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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夭,你知不知道,很多时候我都想认真得写一篇日记,可是写来写去,写下的都不是自己。好像手与大脑都不受控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实话还是谎言,夭夭,我无法直面自己。”
莲安就这样坐在寝室的桌子上,那种上床下桌的桌子,背靠着书架,修长的腿则随意得搭在椅子上,简单的棉布睡裙,赤着脚。手边是玻璃烟灰缸,空气里泛着淡淡的烟草味。
“哎,是嘛。”我背对着莲安,坐在自己的书桌前,两只手里的笔都随着手指的控制百无聊赖得一圈一圈旋转。以大拇指为支点,逆时针转过去,顺时针回来。
“快熄灯了。”莲安看了一下手机,我听到N82拿起来又放下的声音。她把手里还剩下的一截烟丢进烟灰缸,她没有掐灭烟头的习惯,“睡吧。”
“哐——”楼道里传来变电间门被打开的声音。然后很快。一切都沉入了黑暗之中。
我坐了一会儿,让自己的眼睛适应了一下昏暗的环境,之后略微收拾了一下桌子。然后去睡觉。侧身往莲安的铺位方向看的时候,还能看见那个烟头发出的微弱光芒。然后,很快它就灭了。
怎么会与一个像莲安一样的女子做室友的,我也不清楚,而之所以称她是一个女子而不是一个女孩,是因为,她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孩子应该有的样子。
我顶着夏日像棒槌一样扑面砸下来的阳光,拖着行李,抱着录取通知书,费劲得用钥匙打开寝室的门的时候,她已经站在那里了,面对着阳台,仰着头看外边的风景。看起来她已经来了一些天,一切都已经收拾停当。听到开门的声音,她回了回头:“你好,我叫莲安。”
修长的体态,卷发,染成焦糖色,人字拖,抹胸长裙,比较让我在意的是她手里的那支燃到一半的烟,我抬了抬眉头,一言不发得走到属于自己的那张书桌前。放下行李。等到收拾完一切,我才有些笨拙得开口:“恩,我是夭夭。”
来学校以前我一再提醒自己可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尤其是作为美院的孩子,这个“各种各样”可能会上升到“稀奇古怪”的层次。但是,莲安超出了我所有的想象,有才的,有能力的,奇装异服的,随意的,缄默的,聒噪的,闷骚的,木讷的,她都不是。我不得不动用“风尘女子”这个词来描述她。只因为她目光里的落寞表情。
每每来到一个互相都不熟悉的陌生环境,挑起话题的人总是我,直到大家都熟络了,悄悄退场。但是面对莲安,我却是失语的,像一个语言障碍的小孩,一直沉默着。说话的时候,能用一个半音节,就不用两个。莲安问起过我关于我面对她时候才有的那种沉默寡言。我回答说:在压力之下,我会耳朵不好,如果在别人说话的时候想着要回答什么,那就会什么都听不见。
莲安笑了,这是我听你说过的最完整的一句话。她说。然后很顺手的,抽出一支520,淡淡的烟草味飘开来。我很喜欢520的滤嘴,爱心的形状。曾经把一盒的520拿出来拍照。她递给我一支。我慢慢把玩了一会儿,搓皱。最终把所有烟草揉碎,撒在白纸上。
“你在干嘛?”她凑过来。
“立构。”
“我没见过这样的立体构成作业。”莲安像在开玩笑,她端起那张白纸,把它端到与视平线相齐的地方,侧着观察。
“是情绪。”我说。
莲安放下那张无辜的白纸,那些烟草屑在白纸上晃动着,变成了又一个我不熟悉的陌生形状。
“看着我。”她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你经历过什么?为什么我从你的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出来?”
我在想,如果我都说出来的话,也许她是会理解的吧,但是我没有,因为眼泪已经模糊了视线的边缘,我奋力抬了抬头,摆脱她的手,然后眨了眨眼睛。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过。莲安,求求你不要关心我不要对我好。我会不知如何是好。



IP属地:上海1楼2010-10-14 21:06回复


    IP属地:上海2楼2010-10-14 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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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是莲安问起,我都已经快忘了我是怎么失去她的。只是依稀记得自己被谁紧紧抱住,疯狂得挣扎却无力摆脱。我看着她被推进电梯,她躺在担架床上一动不动。我哭得很大声,哭声回荡在狭长空旷的甬道里,金属质感的墙壁泛出所有的无助和绝望,不平整的灰色大理石地面把人们的扭曲面容放大了无数倍,所有感官都传递给我一种无边的恐惧。我记得那个甬道是淡绿的色调。看起来很温和,却冷得像冰。但是我不记得是自己心里凉了还是真的天气很冷。
      妈妈曾今命令我说不许哭,因为那很丢脸。但是那天我并不在乎,因为还有两个人陪着我一起违反了妈妈的命令,一个是爸爸,还有一个,我叫他思韵,爸爸叫他张思韵。其实,其实我应该叫他哥哥才对。如果妈妈想要责怪我们的话,他们会替我当着的吧。
      哭声渐渐变成小声的啜泣,“妈妈不要走。”我把这句话重复了无数遍。
      “你妈妈会回来的。”有人这么告诉我。但是,那天以后,我就没有再见到海那。我开始惧怕封闭的电梯和有着金属反光面的东西,好像他们会夺取一个人的灵魂,好像,那种地方,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入口,没有来路,没有归途。这种对封闭环境的恐惧延续到了现在。我睡觉不关窗,但却蒙着被子。我不坐电梯,如果在桥箱外面看到一群人在里面挤挤挨挨,会汗毛倒竖。
      妈妈消失之后,一段时间里,家里人员来往很频繁,他们抱着鲜花来,然后带走一些东西。一些书,一些物件,相册,花瓶。海那的衣物被捐赠或是丢弃,直到,这个屋子里,完全没有了会让我再想起她的东西。爸爸没有对此给出任何解释,他有时候会带我出去玩,去海边,去公园,给我买棉花糖,我舍不得吃,一直拿在手里,直到风把它们吹成粘稠难看的黄色糖浆,粘在衣服上和手上,很难擦掉。
      我们开始频繁出入教堂,做礼拜,弥撒。听着那么多大人说很多我听不明白的话语,点燃手里的蜡烛,传递烛火,然后吹灭。每次的传递都是由我开始的。我喜欢那个过程。
      我还喜欢教堂里唱诗班的白衣少年,喜欢空旷的声音和美丽的合唱。每次都想往唱诗班站着的那个角落里跑,每次都被思韵拉住,他说:夭夭,不要乱走,我会找不到你。
      后来。爸爸给我戴上一个十字架,简单的式样,银色链子。他拉着我的手说:夭夭,我们搬家吧。
      他说的这句话是我对这个事件的最后记忆,我们是怎么收拾行李的,是怎样离开那个地方的,我统统不记得了,像失忆。只留下梦境都没有办法填补的大片空白。
      而我唯一十分肯定的是,那年,我五岁。
      


      IP属地:上海3楼2010-10-20 1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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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效回忆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那年冬季。
        记忆里的大片雪花被冻雨取代,寒冷干燥替换成了湿冷。对于南方,我不知道自己当初是否喜爱,只是怀揣着所有的好奇来面对这个世界。籍由海那的离开,我隐约明白很多事是无法控制的,这个世界不可靠。于是不再做出要求,只是一味迎合。年关了,又见到很多陌生人,他们轮流抱着我,他们对我们说:欢迎回来。哥哥和父亲熟练自然得与他们握手寒暄拥抱,我看着,只觉得他们高不可攀。双手紧紧环抱住自己,缩在一个愿意保护我的臂弯里。
        原来这里才是真正的家,曾经的依赖,只是一片幻影而已。
        凡但是宁静的生活,总是显得平顺完满并且过于迅速,同样的日子总是难以留下深刻的印象,间或又换过几次住所,但是都没有偏离这个巨大喧闹的城市。在盘根错节的高架桥上看日出日落。地铁与轻轨的线路图不断更新,丢失了的交通卡。旧街道挨着高楼大厦。这些,就是属于生活的全部意象。
        我们似乎都是在瞬间长大的,思韵有了工作,我还在念初中,他下班以后会来校门口接我,一级关务督办的两杠三星肩章别在他的制服上,他到校门口的时候会给我挂个电话,响两下后挂断,我不接,他知道我会听到。校门口有家书店,无论是我提前放学还是他提前到,我们都会去那里消磨一些时光。
        至于父亲,我们谁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学校要求填写家庭履历表的时候,问起父亲的职业,他总头也不抬得说:你写自由职业者。不解释,不提问,是我们相处和睦的基本原则。我只知道他有足够的资本来娇宠他的孩子,于是也不多过问。
        只是他不知道他这样的缄默令他的孩子在同龄人面前缺少了很多谈资。我们无法骄傲得提起自己的父母,于是,潜意识里缺失了一份与责任有关的感知。
        自私,冷漠,独立于世,只求自己完好活着,把自己的感情放在心底,只有确定某个人值得付出了,才伸出触角尝试。泛泛之交有一些,却没有朋友,我是,思韵也是。
        我们聊起骨子里的这份冷漠性格。他叹口气:也许,还有一个极端就是成为PARTYANIMAL,可惜我们都不是那种人。或许,我们的人生,在减数分裂的时候已经写成了定局。
        我们用努力的工作与认真读书来换取业绩,以此作为获得恩宠的资本,随着年岁的增长,却是与父亲越发疏远,常常回到家只看到他的留言与装在信封里的银行卡。只是难过。不知是觉得自己有愧于父亲,还是觉得上帝有愧于他的子民。
        


        IP属地:上海4楼2010-10-21 1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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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似乎是因为总是在迎合生活要求我承受的,所以当有人愿意接近我的时候,我受宠若惊。
          莲安给我写信,即使我们一直在一起,她还是给自己的文字贴上邮票,盖上邮戳,绕一个大圈,然后到达我的手里。我给她写回信,听着信封掉落到邮筒里发出的微弱声音。我们对彼此说:我爱你,就像在对这个世界说:我要出发。是彼此之间隐秘的试探。这份感情剧烈而充满了盲目。似乎给予别人自己的感情,就是自己的绝望的唯一出口。
          两个缺失自我的孩子紧紧依靠。有时在半夜,莲安会轻声叫我:夭夭,过来。我便爬去她的床上,侧身,微蜷,抱着自己,面对着墙壁,这是我一贯的睡姿,她便从背后抱着我。她的下巴抵着我的后脑勺,她比我高很多,两具躯体就像两把汤匙一样贴在一起,莲安用一种母亲保护孩子的姿态和我一起入眠。淡淡的烟草味道令人安心,一呼一吸里,一贯失眠的我在她的怀里会睡得很安稳。
          一起通宵画画,或者花一个下午坐在书店里研究甜点食谱,逃课去图书馆,在古籍阅览室呆到闭馆。有时一起坐很久的车去市中心的博物馆,美术馆,拍很多很多的照片,拿着素描本在司母戊大方鼎的展示柜前画素描,被凶狠的工作人员赶走。
          地铁里有猛烈而粘稠的风,混合着人群的气味,食物的气味,还有噪音。家,学校,兼职单位,莲安的家,莲安的兼职单位,靠着这么些在地底穿梭的交通工具连接着。
          坐在地铁里听歌,看新闻,小心得躲避别人的手脚,避免触碰。
          地铁,就如同对这个城市最初的记忆里的重要部分,成为了我与这个世界相交的主要方式。我们喜欢站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不拉扶手,把手插在口袋里,面对列车行进的方向,看着它的身躯转弯,扭曲。车厢里很吵杂,婴儿的哭闹,年轻的父母,老人,中年男子安静得看报纸,卖艺者,小广告。是真实的生活的样子。看着他们热烈得生活,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没有存在感,似乎一切都没有把握,不由得心慌。
          有时候半夜去散步,避开查寝的阿姨,保安,躲开随处都有摄像头红外线,熟门熟路,逃到校区以外,沿着一条不熟悉的小路一直走下去,走两个小时,再花两个小时原路返回,凌晨五点在24小时营业的MC喝一杯咖啡,说话,续杯。六点回学校,收拾书包,晨跑,用红豆粥当早餐,我经常头痛感冒,纸巾用得很快,莲安会摸摸我的头说:小狗又打喷嚏了,今天天气一定很好。然后帮我去买纸巾回来。
          我们一起商量怎样避开阿姨在寝室里养一只猫,结果最终养了一只乌龟。一起琢磨黑掉学校的教务处,提前拿到马克思考试的试题范围,结果还是老老实实得坐在楼梯间里通宵背书。
          我们爱好相似,知识面相似,经历相似,说不定未来也会是相似的,莲安说。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有着琢磨不透的笑容。
          


          IP属地:上海5楼2010-10-29 2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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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上海7楼2010-10-29 2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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