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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脸看起来苍白极了,没有一丝的血色,真的,惨败的吓人,两眼茫然而空洞,就像丢了魂。她的平静让我害怕,我害怕那表面的平静下,翻涌着强烈的波浪——一旦宗晨发生了什么,那点波浪足以摧毁她。
  我迅速掏出随身带的药丸,镇定,预防作用的药片,又倒了杯水,递给她。她的眼神穿过杯子看着我,似乎不能明白我想干什么,好像我拿着杯子给她吃药是一件愚蠢之极的事情,她摇摇头,拒绝吃药。
  我什么都没说,用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将药丸用力塞了进去。她努力咽了咽,没喝水就吃了下去。
  简伯伯在一边走来走去,他担心简浅,也担心宗晨,过了会,他嘱咐我看好她,便去找宗晨的妈妈说什么了。我关心不了那么多,宗晨只能交给这里的医生,而我要看好的是简浅。
  到了吃饭时间,她一动不动,一点都没有起身的迹象,车祸是早上发生的,那么她已经饿了一天了,我不得不再次用强,也不试图说服她了,直接将她拉了出去。
  她勉强吃了半碗饭,出来时,她忽然停了下来,脑袋靠在我的胸前,声音轻似耳语,她一遍又一遍的问我:“你是医生,你说宗晨会不会有事,会不会?”



161楼2011-09-10 1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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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起私奔吧  南方的冬,总伴随着从骨子深处渗出的湿冷与无法抗拒的寒意,却也凛冽的让人能时刻保持着理智与清醒。
      但此时,这个暗沉深远的冬夜,却弥漫着从未有过的温暖而单纯的气息,几乎模糊了所有的那些前尘往事。某小区某楼层的某阳台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宗晨,视线的右边,是几个空着的歪七斜八的酒瓶,以及剩下的一整箱啤酒。
      莫名其妙的,便发展成了现在这个局面。腊月寒风,我和他裹着厚实的羽绒与棉袄,缩着脖子蜷着身子,在阳台吹吹冷风,然后把酒言欢。
      跳完那支舞,他拥的我脑子发涨,身体发热,不知怎地就冒出一句:我请你喝酒吧,宗晨。
      他低头看我,唇角带着笑,一半的脸隐没在黑暗的阴影间,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定定的看了我好久,然后他说好啊,你等着啊,我下楼去买。
      这一买就是一大箱子,他一口气扛了上来,放到我面前,竟然还看着我,问了句:够吗?
      够,够干脆,够男人,但我想,也许那场车祸把他撞傻了,后遗症这么严重。
      我气定神闲的一指阳台,说:“走,咱出去喝,学李白赏月,对影成三人。”
      只可惜,老天不给面子,月亮连个影子也没见着。
      说起来,我还真没和宗晨一起这么正儿八经的坐着喝酒聊天,以前那会,都忙着怎么寻思让他喜欢上我,而他,大概忙着怎么给我收拾烂摊子了。
      我往他那边挪了挪,宗晨眯着眼,蹙着眉,不知在想着什么。
      “我说宗晨,咱们来玩玩真心话大冒险吧。”我特看不惯他这副模样,闷着憋着,对身体也不好。
      他眉目舒展,唇边漾出一抹笑,没了刚刚的心事重重,“好。”
      “咳咳……那开始了啊。”我正了正身子,将椅子挪到他对面,“就咱两,简化程序吧,石头剪刀布。”
      宗晨扯了扯衣领,朝后微倾了倾身子,长手一伸,便打开了露台上的灯,刚好照在我头顶上,这架势,还以为审犯人呢。
      我看了他一眼,“开始。”
      我出布,他剪刀……
      输了……
      “真心话。”
      宗晨的第一个问题,就差点把我鼻子给问酸了,要搁平时,我一定会笑话他的。
      他说:“这么多年来,你过的快乐吗?”
      如果他问,你过的好吗,那我一定大声回答,好,当然好,也确实好。我有工作,我能养活自己,我有个爱我的爸爸,身体还很健康,这些都是我想一直拥有也确实拥有的,所以,我过的好。
      可宗晨,你为什么要问我过的快不快乐,开不开心。
    


    163楼2011-09-12 1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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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又犯错误了,宗晨这一身的伤未痊愈,我又怂恿着他喝酒发疯,难怪叶妈妈见我要避之不及了。
        “宗晨,你不准喝酒了。”我夺过他手里的酒,不让他继续。冷风骤起,午夜过后的寒意四面八方的涌了上来,我裹紧了外套,决定打道回府。
        “起风了,我们回去吧,宗晨。”
        “好,”他慢慢走了回来,步子缓慢,直到停在我面前,忽然静默下来,他原本就低着头,脸庞隐在黑暗中,似乎又恢复了先前冷静自持的他。
        低沉的夜空,幕布一样的覆盖,四面一片寂静,从这里,几乎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错致层落的万家灯火,星星点点,好看的让人恍惚。
        明明喝了不少酒的我,奇怪的是,人却开始变得越来越清醒,冷风吹来,刺骨钻心。
        宗晨,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年假的最后几天,我们匆匆的收拾了东西,像做了什么不可见人的事情一样,从爷爷家逃走了——也没有回杭州,而是去了嘉兴。
        我在爸爸面前表现的很镇定,既然他并不喜欢宗晨与我在一起,那我也只能找了个最靠谱的理由——我说头儿有事,我去她家了。宗晨那时也在一边,他面不改色的说,“既然这样,那我也回杭州了,伯父再见。”
        为什么要去嘉兴,我也不知道,但不能去的太远,而恰好,那里有个还算吸引人的乌镇,事实证明,这年头已经没有什么古色古香的小镇了,商业化气息浓重,千篇一律的江南景致已经对我失去了吸引力,但也无所谓,我们只是需要一个能静心的地方而已。
        我们一起吃饭,一起上街,一起买东西,也一起……睡觉。
        我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事实上,是下意识的在回避这个问题,而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一个吻更能解决问题了。宗晨很快被我转移了注意力,他环着我的手越收越紧,似乎要将我整个揉进怀里,本能的欲望再次将我们吞噬,又一次的沉沦之后,我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微弱的光线透过薄的纱窗,我眯了眯眼,茫然的看着窗外几近落山的太阳,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我就这样坐着,一直到暮色四下,冬天的夜来的总是很快,我才发了会呆,夜色就铺天盖地的覆盖下来。
        大概因为我睡着了,房间没有开灯,也很安静,也许是沉浸在黑暗中的缘故,有一种时间停滞的感觉,唯一的亮光来自洗手间,那透过镂空雕纹玻璃的灯光,斜斜的打在地板上,形成奇特的光晕。
        又过了很久,我正要起身开灯,宗晨穿了件丝质的灰色浴袍走了出来,他背着我站在门口,手里拎着我的包,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接着很缓慢的,从里面掏出一个白色药盒。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沿着我的脊椎爬了上来,我努力咽了咽口水,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正常,“宗晨……”
        他闻言抬起头,对着我一笑,英俊而迷人,晃了我的眼,他一边顺手打开灯,一边顺口问道,“醒了啊?”
        我目光死死的盯着他手里的东西,一动不敢动。
        “这是什么,”他摇了摇盒子,有些好奇,“怎么外包装上没有贴着任何标签,我好像有些着凉了,是感冒药吗?”
        我的心跳蓦地加速,口干舌燥,“哦,哦,那是我吃的维生素片,嘿……你别动,女士用的……”
        宗晨皱着眉注视着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他并没有听我的话讲药盒放回去,也没有打开看,只是凑近了,用鼻子闻了闻……
        我心揪的紧紧的,一时之间连呼吸都停顿了。
        他将药盒又旋转一圈,没看出什么名堂,便放了回去,他慢慢的朝我走来,“我在找刮胡刀,记得是你帮我收拾了,在哪?”
        “哦,哦,我知道”我悬起的心总算落地,急匆匆的爬了起来,“我知道在哪……在哪呢,你等着啊,我去找……”
      


      165楼2011-09-12 1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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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和你私奔  宗晨忽然笑了,他从背后将我抱起:“逗你玩呢,紧张什么。”我蓦的站住,苍白着脸,索性不再理他,倒头就睡。
          他慢吞吞的走过来,俯身半弯着膝盖,脸与我持平,他的神色微郝,语气迟疑:“浅浅,其实——你不用吃避孕药的,我们已经做了安全措施……”
          我将头蒙的更紧了。
          “吃这个药对身体不好,我们还要……”他还要继续说。
          我终于忍不住,一下子跳了起来:“谁吃避孕药了,你才吃避孕药,这是维生素,维E!”他还是笑,带点小小的得意与促狭:“好吧,就当是维E,也许是与我吃的不是一个——品种。”
          我朝他翻白眼,却也轻松下来——算了,就让他那么以为。
          这么一下,倒再也睡不着了,索性将窗户打开,清冽的气息卷着寒意,让人止不住打哆嗦。我忽然来了兴致,笑嘻嘻的挽着宗晨:“出去逛逛?”
          冷冬的深夜,是被冻成一团的干馒头,仿佛咬一口,牙齿间都能冒寒气。橘黄色的路灯将宗晨的影子拖很长,长到人心里去。我躲在呢格子大衣里,低头踩着影子,属于他的那些气息依旧萦绕鼻尖,渗进每个细胞,似乎连夜也迷茫起来。
          再一回神,却撞上他的怀。我挑了挑眉,却见他朝我伸手,仿佛某种仪式,声音温软而蛊惑:“浅浅对不起,我再不会,让你在我身后。”
          他说:“我们一起走。”
          眼泪就在这一刻差点掉下。
          他的手那样有力,在这夜里成了要命的挑衅——越甜蜜,意味着越伤痛,我忽然便缩回手,不敢去握。
          我冲他笑笑:“习惯了,习惯看着你的背影。”
          他逼近,十指交缠,目光竟是灼人的热:“从现在开始,我会让你拥有另一个习惯。”我仰着脸,那么用力,怕一不小心便泄露情绪,该死的神经,怎越来越敏感。
          街角尽头有处小摊,立着灰蓝色的旗,猎猎作响。我侧了侧脸,笑:“宗晨,咱们是不是来民国了——你饿了吧?”
          他也笑,唇角好看的扬起:“犯谗了就直说。”
          走得近了才看清,原来是个小的粥铺,只摆着几张桌凳,隔着门,能看见冒着热气的烟,氤氲着食物清香,便是不饿,也勾出了谗虫。
          我们叫了粥,薄薄一碗,放着枸杞与牛肉,泛着醇浓清香,不知觉便喝了大半碗。宗晨只喝了几口,便坐在那看我,眼底是满的要溢出的柔情,柔的我化成粥上糯的米。
          我像赶苍蝇似的挥手:“别用看食物的眼神看我。”他又笑,大约是用了些力,扯到额头的伤,以至咧嘴抽气,可这漫天星辰下,他连咧嘴的模样都是好看的,呵出的白气,在空气里滞了一滞,才肯缓慢消失。我也朝他呵气,长长的一串,带着枸杞的微甜,留恋的融进这深冬的夜。
          粥很好喝,我又叫了一碗。老板是对中年夫妇,男的在里头熬粥,女人则招呼客人。我等不住粥热,结果烫了舌头,老板娘便笑着递过一杯凉水,说,慢点。
        


        166楼2011-09-12 1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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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面不停扇气,一面含糊不清的对宗晨说:“以后我也要开一家店,卖茶水,或是馄饨粥、都行。也开在巷子深处,立一面猎猎的旗,深夜也开,专门招呼那些发神经的,无家可归的小情侣。或者,也有私奔的——不过这年头,大约是没了,我们算不算私奔?”
            宗晨静静听着,眼底沉淀着星光。
            他说,有人愿意和你私奔,那是最了不起的事。
            他又说,简浅,你怎么总是那样勇敢——以前我怕,怕我跟不上你的勇敢,于是逃避退缩,可现在,我逃不掉了,只能一起勇敢了,所以,不管是不是私奔,我们都不怕了。
            他什么时候会说这么动听的话,一句一句,跟背台词似的,把我也迷了进去,迷的没了方向。可是宗晨,怕是你错了,现在的我,早就不勇敢了,我不过是在提前预支着以后,总有一天会分崩离析,跟美国美国雷曼兄弟一样,说破产就破产,说跨棚就跨棚,说消失——就消失了。
            我默默低头,将那一碗粥喝的又急又快,希望能将那一些情绪一起吃了下去,消化腐蚀。
            回去时,看见两个情侣模样的高中生,也是来喝粥,女生不停的跳着脚喊冷,男孩便停了下来,将自己的长围巾解下,一半绕过她的脖子,两人因而靠的很近,走路也不能分的太开,女生笑骂着说,你不是说出来打会酱油吗?怎么又肚子饿了,分明是骗子。另一个也是油嘴滑舌,是啊,我是骗子,可只能骗到你,没办法。两人于是又闹了起来。
            我和宗晨本都要走了,这时却停了下来,相互望了很久,哈哈笑起来,笑得星光都跌了下来。
            “你还记得啊?”
            “当然记得,打酱油啊。”
            打酱油——很好笑,有多好笑?可对我来说,其实并不是一件好笑的事。
            那还是初三上半学期,我与他表白之后,宗晨便开始躲我。
            也是那时,我开始疯长个,上月的裤子下月就穿不了,可体重却直线下降,甚至开始痛经,每次都面无血色,死去活来,只能吃止痛药。
            爸妈以为我学习太辛苦,想让我停了周末的补课,可我不舍得。
            我的个头离宗晨越来越近,可两人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他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默,原本还会出现的笑容也彻底消失。每次匆匆见到,总能看见他眼底厚重的黑眼圈。
            老爸旁敲侧推,我听宗晨妈妈说,他最近精神一直不好,连成绩都有些退步,是不是——你又给他找麻烦了?
            我理也没理他,自己都痛苦的自身难保,还找麻烦,连找麻烦的力气都没了。
            可麻烦却找上了我。
          


          167楼2011-09-12 1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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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烦是张筱。一天下午,她找到我,依旧扎着高的马尾,不过没穿校服,而是一条好看的黄裙子,映的肤色更加白皙。
              她站在我面前,没有了以往的礼貌与笑容,不客气的说:“你别缠着宗晨了。”
              我下意识的抬头——已经长得和她差不多高了,可心底总觉得比她矮上一大截。
              自尊心让我反击:“凭什么?”
              她咬着下唇,脸色煞白:“你要不要脸?”
              “我怎么不要脸了。”
              “你——!”她冷笑起来,“这一片谁不知道,简家的女儿不要脸……小小年纪便跟着社会上流里流气人混在一起,成绩又烂,现在又缠着宗晨——他和你这种人,是不一样的,你知不知道?”
              我气得胸口发疼,她却还不肯停口:“现在宗晨被你害得成绩退步,你别拖累别人了!丢尽你妈的脸——你知道学校老师怎么议论你妈……”
              她话还没说完,我便啪一巴掌甩了过去,恶狠狠的说:“对,我是不要脸,是和混混在一起,那关你屁事,轮不到你来对我妈说三道四!给我滚!”
              她被我的样子吓到了,却又不肯罢休,白着脸还想开口。
              “小丫头,怎么回事?”好在阿力及时出现,替我解了围,张筱不屑的看看他,又看看我,转身走了,那条碍眼的黄裙子一晃一晃,晃的我眼发疼。
              我气得哭也哭不出来,呆呆的坐在那,一言不发。
              阿力盯着我看,皱眉说道:“好了,别理她。”
              “阿力——你说,我这种人……我这种人怎么了,怎么就不能和宗晨在一起,她凭什么说我妈?她……”我越想越气。
              阿力没有说话,拍拍我的肩,“小丫头,没办法,那些好人们总会分出一些界限来划分与他们不一样的东西,他们看不惯的,觉得不好的……便是坏的。”
              “你啊……”他忽然看着我笑起来,“总有一天,也会成为好人那一边的。”
              我朝他吐吐口水:“呸呸,我才不要和张筱一样。”
              他沉默了会,开口说道:“你那个粽子老师,如果他——我是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也和张筱一样……带着有色眼镜,那你还喜欢吗?”
              “他带黑框眼镜,”我朝他瞪眼,“他对我很好,当然不会了。”
              他又笑了起来:“好了,我是说如果……小丫头,这种喜欢啊,不喜欢,一阵一阵的,相信我,没多久便忘了。”
              “我不会忘的。他不一样。”我咬牙切齿,“还有,我要那个张筱好看。”
              十几岁的孩子,总是很记仇,她既然说我纠缠,那我就缠给她看。
            


            168楼2011-09-12 1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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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败如山倒  我狠狠的抓着门滥,别再说了,宗晨,我怕我忍不住,再也忍不住。
                浓重的烟味伴着他嘶哑的声音,似乎要将我整个吞没,胸口阵阵发紧,仿佛有无数的风暴充斥着,却找不到出口。
                “够了,宗晨。”我咽下心头的剧痛,声音冷到自己都发寒,“你以为我就该原地等着你。只要你想通回头,挥挥手,就会超你奔过来?我说了,我不爱你了,不爱了。所以,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都与我无关,求求你了。走吧。”
                地面冰冷,丝丝寒意透过衣料直达肌肤。天寒地冻,冷月如霜,但更冷的是人的心。
                “浅浅,开门。”他低低的,一声一声的叫我名字,叫的人心底发凉,发酸,发涩,像冷了的发面,硬邦邦的发胀。
                细碎的星光,穿过上万光年,才抵达于此,透过浸了年岁的雕花窗棱,冷冷望着这世间百态。也许,一开始,那光也是热的,可经过千年时光,便失了温度,冻成了霜,看着美丽,却早已委地成灰。
                我无意识的用指甲刮着地面,冰冷的一道道白痕,仿佛刻在心底,触目惊心。我冷笑着说:“都说星辰美丽,我却觉得可怜,遥遥无期的相望,相隔着光年的距离,就像你我,我曾付出的爱,隔了十年,你才肯看见,也才肯放进心底,你待我好,我便要感恩戴德的表现出幸福快乐?可你得知道,我的心早成了灰。所以,请你走吧。
                我知道他没有离开。森凉的月色,我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声,我慢慢的伸手,手紧紧握着门把一动不敢动——求求你了,宗晨,走吧。我真的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我甚至已经忍不住要开了门。
                “浅浅,”他的声音已然嘶哑,“浅浅。”
                我紧紧的咬住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的声音。坚持住,只要坚持住,很快就过去了。
                我不知宗晨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只是一直在喃喃自语,我要睡了,宗晨,请你走,请你走。
                天从全黑到渐渐泛白。我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很凉,不过很好。
                第二天爸爸推门而入:“哎呀,傻孩子,你怎么傻坐地上,地寒伤身!”
                我苦笑:“爸,拉一把,腿麻了,起不来。”
                生病了,感冒发烧,体虚耳鸣,我又大病一场,爸爸为此狠狠的教训我一顿。
                这一场病,几乎耗光我所有的力气,神色萎靡不说,要命的是连脸都黄了,我跟个死人似的躺在床上,自己都开始厌恶自己。都是自找的,何必呢。明明想的死去活来,却还是那么狠心要将他赶走,要多矫情多矫情——可我真的没办法,我没有了勇气,没有了力气,没有了精力再去爱他了。
                我觉得自己像一颗发霉的霉干菜,迅速的失去水分。爸爸已经不让我去工作了,我想,大概这次之后,我这破身体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了,还好我存了一笔钱,还好我已经交了好多年的养老保险。
                冬去春来,时间过的总是很快。
              


              171楼2011-09-12 1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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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衡又和以前一样,时不时到我家蹭吃蹭喝。不过他也很忙,逼之前都要忙很多,几乎没有假期,即使过来也只匆匆停留一会,相比我而言,他显然与父亲更有话说。两人时时低头不知讨论什么,见我过去,又默契不语,或转移话题。我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可我不管,我懒得管。
                  既然他们不想我知道,那我就假装不知——心脏移植,没钱,没勇气,也没体力。我知道爸爸也是在犹豫,术后的排异足够让他犹豫再三。
                  我讨厌自己跟个林妹妹似的,今天感冒明天发烧治,主治医生说是积郁过多,我看他才是内分泌失调,我情绪淡定的很,都可以直接出家当尼姑了。
                  而最近,连卫衡这个死孩子都开始玩深沉,时不时的皱眉,心疼的看着我,眉头皱的很深,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学会了这坏毛病。我被他盯得郁闷,只好拉着他出去逛。
                  虽然他的时间很宝贵,但是,那又怎样,手术台哪比得上动物园好啊。
                  我对他说,你还欠着我呢,第一次见面说一起去动物园,谁放了我鸽子。于是,□蔓延之际,我便赖着他去看大熊猫。
                  大熊猫懒洋洋的晒着太阳,连我的心情也好起。他却一直在旁扫兴。
                  浅浅,你太瘦了。
                  浅浅,你笑起来的样子好难看。
                  我没理他。可他还是不停。
                  他说,浅浅,如果忘不掉,就去找他回来,反正我也就一老套命。
                  啧啧,我给他脸色看,也太没自信了,不知道这年头主角都是抢的么。
                  我使劲戳他的脊梁骨:“有这么和女朋友说话的吗?”我现在自诩是他女朋友。
                  他朝我笑了笑,可惜笑的也不好看。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没有见到宗晨,也没有再想起他,可能就跟吃东西一样,天天吃天天吃也会腻会厌烦。又或者,现在我的身体里草木皆兵,尤其是他这样的头号恐怖分子,更是戒备警戒。我想,他应该是死了心的,连我这样的人都能死心,他又怎能做不到。
                  但关于他的消息,卫衡总会时不时的不经意提起。
                  据说宗晨他也大病一场,被母亲以死相挟回到了英国。
                  据说他又随随便便夺得某某某设计大奖。
                  据说他现在又被某某公司邀请,据说好几相当有分量的杂志封面都是他。
                  有时路过报亭,我真的是不经意看到他的脸,依旧英气逼人,稳重内敛,只不过,看上去太沉闷。不过,他原本就是个闷骚人。
                  不管怎样,我想,这样挺好的,他现在也很好,我也很好。
                  我们始终是两根平行线,终究渐行渐远。
                  进入四月,身体越发的差,时不时的疲乏无力,自那次感冒起,我开始间歇性喘息,这个季节,花粉缘故,更是发作的厉害,有时甚至会呼吸困难。
                


                172楼2011-09-12 1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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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衡的脸色越来越差,终于一天,他严重警告:“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做手术。”
                    我坚决不肯心脏移植。
                    “1年存活率79%,3年存活率70%,5年存活率63%,10年存活率48% ,卫衡,我不愿意用数字和概率来计算我的生命。”
                    他沉默很久,晦涩开口:“可浅浅,你身体越来越差,若不趁着现在体质尚可,以后只会越来越困难。”
                    “休想!”我不会妥协。
                    “不用说了。浅浅,你眼里若还有我这个爸爸,就乖乖听话!卫衡是医生,他明白怎么样对你最好!”
                    “可若不成功呢?”我的声音蓦地尖锐,“若移植后死了呢,爸爸,那完全不是百分之百的手术。当初你为什么不让妈妈去做这个手术,你就是害怕——”
                    爸爸的脸色瞬间苍白。
                    “浅浅……”卫衡按住我的肩,试图平缓我的心绪,“那不一样,当时的医疗水平怎么能和现在比,况且,那时的活体移植来源少,你和你妈的症状也不一样。”
                    “不,卫衡!”我紧紧抓住他的肩,“我害怕,我胆小,我留恋这个世界,我想做个正常人,不需要手术,不需要移植,不需要……”真不争气,胸口又剧烈喘息。
                    “好,好,不做就不做。”他慌了,进屋去拿药。
                    爸爸背对着我,沉默不语。
                    药有镇静作用,吃过后,我便开始发困,卫衡轻手轻脚的扶我躺下,迷糊之间,我忽地抓住他的手,紧紧的不肯放开,低喃道:“宗晨我怕,我不动手术——”
                    他握住我的手马上变僵了,我却浑然不觉,仍然陷在自己的懵然中:“你别走,陪着我好不好——你陪着我。”仿佛又是他踏实的肩膀,我忽然很安心,仿佛天塌下也不可怕。
                    有人轻轻拍着我的背,轻轻的说,“好,我不走,我回来。”
                    那天过后,卫衡比以往更加沉默,而我也觉得做什么都越来越吃力,甚至,跑几步都觉得心脏在抽筋。
                    真是,不中用呢。
                    宗晨的出现是我始料未及的,曾一度以为,是精神恍惚到了一定境界。
                    我还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心想,靠,心脏病还会出现幻觉啊。
                  


                  173楼2011-09-12 1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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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爸爸没在家,我守着电视看,门铃忽地大响,一直响一直响,急促而迫不及待,仿佛发生了最要紧的战事。
                      我打着呵欠,边开门边抱怨:“卫衡你投胎啊,太上老君给你发急急如令了!”
                      门将开未开,却卷进一阵猛烈的风,带着前所未有的冲力,似乎要将我整个人揉进身体一般,他紧紧的抱着我,那么紧,以至于我动弹不得。
                      宗晨的出现像一场毫无预兆的热带飓风。无论我怎么挣扎,他都不肯放开。
                      不知过了多久,竟有冰冷的液体滑落,掉在发间,滑了下来贴住我的眼角,也狠狠刺进心底。
                      他只不停低喃:“浅浅,你这个傻瓜——”
                      谁不是傻瓜呢。他不也是个傻瓜,披星戴月的赶来,就为了抱着我说傻瓜。
                      走廊的灯很快熄灭,我们便这样,悄然无声的,于这黑暗间释放情绪。
                      我终是开口:“宗晨你不能这样抱着我,我有男朋友了,没骗你,是卫衡。你要不信可以随便问小区的人,他成天上我家蹭饭。”
                      他还是没有出声,像个雕像一样,抱着我,死都不松开。
                      “你放开,我闷得快不能呼吸了。”他稍一松,却依旧紧箍着手,我得以抬头,这才看清他的脸。
                      隐暗的光,晦涩而昏沉,衬着他的脸明明灭灭,可我却看的真切,一时竟无语哽咽。
                      我从未见过宗晨如此的模样,即使是张筱自杀那回也没有。他的脸瘦了整整一圈,双颊微陷,下巴隐约冒出几许胡茬,泛满血丝的双眼里透着浓的化不开的情绪,悲伤、自责、绝望、焦躁,仿佛有着世间最深的悲凉。
                      那股悲凉的气息将我淹没,无法逃开,只得面对。
                      “先进来,”我涩然开口。
                      他却仍旧未动,眼红红的望着我。“简浅,”他一字一顿,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你一直瞒着我,你竟敢一直瞒着我。”


                    174楼2011-09-12 1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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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更无赖  他说这话时带着几乎要将人扒皮抽筋的狠绝,可眼神却那般柔,那般软,似乎能将人化成水,溺在里头。
                        “三年的朝夕相处,你竟能不说,张筱出事了,你也不说,离开时你不说,重逢了你不说,甚至后来出了车祸,我与你那般坦白的交了心,你还是不说,无数次的机会……”他似被什么梗在心头,话到一半却止住,一双眼越发的红,红到骇人。
                        “我以为你最好看懂,无论喜乐悲伤,什么都写在脸上,却不知原来狠下心时,你竟能这么滴水不漏,你是存心,存心想让我连后悔的心都成了灰,是不是?”
                        “你竟然还敢瞒天过海的去捐肾?”他下意识的箍紧我的手,那般的大力,仿佛连骨头都要碎了。“而现在,狠心赶走我不说,又犟着脾气不肯接受手术,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告诉我!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是不是,是不是真的要我看到你死才肯满意?”
                        我怔忪半晌,才体会出他话里的意思——他居然知道了!
                        我再也顾不得其他,使出全身力气挣脱他,逃回屋子,反手关门。
                        “你这个疯子,我不要你的怜闵!我不要你的任何东西,我告诉你宗晨,那与你没关系,这是我的生活,用不着你来管。走吧,求你了!”
                        我就是不想让他知道,死也不想让他知道。我可以接受任何人的怜悯,但绝不是他。或许不是怜悯,可有什么区别,当爱的人与自己不处于同等地位,便是莫名的敏感,别扭,自卑以及无谓的自尊。而我仅有这一点要求。
                        “你给我开门!”他拿脚踢门,狠狠的。
                        “开门,简浅,你这个混蛋,给我开门!”铁门砰砰作响,无数灰尘散落,掉进眼底,我不敢揉,怕一碰,便又是大滴大滴的泪。
                        宗晨像是中了邪似的,没了丝毫的理智。
                        能怎么办呢,宗晨,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了,还想要改变什么?
                        “我告诉你简浅,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我把话撂下了——你去哪我跟哪,这辈子,你休想再跑——”
                        我忽然便泪如雨下。
                        “你真不要脸,宗晨。”我泣不成声,“专挑我说过话,还要说的那样好听。”
                        “是。我只会这样,这些厚脸皮的招数,都是与你学的,不顾一切,勇往直前,死不悔改。”
                        “你才厚脸皮,你还不要脸。”
                        “嗯。不要脸好,比厚脸皮上了一层次。”
                        “滚。”
                        “你开门。”
                        “我不会开的。”
                        “我也不会走的。”
                        最后还是邻居找来了小区保安,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那晚之后,宗晨忽然无处不在。
                      


                      175楼2011-09-12 1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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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上班,他已等在楼下,也不说什么,我走路他走路,我坐公车他也乘公车。下班了,更是早早的等着,或者干脆去蓝田与蓝安明聊天,大约是有了老总的眼线,但凡我想先行开溜,他总会在电梯口优雅等着,不急不躁。
                          有时也跟进家,我故意看苦情电视剧恶心他,什么台湾的小言,某某台自拍的山寨剧,重播无数次的格格公主,他眉头都不挑一下,一集一集陪着看下去。我又换动画频道,看喜羊羊灰太郎算便宜他了,最后奥特曼都上场了,他依旧稳如泰山,只不时点评几句——那建筑物造的太假,比例明显不对。
                          最后实在忍不住,我硬着头皮换到电视购物,丰胸的!他淡淡转头看我一眼,喝口水说,模特身材还真不错。
                          我忍无可忍,恨不能拿遥控器砸过去:“你不用工作吗?不用赚钱吗?你成天跟着我,到底要怎样?”
                          “很简单,”他说,“动手术。”
                          “休想!”
                          “简浅,你该知道我的耐性有多好。”
                          是,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从开始的家教,到现在的跟屁虫,他靠的不就是这个杀手锏。
                          我打电话给卫衡:“关键时候你怎么掉链子了!江湖救急,十万火急。”
                          “浅浅,”卫衡笑着我,“不好意思,那火是我请人点的。”
                          我咬牙切齿:“就知道是你,白眼狼,我家粮食打水漂了。”
                          “嗯,可惜你到现在才明白,男人都是白眼狼。浅浅,我得准备手术了。心脏移植,最近都接这类手术,免得以后给你动刀时失了手。”
                          “你——你给动刀就能失手了?”
                          “别偷换概念,还有,宗晨是对的。”
                          我啪的挂电话。
                          又打电话给老爸,他最讨厌宗晨——
                          “爸,咱家进狼了,你快回来!”
                          “爷爷最近身体不好,老爸我走不开,有事打110啊,乖。”
                          最后也只能打给头儿——
                          “喂?简浅,什么?你猜我在哪——哈,老娘在西藏泡帅哥,不和你多聊了,拜~”
                          四面楚歌,孤立无援。
                          我终于明白这是一场持久战,而且是一场有计划有预谋的联合持久战,对方人多势众,我只能背水一战。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可惜不成,工作不能丢,蓝安明与宗晨关系又那样好。
                          反间计。
                          数次挑拨,没人理我。
                          釜底抽薪。
                          找范阿姨再次以死相逼逼宗晨回去?——还是算了。
                          调虎离山。
                          门都没有,他就差没全职陪护了,笔记本,资料,全随身带着。
                          ……
                        


                        176楼2011-09-12 1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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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唯有一计可施。
                            美人计。我主动献吻,他气喘吁吁,眼神迷乱,却还是狠心推开我——“浅浅,书上说,心脏病人——不宜房事过多,咱不急,先记着,等动了手术后再慢慢还。”
                            彻底失败!
                            宗晨开始反攻,他参谋师爷众多,我节节败退。
                            先是三天两头带我去见心脏移植后的病人——
                            这位张大妈,四十多岁移植的,活了七年,天天下地干活,生龙活虎;那位李大爷,五十岁才动手术,天天舞刀弄枪,十年了;那可爱的小姑娘才十六,一年前刚动手术,排异现象正常……
                            然后是各种权威的专家门诊,许多心脏移植的案例资料——还有什么心理医生,竟然还一本正经的与我分析术前恐惧症。
                            凡是该想到的,他都想到了,以至后来,我一看见移植这两字便发毛。
                            我算是再次领教了他的锲而不舍。
                            效果不是没有——我竟然开始,渐渐麻木了。麻木到随口丢过一句:“别再给我看资料了啊——不就移植嘛,小手术,盲肠还开刀呢,吓唬谁呢。”
                            “既然这样,那好,咱们商量商量什么时候动这个小手术吧。”宗晨绝不会错过任何时机。
                            我终于举了白旗。
                            但心里也是明白。若不是心力衰竭发展到后期,卫衡不会这么心急火燎的找到宗晨,虽然他们一直瞒着我说一直很稳定。可我不是傻子,久病成医,到底是自己对自己的身体最清楚。
                            不过,我竟真的开始不怕了,不再惶恐,抗拒。或许是觉得,其实这辈子已值了。
                            我望着宗晨,说:“接受手术,有条件。若失败了,请你不带任何留恋的离开。”
                            “不会失败的,浅浅,”他握着我的手,“卫衡已经很棒了,还有几位全国移植科最有经验的医生。”
                            “你先答应我。”我泪眼婆娑的,觉得自己特矫情,可没办法,到这份上了还不矫情,以后便没机会了。
                            “那好,我问你,如果成功了,你还赶我走吗?”他的下巴忽然绷紧了。
                            我一时为难起来,不赶吧,我是有男朋友的人,赶吧,心里又实在过不去。
                          


                          177楼2011-09-12 1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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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我说不赶,卫衡给我动手术时,会不会不小心手那么一抖?”我斟酌再三,小心翼翼开口。
                              “会。”一个声音传来——竟是卫衡,他站在门口,一本正经。
                              我立刻白了脸,哪有这样公私不分,没职业道德的医生。
                              “你放心,”宗晨也严肃起来,“公平竞争。”
                              “去,谁和你竞争,她现在就是我女朋友。”
                              我当机立断,转移话题:“不如商量手术时间。”
                              事实上,早在我同意以前,爸爸便和卫衡瞒着我申请移植的心脏,又托了些关系,到底是申请到了,手术时间定在下个月。
                              主刀医生那栏,赫然写着卫衡。
                              我真吓一跳,揪着卫衡问:“医院不是有回避原则。万一你情绪激动,真手抖了,怎么办?”
                              他又给我来了个爆栗。
                              “若我没尽力,”他笑,笑容柔软而懒散,几乎晃了我的眼,“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我无话可说。
                              时间太瘦,指缝太宽。这一个月,似乎飞一样的快。
                              宗晨自我住院后消失了几天,又重新出现,身边还带了个同样沉默寡言的助理。
                              白天那助理时不时在病房外晃悠,晚上则是宗晨自己过来。有时忙了,也带着手提和资料,久而久之,甚至连那阅兵式一样整齐的铅笔都搬来了医院。
                              我逗他:“你不是移民了?”
                              “谁规定移民不能回来?”
                              我又讽刺:“你工作流动性还真大,一会伦敦,一会杭州,哪个老板有了这样的员工算是倒霉。”
                              他挑挑眉:“不好意思,我的老板是自己。”


                            178楼2011-09-12 1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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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轻轻走出的脚步声,像踩着细软的沙般悄然,病床与沙发间拉了帘子,他的影子透过帘,隐隐绰绰。
                                夜静极了,我甚至能听到铅笔滑过纸张的沙沙声,那么温和柔软。
                                宗晨,我怎能不担心——这世上,其实死不可怕,可痛苦的,只是活着的你们。
                                爸爸,你,卫衡,每个人,都为我花了那么大的心血。我舍不得死,我害怕你们伤心,害怕爸爸突然变得悲凉的神色,害怕你故作坚强的目光,害怕卫衡每天为我的手术忙进忙出、我害怕自己拥有的太多,太贪心,最终却失去所有。
                                离手术越近,我越是焦躁不安。
                                有时梦里醒来,看见你与卫衡隔着窗低声说什么,看到爸爸明明那样累,却还是不肯回家休息,甚至那晚,在你以为我睡着时候,轻轻握着我的手,说:“浅浅,我也怕。”
                                我差点便哭了出来,假装翻身,狠狠咬着唇,吞下喉间的酸涩。
                                可我得坚强,不是吗?
                                还有一星期呢,七天,算是很长的时间了。
                                宗晨开始丢下所有工作,什么都不做,成天便是陪着我。
                                晒太阳,五月的太阳真好,暖暖的,让人直想睡觉。
                                我躺在椅子上,开始写东西。
                                宗晨问我你在干什么。
                                我笑着说:“回忆录呀。”
                                他登时便青了脸,将本子狠狠拽走:“再说这样的话,我就——”
                                说到一半又愣住,说不下去了——是啊,他能将我怎么样。
                                我将本子拾起,笑他:“我无聊,写日记玩玩。”
                                他也沉默,坐在我身边,许久又说:“以后你要不写,我天天逼着你写。”
                              


                              180楼2011-09-12 1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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