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抚上他的眉,想抹平他眼中的愁思。
“回去吧,你累了罢。”依然是被他背在背上,把冰冷苍白的脸靠在他肩头,有一滴泪水缓缓滑落。
是夜。
离春越来越近了,即使是夜晚的风吹在身上也不觉得有多么寒冷,许是因为身体每况愈下,也觉不出四时的温度有多大区
别。端木蓉抬起眼看着窗外有些迷离的夜色,内心是淡淡的怅然。
“蓉儿,答应师傅,永远不要爱上一个以剑为生的男人。”轻轻咬了下发白的嘴唇,想起师傅的话——师傅,对不起,我
做不到——哪怕代价是付出我的生命,我也没有后悔。
“蓉儿,夜凉了。”一声轻唤把她的思绪给拉了回来,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走到床边坐下。药汁的苦香味还在她的
鼻尖萦绕,那样的热度让她觉得自己有些不真实——只要一眨眼,就可以在这世间消失,留不得半刻的温暖与眷恋——她
真的害怕,还没好好珍惜他的温暖便只剩的一片冰凉给他——这样的事,怎么能够发生,可是,随时有可能发生。
“吃了药,睡吧。”他的话音刚落,她便猝不及防地哭了起来,药碗被打翻在地,浓郁的汁水撒了一地。
“盖聂,没有用的……”她倒吸一口气,“没有用的……”
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身体是什么状况——可是他却去极力否认这样的事实,原来,剑圣也会有欺骗自己的时候——
他把女子轻轻柔柔地揽在怀里,为的只是让她能够平静下来——端木蓉的身子却止不住地发抖,她本是在任何人前都能冷
静处事的镜湖医仙,如今却在他面前如此放肆自己的感情到底是为了哪番?
如往常一样拍了拍她的背脊,像哄一个小女孩般,而后把她安置进棉被里,女子放手的举动不似往常——她松开他的手,
转过身子不去看他。他亦没有如往常一样在她身边躺下陪她入眠,尽量步履平静地走到门边,终是不放心地回头望了一眼
——端木蓉没有转身。
“睡吧,我就在门外。”还是不忍地叮嘱了一句,即使任何话语到了盖聂口中都是没有温度的文字。
有些事,是人力无法能及的,所以,我们只能祈祷所谓的天意。
白衣男子抬头看着天,无月无星。天意,真的能祈求到么?
残雪的痕迹已所剩无几,越来越多的新绿替代了冬日的白。蓝衣女子在房内一抬眼便能看见窗外满院的春意,偶尔会有鸟
停在窗台上蹦跳,等到她走近时,鸟儿却迅速地飞走了——是因为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冷清么?
于是这时便折回床前,许是真的无聊得无事可做,最近居然会对《诗经》爱不释手——翻开那一页,已经成习惯了。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端木蓉顿了顿,继续念下去,“夏之日,冬之夜。 百岁之后,归
於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
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书上。
——如果我比你先去,谁来陪伴你渡过余生?
——你是那样孤高的人,不会求任何人。可是你现在为何又对我这般温柔?
——盖聂,你真的不害怕孤独么?
门外之人看着女子因为难过而瑟瑟发抖的背影,扶着墙壁的手无力垂下。
纵然是剑圣,也有无能为力的事。第二次觉得自己的强大在面对她的生死问题上起不了任何作用——在机关城已经尝过一
次锥心之痛,只因那时没有及时保护所以种下了今日的祸根。
——百岁之后,归於其居……百岁之后,归於其室……
——一定要等到百年之后,才能彼此坦明心迹么?
——如果可以,请让我……只是,这个如果的可能性有多少?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我也不会放弃……
天气正在缓缓地变得拥有春的气息,越来越多的暖绿充斥着小院。许是因为周围气候变暖的缘故,端木蓉觉得身子变得松
爽起来,这日醒来后,见暖煦铺了屋子满满一地,于是走到屋外。
许是因为整个冬天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屋内的缘故,接触到阳光的暖意时,端木蓉不禁朝后退了两步,抬起手背遮住了额头
,眼眸微微眯成一条缝。习惯性地在屋檐下坐了下来,把双手朝后伸展开,做了个拥抱阳光的姿势。
“蓉姐姐,春天来了呀!”看着眼前的女孩正在脱离往日的稚嫩,如生机勃勃的花将美丽绽放开来——已经不再是往日的
那个小月儿,在一点一点地朝少女成长——却还是那般依赖她。
高月在她身旁坐下,把脸埋在她怀里,“蓉姐姐,春天来了,要是以前在燕国,就可以和父皇母后一起……”不知不觉中
,女孩的双眸中已经平添了太多的忧郁与不安,端木蓉揽住她,轻轻抚了抚她的发。
“月儿还可以和天明一起去。”端木蓉脸上笑着,眸中却是一片黯然,高月却没有察觉出她的不安,依然自顾自地说着小
女孩的秘密,直到端木蓉又觉得一阵无力,揽住高月的手忽然一垂,整个身子朝前一倾……
“蓉姐姐!快来人啊!”高月被吓得惊魂不定,墨家弟子听到呼唤后飞快地赶了来。
端木蓉的脸上却是浮出淡淡的笑容,听不清耳边的任何声音,这次的晕眩来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重。
——这一天,迟早都会来的吧,我并不害怕……
——我只是害怕,我走后,没有人陪伴他……
——所以,如果可以,不要,不要让他孤单……
“师兄,你手中,没有渊虹了。”卫庄的话语冷冷的,白发被风吹起,手中的鲨齿似乎蠢蠢欲动,白衣男子只是目光平静
地看着他。
“剑圣居然无剑。”试图挑起他的怒意,不料盖聂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利器,会伤人。”盖聂手持已经削好的木剑,还未出鞘的木器也许无法承担这沉重的挑战。
“师兄你想用这根木头与我决战?”卫庄目中竟是蔑视与不屑,盖聂握紧了手中的木剑,回以淡定的回答。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定当全力奉陪,”盖聂犹豫了许久,终于吐出一句话,“我这次来,不是为了与你决战……”
“是为了那个女人?”卫庄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白衣男子双眼紧闭,低下头的瞬间,心中全都被悔意所充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