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亭的冬天，大抵是出于其名称的照顾，雪景竟然也有陶陶欣然的意象。尽管元宵已过，新年的气味还是意犹未尽似的，吉祥、如意仍挂在嘴边，雪霜怀抱枝头样地压人眉梢，哪里还都是喜盈盈的。车马辘辘之中夹杂着零落的炮竹纸屑，续燕欢悦的笑谈不知比飘然的雪花，轻快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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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雪已停，极其偶然拂过面庞的冰凉，想是自哪枝树梢而来的雪片子，甚至未看到它来时的踪迹，便已悄然融化。亭内置有暖炉，应节备有几样果子及点心，石案上的那壶陈皮普洱刚冒开水雾，另两位访茶人已经在岸边堆起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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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身坐在亭内，远望续燕张着斗篷与二弟玩闹，以小欺大。春天里的燕子显然是找到了自己的道场。而在这场初春之外，由远及近地，甘珠尔的身形渐次清晰起来。我起先不敢确定，在于他手里可引据的前车太多，是以现在竟然难得地拘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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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话到嘴前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端正地行礼之后，再言道】雪天风寒，殿下要饮一口热茶吗？

【我大抵是想她了——脑子里咕嘟冒出这样一个清晰的念头；可我怎么会、怎么能承认呢？是以，当通过续燕从中转圜，而我应邀来到陶然亭看见阿朱的刹那，几乎难以自持地直着眼睛贪婪地深深凝视她许久，哪怕只是一个遥遥远眺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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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幸而是隔得远，她大约并未瞧出什么端倪，只是神色如常地与我道几句吉祥话儿。是啊，神色如常。我都这么辗转难眠了，凭什么她还能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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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时自个儿就拿念头给自个儿气着了，脸色当即一冷，负手与她擦肩而过，并未应她，等落座以后，压着心里的五味杂陈又将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过一遍，才绷着情绪不阴不阳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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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茶？我还当姐姐见着我，就只有凉茶呢。

【自除夕宴会之后，我便没再见过甘珠尔。那日贸然升起的事端，实则正像掩埋在雪地之下的荆棘丛，待到冰融雪化的时候，刺痛的、尖锐的俱显明出来，令人难安。】
【我过去常以为甘珠尔是位霁月和风，宽和的，总是热忱，总是昂扬进而不懂退却的人物。也是在那次宴会之后，我方才领悟天家贵胄的傲然，不过为了自己的感情，才心甘地克制。只是眼下，听他冷冷淡淡地反语，下意识地承一句】
雪水煮茶另有一番意味，殿下若喜欢，我也可以为您取来。
【小燕的心像琉璃，晶莹剔透，照的什么颜色，便显怎样的光彩。即使她对席上的事了解的并不完全，一样能依凭长姐的沉默及消失的简王府请柬，揣摩出个八九。在她颇为卖力的调解下，很难不让人联想今日陶然亭也出于她的手笔。青花白瓷的茶碗放在他手边，在袅袅茶雾里，我开口】
殿下依旧在为那一晚的事情生气吗？

我生气？哪儿能哪儿敢啊！又不是我吃得像小猫，实话告诉你吧，回去那一程我巴不得多走走，省得晚上积食。——哦，你大约感受不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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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通夹枪带棒的话并一记短促的冷笑都收了尾，我才意识到：我这嘴啊，真是比脑子快得能多绕一圈儿紫禁城。但即便后悔，也悔得没着没落儿的，何况……不对，心里暗暗纠正自己这股不安——何况我又没哪里做错，凭什么忐忑的还得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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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正经将目光移回她面上，我忽然发觉，原来不管我视线投向哪里，总有一股是分出来望向她的；纵然只是一片微小的余光。嘴唇略略一动，到底没开口，只又把双目调开，拿起杯子轻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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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吧，怎好麻烦你，【指的是她道“雪水”一言，】若劳着累着您罗岳格格，我便是再切问，您也只作我是虚伪关怀，丝毫不肯坦诚相待，我又何必自讨苦吃。您说对吗？

【自除夕宴会之后，我便没再见过甘珠尔。那日贸然升起的事端，实则正像掩埋在雪地之下的荆棘丛，待到冰融雪化的时候，刺痛的、尖锐的俱显明出来，令人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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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过去常以为甘珠尔是位霁月和风，宽和的，总是热忱，总是昂扬进而不懂退却的人物。也是在那次宴会之后，我方才领悟天家贵胄的傲然，不过为了自己的感情，才心甘地克制。只是眼下，听他冷冷淡淡地反语，下意识地承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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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水煮茶另有一番意味，殿下若喜欢，我也可以为您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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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燕的心像琉璃，晶莹剔透，照的什么颜色，便显怎样的光彩。即使她对席上的事了解的并不完全，一样能依凭长姐的沉默及消失的简王府请柬，揣摩出个八九。在她颇为卖力的调解下，很难不让人联想今日陶然亭也出于她的手笔。青花白瓷的茶碗放在他手边，在袅袅茶雾里，我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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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依旧在为那一晚的事情生气吗？

【他字句铿锵，不亚于除夕深夜里罗岳府外响的第一鞭炮仗。不过他的话露着稚气，面朝前，“凶神恶煞”的虎牙只嚣张着冲外，催得北风迷茫。我则抿起几分笑意，含了一口茶，心里泛出两个字：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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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子心怀赢在坦诚，就连怨气、别扭的来路都有条目依凭。从前以为他是执拗相问，耍自己的霸道脾气，眼下听他冷言几句，倒是把真心话听出来了，这下才清楚他究竟是因何而气恼。手中的茶盏搁下，瓷叩石面，像鸣缨的旗帜，仰风发出猎猎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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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沉静开口，脸颊偏过，眼睛看向他】您说的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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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拿“虚伪”这样的话来填，岂不太轻视了你，又将我视作什么人？自然，我个性不及姊妹活泼，但也不是无情无义。实在是那夜里陪祖母先用了一顿饭，加之家里筹备过节各项事情，没有什么胃口。这样的小事，不值得放在台面上打扰大家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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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觉得接下来的话实在难为情，又将目光转了回来】并非“虚伪”，更不是“不肯”。你对我的情谊，我一直都明白，从始至今。

【就这么陡然的一瞬间，我仿佛觉得视线霎时充盈了起来——目光所及之处不再只是简简单单的天、地、亭、湖，而是仙气飘飘的……什么呢？蓬莱岛还是瑶池居？——不不，不不不，这些都不再重要了——先前总像是有谁攥着我的胃，把它紧巴巴皱狠狠地捏成一团，可就在她“一直明白，从始至今”一行言辞落地的须臾，那只“手”突然松开了来，转而在我的胸腔内打进一股难以阻拦的气，涨得我心口直发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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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膝盖骨在跳，我想着要安抚它，又莫名的不敢抬眼，便只唐突地伸手想去盖住我的膝头。“求你，安静些吧！”我试图这么讲；可当掌心触及温热时，眼皮子又活似被牵连了似的也一跳：我这手走着走着，怎么就从我的腿上，跑到了姐姐的手上呢？还是，我压根儿就没能兑现对我这条腿的承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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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算了，一条腿而已。而我只这么想着、做着，嘴角就要飞到天上去，要费好大的力气才勉强压下来一些，按捺又按捺，终于肯将左右巡视的一双眼慢慢扬起来，带着简直要从双目溢出来的一汪喜色，斟酌着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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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你是说——你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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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咽几回，心里有些懊丧地痛骂自己怎生如此窝囊，不过摸到真相罢了，何至于；又简直恨不能给自己几巴掌好定定神，半晌才长出一气鼻息，强作淡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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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的意思是，当日你不过是在家先用了些，以致宴上胃口饱胀不佳，才没多用？并且你——咳——你既如此说，也意味着你明白，与我同赴家宴，代表着什么，是不是？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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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略一停，隐在暗处猛攥了个拳，再磨磨牙根儿，霍地看向她，乍然抬高了声音，脑子先于嘴的溜出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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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什么时候嫁我？

【君子当如兰、如松，不以无人而不芳，慷慨矢志，浩然于林。他欢喜的，拿柳树来比太轻浮，这样跳脱，这般雀跃，使人不禁也松动紧抿的唇角，微微笑起来。想起来他名字里亭亭的竹意，只用那随风摇曳的青竹片来比他此刻的喜悦。喜上眉梢，大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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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直笑】庄重些！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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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还将两弯小山眉先扬后抑，一双眼睛盈盈如碧波，无声地将面前欢蹦的猴子打量，嘴边的笑意却难收，吃过糖人画一般的，粘了上去，使人不禁咧得开一些，再笑开一些】你现在讲的明白了，当时是钻进哪个黑胡同里出不来，好一通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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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颊微红，先倒是没回应，默认着，直至他平底撂下一声雷，一时惊叫出口，耳朵上那颗玉珠这时候也要变成鸽子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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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哪句是这个意思了！这事情不得再议一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