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谁问山水几程？自是夜深千帐灯。在薄雾凝霜的时节，伯赫罗斯战地临时医馆迎来了一位身披罩袍不见面容的故人。“这位来自鲁克鲁克的精灵使，在你的魔力波动中我能感受到深邃纯粹的黑暗和一丝……魔族的痕迹”。贝洛缓缓说道，他放下魔杖，但并未收回警惕且带有一抹忌惮的目光。瓦鲁调来魔族图书馆中抢救出来的有关鲁克鲁克峡谷的那部分，逐页仔细的翻着，试图找出这位来客与魔族统卝治时期伯赫罗斯的瓜葛痕迹。回应他们的是堂下之人不愿发一言的静默，只有身旁精灵振翅发出细不可闻的嗡鸣。本在埋头擦拭爱剑的阿本特抬头望向众人，素来焦躁率直的他此时却双手一摊：“我说你俩平时挺聪明的，现在怎么糊涂了，不是咱四处募集能人来给小姑娘瞧病的吗？况且魔族头子已经被灭，现在人家来了咋还不信任呢！”瓦鲁合上卝书本，沿着摇曳的烛卝光忧心望向房间中央，向精灵使讲起如今状况的由来，平素阵前一身英风锐气的义军统帅露易丝此刻像一把完成使命后归入鞘中的青锋宝剑，安静的平放在浆洗的洁净无尘的床榻上。

自从残滓授首，登顶王城天台的那一天后，露易丝的话虽然少了很多，但却近乎蛮不讲理的拢过了涉及伯赫罗斯重建的所有大事小情。大到战后与民休养生息为政方针的规划，小到每一户幸存者的安置情况，都要亲自过问。眠少而事繁，焉能持久？素来魔力充沛的露易丝憔悴之相日益明显，每逢夜深，全军将士大多安眠，主帐灯火不息。瓦鲁多次看见露易丝将早已冰冷的食物送入口，未加咀嚼合水咽下，也要看着文件奋笔疾书。不知何时伏案小憩，少顷猛然惊醒，撩过披散遮眼的乱发继续为重建大业宵衣旰食。透支自身的火种往往在明亮的光焰后只剩残留的余卝烬，龙骑士团主殿石柱还没立起来露易丝就倒在了昨夜刚绘制好的巨幅蓝图上。贝洛早已嘱咐过弟子在主帐外轮班值守，听到动静第一时间去察看露易丝的情况并通知了师父。面对帐中围聚而来的战友，贝洛给出了自己的判断结果：“大将她魔力与体力近乎耗尽，但精神陷入一种高度兴奋的波动。换言之，和当初斯卡萨哈使的那种诡谲伎俩仿佛，只不过现在是自己给自己构造出了一幅走不出的幻境，沉璧于渊。我尝试用魔力刺卝激引导苏醒，但总是得到更激烈的反抗，或许是不愿醒来。”精灵使听罢颔首，走到床前伸手点出诸多繁复的符文法咒，布成她在那个绝望的日子里唤出拯救世界的美梦后就再没有施展过第二次的阵法。紊乱的精神能量渐渐平静，如无数支流汇入记忆长河，与魔法相伴一生的贝洛敏感于这种变化，虽未见到结果已然感到些许安心，望向精灵使的目光里也多了一丝希冀的光彩。

精灵使构筑起露易丝的记忆迷宫，将浑噩徘徊的粉发小女孩唤卝醒。记忆迷宫的原理是由施展者引导需要发明本心之人回归到最本真的心灵形态，再经由种种记忆的冲刷实现精神的某种蜕变与升华，进而影响到现实。眼前的小女孩怯生生的望着她，精灵使无奈，幻化出一个黑咕隆咚圆卝滚滚的小布偶递了过去，果然很奏效，小女孩一把抱过布偶，依恋的拉着她的手，却虚弱到双卝腿打颤不能前行。精灵使俯下卝身子，把小女孩背在背上，小女孩的双手环绕着她的脖子，背后传来的温度让她似曾相识。自己也曾在最无助的时刻安歇于谁的背上，只是感受着彼此呼吸的温度，就驱散了自幼萦绕在残缺不全躯壳上挥之不去的寒凉。

精灵使打开了迷宫的第一道门扉，那日晌午阳光炽烈，在全部义军将士的见证下，拉修赫特王代表诸王授予露易丝义军大将军衔，这位被铁血又柔情的老国王偶然收留的干女儿自入行伍以来多出奇策，屡立战功，仅仅三年便辅佐自己在古代湖的北陆扫清魔族的一切城池据点，并多次打退托迪拉组织的北侵行动，从而建立起与南陆魔廷分庭抗礼的拉修赫特王国。拉修赫特王沧桑雄浑的声音经过魔法扩音作用，让无数翘首以盼南归故国的黎民百姓听清了慷慨激昂的渡河南征宣言，誊抄的檄文如雪片般铺天盖地，张卝贴在北陆的每一处街头巷陌：
其一，魔族残虐，文明晦暗！铁蹄过处，白骨盈冢！今统合全军，砥砺锋芒，出征收国，是义非暴！
其二，交兵之刻，即为死战之时！临阵，将不顾军先退者，立斩！临阵，军不顾将先退者，后队斩前队！敢违军令者，格杀勿论！
其三，岳撼山崩，风浪暴虐，自有英烈移山，志士填海！惟愿后死诸君多努力，捷报飞来当纸钱！蹈勇奋武，尽复故土！终能还乡酾酒，以为救济斯民！
露易丝戎装端整，持印肃立。许下击楫中流的誓言，南征大战自此揭幕。

战端一起，义军统帅的担子又加重了不少。每当露易丝深夜里从案牍公文、军棋沙盘的繁重工作中暂歇片刻抬眼望天，都能看到荧绿锦缎之上如墨般漆黑的纤细弯弓。露易丝曾翻看过欧帕德的书籍，书上说根据有个时空遥远异世国度的传说，这把弯弓会随着时间变得圆卝润可爱，映照出心头挂念的面容。可她早就不是那个从早晨到晚上一直在看着天色云霞什么都能依靠万能姐姐就了无牵挂的小妹了。她是统帅，决生死杀伐，承万卝民夙愿，受命以来昼夜不止，行坐不停。让她记挂的忧心事务太多，义军的补给粮秣、源源不断的洗卝脑兵、毫无骨气却层出不穷的人类叛徒...只有古伊奈可抵万金的消息，才能让她展信舒颜，使得故乡之风透出胸中块垒滋润不再天真的心房。方寸文字间尽是赏心乐事，先说山花又开，再叙新燕归来，或是叨念着战场刀枪无眼，妹妹又是聪慧过人，还是在后方出谋划策好了。战火阻隔、消息闭塞的古伊奈在没收到来信前其实不甚清楚露易丝经历的诸般磨难已让她蜕变为何种境地，露易丝当然不肯被姐姐当成一直需要保护的小孩子，恨不得在回信里说尽这些年的心酸过往与荣耀辉煌。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已是凝露成霜的时节了，“队长，猜猜是谁的信送过来了？”游击队的副队长难掩兴奋之意，扬着一封带有黄玫瑰火漆印的信件欢欣而来，这位看起来同样年轻的游击队副队长也是当年她的诸多玩伴之一，年龄恰好和露易丝相同，在魔族大军进攻地下水路的时候，面对摄魂夺魄、阴险诡谲的幽灵残滓，时任骑士团第二队队长的父亲率先迎敌，被斯卡萨哈的触手挑起，将颈骨与长枪一并折断，血气未固的稚童奋起平生勇敢欲随父赴死，被方才将露易丝托付给难民中熟悉面孔又孤身返回的古伊奈拼命阻拦，自后便一直跟随她在此游击抗战，无论是面对狠厉暴虐的残滓魔将抑或不知疼痛死生的洗卝脑傀儡，未曾折腰怯懦。古伊奈笑嗔一声，将桌案上的战斗计划整理妥当后应道：“你笑成这样还用猜吗，自然是我那攻敌必克的义军大统帅了。”
在来信中，她知道露易丝结识了一众意气相投共同枕戈待旦的战友伙伴，义军自拉修赫特向南分三路进军挺近魔都，所过之处黔首黎民莫不箪食壶浆。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古代湖虽广袤亦难掩平生豪气，东路军吸引魔族水军主力，贝洛与三名弟子潜入上风向的渡口，共义军魔法师团遥相呼应协力结阵，凭地利之势唤长风怒号起无边烈焰煮海翻江，使得魔族水军战船片板不得南返再无力北侵。托尔齐泰巉岩耸立未阻攀援之心，阿本特雪夜仗剑率三百轻甲，趁敌不备先登主峰后山斫峰斩岩，巨石滚滚而下冲击城墙，待城破后神兵天降杀入门楼放下吊桥，背后是瓦鲁冒矢持盾不退阻挡魔兵来援，二人合力把天险关隘生穿硬凿开一道缺口，如此战果换来魔族在两陆交界咽喉要冲无险可守，露易丝率中路军声东而西进，诱托迪拉增兵救援残部后撤，西路军于群山之中早有埋伏，四面出击截断魔族援军后路。自此南陆战役中魔军徒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
除却得胜捷报，露易丝也会兴致盎然的向她介绍大陆诸国的迥异风景、民情乡俗，这些她是见过的，少年时曾追随过一段编织美梦的征途，跟着那织梦者游历过大好山川。不过遗憾的是，她没有见过露易丝兵锋所过后不断盛开的和平之花，她已然饮了伯赫罗斯这方土地的况味小半生，放不下牵挂，学不会别离。门口值守的卫兵惊异的看到这位见惯风霜而素来神色如常的救世主脸上露出怀念的微笑神色，似春华暖阳但又一瞬而过，如同她一去不返的无忧总角年华，让人几乎想把那个笑容用丹青留住，好让世人也永远记住，而不是只锁在群山之中，孤寂得连风声都听得清晰。“对了，第二个消息是什么？又有同胞女子被魔族掳掠去产场了？侦卝查斥候先行探明情况，弩箭手其他人听候进一步指示，立即行动”。

如此的拯救计划和情报搜集不知做了多少，前线的义军连战连捷，迫使作为魔军大后方的伯赫罗斯终日沉浸在紧张肃杀的气氛里，产场恨不得从地下水路扩建到每一条街巷，魔族率领的人类叛徒巡逻队每日叫嚣东西隳突南北的搜刮一切可用于战争的人力物资，以至伯赫罗斯城区十室九空哀嚎不绝于耳，古伊奈只得增加游击队的出击次数，斥候小队慢慢的从游击队的指挥系统里不见了，古伊奈凭借灵活迅捷的身法和警觉敏感的神经承担了这愈加危险的职责。这乱世污浊，她只想用一己之躯试补天裂。奇谢历945年，全队因被一救下的人族叛徒泄露藏身位置只得化整为零四散开来，三名残滓各带一队，誓要将这些终日潜伏在伯赫罗斯，原是藓疥之患今为附骨之疽的渺小蝼蚁们赶尽杀绝。当时她正在一处山地打探魔族布防虚实，看到游击队藏身处火光四起顿觉不妙疾驰回去。副队长当机立断，率领寥寥数名队员从洞口冲出，吸引斯卡萨哈率领的搜捕队大半兵力，且战且退向一处绝地悬崖，身旁的勇士无不与魔族追兵挥刃搏杀至最后一刻。少顷，只剩副队长一人独自拄剑，斯卡萨哈不疾不徐的飘到已然力竭只剩一腔孤勇支撑身体的他面前，心念一动，那柄长剑骤然破碎，强弩之末的副队长摔倒在地，魔族没有立刻围上将他枭首，而是戏谑的看着无力站起的他匍匐着半拽半拖的聚拢战友的尸体，一边合拢难以瞑目的双眼一边念念有词，那名出卖游击队的人类叛徒极擅察言观色，看到诸多面露嘲讽之色的魔族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是在超度这群死去的废物还是在说遗言呢？”众魔轰然大笑，七嘴八舌讽刺着螳卝臂卝当卝车的愚蠢行径。“都不是”，他也跟着一起笑了，“想知道是什么吗？”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已盖不过悬崖上的猎猎风声。叛徒不得不俯身凑近，“是火之多重反应式”。叛徒与身后的魔军尚未反应过来，燎原烈焰便伴着此起彼伏的爆炸轰鸣汇聚成一条威风八面的火龙，盘旋飞舞间卷起了飞沙走石，吞没了杂乱喧嚣的哭嚎怒骂。原来这处绝地本是古伊奈欲在事不可为之时启动的最终计划，数年以来游击队每得到一份炸卝药，就要分出半份制成难以分辨的诡雷埋藏于此。待到烟尘散尽，斯卡萨哈的身形依旧漂浮在原地，残滓自然不会因此身亡，但数点火星也让魔王御赐的玄色袍子灼出了些许孔洞，斯卡萨哈恍神片刻，无言地向着与托迪拉定好的地点急速飞去。
古伊奈看到了地崩山摧的壮烈，心头的悲愤无以复加，从一名侥幸得脱同胞孩童抽泣不停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她拼凑出一幅蚀骨寒凉的惨绝图景，计划终究是失败了。她费劲心力也无法保全因支援过游击队而被株卝连，于藏身处避祸的百姓们安全转移。面对着眼前年轻的令人心疼的面庞，她没有点燃求援的信号弹，她知道义军来此尚需不少时日，此刻求援只能让露易丝白白担心甚至乱了方寸。时间已不容她再做思量，大地的轰鸣声渐渐靠近，山洞岩石缝隙间不住地落下细碎尘土，扎哈拿里亲自带队搜山包抄幸存者。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古伊奈知道大势已去，这血卝债只有靠自己的妹妹率军来讨，她用冰冷的手擦去孩子因恐惧而恒流不止的泪水，把陪伴自己多年的目镜摘下，遮住那双见到杀戮就惊慌失措的眼睛，凭经验指了处不易被发现的地点，嘱咐了几句便孤身向进城道路奔去，凭着一双利刃解决数十个正在巡逻搜捕的洗卝脑兵，微微颤抖的刀身尚有温热，她已然落入重重包围。

早已等候多时的托迪拉一挥手，即刻有一名魔族士兵恭敬的呈上一个镶金点玉的盒子，里面是与盒子格格不入的残破红色披风和一把断了两刃的钢爪。“认得这个吗？”轻描淡写的问话下是与她一样掩盖不住的蚀骨悲愤，未等她回答，托迪拉便平举长枪，铁面下传来再也按耐不住的咆哮。扎哈拿里赤红的眼中竟缓缓流下两行血泪，“魅比亚斯、克劳拉，你们看见了吗？就是她，就是她毁了我们的希望”不等托迪拉下令，巨柱般满是刀痕的双卝腿肌肉虬结凸起，遮蔽天穹的双翼展开，向着那可恶的人类俯冲下去，打出足矣贯穿山岳的一击，斯卡萨哈数十条触手自千疮百孔的黑袍下暴射而出封卝锁了她全部可能的退路。托迪拉静静地看着古伊奈的落败，被震断双臂肋骨的她并未求饶，只是咬牙说到“请你们看在那名使徒的份上放过这些……”话音未落，托迪拉一枪刺入古伊奈的胸膛，望着汩卝汩流出的鲜血，托迪拉笑了，是那样的怆然悲凉，笑声回响在这片林地山丘，群鸦惶惶飞走，仿佛要争先恐后的去唤卝醒那位睡得很沉至今未醒的领袖，笑声震的铁面具不停颤抖，胯下战马感受到主人的情绪涌动附和着昂首嘶鸣。“红莲的救世主，人类是这么称呼你的吧，你说在这世上，只有红莲一种花有资格盛开吗？那年她来问你这个问题的时候，你可曾放过我们的花儿呢？”托迪拉的质问嗡鸣在耳畔，但古伊奈逐渐迟钝的五感已经让她听不清楚也看不明白了，她的眼神逐渐涣散，那张狰狞可怖的铁面恍惚间变成了谁坚毅秀美的眼睛，含卝着怜爱的微笑，不带一丝憎恨的注视着悔恨愧疚的自己。古伊奈扑倒在如血的余晖里，红霞自她胸前蔓延开来。托迪拉收敛笑意打马回返，托举金玉盒子的魔兵们列队跟随，奏起庄重威严的魔笛声声。即将隐没于地平线下的残阳拖长了它的影子和声音“斯卡萨哈，我要你杀了她，但不是现在，把这株红莲挂在能看到咱们花儿的天台最顶端谢罪吧。”

平生塞北江南，归来华发苍颜。布被秋宵梦觉，眼前万里江山。义军行至伯赫罗斯边界已是两年之后，全军得令扎营修整，等待总攻的信号。拉修赫特的南征誓师才几个春秋，露易丝承起无数苍生的血泪换来的这张前往家乡的返程票如今已经到达终点。作为义军的统帅和特别行动小队指挥，她有着替身后将士直面残滓的特卝权。经过一番史书上注定大费笔墨来渲染描绘的苦斗，南征的大幕落下，托迪拉被露易丝召唤的古代雷枪一枪封喉。托迪拉在意识消散的最后时刻尚有不解，或者说忘记了曾有谁教过他的答案。明明不过七年，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曾经百战百胜骁武凭陵的魔族兵刃崩坏，全局倾颓之势难挡？是自己千年以来历战无数熬出的统兵经验不如那个数年前孱弱无力可以轻易碾死的小姑娘？是上下齐心的魔族大军不如叛徒丛生的人类联盟？是不可改变的永久洗卝脑与造兵无数的产场科技不如羸弱易碎的肉体凡胎？
那屡被遗忘又显而易见的答案不在它被仇恨蒙蔽而变得骄狂暴戾照不进一丝光亮的心中，亦不在那昔日的黑暗大陆、而今的魔都王城里。真正的答案在它不屑一顾的脚下，铁蹄踏着的这片被鲜血染红又染黑的土地和河边历历在目的累累白骨上。答案在被魔族理所应当的奴役、被战火杀戮的千万逝者从鲜血里浸染出的愤怒，在义士挥舞的剑上，智者吟诵的魂式里。其实不止托迪拉，曾经的人类皇帝也不明白生者口耳相传的它的力量何其强大，但跟随流民仓皇北逃餐风饮露，夙夜恐惧忧虑却仍旧不愿屈服暴力，举起拮抗命运反旗的露易丝明白，它名希望，希望或许会被一次次打散化作哀怨涕泣，但却不会消失。而是蛰伏于最卑贱的泥地里、在最柔弱的血肉之躯的心底埋藏。人类与魔族在这方面一样，他们都会恨会爱会哭会笑，自然有唤卝醒这颗不起眼小小种子的泪水，隔个几年、几十年或几百年，便会顽强地从潮卝湿干涸中发芽，扫平一切不公的顽石朽木，怒放出生命的色彩。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露易丝走遍了记忆迷宫，在精灵使的引导下来到了最后一道门扉。开门的前一刻，精灵使突然停下动作，回身担忧又鼓励的望着已经度过了记忆里几乎所有难关，吸收了其中能量不断成长至可以与自己目光平视的露易丝，后者洒脱地粲然一笑，握住她搭在门边的手，共同打开了通向心之深渊的门。门后的绝望伤悲交织，化作有形有质的黑暗巨兽，仿若择人而噬的凶暴模样让精灵使回忆起逆世界树下那远古而来累计数千年疯狂执着的孤独形貌。露易丝还是那般从容不迫，一步步的走向十字架，甩掉那日的犹豫、怯懦、惊惧、软弱，伸手碰触深渊的内核，感受圭璋虽破，终不夺其坚的记忆过往。迷宫四壁缓缓消失，显出一道仅限王者的通天道路。
露易丝踏过通路，悠悠醒转。从奇谢历938年魔族入侵到947年伯赫罗斯光卝复，原来寸心枯荣，不过十年。“这是你的报酬，谢谢你治好了小姑娘。”阿本特拿出签有龙骑士团印章的伊尔支票，郑重交给这位惜字如金的神秘精灵使，精灵使推开了阿本特的手，摘下遮住面容的罩袍兜帽，在众人恍然又震惊的眼神里回身面向泪痕未干的露易丝，声音清冷的像是某年朔风剪云掠过峡谷卷起的一片雪花“不必，战争结束后的伯赫罗斯，我还是第一次来，可否让我走走看看？”得到允诺后，精灵使转身出门，走向了灯火阑珊处。

翌日清晨，露易丝升帐表达对麾下袍泽的歉意与感激，并承诺今后会与大家一同承担重建伯赫罗斯的军政重任，众将士得到允诺齐贺英明，各回其位各司其职。已然公务事毕，红日又西斜，露易丝用过晚餐，独自出营，无言漫步在旧岁流连嬉闹捉迷藏的林间小道，不觉抬眼已至道路尽头，圣女像静静伫立于此，和幼时记忆无甚变化，素来热爱践踏烧毁人类造物的魔族不知为何没有破坏这点洁净，反而用沾满血污的双手把它呵护了起来。有道是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曾经每逢圣女诞辰便摩肩接踵的故地如今罕有人至，恰遇空山新雨，更显鸟鸣林幽，一切肇始于此，又借命运的手盘桓成了终点。圣女像前多了两行脚印和一捧由样式各异花朵簇成的花环，缤纷靓丽，融融冶冶，夹杂着普拉那不畏酷暑的沙漠玫瑰、鲁克鲁克峭壁上攀援的孤独仙子、花语是和平又与谁人发色仿佛的紫金草、可以违逆岁月长留颜色的欧帕德仿真花……一眼望去让人贪恋得不愿移开视线，想来凭吊者定是走遍南北大陆，才汇成这般锦绣盎然。

露易丝对圣女像注目行礼，既然红莲余卝烬可作春泥，她用一生血泪言传身教的土壤中又会生出怎样的回馈呢？花环旁边是一方木匣，被埋葬许久而今重见天光，原来那是她给自己精心准备却来不及送出的还乡礼物，昔日流民中的匆匆约定，被昨夜来此的精灵使发觉，交至圣女像前暂为留存，等待着它真正的主人。露易丝拾起木匣抹去浮尘，发觉表面染上霉斑苔绿，已然看不清原本的色泽，打开木匣是一枚红色丝带缠绕簇拥着的黄宝石胸针。每逢生辰，制作者就在丝带的末端系上一只蝴蝶结，纪卝念着受赠者不在的冬春炎夏，如今已过九年，许是花谢不复开，蝴蝶在七只后便不再汇集，静静地躺在坟茔里。露易丝将它别在胸前，蝴蝶们从匣中欢腾雀跃而起，旖旎在和平的芬芳里，像是骄傲的展示自己本应拥抱天空的权利。胸针下面压着一张盖有红色玫瑰火漆印章的纸条，写着一位姐姐对于总喜欢黏在自己身后，家里有一屋子布娃娃却仅带着一只随身的小姑娘最真挚的祝愿：岁已复始，今为新生，欢迎回家，我最好的妹妹，盖欧露易丝。露易丝肩头颤抖，失了全身的气力，跪倒在圣女像前放声恸哭。
月上三竿，盈目泪水随着二十载纷扰的过往如烟飘然而去，留下一双沉淀着明卝心见性、悲悯仁慈的澄澈眸子。露易丝从容起身，没有只言片语，只是伫立在彼时此地喧嚷热烈的人群幻影中蓦然回首，便仿佛穿透了那些无邪的、污浊的、欣悦的、凄恻的、最终复归于平和的时光，惊艳得像是一幅盛世美人的画。恰有落木飘零缓缓而下，露易丝不闪不避，任由金黄的秋轻吻自己的发丝，带着胸针的粉发小女孩一手牵着姐姐，一手向她作别悄然远去，留下一位能弥合大地的伤痕，并带领生民创造出万世勋业的王者。回过神来已然平旦时分，有夜枭长鸣残月淡去，遥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白茫茫一片灰黑相间的影子，如同沉默的潮水一般，随着朝霞徐徐卷来。
一道曦光破开了晦暗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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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使是萨拉萨呀，第一反应我还以为是斯提亚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