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婚礼
这是元旦的前夜，街道上冷清寂静，法国梧桐未落尽的枯叶轻轻摇晃，路灯在细密无声的雨幕中弥散出黯黄的光。
拐角处转过来一把天蓝色雨伞，破开雨帘稳稳地前行着。撑伞的是一名身形修长的黑发男子，眼睛在刘海后晦暗不明，他将伞体贴地倾向身侧樱发碧眸的女伴，任凭雨丝扑到自己左肩上。
“我家就在前面。这次真是麻烦佐助君了。”
“不用在意这种事情。”黑发的男子开口，声音里几乎没有温度。
“怎么能这么说，佐助君不仅借食谱给我，还亲自下厨为我做示范，真的是帮了我的大忙。”女声顿了顿，又含着一丝笑意响起，“不过佐助君也会做这么麻烦的菜，我是真的没想到呢。”
“啊，因为喜欢的家伙很讨厌吃蔬菜，总要想办法骗他吃下去。”冷厉的身影有一瞬间似乎柔化了，也可能是错觉。
“唉？佐助君的爱人也讨厌吃蔬菜吗？我的未婚夫也是这样呢，整天只想着拉面拉面的，看到蔬菜简直就像见了怪物一样。”
“……春野小姐……快要结婚了吗？”
“是呢，他下个月就要回国了，我们打算在二月份举行仪式。”美丽的女子落落大方地笑了，笑容里有掩饰不住的甜蜜，“他总是取笑我不会做家务，这次我就为他做一桌大餐，看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男人握伞的手抖了一下，硕大的雨珠砸到肩上，冰冷地渗进去。
“佐助君，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吗？”
“……好啊。”
2月15日，将婚礼定在这一天，寓意着“比情人更进一步”。可是这一天，几乎是从睁开眼开始就不顺利。礼服意外弄脏只能另换一件，到了教堂才发现结婚戒指忘在家里没带，现在一切终于都准备就绪，新娘却因为堵车被困在半路上了。
新郎虽然紧张，却不需要劳动大驾，只有身边的亲友们忙得团团转。
“鸣人！”犬冢牙大叫着冲进内厅，“小樱的车被堵在路上了，仪式可能要推——咦？！”
他有些吃惊地看着陌生的黑发男人。什么时候进来的？
“鸣人，你朋友？从没见过啊。”
一直背对着他的金发友人转过身来，面带他熟悉的明亮笑容。
“是……我大学时的室友，你当然没见过了。”
“噢——”犬冢牙没有多想，事实上他已经忙得脑袋完全浆糊了。
“总之就是仪式——咦？鸣人你在发抖？”他大笑着拍了拍好友的肩，“安啦，小樱又不会逃婚，你不用紧张成这个样子吧。我现在就去那边看看，一定把新娘给你完完整整的带过来。”
“那你快去……快回。”
“放心放心，我走啦，bye。”
犬冢牙风风火火地离去，留下两人单独相处。鸣人勉强维持的笑容承受不住地散落，身体越发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室友？你是这样定义我们的关系吗，鸣人？”冰冷的声音从背后紧贴上来。想逃，必须逃，身体却僵硬着动不了分毫。
“大学四年里，我们同床共枕，夜夜销魂，我们难道不该是恋人吗？”苍白修长的手自后颈抚到下颌，在唇上以指腹缓慢摩挲，稍停片刻，顺着优美的颈部线条滑入衣领。
“够了……够了！！！”鸣人崩溃地低吼，恐惧又愤怒，“宇智波佐助，你到底想怎样？！我都已经躲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不够，鸣人，还不够。”不愿想起的，噩梦里的冷酷声音，说着温柔的情话，“我爱你啊，鸣人。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都不够。”
“别、别开玩笑了！我马上就要结婚了！！！你——啊！”

佐助猛然把他转过来推到墙上，沉重的撞击让他脸色瞬间苍白。
“鸣人，你最好搞清楚。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要搞清楚的是你！！！我不爱你！永远都不会爱你！”
“那又怎样？”美丽冷漠的脸上浮现出近乎诡异的神情，“我爱你，会一直缠着你，别想甩掉我。”
“你……”碧蓝眼眸深处泛起一波复杂的苦涩，“够了，放开我！小?#65310;鸵戳耍

第三部——冰凌花
他心爱的孩子最喜欢坐在河边那棵最大的榕树下等他。把车停好，走下河堤，接近那片舒展的阴影，一直到距离缩小到可以抱住他的好孩子，总共需要十分钟。于是在一个很平常的下午，他在这说长不长、说短又不短的过程中，眼睁睁地看着整件事从发生到结束。
事件的起因很无聊。十二岁的樱发女孩，样貌可人，性格霸道，正处在爱美又虚荣，总是幻想自己是白雪公主的时期，偷偷拿了妈妈的宝石项链来向玩伴们炫耀，然后，在传看演变成争抢的混乱中，不知是谁的手臂用力一挥，贵重的项链在空中划出一道闪亮的轨迹，于众目睽睽之下坠入河心。
河水很浅，即使是小孩子也可以轻松地渡过，但是在现在的温度下走进河里，却不是像游戏一样可以轻易做出的事情，况且弄脏了衣服回家会挨骂，于是平日忠心耿耿的骑士们都缄默了，只剩下樱发的小女王迁怒地大声训斥着，然而眼圈越来越红，眼看就要焦急地哭出来了。
冬日午后的阳光虚伪地灿烂着，并不能带来些许温暖的感觉。
一直坐在树影中安静观看的男孩子，沉默地站了起来。
走到河边，脱下鞋袜，挽起裤腿，不带犹豫地迈进冰冷的水里，金发的男孩没有向自己的同学那边看过一眼。
窃窃私语很快升级成肆无忌惮的议论和揣测，这些孩子无不是在优渥的环境和父母的宠溺下成长至今，还没有任何称得上挫折的经历，性格是无一例外的自私和自大。金发男孩的举动让他们有了一瞬间的惊讶、惭愧乃至敬佩，但是当想到这个男孩是个哑巴，平日里也没有人愿意跟他玩，又觉得让这样的人来做他们都不愿做的事，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
以后也收他做手下吧，虽然不会说话，带起来会很麻烦，但好歹是立了功的，也算给那些不听话的手下们一个警告。
樱发的女孩这样想着，盯着那丛显眼的金发，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发生一样，心情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入水的一刻，还来不及颤抖，就麻木了。
再过不久，这河水就会结冰了吧。
水流裹挟着细小的冰屑在腿上绕着，却没有冰冷刺骨的感觉，是因为隔了一层已经冻僵的细胞吗？脚底被隐藏的砾石割伤，迟钝缓慢地闷痛着，是一种很疏远的、被入侵的感觉，好像别人的痛感传到了自己身上。
在哪里呢？水流的很慢，应该不会被冲走啊。
鸣人弯下腰，专注地搜寻着，清澈的水面上映照出一双更加清澈的纯蓝色眼睛。
他并不知道自己正在找寻的东西有多么值钱，以及樱发女孩为何焦急到近乎恐惧的地步。在他的世界观里，玻璃和钻石也没有贵贱之分——弄坏一颗玻璃，或是弄坏一颗钻石，佐助都不会对他生气，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当然，喜欢的东西丢了，是一定要找回来的。那为什么不去做呢？很冷，没错，但并没有艰难到力不能及不是吗？既然想拿回来，又为什么宁愿眼巴巴地站在旁边掉眼泪，也不肯亲手去拿呢？
最后他走出来，只因为老师说过，朋友是会互相帮忙的。当然不是说他帮了忙人家就一定要和他交朋友，他的动机里并没有这样目的明确的念头，虽然他真的很想和他们做朋友。
是真的很想做朋友，可是，这些人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有时候会令他很难理解。他不明白对方的意愿，对方也无法借由语言了解他（很奇怪，他们似乎只能通过对话进行交流），像这种时候，他就只好一直名副其实地沉默着。
可是他在想什么佐助都知道啊，佐助不出声的时候，自己也很清楚他未说出口的话，就算是面对不甚熟悉的人，他也经常通过眼睛和肢体动作看出对方的心情，这么简单明显的事情，为什么很多人都不会呢？
啊，对了，动作要快，佐助马上就要来了。

终于发现了孤独沉在水底的漂亮小石头，他把右手的衣袖往上胡乱一抹，细长的手臂就探了下去。河水折射出的影像与真实位置略有偏差，他捞了两次才抓起来。
黑色的男人急切地加快了脚步，虽然从外表看他还是那么从容不迫。他经年地走着这条路，每一次都是抱着享受的心情来完成逐渐靠近鸣人的过程，可是现在，他痛恨这段短暂却无法立刻逾越的距离。从看到鸣人踏进河里开始，他就像全身浸了冰水一样，阴寒慑人。
听到岸上“快一点”的催促声，他直起身，有些费力地挪动双腿转过身，同时举起项链晃晃，让他们安心。
阳光从身后明亮地照过来，少年的面容洁白而模糊，连串的水珠从他高举的右手中坠落，在空中短暂安静地折射着璀璨的日色，那一瞬间的光彩甚至盖住了贵重的宝石项链，少年的身体也在散发着洁净的、精灵一般的光芒，他涉水而来，指间恍如悬落最纯粹的水晶，比这水晶更纯粹美丽的，是因距离渐近而清晰的眼瞳，净澈深郁，两泓雾蒙蒙的、梦幻般的碧海。
樱发的小女王看呆了，被某种不知名的感知震撼了，在不自觉地状态下，她将这个比自己还要矮半个头的男孩深深刻入心田，以至于在很久很久的以后，当她在儿子的童话书里看到“精灵”或“王子”这样的词汇时，脑海中自然浮现的，仍是这个冬日里，沾染了阳光和水汽的，水晶一样的少年。
哑巴，没有朋友，学习成绩差到吊车尾。此时此刻，岸上的孩子们想到的事情，竟是奇迹般的一致。
即使他们刚刚才目睹了少年无意间流溢出的、浑然天成的灵气。或者说，恰恰是因为他们亲眼见识到了这样的不凡气质，才会有志一同地开始列数少年的种种缺憾。
曾经认定是比大家都低一等，连看都不屑多看一眼的野小子，却突然发现那样天然的高贵，于自己及身边所有的人，几乎踮着脚尖都够不到的、完全不同的两个境界，巨大的落差使他们拒绝接受事实，就连之后对少年念念不忘的樱发女孩，现在也正绞尽脑汁地搜检着这男孩平日的“劣迹”。
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备受瞩目的鸣人，自然也不会知道这些小屁孩脑筋里转的是什么心思，虽然他们那种恼怒不甘又有点敬畏的眼神对他来说又是一个难以理解的谜，但此刻严寒已经瓦解了他平日里旺盛的好奇心，他瑟瑟地抖着走到樱发少女面前，将项链递出去，而记忆中大方伶俐的女生却不合时宜地看着自己呆住了，为了维持礼貌，他很是耐心地忍着，然后终于忍无可忍了，把那条冰凉的链子塞进女孩手里，牙齿打颤地去拿自己的鞋袜。
项链滑进手心的时候，她的心被那寒度激的，也跟着狠狠地颤了一下。
应该说些什么吧。很想说些什么啊。向来骄横跋扈的小女生现下罕见地口拙了，焦急又呆滞地看着男孩从自己身边毫无留恋地走过去。
快说话呀！
金发的男孩拉下裤腿，遮住瘦长矫健、已然冻得青紫的小腿，抓起袜子就要往脚上套。
“鸣人。”

低沉冷冽的男声响起之时，孩子们齐齐地吃了一惊，因为没有人察觉这个男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被唤的男孩反射地抬起头，还来不及转身看，就被拦腰抱起。身后的人接过他手上的袜子，开始细致地擦拭他那惨不忍睹的小脚，擦完右边，脏了的袜子丢掉，拿起剩下的一只擦左脚。
鸣人抓着男人横在自己腰间的左臂，乖乖地任凭摆布，嘴巴开心地咧着，并没有一般小孩做这种事情被家长逮住时的心虚与仓惶。男人周身的寒气在抱住鸣人的那一刻起，也很自然地消弭了，小心庄重地擦着冻成萝卜的小脏脚，好像在做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样；碰到脚底的伤口时，力度略微放缓，唇角有些僵硬地抿紧，但也没有责备的意思；眼睛不为人知地闪动着，流露出只有怀中的孩子才看得懂的温柔和疼惜。
清理完毕，男人解开外套上部的几颗衣扣，把鸣人的双脚连同小腿全部揣进去。鸣人轻轻移动着，很快就找到了最舒适的姿势，他一手攀住男人的后颈，另一手向着地面长长地伸出去，男人很有默契地微微低下身，刚好让他够到鞋子把它抓进手里。
岸边的孩子们受到了第二次震撼。他们不安地打量着这个发色和眼瞳犹如子夜般幽暗、隐隐散发着魔魅之气的男子，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与鸣人的气质截然不同。
实际上，佐助这样接送鸣人上下学，已经有两年了，但是之前没有谁去留意鸣人的事情，自然也没有发现他这个监护人。
虽然似乎有些可怕，但毫无疑问是非常英俊出众的，再加上那明显入骨的疼爱，让他们觉得，刚刚发现的、与鸣人之间的差距，无形中又增大了几分。

昨天夜里，落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在松枝上积了松软的一层，两只小麻雀并肩站在上面，过了一会儿，其中一只向外跳了跳，另一只不愿与同伴分离似的，紧跟着也跳着靠了过去，然后前一只再往外跳，后一只再跟……跳着跳着就到了枝梢尖上，外面的一只还想跳，松枝终于承受不住地晃了起来，它连忙扑了几下翅膀保持平衡，后面的那只却笨笨地又跟着跳了过来，于是纤细的枝条猛的弯了下去，两只麻雀匆忙腾起，半空中扬起一片雪沫。
一直望着窗外的鸣人，肩膀轻轻抖动着，笑得眉眼弯弯。
头有点晕，有点热，好像要睡着了。可是，这么漂亮的雪景，不想错过呢。
日向雏田刚走进教室，就看见这样开怀的笑容，也不由地一起笑了，内心微微的暖了起来。
作为班主任，日向雏田在接到转校资料时，自然会格外注意这个患有失语症的学生。通常来说，像这种因为心理因素导致不能发声的孩子，都是相当的内向，甚至会拒绝与外界进行交流，但鸣人却完全不是她想象的那样。这个孩子经常笑的一脸灿烂，能够细心地感知到周围的变化并迅速做出反馈，好奇心也很强，虽然不说话，却总让人感觉是热闹开朗的。反而是其他学生不太理他，也许是小孩子缺乏耐心，觉得跟他做朋友很麻烦吧。这种情况终于在一星期前有所改善了，班上人缘最好的春野樱突然开始拉着他一起做这做那，于是其他学生也不能再忽略他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吧。他们会逐渐发现鸣人的优点，慢慢喜欢上他。她永远都忘不了鸣人被同学排斥时，那种难过不解又绝不认输的眼神。这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啊，拜托，不要让他再寂寞了。
这些天因为突然降温，有很多学生病倒了，也包括小樱在内。这孩子，今天又是一个人了。
雏田在心里悄悄叹口气，向他走过去，脚步声虽然很轻，还是被听到了。金色的脑袋转回来，看见自己喜欢的老师，笑意立刻从眼睛里绽放开。看着闪闪发亮的碧蓝色眼睛，雏田仿佛听见他在大声喊“老师好”，那声音像风铃一样清脆叮咚。是只用眼睛就可以说话的孩子呢。
“鸣人君，今天也很努力呢。”她温柔地摸摸那头意外柔软的金发，然后吃惊地“咦”了一声。
“你感冒了吗？额头很烫呀。”
鸣人疑惑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他很少生病，觉到不舒服还以为是昨夜没睡好。
“你先不要动，我马上就去联系你的家长。”
于是宇智波佐助丢下洽谈到一半的客户，风驰电掣地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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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就只有这么一点点……

鸣人感染的是流行性感冒，幸而不是很严重，开了药就直接回家了。佐助在刚一得知鸣人生病时，就不假思索地将病因归咎于那次下河受了凉，尽管那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了。他想的果然没错，那些愚蠢的人只会给鸣人带来伤害和不幸，有资格站在鸣人身边的，永远都只有他宇智波佐助一个人。
晚饭时发生了小小的分歧。鸣人吃不下东西，只想早点睡觉，可是睡前必须再吃一次药。
“空腹吃药会伤胃。”
鸣人皱着眉坚决地摇头，他现在头疼得很，真的什么都不想吃。
于是佐助不再说什么了。他绝不会强迫鸣人做任何事情。他默默地走进厨房，煮了营养丰富的蔬菜粥，盛来端到鸣人面前，鸣人不肯吃，他不劝也不哄，等到粥凉了，拿去重新加热，然后再端过来，如此反复。到第四次的时候，鸣人终于妥协了，勉强吃下去半碗，这件事才算了结了。
很少这么早就睡觉呢。他瞟了一眼闹钟，迷迷糊糊地想。明天是周六，本来跟小樱约好了下午去东边的小树林里探险的，不知道她的病好了没有？自己倒是没什么要紧的，小感冒而已，吃了药睡一觉，明天又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_-|||）
“鸣人，先不要睡着。”佐助坐到床边，轻声唤他，“你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哦，晚安吻啦……可是……
他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慢慢比着手语。
〖感冒会传染的。〗
佐助把他的手握住，俯下身去，直到两个人的鼻尖触到一起。
“那就让它传染吧。”
知道这个人的执着是无人能敌的，鸣人也不再啰嗦。他轻轻偏过头，把自己的唇贴到佐助微凉的嘴唇上，轻触片刻，伸出粉红的舌舔舐，柔软的舌尖立刻被吸进去，佐助夺回了主导权，霸道地吮吸、纠缠，极力搜取鸣人的甘美，因为生病的缘故，鸣人的温度比平时略高一些，这令佐助更加地欲罢不能，他几近疯狂地粗暴缠吻着，完全忘记了平日的分寸，直到鸣人因窒息流下的泪水沾上了他的脸，他才猛然醒悟，立即小心翼翼地退出来。
终于重获空气的鸣人大口喘息着，脸上、耳朵乃至露出来的一小段脖颈，都浮起一层美丽的绯红，有些失神的蓝眸被泪水洗过，更加清湛，那里面承载的不是不自知的欲望，而是因为被深爱着而产生的、直接而纯粹的幸福感。
佐助为他细细地掖好被角，抚开蓬乱的金发，在他微汗的额头轻轻印上一个吻。至此，晚安吻才宣告完成。
“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
蓝眸抗不住睡意，慢慢阖上了。
佐助坐在床边，以近乎痴狂的眼神，长久凝视着这安恬的睡颜。
“铃铃铃铃————”
客厅的电话突然响声大作，鸣人动了一下，睫毛茫然地轻颤着。
佐助强压住怒意，大步走去接电话。鸣人睁开眼睛，下意识地四处搜寻他的身影。只是片刻，他挂下电话，顺手把电话线拔掉，回到鸣人身边。
“小樱，是你下河为她捡东西的那个女孩吗？”
半梦半醒间的鸣人，听到这个冰寒的声音，稍稍清醒了一些，点头。
“她在电话里说，你们原本约好明天下午在小树林的见面，她不能去了。”
蓝眸里有小小的失望闪过，很快被无边的困倦淹没，他无意识地点点头，迅速沉入梦乡。
男人俊美苍白的面容上，有某种情绪失控地浮现，又在瞬间重归于无。
黑暗，喧嚣的，污浊的，不怀好意的黑暗。
这是鸣人的梦境，梦见的，是他五岁之前的记忆。
回过头，还可以往昔时光的残景，他曾经拥有过的，温暖而明亮的幸福生活。可是，时间是一条单行的轨道，就算亿万次的留恋回顾，也换不回过去的一丝光明。以后会有佐助走到他身边，将他带离这混沌的黑暗，但那是以后，不是此刻，不在这个孤立无援的梦境中。

春野樱休学了，听说是因为生病。在鸣人的一再要求下，佐助带他去医院探病。
病房是三楼最里面的一间，灯光充足，冷清寂静。来开门的是小樱的母亲，一位看上去憔悴不堪的妇人，她在几天之内遭受了巨大的打击，迅速地衰老下去。独生的爱女被发现昏倒在树林里，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骨折，左眼眼睑上有伤痕，幸而未深至眼睛。没有人知道她遭遇过什么，因为第二天醒来时，她竟然完全不能发声了。她拒绝和任何人进行交流，不敢独自一个人呆着，极端地怕黑，总是惊恐万状地从噩梦中醒来。面对这样的女儿，身为母亲的妇人束手无策，几乎要被悲痛彻底压垮了。
鸣人进去时，樱发的女孩刚刚睡醒，她倚靠着床头，空洞地瞪着面前的空气，对开门声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听见“鸣人”这个名字，她猛然抬起头，唰地看过来。
鸣人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抓了抓头发，他直觉小樱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笑笑朝她走过去。

女孩的眼中掠过一线亮光，又忽的转为恐惧，她望向鸣人的身后，果然看到了那个黑色的魔鬼，她的脸色瞬间灰白，身体神经质地颤抖起来。
呃……〖你还好吗？什么时候回学校？〗
他不知道小樱现在能看懂多少（她曾经说过要为他去学），但也只能别无选择地比起了手语，可是他随即就发现，小樱竟然毫无征兆地流起了眼泪，泪水一直不停地涌出来，在脸颊上划出两道长长的亮带。他错愕地站住了。
在看到鸣人比手语时，小樱的母亲神色立刻变了。她听其他小孩说过，小樱最近总是同一个失语症的孩子玩在一起，现在小樱发生了这种事情，她虽然在理智上清楚这两者并无联系，心里却忍不住地产生了，这个孩子是受了诅咒的不祥之子、也是害小樱失语的元凶这样的想法。看到女儿的激烈反应，她仓忙护在床前，不顾礼貌地请他们出去。
鸣人看看泪流不止的小樱，再看看她态度强硬的母亲，碧蓝的眼眸中满是迷惑。佐助却立即就明白了她的心思，他阴鸷地扫了她们一眼，拉着鸣人离开了这个地方。
别走……请不要走……
女孩透过浑浊的泪水用眼神无声祈求着，因为那个男人压迫性的存在，她的身体无法做出任何行（囧）动。鸣人被那个男人带走了，临行前关切的一瞥很快被房门阻隔。他的这次到访是如此短暂，连一丝丝温暖都来不及留下，就这样匆忙消失了。
这是她最后一次的，与鸣人相见。
春野樱转学之后，鸣人在学校里的时光愈发地难过起来，这次不仅仅是被忽视那么简单。小樱患了失语症的消息传开后，所有的学生都开始用看怪物的眼光看待他，甚至有人当面挑衅羞辱。而鸣人又岂是任人欺负的。于是渐渐的，他从学校回来后，身上脸上开始带着各种瘀伤和擦伤。

“想转校吗？”
在第三次为他上药的时候，佐助这样问他。
鸣人紧抿着唇，很认真地考虑着。他缓慢庄重地比着手势，问道：
〖是我的错吗？我做错了吗？〗
佐助只觉心头一窒，眼睛竟在瞬间湿了。他放下棉签，同样以手语回答他道：
〖没有，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既然是这样，我不要转校。〗
〖你确定……不会后悔？〗
鸣人想到在学校里的遭遇，眼圈微微地红了，然后，像是容不得自己有半分软弱似的，紧咬着下唇狠狠摇头。
佐助攥紧双拳，复又松开，起身把这个倔强的孩子用力揉进怀里。
“鸣人，你在我面前可以哭。”
强硬的挣扎，被他更加强硬地压制下去，鸣人最终抱紧他放纵地哭了出来，他的胸前很快就沾染了一片湿意，那泪水竟然是热的，在他心上留下永恒的灼伤痕迹。

原文后续坑了啊

这篇没完结

后续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