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音
1
铅灰色的云层堆积的有些厚实。
夏实抬头认真地盯着天空看了半晌，连眼睛都没有眨过一下，但是雨依旧没有落下来。
——再等一小会，雨还没下的话，就先回去好了。
她默默地握紧了手中的伞，崭新的手柄在手心里划过一圈，金属的边缘不是特别光滑，擦过的时候有种细细的钝痛的感觉。……但是手冻得很冰，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教室里渐渐走空了，堆积的云层遮住了傍晚的余光，关上日光灯之后的教室昏暗得不免让人害怕。值日生似乎做完了最后的检查，他把身子探过来，往夏实身边的窗户指了指。
——也许，是在让她关窗吧。
下意识地这样想着，身体也自然而然地开始行动起来。夏实有些艰难地伸出冻得麻木的右手，把不锈钢的窗沿使劲往自己的方向拽着。
“喂，关错了。”有点不耐烦的声音，适时地打断了她所做的无用功。值日生用单手把另一扇窗推到她的方向，似乎稍稍生气似地拍了拍自己的手——“真是的，你是笨蛋吗？”
做完这一切，也没有在意夏实的回答，值日生抓起了自己放在讲台上的书包。也许是想要回家了吧，但是走在门口的时候突然又停住了，“喂……你还不回去吗？”
依旧是刚才那样不耐烦的声线，夏实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我还要再等……”
……再等什么呢？雨吗？别开玩笑了啊……这种回答谁会相信啊。
或许我，真的是个笨蛋也说不定。这样想着的少女中止了自己短暂的回答。她看了看手中的伞，继续说着——“我，我马上就走了。不用在意我……”
——“一起吧。”
——“诶？”
大概是原本就是暴躁的人，少年厌倦了她的迟钝，走过来拽住夏实的书包然后把她整个人拉了起来，“……你是那个转学生吧？可不是我吓你，像你这样的女生这个时间走在路上说不定就被拖到巷子里面去了。”
用着可怕的声音说着可怕的设想，但是少年略微有些空白的表情却奇妙地没有任何违和感。
还想要说些什么反抗的夏实还没来得及把拒绝的话放到嘴边，就被他拉到了教室外面。出去的时候少年顺手带上了门，有些老旧的木板在大力的碰撞后发出沉重的吱呀的声响。
——“伊藤千秋。”
在夏实的思绪还被木板的挤压声吸引的时候，值日生少年微微有些轻飘的声音落在了她的耳边。夏实愣了愣，拘谨地从少年手中抽出自己的书包带子。……“泽木……夏实。”
那是在大雨湮没整个世界之前，她最后发出的声音。
之前其实是不喜欢雨的。
很久之前，年幼的夏实坐在院子里，听见厨房里传来母亲用钝锈的菜刀狠命切菜的声音，母亲大声斥责着祖母的声音，院子外孩子们奔跑的声音，偶尔传来的祖母呼唤自己的声音。这一切都被哗哗的雨声充分地覆盖。
粘稠的，模糊地，像是要将这个世界搅浑，最后连同自己一起被搅进暗无天日的浑浊中。
“上午的时候太阳还是很亮的吧，这样的天气你居然会带上伞还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名为千秋的值日生少年戳了戳伞的边沿，透亮的水花飞溅开去，和笔直下落的雨水交错成网格一样的形状——然而也只有一瞬间而已。
“……”尽管想要说些什么，但又觉得似乎不说比较好。毕竟如果告诉别人自己天天带着伞为了等雨这样的话大概会被人觉得不太正常之类的……夏实陷入了这样有着微妙尴尬的沉默，她转了转伞柄，把原本快碰到千秋发顶的伞骨抬高了几分。
“……啊，谢谢。”
也许是意识到对方并不打算回答自己的提问，之后千秋也只能沉默着。
越来越大的雨声震荡着鼓膜，像是穿透过去一般在身体里清晰地回响着。——哗啦啦，哗啦啦。反倒是模糊在雨幕中街道行人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和此起彼伏的鸣笛声变得遥远起来，就像是分割在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呐，伊藤君。你有听过没有雨的城市的故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