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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花:徐清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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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法国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4-12-26 13:03回复
    soochowseu被楼主禁言,将不能再进行回复
    徐清疏
    她转醒来,仿佛只过了片刻。
    此时皇后虚倚在软枕上,低垂的眼睫将倦怠遮去,无论如何也难以轻轻地颔首,于是只能纳下一道宽慰的目光来安抚淑仪的急切。她们就这样一卧一立,沉默很是长久。从内向外望去,帘帷依旧垂在西窗下,日光透过它却不再亦如寻常般照上皇后那幅贞静而又苍白的面庞,或许在这一刻,从这帘旧褐色的幕遮中才照出了皇后的影子,惟有更漏过青窗的一缕昏黄,落在檀案边仍未醒来的灯身上,恰似白日里点起烛台,一豆灯花跃然在眼帘下——正和四年的三月,她忽然恍惚起来:不知何时眼前变得雾茫茫一片,回想起记忆里故乡的三月、春寒犹不及,也是这样潮湿又沉闷的味道,空气里还能细细闻见庭前空阶下雨后苔痕遗留的苦涩,攀落在宫室墙援的角落里,使得皇后微微蹙紧了眉,却又在看向秋淑仪时徐徐缓开了眉头:“杞照,无碍,帮我研墨吧。”这就是身为皇后的徐清疏,好似端持住一个平和的微笑已是这么多年来刻进她生命里的习惯,但皇后很快闭目支颐,揉着额间挥散不去的隐痛,应许也是与她私下常往、笔代诸写,才愈发显露真性。而天公近日很不作美,摧雨不歇,又不真正见到是日连绵的雨,宫室中总阴昏昏的一片;不像这病来如山倒,摧了眉歇、两行病青,常年不见好,如是想着,递去一段太过清瘦的手腕,还有闲心打趣似的顽笑:“还要劳烦你将本宫扶去案前了。”


    IP属地:法国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4-12-26 1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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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清疏
      从床帷下走至书案前的几步路,听见窗外忽然下起雨来。今晨的雨事好似很短暂,不似昨夜里那般细密而又绵长的,树影只是些微潸然在那一帘闲扉处很是古朴的窗椽上,恰有风忽而过打落在台阶,闷闷的、那点旧苔也都青了。倘若再细听几刻,还有从檐山上滴落的雨水,一晃、一响,与皇后此时的步调分外合宜,可室中的静谧却在此刻被打破:檀香几上袅袅升起的烟水仍旧薄得仿佛只有一片心事的厚度,皇后微微侧首时,松烟抚过了她太过瘦青的髻,以至于她不得不凝看了好一会儿,细细想来,若说是卯时天还未亮的一缕朝雾也不为过,从前年青时的她惯爱在帘下花影中,寻想今日所用的香度,如今却只是掩帕咳了几声。直到从这片烟里走出来,又须臾自眼前消散,如同一句早已说完的话,分明好轻:“杞照,我知你懂我,这些琐事无须同官家去说。”这一句话、寥寥十几个字,皇后却说得格外慢,慢到她已端坐在案前,慢到照台亦接住了烛灯流下的眼泪。坤宁殿难得亮堂起来,只是近日阴雨不断,分明是白日,剪明两盏灯才足以彻底照亮整个宫室,就连墙闲上皇后因旧病而清瘦的倒影也明亮起来,可仍不足以将两段苍眉中的愁意褪去,但她已尤为感念秋淑仪的细心,借着搀住她的姿势回握了很久才分开:“何为知心,唯杞照是也。”这样苍白的笑容好像已经用去了气力,此刻袖络落在这页瘦宣上,她不经意地发现,自从秋淑仪为之代笔后,竟也不曾留意过这些纸张不知何时留下了经年的痕迹,指尖轻颤颤地拂过时,一些斑驳的、粗糙的纹理刻在指上,而后连提笔也微微颤抖了,于是那一颗滴落的微小的墨迹,好像长在皇后眼尾的小痣,很不起眼,却又一点、一点生长在笔下。


      IP属地:法国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5-01-05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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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清疏
        她望着,雨渐渐凉起来,沾湿的却是屏风上透过皇后背影的、几页伤绿的芭蕉。春风刮过庭树几重深,经以长年累月刻下的一圈又一圈年轮仿佛湖中泛起的烟波,只它是枯涸的,自青灰的墙角往上一寸寸攀上皇后的双眉之间,成为一道经年抚不平的眉痕。她不再深深地望,不再将天地间望作一笔哀伤的底色,不知何时,她感觉无论数十年亦或是百年的沉疴,都是史官箴纪中几行简短又寥落的文字,他们就这样沉寂地、长久地活在字里行间,而为数不多的鲜活譬如——只是叹息古老的宫墙内,是否又长出新芽,与短暂的露水朝生暮死,这已是四年的三月了。“这几日雨深露冷,又到了春寒,阴翳久了,难免多睡一会儿,不打紧的,只是他们啊…应许又给我开了许多良药方子。”皇后抬手将宫人刚烫好的药盅端在掌心,低低看去,平静的水面上倒影出皇后形似苦檀的眼睛、苍白的唇色,还有两行细长的眉,疏淡地垂在旧鬓下,她挪开眼不再想看,闭目聆听着雨声:“我始终吃着,却也未见得就大好,反而吃苦了自己、吃苦了心,”皇后苦笑了一声,宝匣之中,满叠了一页页过去药方的陈年旧迹,这些年来她已经悉数对得上,而今这张细细读过,实则也大差不差,于是微微顿了半刻,抬手将药碗倾倒进花盆里,那些诗人笔下仿佛春雪一般洁白的栀子,忽然就蒙上了一层洗不净的褐色,她看着,土壤湿润,她的眼睛也湿润起来:“今日实在不想吃了,有你陪我说说话,比这些管用多了。”其实皇后知道秋淑仪背过身去是揩下一滴不想被看到的眼泪,但她却始终没有让泪落下,又或许从她成为皇后的那一天,她的眼眶早已干涸。就这样相携太久、太久,直到她的手落下,拂平了烟绿色的裾子,而未能再次拂去的、她淡淡的愁绪,漫延过长窗垂花下未合紧的缝隙。
        她望着,似史书里遗下的一个春天。


        IP属地:法国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5-01-11 1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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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清疏
          她看得很静,那样轻的目光缓慢而流长,从一幅山水遮帷却漏的日光下,细致地端详起他的面容——眉眼、鼻梁、山肩、然后落在了正端着药盅的那双手上,又很合宜打断他:“他们已经尽心了,臣妾的病且非一日能解的,近来有她们事事帮衬,也觉得日渐好转了些,官家莫要因此忧心了。”皇后压下一声哽在喉咙中的轻咳,轻轻抚在他的手背上,这些年来,她已深谙面对他时何时开口、何时沉默。秋屏上有一句很安静的风,想起诗文里说遗梦总在绿窗外,恰似此刻,听见庭院中梨花如同一片无伤的寿雪,它只是落下,除此之外再没有了别的含义。


          IP属地:法国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25-01-15 1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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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清疏
            正和四年春的光阴极其小心地藏起皇后苍白而又贞静的面容,却被他流连着的吻一寸寸找到,从额心到眉眼,再到很是秀气的鼻尖,此室中好静谧,唯独留下两个人相触的眼睫之间渐渐温存的轻息声…恰好风动,梨树影去;只谁人垂眸,顾影伤我。没有人看到,庭下已是满目清白。她感到有些痒,于是微微错开鼻息,那双忽然湿润的眼睛也低垂下去,像是江上早春泛起的雾露深重,遮去了一条缓缓流淌的、静静的病河。皇后回握住他的掌心,指尖却依旧生凉,就这样在期然里回望至深,深到她快要看清有一个瘦弱的影子在他眼中:“官家可知,杞照能替臣妾书笔,阿茵能为臣妾簪花莳就,就连贤妃…”她轻微顿了顿,继而以一种柔和又难得轻俏的口吻陈叙:“也在宫务中帮衬臣妾许多,倒是官家您,几载之余也没能将这绺落发挽上,臣妾却依旧乐得等您一试再试,如今竟也要同她们吃味了?”皇后提起指尖抚过他眉上,想要轻轻地疏展开那道经年留下的、并不明显的愁纹,这时她才发现,原来时光早已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抚不平的痕迹,她斜斜倚鬓在窗支上,从阳光中朦胧地看去:“确然是有一点儿,不过臣妾很喜欢。”


            IP属地:法国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25-01-19 0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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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清疏
              提起这位正与他临窗而坐的皇后,常年里为她卷帘的,簪花的,梳起鬓发或抱琴焚灯的女宫人们会不由自主地想到:细雪,一个很薄、很薄的词藻。不知此刻将她拥在怀抱里的皇帝,是否也在恍惚间有了这样的感觉。在宁静而柔和的日光流淌而过的午后,渐渐懂得了十年如一日的诗意,彼时她总远望着西窗下的青树,一点点看它长大;彼时春雪也总是格外轻的,从她的鬓角又落到了眼眉,拾起才发现只是一片梨花。思及此,皇后的脸颊上扬起一个很清瘦的微笑,眼前却空静起来,因为今日亦有梨花飞进青窗,将书案上的诗经的扉句又翻过一页,最终,停在她睫上,仿佛一瞬间回到十五岁时的持盈又俏俐:“怎么能叫困囿呢,那是我们的好多年啊。”直到有一颗悄无声息的露水忽然从檐山处落下、嘀嗒…将她从太过久长的记忆乡中唤回,她的眉眼之间含住一点笑意,润物细无声:“臣妾知道,当年的话、当时的情意臣妾也全都记得。”她当然记得,甚至无数次夜深人静时回想起来,往日都在沉寂中愈发清晰可见,以至于此刻她无须回首去看,这个曾日夜相伴的少年,说起那时,也只是眉眼更深了些。


              IP属地:法国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25-01-21 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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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清疏
                只是后来病中,对于世情已然有了相误的感受,比如春花纷纷探入故窗与旧屏,比如记取亭湖之中的山月事,比如此时此刻他们相依偎,分明是寻常年岁里少有的岁月静好,皇后却好似感悟出一种愁伤的情绪…也许,因为这一刻不经意地抬眉时,恰好有一页花影浮动。随着它的落下、远去,那双尝尽了苦涩的眉眼呈现出一种细水长流的含望。究竟有多久未曾像这样牵住彼此的手了,皇后思忖片刻,罕见地没有回想起来,原来他们的十指之间竟已隔出一个经年的长度。但她的指尖依旧是常年生凉,触碰到皇帝的面庞时,不知觉地瑟缩一下,日以继夜的辛劳带给这位写进史书当中会为后人称赞勤政的皇帝的、是一寸寸细小的胡茬,她慢慢地抚摸着,将每一次当作这一生中的最后一次爱抚,而留在掌中些微的隐痛,与抚摸过经年累月住在她案上的那片绣球叶并无不同。或许是午后的阳光太过温暖,又或许是他的呢喃太过靠近,皇后忽而有了些许困意,落在耳旁的低语像流光一样源源而漫长,她听着,只是轻轻“嗯”过。


                IP属地:法国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25-01-26 0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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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清疏
                  蝉声不休的七月初六,窗外仍有一场前雨阴苔的潮湿,皇后正坐在卷帘下翻看着诗书。近两日难得一见天青色,日光却好似更想要遍读她手中的伤词,于是缓缓落在坤宁殿的檐山处,将一片探进窗子的花影,簪在她低垂着的瘦髻上。倘若昭仪此刻打帘而来,就能看到如同曾经居于十二草堂前听蝉、观雨时她的低眉,却因为久病成疾,经年里药石无医,这幅待以岁月静好的面容竟薄得如同她手里那页无声的陈年旧宣,只怪光阴太过好学,就这样透过了这位皇后病白而垂下的面庞,将贞静的姿态照影作另一种轻愁。但昭仪来得并不及时,皇后的眉眼之间已然呈现出一刻含烟而侍的倦怠,有着白描一般落笔很不清晰的苍白,直至见到她时,常年里寂静的目光才忽然流动起来,皇后难得有了十五岁窗下,提笔描摹出临水照花时的笑容,画里还有她们二人的影子,依着年岁的过去,般青的裙衫换作赭褐色的宫衣,这样回望着,竟比那时的目光都更要远长了。她轻轻叹了口气,应许不是真正为之感伤,只是叹息已成为她许多年来将养而成的习惯,面对娷昭仪时并无须隐埋,但不妨碍她的声音轻快了许多:“阿茵,让你身困戍务之中实属不该,这个把月里,就连见你的时间都短了许多,你现在也是宫里的大忙人啦。”


                  IP属地:法国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25-02-04 0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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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清疏
                    她的目光从宫室一隅悬架雀鸟的檀笼中流转而过,恰好看到日光也斑驳在两个人的脸上,蕙草睡迟、春光已逝的七月,想起那年青石桥上提着烟菊回家的时候,她们一同低头去看依水而歌的飞鹭。这样的时光并不算长,皇后的眉迹随岁月匆匆别过显得乌青起来时,大约只是不到七载的时光,但好在还能见到阿茵,总归在愈发沉寂的年岁里有了一丝慰籍。皇后拢了拢肩上披实的薄衣,上面还残留着昭仪掌心的温度,目光便依着她走过陈凳,坐在了对案才归:“方才在你来之前,原想了许多体己知趣的话,但又觉着你我之间说这些便远了,所以啊,阿茵,还是要你时时记挂着我才好。”皇后笑着,难能有精力斟了两盏茶,期间还摇头阻止昭仪帮忙了一回,推盏时不经意探出了一段细瘦到有些嶙峋的手腕,也被皇后匆忙拾袖遮过了。雨花碗低,秋草就汤,青绿色芜团泡发后曲水倾倒时总是很意美地,她垂首看着,也很静享:“紫苏饮子,还是当时的味道,记得某日雨幕好深重,坐在帘下读书时就是这一记茶滋味,只是从前却不见你爱穿如此素净的时衣。”


                    IP属地:法国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25-02-12 1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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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清疏
                      当春树上的白花有一片吹落在她的手边,这样适时的抬头,总觉得窗子有些薄、也有些分外的灰,不能把案边对坐的两个人影拓写得更为深厚。诗三百怎么也写不出的,是一枝青稞探进头来,细雪般的绒花,像她耳旁的白珍珠,影迟在屏风上,如同那幅江南烟雨图上最为留白的一笔,而后再观照:挽起的细发、轻薄的衣衫、那样含蓄的目光随着皇后轻轻摇呀摇,在十分美好的岁月里,写下一段远走他乡的故事。她听着,昭仪徐徐慢慢说起的从前像一座久远而深静的山事,她从名为回忆的山中走出来,还听得见回声,所以那些过往,被念旧的人绘作古朴的芥草色,那是在她尚且能提笔作画时、留下的记忆。皇后回过神来,宽慰似的回握住昭仪的手掌:“想来是我病得太久,又让你为难了。”从前京中的一众女儿里,属她的名字是最为合配的,清疏、清疏…与此刻帘下的声音一样润物细无声地生动起来,手指也弱弱地搭在昭仪的掌心上,倘若仔细去看,自病疴以来,难得显露出的一点红润正安静地枕在皇后的指尖:“阿茵,莫要因此闷气了,好不好。”


                      IP属地:法国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25-02-19 1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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