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序在晷靖里毫无眷恋的移序，禁闼高墙阻隔了露凝留情，甚至连游氛都无，刹那化作虚空。萧瑟之时，白穹澄澈，曦光却来得晚，横心要为衔玉而生、被捧在琼楼玉宇里的金枝瑰宝再添一重磨难——从四所去乾清门东的上书房，飙风在狭长的甬道里恣游。会有姗姗来迟、打着瞌睡的主子爷抱怨一路，也会有深哈着儿腰，一路小心翼翼的奴才极尽心思哄着每一寸青石板路，用单薄身躯阻挡着一丁点儿寒意，尽管主子穿的足够暖和。】
【那我呢？】
【一提孤浅的灯摇曳不定，时明时暗。身旁静默的陪伴似乎与质明融在了一起，无声包裹。至于骚骚黄叶树的低语，只在很远的梦中。指尖卷又直，碰了碰袖口的暗纹，脚步更快了些。上书房里会有更早侍奉的奴才将烛火一一点亮，好似这条景遇只是幻境。我贪恋那一点点明亮。】
【偶尔也会惯性地抬步、落脚，心神被忽明忽暗的风裹挟去这一堵墙外，很快就见着院中那株柳树，可恶的柳树。于是心声激荡成逡波虎浪，要靠这片黎明来久久抚息。】
【上书房里还有一盏酽茶，经常艰难地与受学生宠爱的瞌睡鏖战，最终留下一地兵燹。】
【一路的萧飒已足够代替酽茶，展开书卷时，今日所学，是昨日抄摹过的。匆匆看过，略有些不解的地方，不知等会儿先生授课，是否会多顾我一眼，留下只言片语等我琢磨。一切还早，如很多个早晨一样，上书房空空，等着热闹。又鬼使神差地侧首，让人将窗户支得更大些，秋景深浓，又该写些什么纪念？】

【老九来得一向不早。在此之前，我会临摹几遍字、名，说的是列冲、乌勒登，将早烂熟于心的满语再刻心上几遍，这是惯常的逃避。昊天明明肃清，越来越亮，凉风招摇，吹散所有的云，据说今日再过些时辰，会有黑絮占领这一片苍穹。在听见他来时的响动时，不必侧头】
带伞了么？【搁下狼毫，肩膀稍稍一松。双臂相叠，埋了头进去，就这么端端正正地趴在了桌上】起得太早，实在很困。
【其实他不需要操心这个，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必不会叫他淋着，有很多人会为他作伞。瞌睡试图冲破牢笼，又在沈静里被囚回去。】今日续讲《麟史》。
【十二代帝王，二百多年的皇权递嬗，天下仪表，王事达闻，都浓在一部说不上厚的墨迹里。于是逐字逐句，引经据典去挖掘那时那刻的惊心动魄。】“微言大义”是今日要论的，《公羊传》里，哪里有微言，哪里有大义。
【声音绕了个弯，从腕下出来，有些闷闷的。又趴了会儿，才直起身来】你会说什么？【这么早就问他，实在有些乘人之危】若说不出来【手一指，目光所及】再告一日假，园子里好顽的不少。
【他就坐在我身边，一日复一日，当然有时空空如也。书案上功课、书本叠得整整齐齐，连他那份，一并整理。拦下他试图作怪的手】
我才费了一番功夫整好的，别再给推了。
【他当然不在意，但这是我的一点儿别扭，喜欢整齐、干净，掩盖内心的焦躁。淡淡笑了回】我还没想好，或者，同你一道逃学？
【更多的时候，我还在想，如何伐掉那株该死的柳树。碎竹虚廊，枯莲浅渚都是好景，四序里有太多粲然，可冬日的万物凋零最得我意。】

【雨筛时节。雨竟比先生来得还早，从支起的窗柩看去，黑云在压城。那么他怀里，今日湿的是哪一本书？出神之际，轻而易举地，将他来之前的所得倾囊相授。】
衰乱世、升平世、太平世，三世之精华，聚在百千字间。人间规律、一朝规律、一家规律，具在其间。衰、起、盛，不过周而复始。你今日既不逃学，那就再好好想想。
【伸手推正被他推歪了一点的书山。重新埋头去臂弯里】今日有雨，下午箭亭的授课会停。等会儿下学，你的伞、你的人，都借我吧。
【我要作甚么？也还没想好。这会儿实在困了，酽茶节节败退，昨夜神思不宁，终于在这会儿糟了报应。】老师进来之前，叫醒我。

“阿斯罕……”
“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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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山下阵阵风吹，鬃马亲昵蹭着少年的膝头，远处争强好胜的伴当高举夺来的彩头，国字脸上写满了得意。瞪大眼睛的同时，顺手把什么东西砸进我怀里，还咕咕哝哝的。我知他想和我赛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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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头再看，原本以为的驼球，无端变成了一方墨砚。浓稠黏糊的墨汁染了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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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阿哥，该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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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月还有一丝幽冷的气息，苏拉举着宫灯在前驱散迷雾。而我打着哈欠踩住他斜长的影，不知走了几时才见上书房。风诡异的往脖子里钻，明明早不是寒冬腊九的天但仍免不了让人抖了抖，我基本是掐着点到的。可见上书房内，类稚龄小童皆顶着两眼乌青，往那晦暗的光影里站顿时更分不清是实、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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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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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如猫儿般轻，斜着眼往他胳臂一侧偷瞄。惊！怪道不得我说总忘记了什么，这梦也有一半是真的！诚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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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不得惊骇，奔回专座，着急忙慌的从遗留的书页中翻出几张笺草，寥寥数字笔走龙蛇，顿时真的傻眼了：我不识。上书房的师傅将长袍一掸，抹了把头上的汗、还是水，鹰隼般的目光扫向在座其他，只沉默不置一词，像是在同阿哥学生们玩拉锯战，谁先说话、谁便输了，比的就是一个耐性。我在膺内祈求着，千万别选我、千万别选我！昨日的功课显然被抛诸脑后，如何交差。余光乜及周遭诸位，待惊雷声下，一切是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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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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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站起回应，拂手时砚台下坠落地，粉身碎骨。当我再抬头，对上了四哥一张冰块脸，哦原来还是梦】

没，或许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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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打芭蕉听的是风雅，山舞银蛇看的是天象，正揩去手背上沾染的墨珠子，顾回睇乌勒登时他早埋首案见，同暗沉沉的室融为一景。风雨误人，今日的师傅应当是迟了。没人去催、去请，三三两两皆是各自闲话，谁会破坏这样的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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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定会有的，有人已经是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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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左一句「微言大义」、右一句《麟史》，我则长眉倒竖与他是四目相对的尴尬。欲伸手往他处翻检抄阅答案，不料被人轻挡落空。乌勒登一股脑的说了很多选择，只留我抱臂踱步案前，不进、则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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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然还是留着，都没人走。何况我还看人去请了，咱们这时走必然会撞上，索性留在这里风险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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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梦中的乌勒登相比，实际上的乌勒登脸色没有那么冷、说话也没那么寒心，虽然我刚拒绝了他的计划。并不是要逃、而是如何取巧获胜，决计不让自己折在里面，赢得上书房师傅的数落】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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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勒登的黑曜石般的眼珠下也有乌青，至于形成的缘由怕是和我不会一致。黑云压城，银浪滔天之举难挡，刚摸着门出去的谁也灰溜溜的佝着背，重回旧座。老神在在的四哥眼神却有些游离，残茶被悉数泼出窗外惊走猫奴，还有被湿了鞋的骂骂咧咧。我立刻背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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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躬身一拜】多谢四哥倾囊相授，定不忘指点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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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欲分辨两句之际，只见四哥是身子板正眼阖上，不打正面凑在跟前决计识破不了。登时在膺间大赞，果然是好学生、即便是偷懒也能将功课做足，抽走其中夹好的笺文、替换了自己昨日的潦草痕迹。他还是照旧！得，没发现就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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衰、起、盛，不过周而复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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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喃喃自语，不解其意。风疾电驰伴惊雷，内里乱成了一锅粥，但默契的谁也不管谁。臂枕颅首，信手翻开一页读，不过片刻两眼困倦的直打架，又形成习惯性的点首回应，冷不丁的猛然下坠才又惊醒，啊这次不是梦。额角是结结实实的一撞！掌心用力的揉着，疼的那叫一个龇牙咧嘴，还想骂叨两句时。就已然是窥见「不速之客」，背脊笔直一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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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你……【又顺势将四哥的椅脚一踢】醒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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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雨已至，无论是槛外还是槛内，黑黢黢的一片不辨。原本端正的师傅板着那张脸，原本就「循规蹈矩」的阿哥更是大气都不敢喘，毕竟功课还得交。天潢贵胄？这里乌泱泱的还有一大群，都是来同师傅“学习”，都知道他还没有「倾囊相授」得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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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四哥发觉了替换的事，两记眼神如刀，惹得我脖颈间一寒，惯性的摸了摸。哦，正当庆幸之际，又迎来对面两道目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