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のクラゲは泳げな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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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在夜晚的街道上漫步。
在没有任何熟人的街道上像水母一样飘游时，感觉不再是平时的自己。不用再在意别人的目光，只是在五彩缤纷的霓虹灯下行走，就好像自己也能变成闪闪发光的存在。
十月的渋谷变得秋凉透明，我无意义地踩着步伐，让脚步声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清脆地回响。今天的我心情相当不错，弹出去似的跳过了马路边缘，又开始攀登平时不会走的道玄坂。
晚上十点。在这个法治国家日本，十六岁的女高中生大概已经不该再在外面了，但对我来说，这样能成为另一个自己的时间是必要的。
人潮像回游鱼一样匆忙地前行，感觉不到我的存在，这种感觉很舒服。年龄、性别、喜欢的颜色、甚至初恋的名字都各不相同，但每个人就像水中的粒子一样汇聚成流，显得有些可爱。看，那边皱着眉头的剃了发的大叔，还有那边穿着蓝色运动夹克、自信满满的金发少女，混在一起也不过是水流中的一部分。我顺着人潮的流动，在人海中漂浮。
夜风轻拂我用卷发棒卷成内扣的发尾，选择普通设计以融入世界的裙摆微微飘舞。“我不会伤害你的世界，所以请你也不要刺伤我。”这种充满被动主张的消极时尚，正是我的战斗服。
“──水母这种生物，无法自主游泳”
我时不时会想起，小学四年级时，在水族馆听到的饲养员叔叔的讲解
“它们没有自己的意志，只是随波逐流漂浮着”
直觉告诉我，
我和水母很相似。
“在太阳光无法到达的海底，水母无法反射光芒，是一种短暂而虚幻的生物”
无法自主游泳，总是随波逐流。
成为特别并闪闪发光，简直是异想天开的事情。
但之所以觉得水母不可憎，是因为觉得漂浮的自己就像水母一样。
“但是，水母这种生物有非常惊人的特点。那就是──！”
所以──我希望自己能像水母。
那句话就是我会这样想的契机。

瓜子已备好，吧务快快来给楼主申个精

1 夜のクラゲ
这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起床经历。
“那么，现在开始看S级JK姐姐的起床样子，3，2——咦？”
睁开眼睛就看到手机镜头对着我。旁边是满脸得意的佳步，我光月真昼愚蠢的妹妹。即使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我也能看出来她在搞一个非常老套的恶作剧。
“啊，把你吵醒了。”
“本来就是要吵醒我的吧。”
我啪的一声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迅速夺过她手里的手机。
“喂，喂！你干嘛！”
“拍这种东西要干什么？”
“那还用说吗！”
佳步高兴得像在唱歌一样对我说：
“真实JK的睡颜可是全世界最有需求的哦？这个肯定会火的♪”
“小学五年生别说什么会火的。”
完了，这孩子长大肯定不会成为有出息，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坐起身，检查她手机的屏幕，看到的是TikTok的编辑界面。画面里是我完全放松的半张着嘴的睡颜，循环播放着像在取笑我一样。等一下，我睡觉的时候是这种样子吗。
“这种东西绝对不能放出去……”
我急忙点击了屏幕下方的叉号，把那张蠢脸从世界上永久抹去。如果可以的话，不仅是数据，我也想把这段记忆从脑中删除。想到自己睡觉时是那副模样，我都不敢自信地睡觉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
“普通的女高中生在TikTok上多得是。而且还是素颜。没人会需要的。”
“太过分了！器物损坏！违反不正访问禁止法！”
“在那之前是偷拍吧？”
“这是职权骚扰！”
“哪里算了啊。”
　我叹了口气，看着佳步把她能想到的不法行为全都胡乱地说了一遍，然后从床上下去站了起来。
“比起这些，还是赶快准备上学吧。”
“你根本不懂。现在的时代，知道吗？与其学习，不如靠爆红更赚钱。目标是成为网红！”
“完蛋了……”
　我们家妹妹完蛋了。小学五年级的小孩居然说要成为网红、办线上沙龙、设定心态这样的话，这绝对是完蛋了。
“佳步……不要在SNS上上传舔酱油的视频哦……”
“那是什么，才不会呢！”
　谁知道呢。我一边想着一边站起来，发现佳步的视线正盯着我的脚。
“……姐姐，意外地还挺孩子气的嘛。”
“嗯？”
　她的视线落在——啊，原来如此。
　她一定是指我穿的袜子。
“……无所谓啦，反正是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我的袜子是模仿海洋的水色布料，设计上充满了又轻松又勉强可以说是可爱的水母图案。这种风格正是我喜欢的，但迄今为止还从未有人赞同过我。
这算是有点孩子气吗？
你喜欢这样的东西吗？
真烦啊。因此我已经放弃用这种风格的手机壳之类的东西，把我喜欢的感情藏在别人看不见的袜子里。
「你真是喜欢水母啊。虽然衣服和化妆品都总是感觉很成熟大人的样子」
「小学五年级的小孩子别装大人」
「但是……嘛」
佳歩的视线似乎在我房间里到处扫视。
床上散落着的衣服和衣橱里的东西都是白色、黑色、黑色、黑色、深蓝、橄榄、橄榄、棕色。就像那种“时尚新手首先应该买这五种颜色！”的YouTube缩略图一样，充斥着那种看起来很安全的单色或者土色调的衣物。
「……这件衣服和唇膏，三十万粉的网红优子亲在Instagram上介绍过。显然是可爱的嘛」
为了扭转局势，我借助了网红的威势，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占上风。谢谢你，优子亲，你的粉丝真是太多了，帮了大忙了。
佳歩不知为何比我更得意地左右挥动着食指。
「嘻嘻嘻～，就是那个吧？」
她把右手掌放在电灯下，像音乐剧演员一样转个圈，然后指向我脸的中心。
「因为皮肤白，脸小，鼻梁又像是克利奥帕特拉的人才会适合这种东西对吧？」
「唔……克利奥帕特拉」
这话像是一针见血。我看着床边的镜子，摸摸自己的鼻梁，感觉它……嗯，说实话就是那种非常普通的感觉，至少不是世界三大美女的风范。虽然美容账号经常说忘记鼻子是美人的条件，我总是对自己说没事没事，但心里某处还是对像克利奥帕特拉那样留在历史上，具有压倒性存在感的人物有所憧憬。这种感觉也算是很普通吧，我想。
「普通的人要是去模仿那种……」
「模仿了，会怎样？」
佳歩把脸凑近过来，用手指轻轻地碰了碰我那普通且圆润，不太容易留下印象的鼻尖。
「──量产型♡」
量产型吗。
确实，这样说也许很贴切。
虽然我自己也有这种意识，但我找不到合适的回应。
「……痛啊！」
所以，我决定用行动来代替回应。姐姐可是很强大的。

大宫学园高中的教室。放学后的随意闲聊是女高中生生态的一部分，通过对毫不起眼的意见表示共鸣，是默许彼此是盟友的重要仪式。这不仅是为了加深彼此之间的关系，打发时间，更是在这个严酷现实中生存的一种策略。
「诶诶ー！？马上就是万圣节了！？来穿cosplay嘛！Cosplay！」
「诶ー？」
对于千惠的话，惠美歪着头。她是我们小团体的中心人物，也是个懒散的家伙。也许正因为如此，距离几周后的万圣节，她对此的动力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嘛，去还是去，但不用那么认真地装扮吧？」
「对呢。嘛，制服上加点东西就好了」
一向冷静又成熟的沙绪理也点头附和，一边轻轻摸着千惠稍微矮一圈的脸颊。在我们四人组成的这个小团体中，千惠总是有些与众不同。我们三个总是试图融入普通人群，努力度过每一天，而千惠却在寻找与众不同的自我。
「虽然是这样，但是我想留下自己成特别的人的证明之后再去死！」千惠幼稚地说道，她的话语深深地触动了我。
「啊，我有点理解」我小心翼翼地回应千惠，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过激动。
「呀，你们两个，太浮躁了太浮躁了。」
「是，是吗？」
啪嗒。
沙绪理轻描淡写地否定了，我对某个特别的自我的憧憬顿时就像是被轻易粉碎了。我尴尬地笑了笑，试图退避。这就是现实，想要坚持自我什么的，真是困难重重。
「才不是呢！考试即将来临！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必须要变身成为新的自我！」
千惠无邪地，兴高采烈地说着。她个子矮小，声音幼稚，因此即使说出这种稚气的话题也显得有趣，这也显示了即使是这种小事，也有贴合人设与否的问题。
「啊，那样就没问题了。对吧？まひる」
「嗯？啊，这个？」
我擅长读懂气氛，立刻意识到惠美说的是我正在手机上进行的工作。
「嗯。」
「看这里，要变得比平时的自己更可爱哦！」
我递出的手机屏幕被惠美顽皮地指着，上面是我们四个人被过度加工的照片。看到这一幕，沙绪理开玩笑般地说道。
「哦哦，不愧是大画家まひる老师」
大画家。
まひる老师。
或许那句话是开玩笑的，但它勾起了我心中刺痛的回忆。尽管受到了那句话中带有的嘲讽意味的伤害，我却假装没感觉，装作迟钝。
「……喂，我不是什么老师啦」
即使没有打算，我被强行装载笑容，为了不破坏气氛，这笑容再合适不过了。
「插画什么的，几年前就戒掉了」
我说得像在调侃，甚至带着诱人的笑声。但渐渐地，我感到自己在被慢慢耗尽，或许这是一种使用次数有限的技巧。
我犹豫不决，而惠美则朝千惠挑衅地看过去。
「千惠懂了吧？真正的女高中生应该全力以赴做眼前的事情。反正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高二的学生可能比成年人想象中更成熟，她们知道，全力以赴地完成眼前的事情才是高效获得幸福的方法。
也就是说。
那就是──普通的生活方式。
「没错吧，まひる！」
我被她们的话语所迫，无可奈何地表示同意。
「……嗯。」
对于闪耀着光芒的东西的憧憬，对于想成为一些特别的东西的渴望，我都尽量地像水母一样轻轻漂浮，把它们推向一边。
我接着说出了我讨厌的话语。
这大概就是我的口头禅。
「──真的是这样呢！」

哇酷哇酷

光月まひる，一个意志软绵绵的水母人类，再次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是啊～，她们总是叫我‘まひる先生’」
在熟悉的街道上，我依靠在涩谷站前的忠犬八公身上，但这次不是一个人。
『所以，你不是很满意，对吧？』
通过电话，我听到幼驯染kiwi酱的声音。
「嘛，所以我现在在抱怨嘛……」
『虽然挺麻烦的，但你没事吧？』
「真的，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直率啊？」
尽管有些让人沮丧，但并不讨厌，相反还觉得挺舒服。从幼儿园时代就是我的好朋友的kiwi酱，是那种能毫不客气地指出我的不足，特别酷的女孩。
『嗯呐。这也是竜ヶ崎ノクス受欢迎的秘诀啊』
「……是呢，真了不起kiwi酱」
我随意地叫了她的名字。kiwi酱既是东京名校立北的学生会长，也是备受欢迎的虚拟YouTuber竜ヶ崎ノクス。不管是哪个身份，她都很受欢迎，这就是我的kiwi酱，她从前就有的领导风范没有变化。她的Discord名字栏里写着『竜ヶ崎ノクス』。
「……不过嘛，我也在考虑类似的事情」
『类似的事情？』
「不是说我只是想要穿花哨的服装啦？但我想要改变些什么，或者说，想要成为不同于现在的另一个自己，我想你能理解」
『那你就应该直接说出来啊』
「我说不出口所以才苦恼啊！」
她毫不留情的言辞，仿佛在代表我向世界演讲一样，让我感到很舒服。她了解我的不足，但仍然接受我，这种距离感让我感受到kiwi酱的宽容，更重要的是，kiwi酱愿意花时间陪伴我，这实实在在地肯定了我。
『……まひる，你一直都没变呢』
我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路上交错着回家的疲惫上班族和从车站往市区走的年轻人。我既不是前者也不是后者，和八公君，或者说八公酱说再见后，离开了依靠在八公身上时获得的重力，轻飘飘地走着。
「这样下去，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自己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成了无趣的大人了──」
『嗯？』
「作为一名上班族，我记住了同部门所有同事的喜好，成为了一个非常棒的茶水助理。然后──」
『咦，怎么开始了……』
我脑海中浮现出非常鲜明的画面。OL的我正端着三杯咖啡走来走去，部长要浓奶油和糖，科长水川要无糖黑咖啡，下属新庄同学不喜欢咖啡所以要一杯绿茶～这样的感觉，每个人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这样的话就会被称赞说『光月君真是体贴呢』」
『噢，是吗，这样啊』
「但是……」
OL的我回到家后精疲力尽地倒在门口散落的鞋子旁边，一个人打开一罐啤酒。
「咕～！酒是生命之水啊！……所以就这样了。世间是多么艰难啊」
『好具体啊，笑死我了』
「我可不想成为那样的人啊！」
通过电话笑着互相取笑，kiwi酱重新掌控了话题。
『那……まひる，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嗯，其实没有特别想要成为的」
『怎么可能没有啊』
她像真正的人气主播一样快速地反应，改变了我轻率的发言成为一个笑话。Discord上有延迟但是她的反应速度仍然如此，想必面对面交流时更加舒服。……虽然我们已经有两年没见面了。
「非要说的话……也许，想成为那种拥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和想成为的人的人？」
『有点复杂啊？我要录歌、直播，也会剪辑视频。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啊』
Kiwi酱能够如此自如地列举出自己想做的事情，真是令人惊叹。她如此坦率地追随自己的欲望，我很羡慕这种直爽。
「毕竟kiwi酱是特别的啊。像我这样的普通女高中生，比起选择什么，能被选择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能被选择啊……呢』
kiwi酱重复了这句话。
她肯定也在回想过去的事情，就像我一样。
六年前的某一天，我还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去了kiwi酱家里参加绘画教室。当天，kiwi酱的妈妈，也是绘画教室的老师，在大家面前进行了一次重大的宣布。
「关于涉谷防止涂鸦艺术项目的事情……」
尽管涉谷地铁隧道的墙壁常常被涂鸦，但如果原本就有画作，涂鸦的可能性就会减少。因此，参加了由涉谷区主办的这个项目的绘画教室的学生们都兴奋不已。每个人都提交了设计方案，最终选出的一个将会被绘制在涉谷车站附近的隧道墙壁上。能够在涉谷这样的黄金地段上展示自己的画作，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梦想成真的机会。
大家都很兴奋，甚至有人在祈祷。
「这次我们──打算以光月まひる同学的插图为原型进行制作！」
「诶！？ 我可以吗！？」
我既高兴又难以置信。
「哇，真不错啊，まひる」
坐在我旁边的kiwi酱用肘碰了碰我，让我感觉自己得到了我心中憧憬的存在的认可。
那种幸福的漂浮感，我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然而现在。在我眼前。
我描绘的画作为模板，大家共同绘制的涉谷壁画却被涂鸦覆盖了。

我将目光转向左下方，看到一个金属板上写着『渡瀬绘画教室捐赠』『原案・光月まひる』的字样。『光月まひる』这几个字被好像是石头一样的东西刻擦得很粗糙，也许除了知道这个背景的人，别人根本无法读懂。
那种伤痕，仿佛在否定我当初的创作。
或许有人会觉得这个故事很残酷，但──
那个做出这一切的人，正是我。
几周后，涂鸦完成后的数周后。
我和小学同学们来到了涩谷的市区。
三个人一起拿着很多购物袋，兴奋地走在都市的街道上。我不仅拿着服装和杂货的袋子，还有画材的袋子，两手都是我喜欢的东西。
「时尚的人和店真的很多啊！来到这感觉自己像变成了大人！」
一位同学的话语让我回应道：“是呢！”
「啊……」
我们经过隧道的前方。水母壁画就在那里。
「看，这个──」
我正想要炫耀时。
「嗯，这是什么？好奇怪的水母呢。」
「诶……」
轻描淡写的话语肯定是没有恶意的。毕竟她们甚至不知道这是我画的。
但正因如此，我更加意识到这是她们的真实想法。
「真的耶。好了，我们作为成年人的纪念！まひる，把那个借给我！」
「诶？」
另一位同学也表示赞同，甚至不仅如此，还从我买的袋子里拿出了画材，开始在壁画上画日期。
「哈哈，会被责备的哦？」
「没关系啦，本来就是个奇怪的涂鸦嘛！对吧，まひる！」
她们两人凝视着我。
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这不是一个奇怪的画。
我想要告诉她们，这是我喜欢的画。
但是。
我却说出了我最讨厌的那句话。
「嗯。──确实是这样呢」
心中一阵疼痛，嘴角变得僵硬。但是我比任何事情都更害怕被发现。
通常我用来握笔作画的右手，现在却用来掩盖写有我的名字的那个牌子。
为了不被认出那是我的作品，我假笑着，额头冒出了汗。
也许在那一刻，我就已经放弃了画画。
「画画……吗」
「老实说，说没有画画的心情是假的。但是……」
「无法理解为什么要画画，不知道为了什么而画。」
『为了自己也好，为了什么都可以吧。』
眼前的壁画。用手指轻轻碰触了一下被擦得很粗糙的我的名字。
这是我失败的标志。
「我，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啊。」
『并不一定会那样吧……』
「……水母是不会游泳的吧？那么，当水母进入一个完全没有水流的水槽时，会发生什么？」
『……不清楚』
在我幼时的时候。当我从海洋生物的书籍中了解到这种水母的生态时，我感到非常悲伤。
「因为不能游泳，所以它会一直沉到底，但这样的话无法生存，所以它会努力地稍微游一下浮上来。但是，因为没有游到水面的力量，所以又会沉下去……这样不停地循环，明白吗？」
『……』
「慢慢变得衰弱，最后会死掉。」

我随意地在涩谷闲逛，来到了一家折扣店前。
「……啊」
那里摆放着与我现在偷偷穿着的水母图案袜子一样的商品，因为某些原因被标记为滞销品打六折。本来就便宜的东西，这样做几乎等于赔本了吧。看来这件商品并不受欢迎。
我感到有些可怜，不由得叹了口气。
「……我是你的同伴哦」
我拿起了一双与我相衬的袜子，走向了收银台。
几分钟后，我带着折扣店的塑料袋，从宫下公园的自动扶梯下来，看到了刚才路过的壁画。我本来不打算再次停下来，但发现和平时不同。一个穿着橙色衣服的短发女孩被几个粉丝包围，在我的壁画前唱歌。
「谢谢大家！记得订阅我的频道哦！」
……是街头表演吗？
我带着疑问走近，看到这一幕，不禁感到不安。
我已经因为被涂鸦覆盖而感到不快的壁画上，贴满了大幅海报，印有唱歌女孩的脸和“记得订阅我的频道！”的字样。用粉色装饰的文字写着‘美子（17）’，大概是她的名字和年龄。中央还有一张特别大的海报，剥离后留下的粘胶，肯定会给我的壁画留下不可消除的伤痕。
我深吸了一口气。
我想要大声喊出来，把一切都说出来。
「——停下来！别再玷污我的画了！」
……如果我能这样说，会轻松多少呢？
但我不是那种像热血少女一样高声呼喊的类型，相反，我觉得自己更冷静一些。我吸进的那口气，只是为了准备心中虚构的大声呼喊，这口气很快从我的肺里排出，溶入了涩谷的街道中。
再说了，即使我有勇气喊出来。
对于曾经附和着别人，和大家一起嘲笑这幅壁画的自己。
根本不该有抱怨的权利。
「——喂！」
突然间，强硬而直率，像是在坚定地主张自己的女孩的声音，穿过了层层的人群。
「不要玷污我喜欢的画啊！」
确确实实听到了，并非幻想，这次是来自现实的声音。
不只是我和那位正在唱歌的偶像，连观众们也齐刷刷地朝声音的方向望去。站在那里的是一个戴着针织帽、白色口罩、穿着蓝色运动夹克的金发少女，充满了令和的感觉。
偶像看着那位金发少女，一脸慌乱。
「怎、怎么回事，现在正在演唱会中……话说这不只是涂鸦吗……」
观众们也开始嘈杂不安。一直在播放的伴奏音源在空间里回响，留下了一种缺少某种东西的怪异感。通常情况下，我会因为这种『奇怪的氛围』感到不适，低下头或离开现场，总之是试图逃离。
可是，此刻我只是盯着那个少女看。
她堂堂正正地站在那里，直言不讳地说出话来。
那位我不认识的少女，仿佛正身体力行着我想做的事情。
「这不是涂鸦！这是我最喜欢的水母的画！」
她的话语让我不禁屏息。
她刚刚到底说了什么？我喜欢的，水母的画？
「咦，那个？你不是……」
「啊！」就在美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的时候，她的话语让我不禁屏息。
金发的少女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突然不自在地回头看向某个方向，然后匆匆离去。
即便如此，她走路的背影依然充满力量，步伐坚定。如果在学校里遇见的话，我们不会成为朋友，她显然是和我完全不同类型的人。
那位少女，亲口说她喜欢我的画。
「……」
心中波澜起伏。
一种未知的焦虑驱使着我。
偶像妖媚的歌声、涩谷的年轻人们的喧嚣，一切都消失了，只有那个女孩的脚步声在我的耳边回响。
如果我不在这里迈出这一步──我觉得我会后悔的。
我到底想要做什么？我打算说些什么？
尽管连这些都不明白──
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已经不自觉地踏上了地面，追逐着那个女孩。
这几乎可以说是在跟踪了。
偷偷地跟着一个陌生女孩，已经过去十分钟了。我知道如果要开口说话，现在就应该早点开口，但是我从未有过突然对陌生人开口的经验，所以一直在犹豫不决地跟着。
驱使我前行的动力是什么呢？大概就是她那直率的话语吧。
我说过自己的画是怪异的，甚至把名字也消去了，还特意为此与同学们强调过不再画画了。
尽管如此，当她说她喜欢我的画时，我胸中却莫名地兴奋。不对……但这也不能成为跟踪她的借口吧？
「……下个转角，下个转角。」
我小声地嘀咕着，鼓励着自己这种没骨气的行为，金发少女正好转过了宫下公园附近小巷的拐角。
「！」
就是现在。
我不想失去视线。我觉得这一定是我改变些什么的最后机会。充斥着毫无根据的情感，我振作起来，开始奔跑。
每一步踏出去，都让那个转角离自己越来越近。
然而。
「啊……」
视野突然开阔了。
在转角尽头的空旷之中，什么人都没有。
「……唉」
搞砸了。
明明捉住了像是能改变什么的最后机会，结果最终却这样，会是一个机会吗？我不知道，但总之，还是失去了。
「唉……回家吧。」
突然间变得非常疲惫。
跟踪别人、又不小心失去她，从算账的角度来说，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改变，但是我却感到了一种非常大的丧失感。真是自作自受。
「无所谓了。说起来，就算见到了，我又要跟她说什么……」

我自言自语地让自己心服口服，回头看了看刚才的路。
就在那一瞬间。
近在咫尺。一个好像脾气很差的女孩站在那里。
「——啊呜啊啊啊啊！？」
我吓得发出超大声音，往后退了几步。我真是太愚蠢了。
勉强不让自己跌倒，我和那个女孩对视了一眼。
「……等等，那个？」
仔细看过去——她是刚才那个金发少女。戴着针织帽和口罩，从眼神中透露出的明显的不悦。
她依然瞪着我，表示怀疑──。
心中的悸动重新被唤起。
「我说，你一直跟着我吧？是个追踪狂？还是开盒的？」她毫不客气地瞪着我，一口气发问。嗯，一开始我做了些让人不明白的事情，所以也没办法，但是，怎么突然变成开盒的了？
「不、不是……！」
我虽然这么说，但完全否认不了这一点，我心里想着。
「虽然差不多可以认定是个追踪狂……」
「既然本人这么说，就算确定了吧。叫警1察了」
糟糕，话题走向了不好的方向。
「啊啊，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金发少女的脸凑了过来。
“唔……”
尽管被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我还是设法调整了姿势。
“那个……刚才！在街头演出前你不是在喊吗？”
“喊了啊，怎么了？”
她又突然靠近我。我被迫往后退了一步两步。
“那个……你说你喜欢那幅画……”
“说了啊，所以呢？”
她又更靠近了。
被她的压力逼得后退，我的背撞上了墙。
“唔……”
面对她追问的严厉表情，我下定了决心。
“既然被问到了，也只能这样了。”我对自己这样解释着，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否则，我可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其实！
说出这种事情，真是让人觉得太羞耻了。
画那幅壁画的人……是我！”
因为太拼命，不小心破了音。更是羞耻的不得了。金发少女一如既往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
尴尬的沉默。
“啊，等等，证据……！”
为了用借口来填补尴尬，我拿出手机启动了X的应用程序。然后从现实用的帐号切换，显示已经好几年没更新了的插画家『海月ヨル』的帐号。
“这个，这个！我的账号！”
虽然是黑历史。
像掘墓一样的心情，我滚动着媒体栏，看到了很多以水母为主题的插画流过，也许在这个女孩看来，这样的风格应该与壁画相似。往前翻了一会儿，看到了提及壁画是自己画的推文，我开始自我表现。哦不，现在应该说是展示了吧。
“看这里！”
金发少女默默地盯着手机屏幕。
“嗯，这个，这个也是！”
就像提供自己的不在场证明一样，如果把X的应用程序的画面从左向右滑动的话，没有登录账号就不会出现的管理菜单就会被拉出来。这个出来的话，证明我是账户的所有者——至少，是能登录那里的人。
但是金发少女一直盯着那个画面，没有改变表情。
“啊……不，也是呢，就算是真的，也没有要跟踪你的理由——”
金发少女不知道为什么，眼睛突然闪闪发光，用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我拿着手机的右手。
“——我是你的超级粉丝！”
……嗯？
这孩子，怎么回事？

「你……从以前开始，就喜欢我的画？」
「对！哦，我要一杯冰的中杯豆奶拿铁。」
「啊，那我也要一杯……」
「哇，我们真有默契！」
「嗯，哈哈……」
被她牵着走的我，和她一起去了宫下公园的星巴克。又被推着点了和她一样的东西，听她说话。没错，我就是一个被推着走、随波逐流的软弱女高中生。
「我初中时第一次来涉谷，看到那幅画时就一见钟情了！最近有时也会来，在那幅画前——」
她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这份热爱，仿佛这就是传说中的狂热爱好者谈话，讲她多么喜欢我的画，看画时的心情等等，和刚才相比，这种情况让人感到不同的尴尬。但是，听到她如此开心地说我的画有多么棒，内心竟然有点高兴。不妙，这就是所谓的承认欲求吗？
「——我就是那么喜欢那幅画！」
说实话，我有点飘飘然了，心情也不算太糟。
「嗯、嗯，是这样啊……」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于是故意把视线移开。即使脸红了，移开视线也没用吧。
「——对，就是这样！」
毫不掩饰自己热爱的少女，果然拥有我所没有的东西。
不妙，仅仅这样就要敞开心扉的我，真是太容易动情了。
我们拿了饮料后走出店，坐在宫下公园的长椅上。
柔和的灯光把周围点亮，这个地方显得超脱现实，和一个初次见面、而且说喜欢我画的少女一起喝豆奶拿铁，真是恰如其分的非日常。
每一束光都像在命运般地演绎这次相遇，我想我是不是得意忘形地把自己当成了故事的女主角。
「然后呢！」
「嗯？」
「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呃……」
这话一针见血。当然，她会问这个。
「那个……」
「嗯？」
我既想不出借口，也没时间思考。
那只能说实话了吧。
「刚才……你在别人面前维护了我的画，对吧？」
但如果真的要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其实连我自己都不太明白。
我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只是被冲动驱使着，跟在这个女孩后面。
「所以……那个」
我跟着她，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我不是想和她成为朋友，也不只是想见她一面。
我犹豫了片刻——这时我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想要做什么。
「……道谢」
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个答案出乎意料。
「什么？」
大概是因为，我当时自己也说那幅画很奇怪，什么都没反驳。
我觉得自己被她拯救了。
「……谢谢你为我的画辩护……我想传达这个意思！」
我的脸很热，毫无疑问，我肯定已经脸红得很明显了。
「嗯，应该是这样的！……嗯！」
说出这些不像自己的话后，我开始慌张，急忙移开视线，避开她注视的目光。
冷静下来的反应让我回到了平时那个总是冷眼旁观的自己，光月真昼。我觉得自己说了很蠢的话……说出这种青涩的话，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我很丢脸。
但那个女孩却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我很开心！也谢谢你！」
「啊！」
这，这种直率的回应。再次感受到被肯定的感觉，让我忍不住抬起头。
「真是个正直的人呢，ヨル。」
「呃……ヨル？」
不习惯被这样叫，心跳加速。
「嗯。刚才在X上看到的！还是说你更喜欢用本名？」
「那个……」
想到自己发布的那些画。尽管我曾称它们为“黑历史”，但它们毕竟是自己无法忘记的轨迹。我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吸了一口已经有些温的豆奶拿铁。
「嗯……在这里就叫我ヨル吧。」
我小声地说道，
「我是山之内花音！高二！请多关照！」
山之内花音。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名字非常适合这个女孩。
「花音酱，对吧。请多关照。我们是同龄人呢。」
我带着些许拘谨地回以微笑，花音酱把目光移向她一直没喝的饮料。
我不禁注视着她摘下口罩的动作。
「啊……」
只是摘下口罩，却仿佛一瞬间空气中弥漫着闪闪发光的氛围。摘下的橡皮筋晃动着她耳边的头发，每一根美丽的金发都在宫下公园的灯光下闪耀着。
我不禁看呆了。
她的皮肤很白。脸很小。
而且——
「……像克娄巴特拉。」
「……库鲁巴托拉？」
含着吸管说话的花音，歪着头疑惑地看着我。

我们喝完饮料后，便在涉谷街头随意地走着。
这是我第一次和初次见面的女孩无所事事地度过时间
但因为她说非常喜欢我的画
这让我觉得现在的我比在学校时更像真正的自己。
「以前是偶像？」
「嗯，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们聊起彼此的背景。我只是一个曾经会画画的普通女高中生，所以话题自然集中在花音身上。
「偶像……」
我早就觉得她不一般，但当她真正提到自己是个艺人时，我还是既感到意外又觉得合情合理。
尽管觉得有些失礼，我还是仔细端详她的样子。她微卷的金发，戴着满是吧唧的针织帽，穿着大号运动鞋和蓝色的运动夹克。她的风格更偏向街头，而不是我印象中的偶像形象。
「……是不良角色？……疼疼疼！」
说出直率的感想后，我的鼻子被毫不犹豫地捏住了。
「真是的……。我在现役时期可是很努力的！」
花音松开我的鼻子，在宫下公园的灯光下优雅地旋转了一圈。
「黑发清纯，粉丝服务也超棒♡」
花音酱用双手食指指着脸颊，摆出明显的偶像笑容。
「就是这样♡」
「……果然长得真好看。」
「嗯？」
虽然我小声说出的带有外貌评价的感想花音酱没听见，但我发现自己这样直率地表达想法还真是少见。
虽然觉得奇怪，但我知道原因。
现在的我不是光月真昼，而是作为海月ヨル在和她交往。
「你为什么不做偶像了啊？」
「啊，嗯，有很多原因啦……」
花音挠着耳边，移开视线，表现出一丝难得的脆弱。
我对她背后的故事产生了好奇。
「很多原因？……啊，难道说」
「！」
花音的眉毛微微动了动。
我想起早上和佳步的对话。
「……是像舔了寿司店的酱油那样的事吗？」
「哈哈，怎么可能！」
稍带黑色幽默的网络玩笑让花音笑了出来。
「嗯，该怎么说呢？是发生了很多事，或者说有点闹大了……」
她的语气从开玩笑渐渐变得认真。
「闹大了……是指在网上吗？」
「嗯……大概是那样！」
她再次用明快的语气点头，但其中透露出一丝故作坚强的感觉。
在网上闹大了。
也就是说，应该是炎上了。
总觉得我好像踩到了地雷。
「这样啊，……呃，对不起。」
「没事的，我早习惯了！」
花音满不在乎地笑着说，但她的表情不可能真的毫不在意吧。
尽管感受到有点尴尬的气氛，但现在我是可以说出真心话的海月ヨル，我想着这些多余的事情。
类似舔酱油的事情，差点就猜对了吗……
＊＊＊
我们依旧漫无目的地走着。虽然跟某个人在没有目的地的情况下行动是很少见的事情，但毕竟仅仅是聊天，让我觉得比起地点和目的，更像是对方需要我本人的存在。这让我心情好的不得了。
「……不过，我有点能理解呢。」
在天桥上，我小声说道。
「理解什么？」
我把刚才花音说的事情，联想到自己身上。
回想起关于那幅“奇怪的画”的记忆。
「想要放弃的心情。被周围的人说了之后……确实会很难受啦。」
我经历的不是炎上那样的大事件，只是随波逐流，背叛了自己。被大家说，因为在意别人的目光，结果放弃了自己一直喜欢做的事情——
或许，我和这个女孩很相似。
「我也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我理解你。」
我想着，如果把自己承受的这些告诉她，她会不会理解呢？第一次能与别人分享这种悔恨和无奈的感觉吗？我这样想着。
可是——为什么呢？花音自信满满地笑着。
「谁说我放弃了？」
「咦？你不是说你是前偶像吗……不是吗？」
「嘿嘿，看看这个！」
花音带着得意的笑容，把手机屏幕展示给我看。
「匿名歌手JELEE！」
「匿名歌手？」
接过她的手机，屏幕上是一个YouTube频道，上面有许多翻唱视频。缩略图很简单，只是黑色背景上写着白色的曲名。
「哦，原来是翻唱视频啊……」
「这就是现在的我！」
她像是在炫耀自己心爱的玩具，表情里充满了坚持自己喜好的纯真。
而我却不由得觉得自己好像被背叛了。
看来这个女孩跟我不一样。
当我茫然地看着屏幕时，注意到这个频道的封面和头像上有个奇怪的多足生物。

「这是什么……章鱼？鱿鱼？」
「不对！是水母啦！」
「啊，抱歉——」
那是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词汇，让我无法忽视。
「水母……？」
带着预感，我反问道。
「是啊！是受到ヨル的影响哦！」
她爽快地回答，让我的脸再次发热。
「这还真是……」
「嗯？」
「……真是特别的喜好呢……」
「对啊，因为我喜欢啊！」
「～～～～！？为什么你能这么自然地说出来啊!?」
「为什么？喜欢的东西就直接说喜欢啊。」
「这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真是个让人困扰的人。不过，能这样被直接表达好感的机会并不多，所以尽管困惑，我还是感到心满意足。我这是被她诱惑了吗？
「……想听听吗？」
突然提出这个建议的花音，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安。
「欸，可以吗？」
我反问道，花音害羞地低下头，把一只耳机递给我。
「……嗯」
我接过耳机。我们各自戴上一只耳机，用线连接着彼此。虽然现在大家都用蓝牙耳机了，但花音却还是用有线耳机，我觉得这很有她的风格。
戴上耳机。
音乐开始播放，两个人一起听着。
夜晚的涩谷，宫下公园的灯光，霓虹灯、街灯、月亮和星星，五彩缤纷的光芒涌入我的眼中。我在凉凉的风里，听着一个我只知道名字的女孩的歌声。
粗糙的吉他声，沙哑的音质。视频一直是黑色的，可能只是直接把录音文件转换成视频上传的吧。
但在那声音和歌声中，我感觉到了她的心灵的呐喊：我就在这里。
「……怎么样？」
她探询的声音通过没有戴耳机的那只耳朵传来。
「很酷……」
「真的!?」
「……可能吧」
虽然话语有些软弱无力，但传达的却是我真实的感受。
「哈哈，这是什么啊。」
「唔……我对音乐不太了解。」
说着，我在心里想着。
花音不断传达给我她真心的话语。
而我很少对别人说这些话。
但这大概不是因为我没有这样的感受。
只是，我没有勇气去传达而已。
——所以。
「……那个啊。」
我决定向她学习一下。
我下定了决心，说。
「我喜欢你唱的这首歌。」
花音那原本不安的表情顿时变成了笑容。
「真的!?」
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即使是看起来那么坚强的女孩，也会有不安的时刻啊，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我现在才意识到。
可是我一直没注意到，大概是因为我一直都想着自己吧。
「这首曲子叫《七彩月光》，是我当偶像的时候作词的歌曲，改编成了吉他版。……虽然吉他还很烂……但我一直很喜欢唱歌!」
花音愉快地笑着，指着YouTube频道上的水母图标，慢慢地开始讲述。
「这个图标呢？是为了表达真正的我的另一个自己。」
「另一个……自己。」
这是一个让我感同身受的词。
因为此刻的我，也是以『另一个我』海月ヨル的身份和花音相处。
「我啊。想要用歌声来回击那些嘲笑我的人。」
她的话语耀眼无比。
其实我也曾经想用画作来回击那时候的大家。
「就算他们不知道这是我，我也想要感动那些讨厌我的人……让他们哭着说，被这首歌拯救了！」
「所以……匿名？」
花音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们仰望着同一片夜空。只是我对那闪烁的星星充满了憧憬，而花音却试图抓住它们。
「无论别人说什么，我都决定要坚持做自己。」
虽然我们刚认识没多久，也几乎不了解彼此。
但我觉得，这个女孩一定会很快离开我，飞向远方。
一种莫名的寂寞感在我心中萌生。
「这就是我的反击方式！」
花音那充满光彩的笑容，比我内心所有积极的部分加起来还要光芒四射。
我既羡慕又嫉妒。
「哈哈……这是什么，小孩子吗？」
我装作大人般，带着一点嫉妒的语气回答。
「──我有了个好主意！」
花音张开双臂，兴奋地说。
「这里如果有ヨル的画作，不觉得很棒吗!? 就像这样做饭撒的可爱水母！」
她向我眨眼，比出剪刀手，像太阳一样灿烂地笑着，仿佛在邀请我。
「哎，那是……！」
那一定是。
我一直渴望听到的话。
「是我和ヨル的合作哦！……怎么说呢，这里需要的不是章鱼或鱿鱼，而是看起来确实像水母的生物。」
「啊~真是的，抱歉啦！」
被花音酱调侃着，我急忙解释，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身体最中心的地方，变得温暖起来。
「不过，ヨル。我不是在开玩笑哦？」
她注视着我的眼睛，眼神变得炙热而认真。
「我不相信占卜，但我相信命运。」
回想起来，我大概在那时——就已经被这个如太阳般的女孩所深深吸引了吧。
「我觉得这次相遇就是命中注定的。……和我一起，试试看吧？」

＊＊＊
回家的路上。
我坐在电车里，呆呆的看着窗外。
我轻咬嘴唇，仿佛后悔着什么，试图不让自己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之中。
当电车驶入隧道时，窗外的黑暗之中，映出我的脸。
那表情空洞无神，与这辆直奔前方的电车形成鲜明对比，不知道要去向何方，流露出一种脆弱。
「……唉」
我叹了口气，回想起被花音邀请后的那一刻。
＊＊＊
「……为什么不行呢？」
花音再次问道，我不敢看她的表情。
从我口中说出的，又是我自己不想说的话。
明明是重要的时刻，我却总是说出自己不想说的话。
「因为……我不像花音啊，我只是个普通的高中女生……」
我苦笑着，像是在找借口。
最近我常常听到这种无聊的话，满脑子都是这些无趣的念头。
「而且也在意别人的眼光……」
真的，这些话很无聊。
但是，对我来说，却是切实的感受。
我一直无法摆脱这些无聊的束缚。
「不去在意的话就好了啊──」
花音试图向我伸出手，但我却尖锐地回应。
「我做不到！」
憧憬、嫉妒、劣等感。
这些让光月まひる变得卑微。
「我做不到。」
没有任何人会讨厌的，涂着淡粉色的指甲碰到了天桥的栏杆，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我只是个普通的高中女生……连想要成为什么、喜欢什么都不清楚……」
我不敢看花音的脸。
「而且还有考试吧？从现实的角度来看也很难，和大家一起学习才是高中女生应有的样子吧……」
最近我好像从其他人那里听到过同样的话。
但我记得，我并不认同那些话。
然而现在，偏偏是我自己在说着同样的借口。
「你看，我这样一个平凡的人，已经被眼前的事情弄得精疲力尽了，甚至觉得这样就足够了──」
「──是吗」
她低声说道，仅仅这一句话，就轻易地打断了我那些卑劣的借口。
我抬头看向她。
「……看了你的画，我擅自以为我们会很合得来──」
花音看着我的眼神，仿佛在看着一件令她失望的东西。
「──ヨル，原来你也很普通啊」
「！」
普通。平凡。不过如此。
那一定是我最明白的事情。
我甚至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压抑自己，只为了不在周围人群中显得突兀。
但在花音身边的。
不是那个无法喜欢自己的光月まひる，而是那个可以表达自己喜欢的东西的海月ヨル，
至少在花音身边，我不想被这样看待。
在这个我以为可以分享真实自我的人身边，被看透了自己那弱小、卑劣、令人厌恶的本质，让我感到无比痛苦。
我感到自己刚刚找到的新的归属感，正在消失。
「……花音酱，你不会明白的……！」
因此，我口中溢出的是本不该说出口的话。
「什么……」
被人嘲笑的画。假笑的自己。
为了迎合大家，否定了自己最爱的画的，最糟糕的时刻。
这种罪恶感，这种厌恶感。
只有那些无法成为特别、弱小的人才能明白──
「花音酱，你是特别的……」
──这个闪闪发光的女孩，绝对不会明白。
「花音酱……你从来没有讨厌过自己吧!?」
这句沉重的真心话，显然不是ヨル的，而是まひる的。
「你不会明白的！我这种普通人的感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但已经说出口的话，再也无法收回。
「……是吗」
她低声说道，似乎在忍耐着悔恨，然后缓缓地抬起头与我对视。
那时她脸上那悲伤的表情，我永远也无法忘记。
「──我看起来，真的有那么自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