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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念》
作者：啊呀我是
出处：本文转载自焦恩俊吧

“给你两个选择，你自己从这个凡人身上出来；我把你从这个凡人身上打出来。”
龙小云阴测测的笑道：“哈哈哈~司法天神说笑了，我不相信...”
话还未说完，只见司法天神身形暴起，手中小斧劈出，竟是毫不留情的杀招，龙小云满眼惊恐，险险的避了过去，只觉得脖颈发凉，后背全是冷汗，这个司法天神太可怕了，自己善于藏匿，若是附在人身上，除非是照妖镜和斗战胜佛的火眼金睛，绝不可能有人看出，元神又与那凡人魂魄相依，若是被杀自己的本源恐怕也要随着这凡人魂飞魄散了，魇魔心中寒意更甚，催动双掌，挡住司法天神的杀招，一手化掌为勾，指刺司法天神的右眼；
“你这是找死”小斧返削回来，龙小云身形急退，正要化流光逃走，却被定在半空之中，一条淡金色的结界逐渐收拢，“你竟然早就下了结界，为何...啊~~~嗷~~”魇魔惨叫起来，那声音似幼童，似男子，似女子，似老妇，似老叟，只见一道淡紫色的光晕在龙小云身上挣扎，司法天神手指掐在龙小云的脖子上，稍微使劲，声音柔和，却不带一丝感情：“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你是想自己出来被我封印，还是想随着这人一起魂飞魄散？”
龙小云满脸涨得紫红，双目凸出，很是痛苦，声音暗哑：“饶命~我愿自己出来”
只见紫影从龙小云身体里出来，还未成形，斧光一闪，那紫影便被生生打散，消散于天地之间，司法天神嘴角显出一丝冷哂，“封印？本座没那个闲工夫。”
“嗖~~”一柄飞刀穿过层层风雪，破空而来，世上没人能看清楚它是从何而来，世上也没有人能躲过这柄飞刀。
司法天神侧了侧头，飞刀擦过他的脖子飞了过去，钉在枯树上，把一树的雪花震落下来，几根白发也随风飘落地上，司法天神眼中闪过几许激赏，这凡铁所制的飞刀，竟有如此力量，他不经有些好奇，对那个射飞刀的人。
急促的脚步踏雪而来，声音很轻，想是有极高的轻功，司法天神松开手中的早已昏厥的龙小云，朝着那人赶来的方向望去，不禁怔住了，漫天飘雪之间，一身淡鹅黄，翩然而立，微卷的发丝上落满了雪花，那双深邃的眼睛波澜不起，望着倒在地上的龙小云，眼中多了几分焦急，司法天神在看到那人的一刻瞳孔猛然收缩，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见那人手里的飞刀，顿时心如刀绞，司法天神有些着急的解释道：“他，他只是昏过去了”
李寻欢收起手中的飞刀，眼中的冷色渐渐消散，溢出暖暖的笑意，犹如春风一般，笑道：“这位兄弟，他是在下的子侄，若是刚才有失礼之处，还望多多见谅”
惊骇，疑惑，欣喜，悲伤，无数情绪交织在一起，复杂得只剩喃喃一句：“不可能.....”
他看着李寻欢把龙小云的裹住，小心的抱进怀里，眼中全是宠溺，司法天神只觉得自己心底的某一根弦断了，天地间，他只看得见那人的眼中的宠溺，那怕他只是个凡人，那怕只是像他而已。
“你叫什么？”李寻欢抱起龙小云，侧过头问身旁的那人。
司法天神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答道：“沉香,,,”
“沉香,,”李寻欢轻轻的唤着这个名字，那人目中却流露出一种刻骨的悲伤。转身跑进了密林深处，李寻欢望着那个离开的少年，渐渐又瞧不见他的背影，李寻欢自语道：“这倒是个奇怪的少年。”


华山上桃花四季常开，落英绯红，桃林之中有一蓝裙女子正在修缮桃树的枝叶，白玉般的素手压低枝桠，抖落了满身的花红，美得如梦似幻，七百年的光阴弹指即过，三圣母除了庇佑着华山的百姓，大多数时间她都呆在桃林里照料着桃树，过不了多久，她的二哥就能从竹屋里出来了，又能穿她为他做的新衣裳，尝尝这几百年自己苦心学的厨艺，想到这里，杨莲又高兴起来，只剩三百年了。
“娘~”
三圣母回过身，见到一身戎装的沉香有些诧异，问道：“沉香，你怎么来了？”
沉香伸手帮杨莲抚下头上的花瓣，笑道：“我下凡办事，正好回来看看您，”杨莲眼中慈爱更甚，揉了揉沉香的额发，笑道：“先去看你舅舅吧，我去给你做莲子羹。”
沉香见杨莲远去的背影，左手不自觉的在袖中握紧，他朝着住屋方向走去。
住屋很干净，没有一丝尘埃，玉质大床上的杨戬还在合目静养，沉香坐在床边，语气轻松的问道：“舅舅，我来看你了，你好些了吗？娘正在给我做莲子羹，她的厨艺越来越好了，听小玉说，比您当年的还要好~”沉香把头靠在杨戬的怀里，贪婪的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
“舅舅，我今天很没用，差点哭了~你不要笑话我，我遇到一个凡人，他长得和您好像，我明明知道他不是，他叫我沉香，我竟吓得逃走。”
“舅舅，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沉香把头埋在杨戬耳边，肩头有些抽动，却始终没有哭出来。“他只是个凡人....”沉香从杨戬怀里挣起，“为何会这么像您？难道...”沉香的身体有些不由自主的颤抖，一种极度期待像是一双手攥住了心脏，沉香用手抚上眼罩，法力微转，幻化出一面水镜。
那神浑宏古朴，雕楹玉碣，绵亘连属，却又极澄雅清和,蒙着乳色的云幔，无基无顶,巍峨雄奇。
那被怨灵吞噬殆尽的魂魄；那个在玉帝怀中玩闹的小女孩，最后幻成一捧花瓣；那根须扎进台顶的桃林，极淡的微红，在白霭里时隐时现。
......
沉香觉得自己的心，痛的快要碎了，沉香不放过任何的可能的奇迹，他一遍又一遍的看着。
“花瓣？！"玉帝兜起一捧花瓣，朝更高远的天空中飞去，沉香忙催动法力，场景变换，只见玉帝站在云端，俯视着封神台，他眼里有微芒闪过，短暂失态不复存在，鹰一样的冷晒，自失般地浮现在脸上。
“痴儿……朕与这三界同寿，可见识了你这样完美的设局之后，这三界之中，还能有什么，可以再一次满足朕的好奇呢？”
玉帝把手中的花瓣，朝人间抛洒出去，几世沉浮，那些花瓣就此消散，其中一片机缘巧合，竟得投胎。
“噗！”沉香气血翻腾，竟生生呕出一口鲜血，他跌坐在玉床旁，声音嘶哑，如同寂灭的死灰：“不会是奇迹了，他只是舅舅的执念。”


“敖夕！跟你说了多少遍，不准欺负弟弟！”丁香把两个打做一团的姐弟俩拉开，听见丁香语气稍重，敖夕小嘴一瘪，便仰着脸大哭起来，又扑过去在弟弟脸上掐了一把，敖尘吃痛也放声大哭。
丁香只觉得耳心一阵发痛，一旁的小玉端过来一盘糕点，哄哄这个，摸摸那个，才把这两个小煞星哄好，端着盘子出去了。丁香叹道：“这俩小祖宗真不知道像谁！才修成人身不到一百年，就让东海的大小水族，见着他们都绕着走，敖春最近也不知道忙什么，我都带不过来了。"
小玉笑道：“当然是像你了，听沉香说有几个封印松动，敖春可能去加固去了，你就在华山多呆几日，正好能让夕儿尘儿多陪陪娘。”
丁香道：“沉香呢？一晚上都看着他心不在焉的。”


第二章
夜深如墨，凉如洗。夜晚的桃林比白日里更添几许幽静，月轮西移，银华如霜，本是浅粉色的桃花被这银霜染得更加剔透了。
不同于桃林静谧，林边的圣母宫此时银烛辉煌，内殿里不时传来小儿女的玩闹声，正是龙八丁香的一双儿女，他们本是要去探望南海的三姨母，不料那两个小家伙想吃三圣母做的菱粉糕，硬吵着要来华山，丁香烦不过便带他们先过来了，三圣母对这一对粉雕玉琢的姐弟很是喜爱，常做一些小点心捎去东海给这对姐弟。三圣母因为被关押华山，错过了沉香的成长，心里很遗憾，一直希望能看着沉香的孩子长大，可是都过了七百年，小玉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三圣母心里难免有些失落，好在神仙的一生太过漫长，自己旁敲侧击了几次后，见沉香和小玉都没放在心上，也就作罢了。
案牍上渐黯的火光，在细风中微弱跳动着。沉香倚靠在案上翻动着文书，华丽的黑色大氅长长的披散在地下。
风卷着零落桃花袭进房中，他执墨批卷的手忽然顿了一下，房门开了，沉香蓦然抬起头，见小玉抬着一碗莲子羹进来，看到沉香正望着自己，不由得朝他露齿轻笑：“是娘让我端过来的~”
沉香含笑着接过莲子羹，羹还有些烫，他用汤勺轻轻拨动着，笑道：“娘的手艺真好，这莲子羹光闻香味就很好吃，过几日我回神殿，再带点娘做的桃花羹走。”
“哪我明日就和娘去挑些桃花吧~”小玉笑道，见灯光有些微弱了，顺手拿起跟细芯轻轻一挑，那细篾上打过桐油，一见火，“噗”的窜起一股殷红的火苗。房中亮堂了许多，小玉有些埋怨道：“不是有夜明珠吗？这烛火都快熄了，也不知道挑一下灯芯。”
“对不起……”
“恩？”小玉对沉香突如其来的道歉有些不解，不由得侧过脸，烛光摇曳，明灭的光影映照在沉香的脸上，眼中幽暗得像一汪神潭，让她有些失神。
“我知道你想要一个孩子...”沉香的声音晦涩，“可我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一只手附在沉香的嘴上，冰冷的，阻住他的话语，小玉眼眶泛红，柔声道：“沉香，不要说了，不怪你，是我不想让我们的孩子也去承担那种痛苦。”沉香紧紧握住小玉的手，想帮她捂得温暖些，七百年来，没有人因为时间的久远而淡忘那个人，反而更加疯狂的想念他，可三百年以后，当他们知道那个人早在一千年前就已消散三界，是会疯？还是会死？没人知道...
小玉努力的压抑着正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她用力的拥抱着怀中的沉香，靠在他有些单薄的肩膀上，厚实的感觉让她才能感觉到沉香还活着，虽然他早已不是那个青山绿水里微笑的少年，但他至少还活着，那怕他只是为那个人而活。过了好一阵，小玉才从沉香怀里抬起头，努力的朝他微笑一下，“沉香，快喝莲子羹吧，都快凉了，”沉香笑了笑，端过碗，用汤勺舀着莲子羹小口小口的喝着，莲子入口即化，香糯可口，还有一股清雅的淡香，不一会儿便已碗见底。
小玉用丝帕替沉香擦了擦嘴：“这几日见你一直魂不守舍的，发生什么事了？”
沉香眼神稍黯，脸上神色却丝毫不变，轻笑道：“没什么...”
小玉看到沉香眼中的黯然，奇道：“怎么了？”
沉香轻声道：“凡间的魔印松动，我要在凡间停留一段时间，过几日我要召见几位叔叔，让他们在神殿替我处理三界事物，”小玉深深的望着沉香，神色有些激动道：“沉香，我们是夫妻。”
沉香不由得苦笑道："小玉，我不想瞒你，可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过一段时间，我自会告诉你。”
小玉的表情，忽然又沉静了下来，她起身默默把碗收拾好，走出了房间，又替沉香关好门。
沉香目光越向窗外，望着小玉离去的背影，麻木的心突然被尖锐的痛刺穿，他叹了口气，慢慢松开握紧了的左拳。
“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此处是一山谷，谷中有一片竹林，竹林深处几间竹屋，外廊上靠着几把小锄，三个背篓，门口外不远处有一花圃，一白衣女子弯着腰在整理花草，用玉手小心的松动泥土，虽在劳作，姿态却是说不出的清雅。
只听车铃马嘶，一辆马车停在屋外，传甲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急急上前询问：“请问，梅大先生在吗？”
那女子抬起头来，像着传甲一瞧，一双眼睛明亮至极，铁传甲微微一怔，觉得有些熟悉，见那女子容貌清丽脱俗，却是不曾见过，又道：“我家少爷病情严重，特来求梅大先生医治。”那女子神情一窒，忙低垂羽睫把眼中的神色遮掩了，轻声道：“先把他带进去吧，梅大先生采药未归，我来照看看他吧。”
铁传甲把李寻欢从车上抱了下来，随着那女子进了竹屋，“车内还有一个少年，在路上被我的马车撞到，烦劳姑娘也帮忙看看。”
待净过手后，白衣女子微微朝他点了点头，把铁传甲引至药室，房中物什极为精简，只有几张软榻，墙上挂着几幅五禽戏，还有一副巨大的人体穴位图。传甲将李寻欢安置在软榻上，便出去抱车上的少年。
白衣女子身形微颤，见躺在床上那人脸色枯槁，苍白如雪。顿时泪如雨下，她把头轻轻靠在李寻欢的身上，颤声道：“表哥……”
忽听门外脚步响起，白衣女子慌忙用袖子擦泪，素手放置在李寻欢的手腕上，为他仔细把脉，脉向混乱，似乎又有一道强悍无比的真气为他护住心脉，表面虽凶险无比，却没有性命之忧，白衣女子稍稍放下了心，拿出一套银针，替他固住本源，因李寻欢心肺太过虚弱，不宜用药，便为他做药蒸，铁传甲控制住火候，蒸了约莫一个时辰，那女子一针直刺天灵，李寻欢浑身一颤，吐出一口黑血。
白衣女子才长嘘口气，险些站立不稳，忙用手把住桶沿，见传甲有些担心的眼神，朝他勉强笑笑，轻声道：“不碍事~他淤积胸口的血吐出来了。”又开了一副性情温和的药，让铁传甲去隔壁熬制；才替那少年把脉，发现脉象平缓，身上也没有明显伤痕，想是受了惊吓才昏倒的，便用针扎在他的平海穴上，不多时那少年悠悠醒转，见坐在他身旁的白衣女子，神色却是倨傲：“你是谁？”
“梅思影，，是个大夫。”
少年道：“我怎么会在这？”
梅思影道“你被马车撞伤了。”
少年不由得挑高眉毛，又道：“哦？那撞上我的人呢？难道想赖账不成！”
梅思影微微一楞，轻笑道：“撞到你的人，现在正在外边煎药，过一会让他来给你赔不是。”
“这倒不用，他让我撞回去便是。”少年的声音清冷，药室的门推开了，见铁传甲拿着一个包裹进来，见少年醒了，便像他赔了不是，把手中的包裹递给少年：“小兄弟，这是你的包裹，你看看东西少了没有？”
少年急忙打开包裹，里边只有一个精巧的食盒，“呀！”少年惊叫一声，“我还有一个包袱呢？”
铁传甲奇道：“我在地上只看到这一个包袱。”
那少年顿时泫然欲泣，“我还有一个包袱，里边装的是几套换洗的衣服，还有所有的银票！你这个大个子，撞了人还把我钱偷了！”
铁传甲哪里受过这种污蔑，顿时满脸通红，急切的解释道：“我没有拿你的钱，当时天色渐暗，我又急着赶路，想是包袱掉进了草丛里！你掉了多少钱，我赔你便是！”
少年半眯着眼，嘴角旋出一个幅度，笑道：“你这大个子还真有意思，这钱不用赔了，不过你这朋友我交了，既是朋友，那就先接济我几日，就包吃包住吧~~”


铁传甲楞在当场，没料到这少年变脸之迅速，让自己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不过他也生性疏阔，又深受李寻欢的影响，见这少年颇为有趣，倒也不甚在意。忽想着火炉上还熬着的药，告了生诺，便慌着出去了。
那少年打开食盒，里边装着几样精巧的点心，被压的有些变形，奇特的是隔层中竟是一个密闭的空间，可以装一些汤品，少年喜滋滋的把食盒盖好，笑道：“还好娘做的点心没有坏！”
梅思影见这少年面貌约二十余岁，长得极其俊秀，想是初涉江湖的世家子弟，轻笑道：“你身体没有什么大碍，旁边有一间干净的房间，你可以住在那里。”
“不用了，这里挺好的，多谢梅大夫~”少年偏过头，看了看见躺在另一张软榻上的李寻欢，眼中闪过一丝隐痛。沉声道：“似乎是那个病人不太好，观其色：体质虚寒，唇色发白，似乎是酒毒攻心，如果不是梅大夫医术高超，为他金针渡血，恐怕他早已撑不住，可这只是治标，不能治本，就算调理之后，他也只有一年的寿命。”
梅思影面色黯然，在袖中攥紧的手，让她有些颤抖。她自己又何尝不知呢，眼中悲恸越深。
那少年的眼睛好像能看透自己的内心一样，她神情悲切，又想起了许多自己从不曾忘记的时光，见梅思影已如幻境，那少年才起身把手搭在李寻欢的腕间，神色凝重，完全不似刚才的慧黠单纯，一道极微弱的银芒顺着少年的手指，探入了李寻欢的体内，助他将岔乱的内息纳回气海，真气所到之处，极为小心的修复李寻欢的内附，这少年正是沉香，在马车上时，本想直接用法力修复李寻欢的身体，却又是肉体凡胎，设下了重重的结界，只能用法力护住李寻欢心脉再作打算。
正在修复的最后关头，忽然执念竟有消散趋势！
“不好！”一瞬间，沉香脸色大变，急忙收回法力，也顾不得梅思影还在一旁，用左手轻划，几个结界已将他自己拢了起来，冷冽的气势充满了竹室。沉香小心的把执念收拢，将它们压制回李寻欢的体内，额上冷汗如浆，暗道好险，看来李寻欢的身体只能用药石调理了。


第三章
谷中已是秋景，只见佳木落红，让这秋日少了几分萧瑟，多了几处闲情，一带清流，自山涧深处曲折泻出，俯而视之，清溪泻雪，石蹬穿云，美不胜收，倏尔青山斜阻，转过山怀中，隐隐露出一带粉垣，里边几楹修舍，有千百翠竹遮掩，风过，竹林沙沙作响，好个清幽所在！
入了舍中院门，有两三间房舍，一明两暗，外墙上攀附着藤蔓，远远望去那绯红的叶子，似红云，如霞光，甚是好看。
一虬鬓大汉从后院一边的厨房里转了出来，来人正是铁传甲，他手中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沿着石子铺就的小道，朝着西厢的房门走来，只见一少年在门口挡住他，笑道：“大个子，你家少爷还没醒呢，你顺便帮我把这粥热热吧。”说着便抢过了铁传甲手中的药，又把食盒连推带塞的递给他。
铁传甲无法，只得接过食盒，有些不放心，又嘱咐了几句，才折回厨房，铁传甲也想不明白，自己本是要去找梅大先生，怎么会走着走着在山里迷路了，还好遇上了这少年，看他年纪轻轻，医术倒十分高明，如今李寻欢虽人还未醒，可这气色要比前一阵子好很多了！
房中床几精简，陈设虽少，却也雅致得紧，一人躺在床上，略卷的头发有些凌乱的摊在雪白的枕上，略长的睫毛在睑上投下暗色的阴影，水色菱唇微微翘起，似乎渲开一道极为清淡的笑意，沉香不由得放轻脚步，生怕会吵到床上睡着的人。他把药放在一旁的桌上，取了张毛巾拧干水，小心的替李寻欢擦试着额上的微汗。想到上次执念因为受不住自己的法力差点消散了，沉香就觉得后怕，那时顾不得旁人使用了法力，为了避免麻烦，自己索性修改了他们的记忆，又施法把李寻欢和铁传甲摄到此处。沉香略略叹了口气，盆中的水有些凉了，他端着盆出去想重新换换热水，这几日，自己都用真气替李寻欢梳理内息，再配以药石调养，他的身体有了些成效，经这几日的调理，李寻欢总算是从鬼门关回来了。
李寻欢好像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到了很多往事，有和诗音在梅林喝酒吃橘子，她吃到一个很酸的橘子，酸得她眼睛都眯起来了；梦里自己很快活，里边没有江湖恩怨没有兄弟情仇，只是些单纯的梦。
羽睫轻颤，李寻欢清醒了，肺腑之间的痛楚提醒着他，自己还活着，李寻欢不由得苦笑起来，诗音本想这次能下来陪你，怎料阎王不收！李寻欢有些艰难的用手把身子撑起来，可惜太过虚弱，只是几个动作，李寻欢已觉得头昏无力，冷汗连连，他倚靠在床沿上略休息一下。
“啪~~” 盆掉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声响；沉香怔怔的望着半依在床上的李寻欢，自己出去打水，刚进来就见着那人正望着自己，他忽然有种想逃走的冲动。
“你醒了？”沉香只觉得自己的喉咙一阵发紧，努力把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意忍了进去。


李寻欢看着门口那少年一身玄色的衣裳被水侵湿一大片，模样似喜似悲，似乎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沉香…”声音坚定却又说不出的柔和。
沉香身形一顿：“你…你记得我？”
李寻欢见他神情激动，不由得轻笑道：“你与上次略有些不同，但还记得”
沉香眼中氤氲之气更盛，声音喃喃道：“还记得…记得上次…”
【这里向表达的情感是，沉香以为李寻欢有杨戬的记忆，所以激动了一下，结果李寻欢只记得当初的一面之缘，他失落伤心之余，又感到高兴】
李寻欢见这少年似藏着许多秘密，他似乎对自己有种不一样的感情，他似乎充满了悲痛与不幸。
李寻欢不由得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又泛起那种病态的嫣红色，沉香疾步走过来，扶住他的身子让他坐起来，轻轻的替他拍着背，让他缓过这口气。
李寻欢忽又笑道：“大约是想喝酒了吧~”
“你想喝酒？”沉香有些愕然，杨戬素来个性自律，平日里大抵是一盏清茶，见李寻欢嗜酒如命，自己反倒有些不适应。
李寻欢低低的笑了起来：“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我去给你拿酒，你..你先喝药吧。”
沉香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拒绝他的任何要求，哪怕知道李寻欢此刻的身体，不适合喝酒，但是还是出去，掐了一个搬运之术，从梅山兄弟那里摄来一坛酒，当沉香拎着酒坛回来时，见铁传甲已在房中，那汉子虎目泛红，正絮絮叨叨的数落着李寻欢，李寻欢被念不过，却又不能出声反对，只得用手扶额，见沉香回来了，朝他无奈的笑了笑。
沉香顿时楞在当场，原来舅舅也可以这样笑？他看过很多次水镜里的三千年，杨戬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笑，也从来就没有人能让他有这样的笑容。他是战神，永远不会被打败，亲人，朋友，都习惯依赖他，从来不曾想过，他也需要被关心。
铁传甲见沉香进来了便停住了嘴，又道：“沉小爷，你的粥我已经热好了。”他见沉香没有动，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说话一般，不由得提高了声音：“沉小爷…”
沉香像是忽然惊醒一般，不由得扬起了嘴角，笑道：“多谢你了！”上前把酒搁在桌上，又把内装小食盒打开，顿时满室旖旎着淡淡的桃花香，沉香把桃花羹盛在碗里，笑道：“先不忙着喝酒，尝尝我娘做的桃花羹，可香了！”。
“使不得，既是令慈……”
“不！”
李寻欢刚要拒绝，却被沉香打断，“若是我娘知道，她一定会开心的。”李寻欢静静的望着沉香目光裹着笑意，也不再拒绝，含笑道：“那在下就多谢令慈的款待了~”
沉香心中五味杂陈，欢喜之余更是感伤，他侧坐在李寻欢的床头，沉香托住碗的手忍不住的颤抖，他哆哆嗦嗦的舀了一汤勺的羹，不料还未送到李寻欢嘴边，却已经撒了一半在床上。
“对不起…”
李寻欢看着沉香的眼神更加的柔和，又张了张嘴。
沉香顿时泪如雨下，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调试着自己快要破腔而出的心跳，眼中多了几分坚定，他的手不在颤抖，舅舅…舅舅…虽然他不是你，可是真实得让我快要崩溃了！
沉香喂得很慢，李寻欢吃得很慢，他的眼睛像是一片海，能包容一切的海，舅舅，若你卸下冷硬，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桃花羹终于喂完了，沉香有点害怕看到李寻欢的眼睛，柔声道：“我娘以前根本不会做这些，她学了好久的厨艺，有一次她做螃蟹，结果把整个厨房点燃了，后来我看到她偷偷的躲在桃林里哭。我就发誓，不管我娘做出什么东西出来，我都要把她做的全吃了！”
李寻欢静静的看着沉香，笑道：“桃花羹，很好吃。”
沉香笑道：“是啊，她努力了很多年~”顿了顿，又问道：”为什么你不问我？”
李寻欢道：“若是你不想说，我又何必问？若你想说，便把桌上那坛酒于我。”
沉香静静的凝住半响，展颜一笑，道：“不怕那大个子罗嗦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耳受罪。”
沉香扶着李寻欢，在竹林里的一处凉亭里躺下，前边是清流曲折，身后却是一片竹林，月色微溶，此情此景让人有些微漾了。
李寻欢是一个浪子，他去过繁华城镇，也去过边境塞外，他喝过金銮殿上的御赐琼浆，也饮过漠北小店里热辣烧刀子，却从不曾喝过如此美酒，醇香悠长，酒液沾唇入喉，一股醇香自舌尖散开，直透脑卤五腑。李寻欢才刚喝了几口，便有些人事不省了，沉香则暗骂自己糊涂，不该拿什么万年仙酿。只能暗运真气，帮李寻欢把这仙酒的酒气给逼出来。又随手弹入了一道法力，帮他抵住这仙酒的烈性。
沉香见李寻欢已经睡着了，嘴角上还带着轻轻浅浅的笑意，他有些不愿意想那些痛苦的回忆了。
“舅舅，我好想你。” 沉香把头缓缓的埋在李寻欢的怀中，感受着他强劲的心跳，闻着他身上梅花清冷的味道，泪恣意的流在了李寻欢怀里，他几百年都不曾如此哭过了，原以为是因为眼泪流干了，沉香左手的指甲深深的手掌之中，他拼命压抑着哽咽，生怕吵醒李寻欢。
睡着那人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柔和，他嘴角上笑意加深，暗想道，“我还是继续睡着吧。”


天灰蒙蒙的，谷中笼罩着初冬的绿色，车轮辗压着路面，发出吱呀的声响，车里堆了好些酒，这酒是沉香搬来的，全是他们这些日子常喝的醉仙酿，两人一碗一碗的喝着，喝的很快，马车被暖炉烘得暖暖的，这仿佛是世上最温暖的地方，李寻欢瞧着沉香，眼中充满了愉快的神色。昨日，他们又一起去了湖边，也不知沉香是从哪里找来的竹筏，两人就在那竹筏上游了一天，把带去的酒全都喝光，醉醺醺的回来，沉香还不小心掉进了湖里。只记得他们聊了很多，说到高兴时，沉香仰天长笑，笑得逸采神飞。李寻欢忽然想起了龙小云，那个对自己满是恨意的孩子，若也能像沉香一般，那该多好……
“咣铛~”车轮不小心陷入槽沟发出很大的声响，李寻欢放下酒碗，心中忽然有一种稍纵即逝的感觉，看着身旁垂头不语闷头喝酒的沉香，自己有了些别离的怜惜，李寻欢是个浪子，同人相交只当缘聚缘散，今日一别，李寻欢心里反而有许多不舍。
“沉香，我们已经出谷了…”李寻欢跳开帘子，望着车外的景致，虽不似谷中那般优美，四处长着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开在此处也别有一番景致。
沉香望着外边的景致，眼中的掠过一丝凌厉，但刹那间转瞬消失，声音多了几分清淡：“前边就是观斗山了，绕过这山一直往东行就上官道了。”
马车外听见传甲大声的吆喝，他粗着个嗓子笑道：“上了官道，这路就好走了。”
“大个子，停车！”沉香高声道，铁传甲双臂使劲，拉住了马缰，见沉香从车上跳下来，铁传甲有些不解，望着沉香道：“沉小爷，你不是说要送到官道的么？”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话从沉香喉中哽住。
“沉香，”李寻欢也挑开帘子下车来，神情也有些黯然了，又微微一笑道：“来太原，我再请你喝酒。”
沉香见李寻欢也下车了，又道：“大哥，车上我装了几味药材，过些时日，我便来太原找你！”
李寻欢淡淡一笑，又爬上车去，把酒取出来，满斟一碗，递给沉香，笑道：“来，以酒践行！”沉香接过酒，不由得笑道：“怎么感觉像是我要走了？”
李寻欢高举着酒杯，朗声道：“沉香，我敬你一杯，敬于相识！”
两人一饮而尽，李寻欢又倒满了酒：“我这人好像已和倒霉，麻烦，危险，不幸的事成了好朋友，我已经不能再交别的朋友了！但你这个大哥，只是你的酒友。”
沉香却笑了：“倒霉，危险，不幸也是我的好朋友，既然他们是你的好朋友，你也是我的好朋友！酒友也要，朋友也要，大哥更要！不然的话，你把酒还我！”
李寻欢不禁大笑起来，肺里岔了些空气，让他弯下腰不住的咳嗽起来，刚消停一会儿，他把杯里的酒喝了下去，笑道：“好，那就指望你运气好点。”
沉香静静的望着李寻欢有些苍白的脸，柔声道：“药在车上，按时吃。”
李寻欢朝他笑一笑，跳上了马车，铁传甲甩动马鞭，马车朝着观斗山方向开去，李寻欢卷起车帘，望着沉香的身子离自己越来越远，忽然感觉到那个少年的孤独。
他又倒了一碗酒，高举着酒杯，喃喃道：“沉香，我再敬你一杯，敬于相知！”
沉香望着逐渐远去的马车，只剩下车轮辗出的哼唧，他眼中的温度逐渐褪去，又像李寻欢初见他时一样，冷漠，高傲，有一种俯瞰世间的神抵该有的漠然。
手指散发着一缕淡淡的银芒，忽然他动了，身形快若闪电，一声爆响，路边的山石炸裂，只见一个矮小的老头从石裂中掉出来，那老头面露惊恐之色，他显然不知道竟会有凡人能看到自己，他只是观斗山的山神，因为偶然的发现前边的山谷有法力波动，以为是个成精的妖孽作祟，便偷偷观察，今日见一辆马车从山谷里出来，似乎又都是凡人，刚才李寻欢挑开了帘子，那山神觉得他有些面善。那山神见他确实是一凡人，也不以为意。一时不查竟被人用五雷之术打了出来，他见那人不过是个少年，却有如此高的道行，不由得厉声高叫：“你是什么人！竟敢来此作恶！”
沉香不由得冷笑连连，这个山神他太熟悉了，此人正是当日舅舅落难时的那个山神，他不是老君门下么？竟然会来此地做山神。那就留不得他了！


沉香手中银芒更甚，五指如钩，朝那山神抓取，那山神忙高悬拐杖，挡过沉香的一击，却被沉香一掌劈中，他跌落在地，忙身形一转，竟隐于山石之中，沉香嘴角的冷讽之意更深了，食指结印， 一道金光没入地底。
“啊~~啊~~”那山神惨叫着，身子被金芒束缚着，无法挣脱，他眼中流露出极为恐惧的神色，高叫道：“你这妖孽？我乃此间山神，你若杀了我，是犯了天条！”
沉香像是听见了一个很好笑的事情一般，他眼中寒意更甚，冷声道：“你该死！”
山神不禁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哀嚎道：“饶命啊~饶命啊~大仙~”
金芒越收越紧，勒紧了山神的身体之中，就像凌迟一般的痛苦在一寸寸的收拢，山神死命挣扎却是徒劳，一声巨响山神的身体破碎成一片片的碎块，“你这妖孽！天庭不会放过你的！”
魂魄化成一道金光忽然朝天上直飞而去，却被一道力量束缚得不能动弹，那山神的魂魄越来越淡，他颤抖的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少年，他知道自己就要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了，那少年走近了，玄色的衣服慢慢变成锃亮的盔甲，两鬓花白，左眼带着黑色的眼罩，嘴角上带着漠然的微笑。
“司法天神~~”魂魄剧烈颤抖起来，他觉得被撕裂的痛感越来越强烈，他的魂魄终于消散了。山神至死都不明白，为什么司法天神会对自己下如此毒手。
“你不止该死，你还该魂飞魄散“司法天神抬手一挥，彻底驱散了山神的最后灵识，就连掉在地上的碎片也化为了虚无，沉香的嘴角浮出一丝极冷的笑意，“观斗山山神忠于职守，却被妖孽所害，因公殉职！封你个道德镇云君吧~” 声音中的森寒之意，更加摄人心魄。
沉香展了展身后的银色披风，招出筋斗云，朝天际飞去，转眼，天边只剩下一个极为清淡的影子。
却说李寻欢一路走得不紧不慢，但盛名所累，他总是会遇到几个不长眼的人。
一家不大的酒馆里，所有人都躲了起来，酒馆的老掌柜和小二哆哆嗦嗦的藏在了柜台后边，酒馆门口停着一套华贵的马车，车篷密遮，当前十余人涌进了酒馆，望着坐在桌边自斟自饮的李寻欢，只见他一派舒闲，仿佛根本没有看到那些人一样，铁传甲握紧手中的大刀，时刻戒备着，那群人清一色黑衣蒙面，腰佩长剑。只见那群人之中的一个头目上前，执手一礼道：“我飞鹰门门主仰慕李探花盛名，今特派我等，请李探花到飞鹰门一聚”
李寻欢把手中酒一饮而尽，酒虽不加，但这里能望着对面的青山，襟带绿水，这景色优美，就连这酒也香醇起来，那头目见李寻欢仅作不理，又重复了一遍。
李寻欢才抬起头，望着那个黑衣头目，眸中光华内敛，淡笑道：“承蒙门主主错爱，在下想去喝酒时，自然会去。”
那头目脸色一暗，冷声道：“这可由不得你！”
身后的黑衣人呼啦将李寻欢围在圈中，四下游走，却不急着攻入，细看竟是一套阵法，李寻欢眼中闪出一丝凌厉之色，身形一转掠向一边，只见桌椅剧碎，剑影零落，却如银光乍现，黑衣人衣袖间闪出一片青光，狰狞刺目！那青丝快如闪电缠住了李寻欢拿刀的右手，李寻欢却丝毫不惧，身形飘起，竟然把缠绕的青丝削断。
“小李飞刀，果然好气魄！”那头目冷声道，手中挑拨青丝，又缠绕上去。
李寻欢冷晒一声，但见一缕寒光，已插在那黑衣头目的喉间，没有人看到李寻欢是如何出刀的，只见那头目面色流露出难以置信，眼珠凸出，喉间插着一把明晃晃的飞刀，他很想说什么，可喉中的异物，让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其他人见头目已死，便纷纷撤退了。
李寻欢见一片凌乱的客栈，不由得摇了摇头，铁传甲从怀里拿出一碇银子，放在柜台上，高声道：“掌柜的，上点好酒好菜，剩下的权当砸烂你这酒馆赔的银子。”
那掌柜的见那群人已经走远了，才哆哆嗦嗦的从柜台下爬了出来，颤巍巍的接过铁传甲的银子，慌不择路的朝后堂跑去，李寻欢又捡了个干净的桌子，坐下来自斟自饮。
不一会儿菜都上齐了，小二笑着介绍那盘排骨是他们着店里的招牌菜，见又来客人了，便告了声罪，过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铁传甲夹了块排骨，果真外酥内嫩，香脆可口，便夹了一块在李寻欢碗里，笑道：“少爷，你多吃点~”又道：“我见这客栈道也干净，不如就在这里住下，明日再走吧。”
李寻欢含笑的点了点头，衣食住行用不着自己操心，全赖铁传甲打理，反正此地离太原也只是半日车程，切做休息，明日再走吧。
“嗷呜呜呜~~”门外传来几声悲鸣，李寻欢抬起头，看到一只黑狗正望着自己，那狗儿大略是外边的野狗，瘦的皮包骨头的，皮毛杂乱不堪，一只脚瘸着，应该是被人打断的，可那狗儿却定定的望着自己，黝黑的眼中有些悲伤，又有些迷茫。小二从门口抄起一把扫把，骂道：“那来的野狗！快滚开！”
“嗷~”扫把抽在了那狗的身上，狗儿惨叫一声，却仍是不逃，那小二见这狗儿不走，手上又使了点劲，抽打起来。那条黑狗也不躲，任凭扫帚抽在身上，它的眼睛却一直看着李寻欢，李寻欢有些奇怪，便叫小二住手，道：“这狗兴许是饿了吧。”说着就捡了几块骨头，丢在那狗的面前，那狗眼中的哀伤更浓，凑过鼻子闻了闻排骨，大口大口的嚼了起来，黑狗啃完骨头，又深深的看了一眼李寻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小二见黑狗走了，嘟囔道：“这野狗居然会吃别人给的骨头？”
铁传甲奇道：“这狗莫非还不吃骨头？”
小二嘿声一笑：“这倒不是，这黑狗来这里好多年了，刚开始的时候，有人还想收养它，可是它每次都逃走，别人给他骨头它从来不吃，总是自己从垃圾堆里翻出些泔水剩饭。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狗，吃别人给的骨头呢。”
铁传甲笑道：“这狗儿，还有几分气节。”
李寻欢听着不由得朝那狗儿远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道：“可能是他找不到自己的主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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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黑衣人，走到山壁前，扶着右边的凹处，用力朝下一按，机关开启。那群黑衣人径直穿过入口，向山腹中行去。  
这山洞竟然是人硬生生的挖空的。山壁透着湿气，不过路还算平整，通道拐了几个弯，豁然开朗，已经到了山腹的中心，却没有想象中的阴寒，四周壁上插着的火把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此处很是空旷，中间有一个巨大的祭坛，一个女子高坐其上，身上穿的是纯白色的，一尘不染的轻纱，山腹里虽然没有风，但却也令人觉得她随时都会乘风而去。下边匍匐着几人，被遮得严实，看不出样貌。不过在其中一人正端坐在一个宽大的椅子上，若有所思的望着祭坛上的素衣女子，刚刚进来的那几个黑衣人，见到此人后，纷纷上前行礼，“见过令主！”
“事情办得如何？”律晓峰没有回头，压低声音冷冷问道。
“启禀令主，我们已经查到李寻欢就住在兴云庄旁的小酒馆里，我们……啊~~”那黑衣人的话还没说完，但他发现自己再也不能说了，他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胸前的血洞，像是见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事，一股怨恨从灵魂深处窜了出来，他好恨！身体像是被万虫啃蚀一般，他痛苦的在地上翻滚着，将自己的肉一块块的撕咬下来，惨叫着：“杀了我！杀了我！令主，求求你杀了我！”律晓峰冷漠的望着那个求饶的人，心中难免有些惋惜，这是很得他器重的部下，而他却不能亲手解脱他的痛苦。
终于那个黑衣人不再惨叫了，他死了……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皮肉翻开，猩红的血液从身体里慢慢的沁了出来。
祭坛上的女子笑得温柔妩媚，仿佛见到了世上最有趣的事情一般，扑散在祭坛上的白发，渐渐缩短，转黑，她的声音宛如清泉，却是入骨的冰冷：“他的命，是我的！没有人可以插手。”
素衣女子缓缓的从祭坛上走了下来，举手投足慵懒，迷人，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律晓峰忙起身，虚抬右手，一双柔若无骨的玉手正好搭在他的手臂上。
律晓峰毕恭毕敬道：“江前辈多虑了，门主早已吩咐……”
“呵呵呵呵”还未等律晓峰说完，江南月不由得娇笑起来，她把自己身子的重量全压在了律晓峰的手臂上，她的声音柔媚：“当初若不是门主相救，奴家早已尸骨无存，这些年又替奴家设坛集灵，奴家才能苟活至今，门主若是能让奴家报得大仇，奴家就依了他。”律晓峰忽觉江南月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一冷，自己的半个身子竟被僵得动弹不得，江南月的笑容更加温柔，可眼中神色却凌厉非常，她把嘴唇凑在自律晓峰的耳边，一股浓郁的麝香扑面而来来，律晓峰身形不由一颤。
“若是有人敢阻止我报仇，那就别怪我了。”这语声无比的优美，有种清雅的魅力。却有一股寒意透体而过。
律晓峰面上立刻变得全无丝毫血色，这江南月喜怒无常，一身诡异的武功阴狠毒辣，她长居在这山腹内，居然看出门主对李寻欢起着招揽之意。而这江南月与李寻欢不共戴天。若是门主执意要留李寻欢这条命，恐怕她真会翻脸无情，律晓峰转念一想李寻欢不是那种好招揽的人，若是为他得罪这女煞星，倒不如……须臾间，律晓峰心中已有计较。江南月自是看出律晓峰心中所想，用手在他手臂上轻轻一抚，律晓峰刚才的不适，便一扫而光。江南月格格的娇笑起来，柔声道：“律令主，奴家想要更衣了”律晓峰听出江南月的逐客之意，便先行告辞了。
江南月伸手转动祭坛旁边的机关，只听“吱呀”一声响动，对面的石壁抬起，江南月走进去，石门随即落下。
里边是一个石屋，进门处有一个清池，里边种植着一池的青莲，旁边有一个梨花木的琴桌，不远处是一个软榻，这里虽不够宽敞，但却收整得别致清幽，有一缕清泉，自石壁上的虎口中流出来，撩开紫雾色的丝幔，江南月盈盈走过来，衣衫便自肩头滑落，露出了她那如象牙雕成的胴体，她缓缓走入在清泉中，她的肌肤有着少女般的光滑白皙，但纤细的喉间却有一个巨大的疤痕，像是婴儿张着的嘴唇，皮肉丑陋的弯曲着。江南月用手仔细的擦拭着自己的每一寸肌肤，当她的指尖抚到自己喉间的疤痕时，脸色变得有些狰狞，眼中全是满满的恨意，这是一柄飞刀所伤，让她修为受损，还差点肉身被毁，自己不得不在这暗无天日的山腹里重新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