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格曾……你，已长得这样高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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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珠墨瑙满盈诧异，投去少年高瘦身影上的横波与三年前无异，他的阿姊贞卿正伫于朱栏花影后，歉然地向我垂首，似乎在为今日踏青，实则是替她的胞弟邀约感到愧怍，毕竟福格曾已非钟鼎门阀里恣意骄纵的幼子了，不过三载，他已为仕在途，是食君禄的箕畴臣子，男女有别，礼教当前，怎好见闺中待选的十四格格。骤然想起曩昔作弄小儿的顽话，曾仰仗椿慈骨血的恩赐，凭丰腴高挑的身形戏弄还没有自己高的小少年，嘉瞻复光天生是艳势大张的玉山丹虎，毕现尖牙也只会被认为是艳丽的挑衅，而非致死的威慑，或许正是如此，利齿在少年心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而今尖牙上的血早已唾尽，他却舍不得瘢痂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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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格曾，我自禁中离开时，曾听闻鄂卓大人将为你许婚，这样很好——你已长大，需得一位伯姬闺秀为你持掌家馈，过往有什么幼稚顽话，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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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中淡若抬指掸尘，一缕旧日光景便如烟散，这也不过是翁爱的娥眉年岁里最不曾注意的微末一笔，若非贞卿，几乎也要记不起这个曾在鄂卓觥宴上见过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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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尝到最酸涩的一口人间债，陈白心迹时红润的脸色霎间褪得苍白，他仍欲开口，翁爱却并不在给予仍和遗留，顽笑漫眸时是最多情的娥眉长袖，挥剑替人斩情丝时漠然似位女罗刹。小子实在倔强，惊得贞卿也近前劝阻。气极反笑，并不为伤了少年真心懊悔，反而诘他仍是长不大的孩子，抽袖便走，追来的跫音像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偏巧此时车马经行，撩起的帘帷里恰露出一靥识得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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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急从权，顷刻以声请舆。】阿音，屈劳车驾，可能捎我一程归家？

【仿佛一夜间桂花都漫生出芬郁，担落秋日的霜、破晓的露，在阿兄赴任的前夕吐萼。气氛并未铩入肃金，便是离别最好的时候，再晚些哀鸿病叶，早些又有僝僽的蝉鸣，都难将诠释折柳之情。我在锦绣窟，在静里乾坤，都不能诗化但去莫复问的结局。他只允我送到城门，归程的心绪无处不伤心，连木樨花的味道也如嚼蜡。这份心意至诚至性，又怕被曲解，惟有类如铜炉飘出一点点香灰，不见波澜的慢慢侵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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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朝阳门外撞破了一桩秘辛，发问者是嘉瞻府的十四格格，登逐园雅集晤见有几。远处的少年郎投来愤懑、不甘又怅惋的眼神，大抵猜详。牵情惹恨两三番，又不像騃女痴儿，多是女郎抱屈损益。探出一只手迎她，先是惊诧，再讨伐着那牢什古子，如何能辱我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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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光，怎是你呢？朗朗乾坤，如此好逑，不是君子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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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辕马驶离红尘处，她的两注春水这才沉着停歇，不由得回忆起曾经的燕处岁月。我虽已为妇人，然非工于风月，甚连情愫也像鸿蒙初辟般懵懂，却对有人为之百折不挠、九死无悔深信不疑。爱，比我的故园之思还要抽象。只有追逐离开枝头的落花，才有资格称为孤勇，其余冲冠一怒也好，立志不坚也罢，都是虚词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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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起帘帷，那人的身影愈来愈小，最后消失在闾阎的尽头，饶有些锐挫，原以为是痴情子弟，到头来连誓言也变得喧聒。嘉瞻复光的脸上从未流露出半分的失落，像是如持左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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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他会策马追来呢，如今看来，对你的心意也不过如此。

【绣驾香风透，自绡幄间递来一只岫霜手，伽楠香镯正兀自散漫幽馥，香镯主人是嘉瞻翁爱在数年前的雅集与塾席间识得的香衯闺英，出身关陇之地的汉女别音。三载已过，她所乘的却不再是别府之辕，未及细看，只因身后还有一个莽撞冒失的小鬼，握住别姬素荑登上了马车，好在鄂卓儿郎不算混账，知道即使狂昧发昏也不能逐车张扬，堪羞当衢，污损此彼两氏，不肯撩帘再理会他，且让他的好姊姊贞卿收拾那遗余荒唐的场面罢。须臾，方才对上阿音琉璃眸，她意味深长的瞳光已将翁爱打量遍，不再伪饰，对眸片刻后出笑轻嗔——再见时，竟是这般情景！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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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像个童蒙弱子，半点不经世，也学吴钩男儿要许终生——好在，不是个读书读糊涂了的蛮儿，他若真是要追上来，我才气得要拿绣囊砸，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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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光如此，谁不道此女着实可恶？惹风月在前，恃靓行凶作弄骏骨少年，郎君捧出的真心堪胜黄金，女郎却弃若敝履，遗造情嗟空叹，还要“恶人先告状”。玉颅抵在腕际，摆脱了麻烦，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倚在锦壁稍松心力，羽玉眉慵妩扬起，与别氏女叙起旧。】自我奉闱而还，还是第一次见你……仔细算来，你我起码有四载未见了，我记得你从前常乘素舆，今日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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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音持一颗净明心，纵使并非玉京出身，也从来是扫尘心静，不理会贵女们以域划分的势利，每逢燕谈文辩理多惬当，不会一味忍让北京的洋洋典式，我听她的珠玑翩奕故而有所亲近。嘉瞻与别氏两家往来不算频频，我有意要拾起数载前的金兰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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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本来要去何处？我本是受邀去踏青，如今打道回府，到底奇怪，此处离朝阳门不远了，届时让我自去就好。

【蹄间三寻是梦里故事，似乎太过迅速的看清一个人太残酷，凭着并未打磨清晰的玻璃碎片由远及近的昏花依稀，不必昭然若揭，彼此心中也能明辨是非。在涉进他与复光的纠纷之初，是想看到我们为之鄙夷的结局，那是我无数次渴慕又置之脑后的行为。追溯别氏的过往，无数次的情根欲种，却又无数次的不露锋芒，却在不经意间弃暗投明。转念又想，他不知晓女儿家的心意，也不熟稔闺中之道义，也许正在原地流连狼藉、雨打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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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是蠢的卦象，不然——跃马扬鞭的追舆，又将你置之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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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彻夜长明的红烛下誓以皦日，也在祲威盛容前起获圣恩，发迹在冬日的青涩感情在许多年后迎刃以判。我总觉得既是忘言之契，也有一些来自别顾的嘱托，少有些为人妇的实感。谈及现状，回忆像一幅幅颇有质感的画卷在脑海中徐徐展开，可以感受却不能再触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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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婚了，这是贤王府的轿子，如今还住小羊毛胡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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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光尚未将原野焙熟，仍然是充满朝气的时节，处在向枯黄迈进的起始点，复光之言应不是推脱之词。她少长在佛山，与我同般年岁进京，心境大抵相同。我无数次的怀乡之情寄托在未成荫蔽的杏树、栖卧佛寺的长耳公，却甚少见翁爱流露出一点点的伤感，总是像今朝一般炽烈、勇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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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才送我哥哥去江宁赴任。现下……无处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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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至低回，仿佛沦为世间最可怜之人。可是别音却拥有着一切，又是欲壑难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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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上了我的马车，如何还能有孤身寻芳草的理由，我想同你一起去。若你不允，便只能揉眵抹泪了。

【锦幙翻飞间已不再见郎君身影，帘上韶光泛额，洒然厢清，适才被福格曾冲动陈白惹恼的心绪已转为一种暗自的得意与忭悦，我仍为冲动而犟直的悸动满足，喜欢看着掌心轻而易举地翻覆红尘三毒。倘若在西关，小郎君洞悉闺心，骋骢追来会令复光稍展羽玉，可我们身处帝京，逞了强梁举措，反而遭人鄙夷，失马难收缰。或许今日以后，一贯以清惠淑慎而誉的贞卿也不敢再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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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摇头，掸去襟边积尘，闲叙间听到别音说出“成婚”二字，遽然一怔，着实诧异——原来她已出阁，我拦的是贤王府的轿。奉宸三载有如与世隔绝，如藻首、小富察，还有如今的别音，血缘姊妹、绣闼旧识、蕙塾同窗们一一结缡，从一座府邸走向另一座府邸，仿佛墙林瓦丛内振翅的飞鸟，是说不出来，她们是否得到了“想要的自由”，抑或“想象中的牉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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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难得失语了须臾，齿间浅娑，而后佯作气恼，红酥捶在她的袖边，嗔出一句笑语。】怎么都许婚了，也不给我寄张笺帖来，是怕我吃你家的朱陈喜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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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邸之姻冷暖自知，我晓得别音外似霜雪质，内里却有颗燃烧的心灵，她想要嫁与的，必然是真心。可怜这天嗣妇仍旧被思乡、思亲折磨，翁爱由是倍生爱怜，握住一双丹蔻柔荑，慰道。】我可最畏怕女儿红泪了，切莫让那珠子砸我的心，天色尚早，我要去王府井大街的梳篦铺，阿音想同往？

【生在京城的公子王孙心有旷野而不达，若是在华亭任意一条街衢驰骋奔逐，间或会有千载名扬、万古流芳的时候，女郎固辞谢却也无须繁缛相辅。我小心的向大世界迈进，置身其中的男女也同样怀揣着审慎之意，更多了一些鉴貌辨色的从容。我对贤王的感情亦如是，早在明黄之前，就想阐明丹心寸意。但天尊不许，道义也不许。轻轻攥着复光的手，连翠玉戒指都被体温捂的发热，这样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却总是要囿于无形的城府、矩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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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在京中少亲族，待你和覃勒亲如血水，彼时你奉侍长春，不忍相扰。入宫拜谒陛下又有许多女史围着，委实不知如何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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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挚友必展切偲之诚，我的真心可鉴，她應不为无情无义、又无理取闹之众。禁闼与绝塞无二，甚难眼见为真，须从人言据称的故事中穷源竟委。玉纤抽离的瞬间我紧紧握住，嘴上一抹得逞的憨笑，全然摒弃了适才悲怀感物的惆怅，心底的潮气也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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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才来直隶的时候我在院中种了一颗李广杏树，如今停僮葱翠，在王府也能瞧见一点点叶子呢。你来看看树，也来看看我，酩酊烂醉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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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羊毛胡同的四季如指诸掌，与其他的新妇相比也算幸事，不必再多写一章怀乡故事。我未有金榜题，也未有功名录，更未有戎马殷，惟有归遗细君的相守，如不知足、则失所欲。抿掉眼角呼之欲出的泪，嘱托车夫奔向王府井大街，望向翁爱绿云一般的乌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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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想去的，那我便送你一只采蝶轩的簪子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