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玉1：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别为我担心，我有快乐和智慧的桨！这次我要南下去搞学政，等我给你争脸回来呀！
英1：妈妈的好大儿，太有出息了，此去路遥，你都准备好了没有？还缺什么不？
项玉2：啥也不缺，府上都给置办好了，倒是有一事比较重要，得赶在走之前跟妈妈说一下。就上次你跟我舅妈打听的炭火一事，有眉目了，今冬京中宗亲氏族多用一种名为“银骨炭”的上乘白炭，舅妈也买了自用，效果不错。沈锡光归京，带回来消息，说易州自来为皇家红罗炭原材供应地，植被破坏形势已然严峻，如今工部、礼部提出“陵寝以风水为重，荫护以树木为先”，合议禁砍禁伐之策。
英2：这么严峻？那就是相当于易州很有可能无法再开展采伐制作红罗炭的工作了，白炭再好也不如红罗炭珍贵，这可难办。
项玉3：但是妈妈你换个思路想，红罗炭耗材靡费，终不长久，易州没多少树够砍得了，此后必得更换炭源，妈妈不如借此举新，以其他良炭替之，也是有献良方的功劳呀。
英3：（豁然开朗）果然是我儿子，这脑瓜子转的就是快，就按你说的办！

【紫禁城是一座金色的墓碑，灰黑色的海，鲜活的人照进去，只有颓败的影倒映出来，漫步蹒跚的走向终末——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我感到无限的诧异，大约临睡前读的西洋人小诗无情的侵害了我的大脑，他们写不出青春作伴好还乡这样的句子，只能讴歌虚无缥缈的爱情与死亡，但无方，巴洛克卷曲的树叶也同样侵袭着东方的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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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千步廊下入宫，带着一整日的疲惫，北京城的喧嚣是一层软而薄的迟暮的光辉，黄昏照进紫禁城来，琉璃瓦接住了，淡郁郁地散发着辉煌，是圆浑金色山峦的最顶。步入钟粹宫，我照样同我母亲请安，同她讲述我预备往云南去作的一切，但含混掉其中所有细节，只剩下一个广而空大的地名，以及去关心皇父蓄养着的那只小短尾巴兔子岌岌可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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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您让全妃娘娘宽心罢。【我坐下来，揭开一盏茶，在雾气缭绕的烟雾中玩笑。】她的固尔玛浑大约伤的不够厉害，否则总督大人没心情同皇父递折子，抹脖子的绳早就寄回来了。【顿了顿，我想这对全妃娘娘不够公平，她不怎么好意思全无顾忌的开怀大笑。】我同太医日夜兼程一眨眼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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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的春天来的迟慢，像一整块难以融化的冰原，用蜡烛似的火一点一点烤着边缘，要等到惊蛰而后，在而后，那才展露一星的春日还教人怀念着，就又被急速的卷入夏天里，不怎么样讨喜就是了——我还没有抵达云南，就率先的嫌弃起北京城了，但不得不讲，离开北京城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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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只是关怀固尔玛浑，总有些别的事情要作。【临行前，我同我母亲讲。】不过，还有一项重要的事还没同你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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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继续往下说，专心致志的饮茶，讨赏——两个巨大的字就挂在眼睛里。】

【汝吉近来领了个小包衣作徒，那丫头才十岁，半大身形，时偶出没花厅，身影隐在西窗下那只落地花觚后，险些几次教人踩着。后而索性不叫她上来伺候，忧心她不成，是故放在后院，只替我作些染笺调印的琐屑。实则我也事繁，手头捏着几本籍子，慈宁造谒又频仍，剥不开身，日久遂也忘却。直至今日，库中那枚田黄为我翻出来见天光，刀上在手里，引刃正锋埋入。细碎冲驰，石屑飞弥，汝吉放一盅猴魁在案，我执刀的手背轻轻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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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子上那瓶大劈砂应还有些余数，找戥子约了，勾好拿过来。【惠誉斋主人治印，向来举室鸦默，然则是主人不记事，八阿哥今日该进宫来请安，错将日子张冠李戴，是以当年轻贝勒跃阶而入，屋外口称贝勒安的唱声迭起，并不十分娴熟老道的妃嫔母亲，手里的霜锋轻轻一歪，立时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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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妃……【放下刀具、石印，以侍书奉来的金盆净手，慢条斯理，端起迟将凉透的猴魁茶】都已伤及体肤了，怎么还当说顽笑话，这话我不同你全娘娘讲，讲了她只会伤心，你自去永和请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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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州玉烟倏忽一溢，暖帘打起，隐槐奉来小点。一翦金眸顺势如叶落知秋似的，飘然瞩向那把迎手椅。多宝架落地一旁，洋漆玉片隙出云贝拇指大小的耀斑，均匀和蔼地点在二人眉角，他们身后，则是织造处新供的一扇满枝佛手，堆绫绣的翠叶黄果，湖石虬枝……无暇顾及目下屋外怎样山寒水冷，只此一际，烘霁暖烟的兰堂内，却是扬眉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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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不要紧，那也不重要，【我轻轻笑，不意等闲允承他的活络心思】重不重要，总不是全由你说了算的，既如此，八爷便说来听听罢。

【丹可磨也，不可夺其赤，那赤色就储在瓶子里，我来时，她整好着人去约，暗自赞叹，我来的真好。我不曾参和惠誉斋主人治印，她要在这里作西泠印社，我举双手十二万个赞同，但无论是泥还是石她的伟大事业我都不肯劳动双手，我既没有耐性等水分朱磦，也不肯为她搓揉长艾绒，故意刻坏她数枚芙蓉石之后，她大约真切的领略到了儿子的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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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净手的间隙里，睇像那块已经天下大乱的黄玉石，很刻意的摇头，把“您这样老道的大家怎么也有失手的时候”摆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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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娘娘心疼儿子您却不肖像她，儿子日夜兼程地赶过去，您却不肯同我讲一句天险为难，儿子瞧王府井的法兰西传教士领着唱诗班红袍子的小孩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摇头。】也不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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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重要。【那茶里仿佛有钉子，扎到我失语，微顿的口吻里有些显见的气闷，茶碗盖子刮擦的响动着。】不重要您打听什么，论起来，您还是同全娘娘打马吊罢，我听说打那个好，活络脑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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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骨炭啊……【我提醒她。钟粹宫英妃大约把一身记性都裁剪给了小女儿，豪横得不肯为自己多留半分，爱新觉罗谷沃贺不用掏小本能清楚的讲出我同她讲了八十二回滚蛋。】现下，宗亲氏族很是追捧用银骨炭，隆令公主府的长史也说采买来用，很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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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锡光回京讲说易州自来为皇室产红罗炭，植被已教破坏的不堪。【我摘出一个她认识的名字。】工部、礼部议了又议，拿出“陵寝以风水为重，荫护以树木为先”的章程，眼瞧着要禁砍禁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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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了，把茶盏搁置桌面上，磕出一星的响动，手肘撑着，漫无目的的拿着银叉在小点里点兵，点来点去没有能下口的。】茶喝完了，心灰意冷的，这刻要往永和宫请安，问问全娘娘还缺不缺儿子。

【昼间尚还是碧虚无云的气象，时下俨已可见冷雁成行，垂蕤之间有乱萤，三点两星，约莫可作无，只是在天光未谢时映出太霄里些微的曛烟，如鎏金白，凡胎也镀金身。夕照下的宫城，人的来与往，实则微不足道，然而所有幽旷曲隅，都在行暮的灿烂里，显得新鲜而庄严，很有摄魂夺魄的意味。倘使过分苛细，大抵是略输在这一点荒芜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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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不好啦？【宝华殿先生讲，九五龙胤，可制万恶，然而为人生母，是最无敢轻信谶言的。一只符递出去，豆绿的旧布因长年贴身而冒起一层绒边，指腹柔软，压住内里那张落款天祉的红纸】这你贴身放着，穿衣吃饭，不可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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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人之于调和鼎鼐，高则高矣，却总有造空中楼阁之嫌，究竟不如一脚踏过尘俗，充盈圆满。是以当他们自我的体内剥离出来，逐渐长成凡俗意义里独立自由的人形时，我方察觉到，我与瀛寰天地的干联，非荣枯繁英，亦非富埒陶白，而是另外同呼吸，可感心跳脉搏的肉身。人与世界的联结终究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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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乌终究消弭在前殿的碧攒尖儿下，暝霭愈浓盛，赤盖颓靡泣血，染壁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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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火一事，你姑母托你带来口信，想必业已查探明白，她既说好，我也不消顾虑。【沉默良久，缓缓道】只是红罗炭是皇室旧制，如今将易州事搬上台面议，想来不是好消息，银骨炭固然入流，也绝无可能为之开先例。

唉呀，我不信这些。【马虎地，潦草地但终究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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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母的心肠就照耀在这段缥缈上，萱草花静默地盛开着，我不知这符皈依哪一处宗教，又受教于哪一处仙山，最终怎么样飞入她的袖口，总之，它像壶热酒烫进胸腔里，同那颗心一齐跳动着，我没有在同她说起云南，只是絮絮的讲起来易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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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您想一想，红罗炭何等靡费，活人岂能与死掉的争先，从前没有先例，是因为易山富庶，而今枯竭就在眼前，时移世易，只要皇父首肯，又有什么先例不先例的，您总也存个献方的劳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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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终于西沉，与易山一道沉沉地睡去，那道微暖的橘色终于倾泻到只有扁扁的一线，撑在遥远的天极上，紫禁城即将落锁，我也终于同她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