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原本不叫做判官的。
究竟原来的名字是什麼，他也忘了。总之从他步入江湖不满数月，就被人给起了这个称号。
什麼称号都无所谓，他只要能杀人就好。
只要手里握著那只破旧无奇的笔，他就等於握住了整个天下。
不过是一时心情烦闷杀光了挡在眼前碍路的家伙，倒被人认为了是个行侠仗义的正义之士。
真可笑，恶人谷出来的，居然跟正义划上了等号。
若是被养父知道了，恐怕他死一百次都不够。
不过他也不必担心这个问题，早在出谷之前，他就已经把养父的尸体埋好了。再来恶人谷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环境，就算是养父子又如何？技不如人一样是死。
死其实没什麼可怕的，他想。
所以他不懂，为何他杀那些人时，他眼中映出对方恐惧和愤怒是为了什麼。
是因为对方的妻女被自己凌辱了麼？
或是因为他烧了对方的家产？
他感到疑惑。於是在一具又一具的尸体间寻求答案。
死人自然是不会说话的，所以他的问题始终没有解决。
判官这个称号确实有它的好处，行走江湖不必担心追杀，也不用烦恼下手的目标对自己有所防备。
梳的整齐的发，乾净修长的手指，一身白衣，腰间斜插著一只黑色的判官笔。
没有比正义之士更好的易容术。
何况知道他真面目的，都早在枉死城前排队了。
但只要是人，即使是再聪明的人，都有疏失的时候。
他注意到的时候，小鬼已经不知道跑多远了。
追，或是不追？
他沉思了很久。
不过老天似乎就是不喜欢给人沉思的机会，因此他很快的落入所谓正义之士的手里。
「你当真杀了浩然山庄的人？」
问话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家伙。
他低著头，半天不发一语。
「就是他，请各位叔叔伯伯替我做主，爹娘死得好惨......」
小鬼已经隐隐要落泪了。
他终於抬起了头，看著那个小鬼。
小鬼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小鬼。
就像自己一样，是扔到人群中一下子就会被淹没的不起眼。
他们这种不起眼的人，反而会是最优秀的凶器。
小鬼似乎害怕他的眼神，瑟缩了下，却又像不甘心似的，冲到他面前一把捉住了他的领口，「你杀了我爹娘，我...我要你偿命！」
他笑了笑，突然挣脱绳索，自行解穴，出手如闪电般的往小鬼喉间刺去。
小鬼的眼睛很清明，清明的就像是那天他亲眼目睹时天上皎洁的明月。
——这小鬼不怕死。
这是他第一个念头。
两人的距离极近，近的他可以直接听到小鬼压低的音量：「两个老家伙不曾把我当人看，我哥哥是人，但我不是。」他看见小鬼咧开嘴笑，「我是鬼，鬼怎麼会怕死呢。」
困惑他已久的迷雾突然散开。
是啊，人不就是这样区分的麼？
当被四面八方的利刃刺穿了心脏，他的表情也不曾变过。
是啊，那这天下就暂时交给这小鬼吧。
他得去另一个地方验证，是不是鬼都不怕死的呢。
接过对方满是血污的判官笔，小鬼笑了，判官也笑了。
——不就是这样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