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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文贴/现实向】兽化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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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当文明的火光在兽人社会里燃起,兽化病便如阴影般潜藏在每个人的身后。
没有诱因,没有侥幸。
无论种族、年龄和性别,一旦病发,即使智者也会愚钝,即使懦者也会嘶吼。
智慧将瓦解,躯壳将伏地——回归最初的走兽模样。
兽化病不会传染,但野兽难存于社群。
兽化病不会致命,但寿命将与兽无异。
这是进化的缺陷,这是平等的不公。
有的人持炬以求人性。
有的人寻影以求原始。
有的人缄默以求共存。
而灰狼郎木,只想在救助站做一名副站长。
tag:现实主义类型、架空社会、温情、爱情。
写手的话:没有魔法没有系统,设定比较简单,目标是让故事尽量精彩一些吧。目前正在进行保持每日创作的自我挑战。不过因为自身实力有限(以及有时候经常会琢磨表达方式),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一天会写1k到1.5k。不过考虑到章节完整性,一般会写完一章再发布,而一章预期是3k字。因此,预计是2-3天一更吧。对我来说,最大的希望就是完成这个挑战了hhh
叠一点甲:本屑狼之前都是写短篇为主,写长篇算是一次全新的挑战。如有批评,还请指正。
ps: (封面是临摹的沃里克表情包,不过这个笑容看起来也和郎木的差不多)


IP属地:浙江1楼2024-06-07 15:30回复
    蹲一个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24-06-07 1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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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前兆》
      八月的清晨,总是带着困意来到胫骨城。那日光,柔和、慵懒,多少能探出街道上兽们的匆匆的步影。总归来说,它是平等的——把生命的热度带给每一个人,无论幸福,亦或是不幸。
      黑烟顺着那高耸烟囱朝外飘去,将文明的粉尘落入街道上弥漫的污水里。浊液顺流而下,在简陋的排水系统里朝城镇边缘流去。惹兽捂鼻的臭气从下水道口窜出,但人们早就习以为常。除了厌恶地加快脚步,他们难以有其他的意见。
      即使闷热的味道早早浸入了救助站的休息厅,地铺上的大家仍不愿意从清梦里睁眼。就算有人醒了,也不出声,装作一幅酣睡模样。对于他们来说,好像只要不起床,无趣的新一天就不会醒来。
      不过灰狼郎木可不这么认为,作为救助站的“代理”副站长,他要肩负起号召大家的责任。当腕表的指针来到八点时,他轻快地掀开被子,三两下叠好后推到一旁。凭着肌肉记忆他精准地抓住胡乱伸展四肢之间的空隙,几步便跳到了休息厅的大窗旁。随着他的大爪一把拉开沉眠的窗帘,垂诞已久的阳光终于扑上了每个人的眼皮,惹得众人一片低吟。
      “起了起了,到点准备早饭了。”郎木的声音不大,多年的叫早经验让他找到了叫醒和惊醒的中间地带。
      少年们到这时也就不情不愿地从地上磨蹭起来,嘴里嘟嚷的,哈气伸腰的,总之渐渐是有了活气。
      早餐后,大伙也开始操劳今日的工作,而我们的“代理”副站长则狼不停蹄地检查工作 情况。
      “兰桂,今天的食材采购单在琼龟那里,这次别忘了拿钱嗷”他调侃般敲了敲那黄毛小狗的脑壳,后者则象征性的张了张嘴就跑开了。
      “布虎人呢?别让他在厕所呆太久,他上次差点又睡了过去。”他在布料加工的车间里四处望望,得到回答以后只是叮嘱一句便离开了。
      当他准备去办公室汇报情况的时候,他注意到负责整理仓库的花豹鲍尔站在小推车前,怔怔的盯着推车里的衣服。
      郎木知道,那是鲍尔曾今的玩伴木头留下的东西。
      他并不刻意压低脚步——虽然这对于花豹本身就没多大意义,只是和平常一样,走到鲍尔旁边,把爪子轻轻地搭在那个出了神的肩膀上。
      “还在想木头的事情么?”
      他听到了一声抽泣,悲伤的颤抖从爪子下传来。
      “他前几天明明还和我一起去上课的……”鲍尔垂着头,眼角的泪在纯真的脸庞上滑过回忆的痕迹。
      郎木把眼前矮了他一个头的小花豹揽了过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尽管他才18岁,但他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的分离。它们毫无征兆的到来,折磨着每一个留下的人。他知道,这样一个简单的拥抱对他们而言已经弥足珍贵。
      “郎哥,你说,木头兽化以后,会不会找到新的家……”
      鲍尔抬起头,问出了一个让郎木意想不到的问题。他看着那双清澈的眼,那眼里的光,是他最想留住的希望。
      这样的眼神,他也在木头眼里见过,直到血丝无情地钩住他的双眸——那是发病前的预兆。
      “当然会,虽然他会忘掉很多东西,但他一定会记得家是温暖的。”
      郎木知道,兽化病和下雨天的夜晚一样,冰冷而无言。
      站长曾经告诉他,兽化病就像电视里的定时炸弹,没有人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爆炸,年轻或是苍老,但一旦被引爆,即使是最理智的人,也会无法挽回地返祖化——不仅表现在身体的异化,同时理智也会逐步丧失,记忆甚至不能留下分毫——和一头动物没有任何区别。
      原始的野性很难被现代文明所接纳,即使是至亲之人也无法抵御兽化后的失控攻击。隔离是最好的保护,放逐成为了默认的手段。
      郎木在八岁的时候亲眼看着发病的父亲被带到一辆黑漆漆的大车上,看着受伤的母亲被抬上一辆白森森的大车里。
      那个生日的晚上,那个下雨的晚上,没人带他去新开的游乐园,也没人在他睡觉的时候帮他关灯,并在他额头上留下一个毛茸茸的吻。
      他怕父母回来的时候找不到路,所以他把家里客厅的、厕所的和厨房的灯都打开了。妈妈说过,要早睡,所以他躺在床上。但他睡不着,只是小声小声的哭。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他会躲在被窝里面,这样哭声就不会吵到邻居们。
      天一亮,他就扯开窗帘,等待着。
      但是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片大陆的历史从没有脱离过兽化病的阴影,它潜藏在社会的角落,平等地夺走的每一个患者的生路。
      这里并不是一所完全福利性质的救助所,至少现在不是。受政府授权,这里救助的对象大多是和郎木一样因为监护人兽化而失去家庭的孩子。郎木和其他孩子一样,终日的守望最后只等来了一头满脸胡子的中年老虎到来。
      那是救助站的站长,深橙的底色与凌白的须毛在他脸上疲惫的随风轻摆,壮硕的肩膀和他脸上威风的黑纹让人印象深刻。
      不过,出于私心,在摁响孩子们的门铃之前,他会尽可能找到他们的父母,希望他们能从仅剩的理智里为孩子们留下爱的告白。
      站长记得每一个孩子的脸,尤其是郎木的。当他把那几句零散的话语告知给郎木时,这个七岁的狼孩子只是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微笑,说了声谢谢。
      见过很多世面的站长一时之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看得见郎木脸上早被泪痕打湿的毛发,他也看得出来那份笑容并非装作成熟的姿态,而是由衷的为他的工作送上感激。
      这样的孩子,本不该遇到这样的命运的。
      他弯下右腿的膝盖蹲下,向郎木伸出了双手。当他抱住这个孩子的时候,他的心听到了孤独的哭声。
      “我们会去一个地方,那里有很多吃的,也有很多的小朋友,好吗?”
      “那里是家吗?”
      “对的,我们的家。”
      生活还在前进,郎木很快就适应了救助站的生活。他会主动牵起那些第一次来的孩子们的手,带他们在不大的救助站转上几圈;他会抱着被子躺到那些深夜里偷偷哭的家伙旁,给他们讲悄悄话;他会每天早上第一个准时拉开窗帘,招呼大家起来吃早饭。
      没有人教他这么做,但郎木知道,这里是家,每一个人的家。
      等到鲍尔的动静又渐渐平和以后,郎木用随身带着的纸巾帮他擦干了眼泪。
      “如果你还是很难受的话,今天就休息一天吧。”
      “不用,郎哥说得对,生活还在前进,我也得接着干好手里的事情!”泪水是坚强的结晶,鲍尔自顾自的点了点头。
      揉了揉鲍尔的小脑袋后,郎木便转身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和往常一样,他要和站长汇报工作。
      不知不觉,大家都把他当成了大哥,他也自封为“代理”副站长——站长说过,未成年兽不能成为正式员工,不过“代理”倒是没问题。
      不过只要再过1个月——等他成年,他就能名正言顺的坐上副站长的位置了。即使没有工资,即使这所小小救助站从来就没有过副站长。
      原因很简单:事实上,当初站长接到救助站成立通知的时候还很头疼,主要是兽化病管理委员会并没有给这个项目批示太多的资金和物质支持。
      站长当然能理解兽管会的难处:战后恢复期需要一些稳定社会的福利政策,但这些政策又不能阻碍经济的前行。但当他接触到孩子们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必须要把这个项目办下去。
      现实并不是理想的画卷。随着人数的增加,站长不得不考虑如何解决资金日益增加的问题。尽管他一再向上级申请,但等来的仍然是诸如经费有限或是运转困难的回应。
      哪怕他私下省吃俭用,不断用工资和存款填补渐增的亏空,但孩子们锅里的饭菜却一天天的变少了。
      孩子们没有无理取闹,他们也能看到站长脑袋上的毛越来越乱。或许是害怕再次失去一个家吧,所有人都默契地不去提起这个问题。
      双向的理解,才是家的内核。
      但每次看到年龄大的孩子主动把更多的食物留给年龄小的,站长的心里还是会疙瘩一下——比起哭闹,成熟似乎对他们来说更加残忍。
      该做点什么了。于是,以郎木为首的几个少年清点了一下救助站内每个人的实际情况,在内部进行了多次讨论与户外观察后,他们最终向站长提交了一份名为《全力支援站长》的方案。
      站长的眼光扫视着眼前站得笔挺的几人,他左爪拿着那份写得歪歪扭扭的计划书,而右爪,不停地用一团皱巴巴的卫生纸在眼角擦了又擦。
      你们还太小了……
      这句话,站长始终没有勇气说出来。孩子们脸上的写满了对救助站的关心,那样的自信,不是对现实的狂妄自大,而是对未来的全力以赴。
      在救助站的两年里郎木常协助站长进行物资采购,在他看来,简单低廉但是有着大量需求的衣物和手工品很适合救助站的情况。虽然是没办法靠这个发大财,但是赚点小钱自食其力应该是没问题的。
      站长也不是傻子,在刚开办救助站的时候他就思考过这个问题,郎木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在当时,他并不想用孩子们的双手去挣钱。不过,他现在不得不面临现实问题,加上孩子们的主动请缨,他也只能默许他们也穿上工作服。
      就这样,本让站长发愁的人数问题扭转成救助站分工的优势。力气大的负责原料搬运,爪子灵敏的负责加工环节,腿脚快的负责打探市场情况,脑袋好的负责联系销售渠道。站长本人起到全局统领的作用。
      刚开始的时候进展并不顺利,单就生产过程的实际操作就已经难倒他们了。不过好在站长先前在兽管会做审计工作的时候认识了一些朋友,在他们的帮助下救助站的产品才算是有模有样。
      孩子们的决心也不是儿戏,当郎木宣布为了购置相关工具,接下来的饭菜供应可能会更加少时,没有一声低吼在他们嘴里传出。这是一道坎,想迈过去,他们就要把苦与汗水当成他们的晚餐。
      阻拦他们的,还有随时都会爬上肩头的兽化病。
      那段苦日子,有三个同伴的眼睛先后变得通红。这里的每个人都很清楚,那双渗血的瞳孔意味着什么。当昔日的朋友被可怖的阴影缠身,郎木都会回想起自己的母亲。在悲剧复现以前,他会以最快的速度用救助站内的专用电话通知兽管会的成员——这是站长给他的命令,如果他不在的话。
      接待员老熊接过电话很多,但是那个稚嫩、冷静但带着点哭腔的声音他却记得很清楚。
      发病并不是急性的,对于通常的兽类发病时间都是两天内。在躯体发生大幅度变化前,理智仍然尚存。
      在那辆黑森森的大车到来之前,患者还有一些时间留下最后的话,或许,这是这个世界仅剩的一点仁慈吧。
      不过也不是没有例外,比如郎木的父亲。
      那三个孩子离开之前和每个人都拥抱了一下,他们一个一直哭个不停,一个大声喊着“以后的日子就靠你们了!”还有一个会用自己的手指擦去其他人的眼泪。
      如果站长不在的话,那么郎木就会站在门口,在他们跨出门槛之前留下最后的寄语。
      “这里永远是你们的家。”
      下一个会是谁?会是自己吗?如果是站长又要怎么办?
      夜的寂静,从来没有给出答案。
      比起恐惧,我们更要期待明天的太阳。郎木和大家说道。
      总之,一身狼狈的,跌滚摸爬的,这个小小的救助站再次焕发出渴望新生的光彩。
      没有人会忘记,计划实施的第四个月后,站长站在救助站的大火炉前。他的爪子里拿着一封厚厚信封,身后久垂的虎尾晃荡着,眼里是自己激动的泪光与孩子们期待的倒影。每个人都清楚那信封承载着多少的重量,他们看着站长故弄玄虚地清了清嗓子,用刻意装作的低沉严肃的语气一字一句的向所有人宣布。
      “今晚我们吃好的。”
      所有人的欢愉在那一刻迸发,性格开朗的抱着害羞的,喜欢唱歌的搂着五音不全的在那喊,小兽们或是拥抱或是起舞。多日来的努力终于扭亏为盈,就连火炉的噼啪声也像是在为他们祝贺。
      虽然日后的生活稳步向上,但时至今日郎木总是会怀念起那个吃撑的晚上,他躺在席子上,身旁都是心满意足的低鼾声。
      那一晚,没有哭声,也没有睡不着的孩子。
      虽然兽管会并不支持幼兽工作,但考虑到救助站的特殊情况,他们也表示默许。之后的八年,救助站的业务也没有做太多的扩展。只需要维持好日常开支并能留有些许存款就足够了,这是站长一直坚持的。利用这些收入,救助站也能聘请一些志愿者老师前来授课,让孩子们也跟得上时代的步伐。
      当然,救助站始终不是一个正规的工作场所,考虑到各种因素,成年的孩子就会离开救助站,踏上自食其力的道路。有些找了不错工作的,偶尔也会回来探望救助站,顺便带一些钱来资助。
      而郎木,则选择继续留在救助站。他不需要工资,对他来说,家人更重要。


      IP属地:浙江7楼2024-06-07 1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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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和往常一样,他敲了敲站长办公室的木门。没听到回应,估摸着站长或许吃完早餐后又睡过去了。他集中注意控制着推门的力度,让门扉的吱呀声不闹出太大的动静。
        这些年的压力确实让那个英俊的老虎白了不少毛,此时的他正趴在那张一直不舍得换的烂木桌上酣睡着,爪子下还压着几份没叠整齐的文书,走近一些还能听到隐隐的呼噜声。
        郎木习惯性地叹了口气,心里忍不住埋汰几句。
        这么大的虎了怎么还不会照顾好自己,趴着睡脖子会疼的,明明床就在旁边来着……而且这个样子看起来,昨晚应该又熬夜写资料了,这个年纪也是时候要注意作息了啊。虽然天气是比较热,但是不穿衣服出汗的话也容易感冒的吧。
        他顺手从站长床上捎起一件深褐大衣,轻轻抖了抖舒展开皱褶便披在了站长背上。
        无意间,郎木瞥了一眼被压着的纸张。
        灯塔计划……?
        不过站长似乎并没有睡太深,当衣服落下的时候,或许是出于军人的敏锐,他紧闭的双眼一下子睁开,整只虎也一把撑了起来。
        看到是郎木的时候,他警觉的白眉放松了下来。“啊……郎木,是你啊。”
        郎木愣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双耳带着歉意倒了下去,“抱歉站长,我怕你着凉,就想帮你盖件衣服,没想到打扰到你了。”
        这个犹如他父亲般的老虎晃了晃自己还有些迷糊的脑袋,脸上挂着和蔼的笑意,“这有什么,我还得谢谢你的关心呢。当初你能来救助站真是我们的福气,我都不知道上哪找这么体贴的帮手哈哈哈。”
        “哦噢你是要汇报工作是吧,瞧我这记性。”正当郎木准备打开自己的随身小本时,站长忽然摁住了他的手。他不解地抬头看着站长,却对上了站长沧桑却有神的眼神。
        “不用了,我相信,我们救助站的副站长也能处理好这些信息的。比起我,你更了解下一步该做什么不是么。”
        在救济站生活了十年的郎木总是能很快听懂站长的每一个命令,默契亲如父子。但今天,他却突然读不懂站长眼里的话语了。
        “我不知道……”
        站长开朗大笑着捏了捏郎木的肩膀,“这确实是一份很大的责任,不过你的肩膀很快就能扛起来的。从当初你把那份支援方案交到我手里的时候我就这么相信着。”
        可怕的猜想忽然窜上了郎木的思绪,这样的话听起来,如同嘱托最后的遗言。
        他从来没有想过,站长不在的时候,自己要怎么办。
        不过胡思乱想一下子就被站长没好气的敲了回去,“你这什么表情,我身体还硬朗着呢!”
        还是那句话,默契亲如父子。
        郎木假装吃痛的捂着脑壳,“突然这么正经,谁知道你在搞什么。”
        “什么意思,我平常很不正经吗?”
        “你先穿好衣服再说吧……”
        站长这才记起来自己睡之前为了不被热醒而打了赤膊。不过即便如此,丝丝汗珠仍然点缀在那俊黑的肌肉上,让那棱角更加分明。
        他轻咳了一声,抓起旁边的衬衫往自己身上胡乱套着,“好了好了我得先出去一趟,还有事没做完呢。”
        郎木也只好作罢,目送着站长离开。
        今天确实没有进一步的指令了,不管怎么样,先试着干下去吧。
        郎木从腰间拿出他的笔记本正准备翻阅,可一瞬间,熟悉的恐惧感声势浩大地压住了他。他的耳边响起强烈的扑通声,胸口也传来阵阵无力的窒息感。笔记本摔落在地板上,他努力稳住自己发抖的右手朝胸口按去,更加清晰的混乱从爪底下传来。或许是突如其来的情况让郎木没法冷静思考,他听不清自己心脏跳动的快慢。呼吸随之加重,他控制不住地大喘气,舌头乏力地耷拉在外面,全身的血液肆意地奔涌着,把每一份热量遍布了他的躯体。
        霎时,一切归于宁静。郎木意识瞬间清醒过来,摁着胸口的爪子也带回了平稳的讯息。
        但掉在地上的笔记本昭示着刚刚并非无事发生。
        虽然刚刚确实被吓了一身冷汗,不过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过去这十年只发生过两次,但今天的反应却比以往剧烈了不少。以前他总是担心这是兽化病的征兆,但除了自己吓自己,别的什么也没发生。
        无名的不安随着一口叹息散去,等站长回来再和他说一下吧。
        他弯腰捡起笔记本,翻阅了几遍大概有了点想法。不过,在开始统计仓库物品开支情况之前,他决定先去看看布虎回到工位没有。
        在他准备朝布料加工车间走去时,他刚好见到了采购回来的黄毛小狗兰桂正气喘吁吁地站在仓库门外。
        “速度又快了不少啊,小闪电。”
        兰桂撩起裤腿,炫耀似的甩了几下。“我平时可练得不少……”但当他看向郎木时,他的喉咙突然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掐住,支支吾吾说不出话,那双墨黑色的瞳孔也紧紧地收缩着颤抖着。
        “怎么了?”
        那种眼神郎木见过,渗骨的寒气忽然爬上他的后背。哪怕是八月酷暑,冷汗也能瞬间湿透他的上衣。他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吻部。明明兰桂还没开口,但他却知道阻滞的话语将是无情的判书。
        毫无征兆吗?好像不是。
        “郎哥,你……你的眼睛……红了……”


        IP属地:浙江8楼2024-06-07 1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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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孤身》
          时间不会因为恐惧而为谁停步。
          鲍尔也从仓库里出来,他刚准备和兰桂吐槽物资问题就看到僵在门外的两人。
          “你们……”
          不需要解释,当郎木转头过去的时候,鲍尔也立刻明白了缘由。
          他们所依靠的大哥,往日能看透所有不愉快的绿色眼眸,此刻正被猩红覆盖着,连眼白也充斥着不幸的密红。
          郎木刚刚在心里草拟的工作安排一下子碎成了模糊,他深吸一口气,试着挤出一个微笑来安慰他们。他也想像一个靠谱的成年狼一样说一句“没事的”,可他的眼角藏不住泪水。
          和往常一样,他是第一个来到那个电话面前。
          他没有崩溃,他没有嚎啕大哭。一种从所未有的孤独感紧握着他的心脏,所有的情绪如退潮般淡去,只留下平静。
          这是站长的命令,他应该拨打这个电话。
          过去的八年,没有一次他不是怀着难以压制的悲伤。但现在,那看起来遥不可及的电话,他没几步就走到了。
          “你好,这里是兽管会应急中心。”
          “这里是胫骨城救助站,我们这里出现了兽化病患者。”
          “姓名,种类,年龄。”
          接待员老熊把收音耳机扣在头上,歪着脖子对准话筒,手里抓过来一支笔。
          “郎木,灰狼,十八岁。”
          “……”
          作为一个职业接待员,在对话中出现空白是不应该的。但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还是不由得恍惚了一下。他曾经听多年的好友提到过自己的救助站,他也知道了那个稚嫩、冷静但带着点哭腔的声音是来自一头独当一面的小狼。
          在救助站做客的时候,他一下就认出了那个声音。他想,应该没人会忘记那样的灵魂。
          现在,那个声音,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件别人的事情。
          “对,是我。”
          他接下来应该按照程序说“好的,请保持冷静,留意患者情况,我们会尽快赶来。如有突发情况请立即来电。”
          但老熊明白这是他的最后一次致电了,所以,他选择自己的那一套说法。
          “保重。”
          “谢谢。”
          “嘟、嘟、嘟……”
          出队电报已经发出去了,但话筒还扣在他的头上,他听着挂线后的机械音,半晌没有动静,眼神也迷离在椅子旁的拐杖。
          良久,他从裤袋摸出一支短烟,咬在牙齿上。
          他想骂句脏话,可他不知道要骂点什么。
          白烟在眼前沉沉地飘着,即使烟气已被吐出,可苦涩迟迟没有散去。
          郎木记不得大家是什么时候聚过来的了,应该有人说点什么,但他此刻只听得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他张望。
          寂静。
          那,不如自己先说点什么——趁自己还能说几句。
          郎木记得这里的每一张脸,他有太多的话还没来得及和他们聊聊。不难看出来,他们的表情,在强忍泪水,在无声哭泣,在不知所措,在恐惧迷茫。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大家心里的地位很高。但他还没有坚强到能笑着和每一个人告别,他会忍不住失声,他害怕最后的告白带来的只有悲痛。
          很吃力,但如此境遇下,他的思考却变得清晰。工作计划在脑海里重新拾起。
          他向每一个部门的负责人安排了一周的大致工作,谁该干点什么,谁该去哪,他都说得很详细。
          就像一个真正的副站长一样。
          所有人只是默默听着,听着。
          说完以后,他会留下一个拥抱。在短暂的相拥里,他会尽力的嗅吸,让他们的气味在自己的记忆里尽量地长久一些。
          最后,他招了招手,把花豹鲍尔叫来。
          “鲍尔,一周后,就有由做咱们的“代理”副站长吧。”
          花豹哭红的眼一下瞪大了。
          “我吗?”
          “嗯,你学的很快,一周的时间,肯定可以。”郎木单脚蹲下,认真的看着这个矮他半个头的孩子。“最重要的是,你知道一个家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鲍尔摇着脑袋,很诚实地表达着自己的疑惑,“我不知道……”
          站长的话忽然在郎木心里激起了一层波浪,他似乎也能学着站长潇洒的样子,像老师讲过的那些英雄一样,说点潇洒话了。
          “你的肩膀,会告诉你答案的。”
          门外,尘土飞扬,捎来了告别,每个人都看到了那一辆黑漆漆的大车停在那。
          “我该走了。”
          郎木站起来,直直盯着那辆车。以前,他总会牵着那些离去的孩子们的手,陪他们走出救助站的门口。
          他安然地闭上眼,现在,他得自己迈出最后一步了。
          左手,右手。
          他睁眼一看,鲍尔和布虎抓住了他的两只爪子,他的目光流露出不解,但他们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其他人也陆续排在他们身后。
          这是陪伴他们日夜的大哥,这是救助站最厉害的副站长。他的最后一路,不能让他一只狼走。
          哪怕他随时会兽化,哪怕自己下一刻随时会受伤。
          看到这样如此不理性的画面,站在车旁的兽管会应急小队并没有任何的催促。他们并不认识郎木,但在以前的工作中,不是那只壮硕的黑虎就是这只小灰狼会亲手把患者送到他们手上。
          他们没有放松警惕,实弹和麻醉剂被紧握着。假如兽化提前,他们能第一时间压制。在保证场景可控的情况下,他们会默许一点温情在无情的阴影中绽放。
          当郎木最后一只脚爪跨出大门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被握暖的手轻轻地抽离出来。
          他轻拍着两兽的背,“谢谢,回去吧。”
          单薄的衣衫在他身上随风微摇,他转过身,温热的笑意在眼角流落。
          “能和大家成为家人,我很开心。”
          “无论如何,我都会用尽全力记住大家的。”
          “那么,再见。”
          再见,可再也不见。兽化后的记忆,比秋天的枯叶还要脆弱。
          但这不是谎言,而是郎木对待家人全身心的爱。
          他站定在应急小队面前,朝全副武装的他们点了点头。
          “辛苦你们了。”
          应急小队的队长老狼招呼两个队员拉开黑车的后门,向郎木示意他手上拎着的止咬器,
          随后把它熟练地戴到郎木的脑袋上。
          “上来吧。”老狼低沉的嗓音听起来并不让人害怕,一条黯淡的伤疤凝滞在他的脸颊,多年出队的历练镌刻出他魁梧的身材。郎木从患者的角度来看,倒是感到了几分的安心。
          上车后,郎木被老狼安排到车厢最里头的一个特制座位,剩下的一个队员朝副驾驶走去,而另一个队员也跟着坐进了车厢,依次关上两扇铁门。
          车厢里没有窗户,头顶的小灯是唯一的照明。无论灯泡多么得卖力,郎木也感受不到它带来的分毫热量。
          引擎的轰鸣声在座位底下震荡着,将郎木送别那扎根十年的家。
          特制座位附近装束着几条皮带,经过老狼的操弄,郎木的四肢很快就被牢牢定住。
          虽然郎木很清楚这是必要的安全手段,但皮带压在皮毛上的紧绷感让他并不好受。止咬器的锈迹味时不时刺激着郎木湿润的鼻尖,他不得不紧皱眉头来抑制打喷嚏的冲动。
          坐在郎木身旁的老狼似乎捕捉到了他的小动作,“别动。”
          在郎木双耳沮丧的垮下之前,老狼把手探到郎木颈后,使劲一拉,解开了止咬器的铁扣,“没弄疼你吧。”
          上下颚的再次自由松动仿佛也解放了郎木的灵魂,他摇着脑袋,半是感激半是疑惑的朝老狼看去。对方叹了口气,下意识转着无名指上的银戒。
          “老熊和我提了一嘴,他想你走之前能少受点苦。”
          那个接待员吗……郎木想起来那个一瘸一拐的熊大叔。他偶尔会来找站长做客,当时站长好像也是这么称呼他的。他还记得挂断电话前,他听的那句“保重”。
          即使身体被迫贴在冰冷的铁坐垫上,但一阵温暖不禁涌上心头。
          “让你自由活动肯定是不行的了,但是止咬器这个倒不是什么问题,毕竟还有这个。”他甩了甩手上的麻醉枪,“我之前戴那玩意也不好受,特别是味道比较大的那种……”
          郎木歪着头,不禁在想:为什么狼大叔也要戴止咬器呢?
          更奇怪的是,坐在他们对面的那个人表情非常僵硬,看起来像是在使劲憋笑。
          他并没有注意到老狼毛发下浮现的一瞬红晕,对方举爪轻咳了一声,把话题引向别处。“根据例行规矩,我需要和你说明一下我们将要前往的地方,你应该也听黑虎说过吧”
          “嗯,站长带我去过那。”
          老狼的表情没有变化,那家伙干出什么他都不惊讶。
          “去那做什么。”
          “我那时候问他,被黑车接走的爸爸去了哪里。”
          转着银戒的手指愣了一下,老狼有些懊恼自己那不经意外溢的好奇心。
          “抱歉。”
          “没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郎木随和地笑了笑,如果不是被束缚着,他甚至想去拍拍老狼的肩膀。
          “站长说过,那是兽化病患者的起点——回归基地。”


          IP属地:浙江9楼2024-06-07 1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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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基地》
            一圈,更快的又一圈。
            老旧的脚踏板飞速地旋转着,完全顾不上相连链条苦苦的哀嚎。
            好像只要骑得够快,他就能赶上时间的步伐。
            一圈,还有一圈。
            站长从没觉得自己通勤的道路如此的漫长过。
            紧握把手的爪子早就沾满了汗,但他的眼里只有路上行人行走的间隙。
            好几次惊险的擦肩而过,车身灵活地跳脱于街道上,卷起了风沙,还轧过了一张印着“归野协会”的宣传报。
            从路人的视角来看,他此刻和那些可怕的龙没什么区别。
            他的老骨头很久没有这么卖力了,即使把当年训练的力都用来踩在踏板上,他还是觉得不够快。
            几个街角的转弯后,他终于看到了熟悉的木牌——每个来到救助站的人第一眼都会看到的标志——正孤零零的挂在前方。
            他甚至来不及把自己的宝贝家伙停好,猛捏刹车紧接着一个跨步跳下来,任由那老车随意地摔倒在街边。
            他夺步朝敞开的木门冲去,心中警铃大响,他不愿让恐慌追上自己。
            当他伸出手撑住休息厅的大门时,一边大喘气一边往里扫视。
            寂静。
            众人就钉坐在那,一个个干巴巴地朝着站长发呆。
            “郎木呢?”
            站长颤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清声音里的悲鸣。
            即使答案显而易见,他还是不死心的向大家发问。
            兰桂耷拉着耳朵扭过头去,琼龟的脖子缩得越来越低,布虎脸上的贼笑早就不知所踪。
            缄默的空气里响起鲍尔的回应。
            “他走了。”
            鲍尔的声音也不大,但站长心知肚明。
            他半身倚靠在门栏上,整只狼似乎又老了少许,替大家顶过天的头颅也颓了下来。
            他来晚了,又一次。
            无言的风轻掩上救助站的木门,而运送车的铁门此刻也被缓缓拉开。
            刺眼的午光射进狭小的车厢里,被戴上临时束缚装的郎木眯着眼被老狼引下了车。
            红眼只是兽化病发作的表现形式,本质上并没有影响患者的视力。适应了好一会,郎木才注意到狼大叔和他的队友正带着他朝一所大厂子走去。
            眼前的景象和记忆里的铁栅栏、厚围墙没什么区别。不同的是,曾经郎木跟着的是站长,现在他跟着的是兽管会应急小队。
            向门卫出示证件后,几人接着往里走去。比起小队密切关注的目光,他更好奇这里的构造。
            如果没有外围的戒防设施,这里看起来和一个普通的大规模加工车间差不多。他挤着眼想往更深处看去,分隔的一个个房间挡住了他的视线。
            护卫队成员在整个基地都随处可见,不时也能看到一小队穿着更大份量束缚装的兽化病患者被他们带到其他地方。
            得益于狼大叔的照顾,他不用重新戴上满是锈迹味的止咬器。也许是兽化病的心理作用,他的胆子比以往大了不少。他扭过头去,像多年的熟人一般朝身后的老狼问道。
            “狼大叔,我们要先去哪?”
            一直盯郎木的老狼似乎有些发愣,听到他的叫唤才回过神来,但看上去并不介意这唐突的发问。
            “回归基地会分阶段处置患者。如果不是出现明显兽化情况,一般你需要先去检查区确定详细情况,同时登记个人信息。”
            郎木忽然想起了记忆里的父亲。
            “那,如果明显兽化呢?”
            老狼朝右前方的通道怒了努嘴,通道同样被入口那样的大护栏挡着,幽绿的树影消失在尽头。
            “那就会被直接运送到回归林,根据相关人员判断后再决定遣送到适合其生存的区域。”
            “我们不能直接进去吗?”
            老狼摇了摇头,他平常并没有那么多耐心去解释这些啰嗦的东西,但他似乎并不在意郎木泛滥的求知欲。
            “兽化病完全发作以后个人的记忆基本不会保留,不经过一定的回归训练直接放生的话,在没有生存技能的情况下,多半很难活下去。”
            郎木点了点头,不再打探更多的信息。
            很快,他们停在了基地左侧的一栋小楼前,掉色的白漆倔强地挂在墙砖上,仍然鲜红醒目的标志告示着此处的医疗服务。
            “医生让你做什么你跟着做就行。不用紧张,我们和你一块进去。”
            这并不是老狼的胡作非为。出于安全考量,应急小队需要在检查处为患者锁上正式的束缚装,并保证检查过程的安全——主要是医生的兽身安全。
            “躺到这里。”回收着临时束缚装的老狼拍了拍身旁的一张检查床。
            比起刚刚那身配置,正式束缚装重量上明显增加了不少。不过令郎木感到些许奇怪的是,他爬上床的时候似乎并不困难,看起来正式束缚装允许四肢活动的幅度竟然比临时的还要大。
            总不能只靠增加的重量来压制兽化病发作吧。躺下的郎木还没能开口就见到一只穿着白大褂的橘色狐狸站在自己面前。
            他一只手微微撑在郎木的眼皮旁,另一只手举着一把小巧的手电筒照在郎木眼里。
            “不是常规眼科疾病,眼白处血丝密集程度较高,虹膜颜色异常,目前观察为兽化病。”
            随后,穿着白手套的爪子握在郎木的上颚上,“张嘴。”
            他往常没有太多看医生的经验,但每次张嘴不动朝着别人让他十分不自在。
            小手电的光在郎木的长腔里打转,“牙齿齿根尚未外露,唾液分泌量估计有所增加。”
            当医生松开郎木的嘴时,他及时地把口水吞了下去,不至于从嘴角溢出。
            这个他倒是没注意过,就像呼吸,一旦被提醒了就不由自主主动控制起来。
            “今天天气怎么样?”医生忽然问了句。
            “晴天,太阳很好。”
            “你的年龄?”
            “十八岁。”
            “我是什么种族的?”
            “应该是狐狸吧。”郎木有些庆幸,看来这些问题并不是设计给他这类患者的。
            接着医生按压了他身体没有被束缚装完全挡住的部分,除了稍微的瘙痒感倒是没什么了。他又拿剪刀稍微剃了一点郎木手臂上的毛发。“最后是抽血检查。”
            冰凉的液体刺激着裸露的皮肤,钢针扎入,抽出的血液推挤开活塞芯杆。
            郎木的右手接过医生递过来的棉签,有些别扭地摁压在被套上束缚装的左臂上。举了好一会,见伤口仅渗出了点点血珠,在右手小臂麻木之前,他就把棉签丢到统一处理的垃圾桶里。
            不得不说,束缚装本身的重量很难让人直接忽视。
            “初步检查为兽化病发作前期,理智与言语功能正常,可以带他先去理论馆”
            “个人信息也登记好了,接下来往这边走。”老狼招呼着,小队成员也跟了上去。
            在进入那个写着“理论馆”的大房间之前,走在前头的老狼突然停住。
            “我们就护送到这了,进去以后会有人告诉你安排的。”
            说着老狼从腰包里面扒拉几下,拿出一支小小的简易注射器放到郎木手上。
            “不要太过依赖基地里的护卫队。出于成本考虑,这里采取的是集中管理,你会和其他兽化病患者一起受训。每个人情况不一样,虽然兽化提前的可能很小,但不是没有。提前兽化往往为导致较强的攻击性,而护卫队的压制需要一些时间。”
            “在这之前,没有人能确保伤亡结果。”
            血腥味从记忆里蔓延出来。
            “这个是麻醉剂,就当一个小保险吧。必要的时候,你也可以自用。”
            郎木握着麻醉剂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时间不允许他去深究这份沉甸的温情来自哪里。他很清楚狼大叔对他的优待不是一点两点,他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表示他的感激。于是他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老狼。
            在他伸手的时候,其余几个小队立刻举起发射器瞄准郎木,但老狼看得出来,那个拥抱没有任何恶意。他给他们递了一个眼神,任由郎木的身体靠上来。
            “谢谢你,狼大叔。”
            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队长,但老狼不在乎这些。
            即使隔着一层束缚装,他仍然能触碰到那个年轻生命炙热的心。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以为自己回到了彼时。
            时间或许可以暂停……
            “呃……啊!”不远处的医务小楼传来了一声响亮的低吼以及狐狸医生恐惧的尖叫。
            老狼立即回过神,双手拿住发射器,下意识地摆出警戒架势。而郎木也在意外响起的瞬时松开了手。
            “保重。”老狼最后留下了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率领小队往声源初快步走去。
            郎木把麻醉剂收到口袋里,望着他们匆匆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
            能在最后的时间遇到狼大叔,是我的幸运。郎木这样想着,推开了眼前的门。
            几只绷紧神经的注射器从门口探入,带头的老狼谨慎的朝前挪动着。当他们走进检查室的时候,地板上正瘫着一只微微抽搐的家伙。完全兽化的身体被束缚紧紧勒住,时不时闪烁着电光。狐狸医生喘着气坐在旁边,看起来惊魂未定。
            “已经处理好了。”另一只和老狼身着相似的亚洲象朝他点点头,“是提前兽化。”
            老狼身后的尾巴不自然地甩了几下,他放下了发射器,习惯性扫视着检查室内的环境。
            他的鼻子敏锐的捕捉到空气里的异样,“医生受伤了么?”
            “那不是我的。”医生的呼吸平静了不少,“抽血的时候发生的兽化,那是一次性注射器在他手上开的口子。”提到“一次性”的时候医生特意强调了一遍,以防被扣上莫名其妙的污蔑。
            老狼皱起眉头,盯着地板上那个已经陷入昏迷的家伙,眼光里充满了思索的味道。
            他第一反应当然是一次小概率的兽化提前的事件,但总有一丝不安在他注意不到的角落朝他袭来。即便如此,他还是联想不到什么事情。
            老狼不作声,又打量了一遍四周。在确定暂时没有其他危险后便带着小队离开了医务处。
            “队长今天话是不是有点多了,平时带病人没见他这样啊。”看着走在前头的队长,一个年轻的小队成员忍不住朝他的同伴小声发问。
            同伴压低嗓门,步子也减慢了些许。“你知道队长脸上的疤怎么来的吗?”
            年轻的成员摇了摇头,不过他倒是很好奇是多么厉害的家伙能弄伤队长。
            “他的儿子,和今天的那个差不多大的时候,兽化病发作了。”
            “队长还有儿子?”他只知道队长和接待员老熊的关系,却不曾想过那层被深埋的悲剧。
            “对,种族随队长的。队长本来想送他最后一程,但在押送的时候,他儿子提前兽化,挣脱了束缚。”
            即使是小概率事件,也有发生的可能。年轻的队员忽然理解了队长常说的那句话。
            “或许队长当时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说,他不愿意反应过来。但正是这样的犹豫,他没来得及举起发射器。他的一位队员为了保护他而受了重伤,而他自己的脸也因此被抓破。”
            “那位队员后来落下了腿伤,于是退居二线,做了接线员。”
            年轻的队友差点发出了一声惊呼。
            “队长自那之后都会亲自负责束缚装的配置,只要出任务里就一直保持高度专注的状态,以至于现在看起来要老得多。”
            同伴转着头光顾着说,没注意到前面早就停下的队长,结果一头撞到队长身上。
            “我看起来真的有那么老吗?”
            老狼笑笑,扶稳了差点摔倒的家伙。年轻的队友一愣,意识到队长可能早就听到他们的闲聊了,身后的尾巴一下紧张地夹到双腿里。
            但老狼并不介意,过去应当被放下。
            “老熊说得对,那孩子,很像我家的小家伙。”
            他知道时间不会重来,他的私心也不会让悲剧被改写。但狼活着,不能太通透,总要有点什么理由让日子过下去。
            他坚信,如果意外再次发生,他有能力不让任何一个人受伤。
            所幸,平安无事。
            在他看来,那瓶麻醉剂好像由现在的自己交给了过去的他。
            哪怕这只是好像。
            老狼习惯性地旋转着无名指上的银戒,朝基地送去了告别的眼神。
            后续的事情就与他无关了,但医务处的情况他的心里仍然是个疙瘩。
            但愿,只是意外吧。
            端坐在理论馆座位的郎木也祈祷着。


            IP属地:浙江10楼2024-06-07 15: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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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站同步更新,链接丢楼里防吞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11楼2024-06-07 1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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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我还在摸鱼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24-06-07 15:54
                收起回复
                  dd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24-06-07 19:04
                  收起回复
                    【4】《骤变》
                    此刻,郎木正坐在一间被称作“理论馆”的房间里。经过长廊后,他被带到了犬科分间。
                    分间比医务处还要再小一点:几张普通的木椅,一面写字用的黑板,两个值班的士兵。
                    铁门推开,走进来一位身穿黑色西装,鼻梁上顶着一幅眼睛的中年狼。
                    “19号郎木,这里是理论馆。你只需要称呼我‘老师’即可。由于目前你的症状较轻,在你进入回归林进行实践训练之前可以事先在此学习一些相关知识,这可能有助于你后续的训练。其中,有任何问题你可以随时询问,你也可以选择跳过这一环节。那么你的回答是?”
                    听起来似乎和以前在救济站里上课差不多,也就是说……这该不会要收钱吧?
                    “您好,请问这是免费的吗?”
                    这个问题有些出乎老师意料,他快速扫了郎木一眼,理解地笑了笑。
                    “是的,兽民们纳税的一部分被用于回归基地。”
                    “那请继续吧,辛苦了。”
                    老师清了清嗓,往后退了一步站在讲台上。“兽化病发病周期通常为两到三天,在第二天就会出现一定程度的转变,第三天理智情况将大幅度恶化。因此我们会在第一天就带到回归林开始回归训练,第二天就会根据不同种族来决定你的安放区域。”
                    郎木回想起以前上课时老师说过的规定,于是举起来右爪,“老师,兽化以后不是会忘掉所有东西吗?为什么我们还要回归训练?”
                    老师的眼镜闪过欣喜的光,“好问题。根据目前的研究来看,虽然兽化后记忆确实会严重丢失,但本能的和技能的行为仍然会被保留下来。文明让兽人社会不断发展,但也削减了兽人骨子里的兽性。如果不经过回归训练而直接兽化,兽化后的个体很难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中重新习得捕食、隐蔽和生殖的技能。”
                    见郎木一幅消化不良的样子,老师重新组织了一遍语言,“简单来说,回归训练不是告诉你火很危险,而是拿火烫你,让你吃疼,从而记住这种害怕的东西。”
                    “啊?那我的毛不就着了?”郎木一脸认真地倒吸一口气,把老师的话直接当了真。
                    “我只是打个比方……”
                    “比方是什么……”
                    这下是老师倒吸一口气了,他有点怀疑眼前这个成年狼的教育水平,他忍不住问起郎木,“你初中总该毕业了吧?”
                    “抱歉,我……我只读过一年小学,救助站没那么多钱让我们去学校。”
                    老师刚刚炸起的毛忽然僵住了,愧疚让他不敢去看那个真诚的灵魂。在郎木提出那个问题的时候他便先入为主的以为他受过良好的教育,没想到他只是贫瘠土地里的一棵好苗子。
                    “比方就是一个类似的例子,你听了这个就能理解另一个。”
                    “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大概明白了。”
                    园丁培育的欣喜在老师心里油然而生,但他很快意识到,即使给这棵苗子精心的呵护,他也阻止不了这棵好苗子的枯萎。
                    “那我到时候会被安放到哪?”郎木再一次的提问打断了老师的感慨。
                    “狼的话一般都是去雾林那一片吧,和回归林差不多,没隔太远。”
                    “那不会有完全发病的病人从雾林进入回归林吗?”
                    老师摇了摇头,把有些下滑的眼镜往上推了点。“回归林的位置比较高,算是在小山顶上,附近也有专门修建的围墙隔着。除了一些兽管会的研究人员,一般人不会受到围墙外面的影响。”
                    两人的一问一答就这么持续了几轮,虽然郎木希望能听到更多平时在救助站学不到的知识,但根据程序规定他现在必须要前往回归林进行实训了。
                    “走好。”老师帮他推开了理论馆的铁门,两个士兵为他带路。
                    如果有下辈子,他希望他能去到学校里面学习。那样的话,他或许会比现在还聪明,也就可以帮救助站赚更多的钱了吧。
                    回归林在整个回归基地的另一侧,占据了基地的大半部分。和理论馆一样,这里也被按种族划分了区域。尽管胫骨城的居民多以犬科与猫科为主,但水生种族所占用的区域要多得多,而基地占地有限,留给郎木他们的区域便狭小不少,以至于他甚至还要在门栏外的等候室干坐着。
                    排队的情况并不多见,重新戴上止咬器的郎木身边还坐着三个等候着的患者。
                    他们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兴致聊天。一只黑狼双爪撑着木椅,仰头朝着天花板发呆,喉咙不时做着吞咽的动作;一只柯基双爪合十,嘴里还小声捣鼓着什么,他的指头收拢了不少;还有一只松狮头靠在墙上小憩,脸上的毛发比郎木以前见过的要茂盛得多。
                    郎木下意识的把手伸进兜里,抓着那支麻醉剂。
                    身旁的三兽似乎已经出现了老师所说的“变化”,距离相隔不算太远……
                    等等,我自己呢?
                    郎木连忙用检查自己的手爪,揉了揉自己的脸,又踢了踢腿,确认暂时还没有变化后松了一口气。
                    庆幸吗?他感觉不到什么喜悦,只是发酵的恐惧暂且被压下。但结局已经注定,崩溃与癫狂都没有意义。
                    那么,在完全发病以前,一个兽化病患者,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没有人能回答他,就算把他们的止咬器都摘下来也是如此。
                    等候室的铁门咯吱作响,一只全身防具的德牧推开了铁门,“16到19号,可以进去了。”
                    四位病人站了起来,按着刚刚落座的顺序朝门栏走去。在几个护卫队士兵的陪同下他们来到了门栏之后,搭乘一辆小型运输车前往回归林。
                    路程不算太近,迷迷糊糊坐了二十来分钟他们才重新见到阳光。
                    和其他地方比起来,这里没有地板,下方的泥土也因此裸露。不经修正的杂草在此肆意生长,苍郁的树木则以常绿的生机与之抗衡。
                    这里没有文明的踪迹,但自然也并非是安逸的栖息地。
                    “我们的时间不多,速战速决。”
                    解除了止咬器的四兽被安排在不同的位置,每个人身边都跟着一位护卫队成员。
                    “趋利避害是生存的第一准则,在学习规避风险之前,请四肢着地,适应兽化后的体态。”
                    指导员的声音从电子扩音器里传出,回荡在原始的林木之间。
                    郎木蹲下来,双爪压在微潮的土壤上。可能是变化尚不太明显的缘故,其他人看起来比他更加适应这样的姿势。
                    命运的一点仁慈在此刻却成了累赘。
                    确实如老师所言,护卫队成员开始用各式各样的危险物培养他们的危险感知。在冬日里供暖的火把成了皮毛烧焦的威胁,图书里斑驳的色彩成了致命毒素的标志。
                    体型在文明社会里并没有太多的份量,但是在自然环境里却有着相当的话语权。在雾林里生存没有演练的机会,一个无意的踉跄都可能会随时置自身于死地。
                    雾林里没有出身,只有牙与爪。
                    在确保四兽都有预期反应后,指导员开始进行捕猎技巧的训练。
                    “比起地上遗留的可捕食对象痕迹,你们更应该依赖自己的鼻子。根据气味判断对象类别,以低身位朝对象逼近。最重要的是,你们应该事先确定风向,及时调整自己位置,避免因为提前被猎物发现而导致的大量体力消耗。”
                    郎木被安排在区域内的一处,他需要利用刚才所学的技巧尝试一次捕猎。当然,仅仅是放置了相似气味的物品以作替代。
                    这样的捕猎训练并不会加速兽化病发作的进程,但能让其在兽化后保留相关行为模式。这相当于必要——一旦他们被送出回归林,回归基地将不再进行后续干涉,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在实际捕猎中没有多少试错成本。耗费大量体力却落得个扑空,在食物有限的情况下同样致命。
                    他再一次四肢着地,和先前比起来他的行走已经算得上熟练了。亮黑的鼻翼来回收缩着,他试图在这片复杂丛林中锁定那一缕目标。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兽化病的作用,他的嗅觉比起平常精敏了不少,即使闭上眼他也能分辨出周围大致的环境布局。
                    保持脚步的稳定,看好每一个落点,时刻留心猎物的动静。
                    当距离充足,在风向变化、形势扭转之前,他的腿铆足了劲,双眼紧也锁住目标的预期位置。
                    爆发,冲刺,狼嘴猛地张开,獠牙精准咬住目标,后颈即刻发力,来回撕扯着模拟用的布料道具。
                    他完成了训练。
                    虽然只是一次模拟,但当上下颚死死咬合“猎物”的时候,那份来自基因深处的欢愉不由得如绳索捆住郎木的全身。
                    甚至,他有些享受这种感官强化带来的纯粹感与可控感——他无需为原料涨价而烦恼,也无需再为客户的决策而胆战心惊——他只需用力的嗅吸,他便能对捕猎的成功有所把握。
                    如果他从来没有双腿直立,或许他会是一位优秀的捕手。
                    西装革履会骗人,但肉食的气味不会。
                    ……等等,我在想什么?
                    当那丝生存的动机被勾起,捕猎的记忆就刻入了他的意识深处,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左手小臂在方才的跃步被荨麻叶划出了一个小疤,唾液也已经在嘴边滴落了一阵子了。
                    这就是回归训练的意义。
                    沉沦的清醒从本能中重新夺回意识的主导地位,仍然趴在地上的郎木后知后觉地把模拟道具吐出,用爪背擦了擦嘴角的唾沫,弓着身子再次站了起来。
                    这就是他的终点吗?这就是每一个兽化病患者殊途同归的结局吗?
                    他朝身旁的护卫队成员看去,疑问渴望被解答。但他首先看到的,是那把下意识举起的麻醉枪,以及,那个看野兽般冷漠的眼神。
                    他捂住自己的吻部,闭上眼,表示自己仍然清醒。
                    “19号,请说出你的名字。”
                    “郎木。”
                    确认理智情况安全后,护卫队成员为他再一次带上更为牢固的止咬器。
                    四兽被重新聚集在一起。郎木注意到,其他三位病人表情依旧,外表也没有发生更明显的变化。
                    不过,他们渗红的眼仿佛真的在滴血——捕猎的后劲仍未消退。
                    “在回去以前,还有最后一个培训。”他摁下了手里的收音机,一阵低吼被播放出来。
                    郎木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吼叫,即使只是收音机里的声音,他也感到了一种如高楼倾倒般的威压,就连喘息也变得困难起来。
                    其他三兽的尾巴也死死地夹在身后,因捕猎而兴奋的双耳瞬间别到脑门后,眼神也清澈了不少。
                    “这是大多数龙的声音。尽管战争结束后龙兽两方签订了友好协议,但当你们被送离回归林的时候,失去公民身份的你们将不被协议所保护。”
                    “他们的分布相当广泛,食谱同样也是。记住这个声音带来的恐惧,如果不想成为猎物,那就夹着尾巴赶紧离开。”
                    某种程度上来说,在最后环节放出龙的声音也能镇压住被挑起的捕猎欲望。
                    郎木认为这是一个相当巧妙的安排。
                    当他们坐上返程车的时候,郎木仍然在思考那个问题。
                    他曾经还有过一些幻想,觉得自己意志足够坚强说不定兽化病就不会完全发作。但在全身的肌肉只服务于一个纯粹的目标时,所有的理智都会为本能而让步。
                    如果饥饿是他的动机,利齿啃咬的也不是布料,他还能像今天这样冷静下来吗?
                    汗味与铁锈味拥挤在小小的车厢里,昏暗的小灯来回摇摆。郎木被困惑搅得有些烦躁,他希望能再有人和他交流,但前排的那只松狮垂着头仍在睡觉,而他身旁的黑狼和柯基看起来……看起来有些不太对劲……
                    他们俩紧锁着眉头,双眼像是在忍痛般闭上。尖牙狰狞地上下咬合,毛发也逐渐炸起。
                    他们的兽化……提前了?
                    郎木急切地想要通知随车的两位护卫队成员,但他们此时都背靠座椅,完全看不到他们的异样,而止咬器让他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呜声。
                    好在他们没有太过大意,当他们察觉到郎木声音时,他们解开了座扣起身查看情况。
                    “啪!”“啪!”
                    那是止咬器爆开的声音。


                    IP属地:浙江14楼2024-06-08 1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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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颠簸》
                      作为一个致力于处理兽化病的无政治立场组织,兽化病管理协会具有相当长的一段发展历史。由于兽化病发病率以宏观群体视角来看并不算高,因此兽管会一直以来并未得到太多的重视与支持——经济发展才是各城的首要目的。龙兽战争之后,内部各方势力式微,联合的发展成为大势所趋。在头骨城的推动下,兽管会在民意上获得了认可,使其得以在各城范围内广泛提供相关服务。
                      在创立之处,兽管会的组织架构就差不多确定下来了。比起其他几个更需要耗费体力脑力的部门,四十五岁的浣熊何阳更喜欢后勤数据部。
                      他的工作相当于档案记录员,每天按时收集各城通过电报发送过来的兽化病患者信息并整理成文档留存于档案室里,用于其他部门必要时的调用。为了避免资料堆积,他也需要定期清理部分过期档案,减少检索成本。
                      即使工作范围听起来覆盖很大,但每天需要处理的文档数量相当有限—还是发病率的问题。这份工作的微妙程度在于,它每天的工作量并不需要多少人手来处理,但如果不找人处理,那么累计下来的文档即使整个后勤部也处理不来。
                      单人办公间,轻松的工作流程,上班时大量的休闲时间——直到现在他也仍为自己当年做出的选择感到满意:从研究分析部门来到这里。
                      只要自己兽化病没有发作,他希望自己能一直干到退休。
                      更重要的是,他能有充足的时间来做自己的“兼职工作”。
                      每当他的传真机吐出一张新的纸张,他都会把举在嘴边的茶杯放下,优哉游哉地把纸张翻到面对,检查最上方的身份信息栏。
                      那几个特殊数据这些年来他早就牢记于心了,只需要看一眼他就知道这串数据是不是自己的目标。虽然看着神色淡然,但速度之快,就算是偶尔巡视的领导也不会看出来他的小动作。
                      何阳通常能很快喝到第二口茶,但今天,他的茶杯飘出来的热气却有足够的时间在空气中消散。
                      这是第三个。
                      如果有人这个时候从他身边路过,那么他一定会看到何阳那股随和味一下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兴奋与极力克制的激动。
                      他小心翼翼地把这份纸张放到远离自己茶壶的地方,立即抄起桌旁的电话机,拨打那个和他一样等待这份答案已久之人的号码。
                      岁月的沉淀让他很快恢复了平静,但他仍然忍不住抱怨电话接线的漫长。在何阳忍不住想去过口茶瘾之前,电话被接通了。
                      “喂,明云,是我。”
                      “叔叔?”
                      “嗯,那个,我刚刚收到了一份来自胫骨城的患者信息,号码又对上了一个”
                      对方听起来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不过何阳知道那孩子向来如此。
                      “……好,谢谢了。另外,你可以把他的资料发过来吗?”
                      他们并不知道的是,他们所讨论的对象,此刻正难以置信地看着身边的同行者在他眼前兽化。
                      看到止咬器崩开的瞬间,郎木的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
                      在他把希望寄托在特制座位上之前,一狼一狗就挣脱开了金属的束缚。
                      仍被固定在座位上的郎木甚至可以看到,他们身体各部分强行挣脱所留下的血痕,此刻正无动于衷的勒在他们身上。完全兽化的他们和教科书上展示的动物已经别无差别,瞳孔里的血色反而成了他们曾为人的痕迹。
                      这样的情况显然超出了两位护卫队成员的预期——虽然他们在平时监视活动里总是保持高度集中,但当患者被固定在运输车的特制座位后,他们的潜意识里多少没了几分警戒。
                      比起其余仍然坐在座位上的人来说,举枪的两人成为了一狼一狗优先攻击的目标。
                      紧锁的车厢没有其他逃跑空间,躲避危险的最好方式便是解决掉危险。
                      后肢绷紧,青筋暴起,肌肉将全身的力气凝聚在一点,两兽骤然朝前扑去。
                      锐爪锁定目标,恐惧折射出他们的凶残。
                      距离过近,他们只有一次出爪的机会。
                      同样的,他们也只有一次开枪的机会。
                      食指紧扣,扳机回弹,弹头出膛,两支麻醉剂妄图撕破一切的慌乱。
                      但移动的车厢与两兽的突袭使得瞄准成为运气的赌注,在手掌传来发射讯息的瞬间,他们已经看到两只血盆大口扑咬到他们的眼前。
                      特制座位被强行破开已经让他们大为震惊,而他们的进攻已经快到几乎不能做出其他的判断。
                      即使他们在护卫队任职已有十余年,他们也从没见过如此亢奋的兽化。
                      好消息是,一支麻醉剂成功地扎进了冲在最前的黑狼胸口处。药效即时发作,在落地之前,黑狼便两眼一翻,为护卫队成员留出了一丝闪避的机会。而紧跟黑狼身后的柯基也不得不被迫调整自己的动作以躲开黑狼。
                      但坏消息不仅仅是柯基侥幸躲过了麻醉剂,更糟糕的是,两兽猛烈的冲击恰好发生在运输车急转弯的时候。
                      血液迅速冲向头顶,失衡感接踵而至。
                      得益于特制座位的紧固,车辆侧翻的冲击没有让郎木和无辜的松狮撞得个头破血流,但那两位松开座扣的护卫队成员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一个被昏迷的黑狼狠狠地撞上,侧翻时头部再次受创,随即昏死过去。另一个尽管在关键时候护住了自己的颈部,但侧翻时整个身体则失控地撞到了车厢侧壁上,一时之间,眼前一片的发黑。
                      虽然黑狼已经失去了进攻能力,但柯基在撞击后的攻击欲望并未消退,仅仅数秒便从冲击所带来的痛觉中恢复过来,挣扎着四肢准备再次朝仍有意识的护卫队成员发起攻击。
                      全身各处还在发疼的郎木清楚地意识到,一旦护卫队成员被那只柯基解决,车厢内剩下的他们就是他新的目标。
                      他还记得自己裤兜里麻醉剂,当他试图再次挣扎时意外地发现特制座位在撞击后松动了不少,稍加用力便能从内部脱开。
                      郎木紧紧盯住蓄势待发的柯基,忽然想起自己当时捕猎训练的情形。
                      全身专注于目标,对外界的感知则放在次要。
                      曾经在救助站工作规划的经验让郎木头脑迅速产生了两个可能的行动方案。
                      要么在这期间立刻撞开车厢门,争取吸引其注意力并为自己创造逃跑空间。但一旦车厢门因为变形无法打开,其发出的巨大声响势必会引起柯基的注意,狭小空间和自己未经训练的肉体没有任何反制可能,自己将会成为其犬牙下的第一个猎物,其他人也只是时间问题。
                      要么利用那支麻醉剂,在柯基反应过来之前注入其体内。只要成功扎进去,车厢内的所有人都将安全。但这个计划变数太多,郎木此时的速度能否比兽化后的柯基还要快?药效发作的时间他也并不明晰,如果没能及时发作,他又能坚持搏斗到什么时候?
                      不过,即使自己跑出去,一旦柯基追过来,身为狼的他应该也很难跑得过四肢着地的狗。况且这本身也是在拿护卫队成员生命做诱饵的行为。
                      这件事情有对错之分吗?郎木不知道,他还没有能力去思考这些生死命题
                      郎木不是圣狼,普通如他,连保护自己都是一种奢望。
                      不过,既然自己已经兽化病发作了,命也不差这一条了。即使可能性不大,但他也愿意为那些生活仍有希望的人赌上一个可能性。
                      在松开座位的瞬间,郎木右爪抓着开了口的麻醉剂,朝着柯基奋力一跃。
                      好运有时候是勇气的嘉奖,在郎木起跳的前一秒,柯基已经做出了前扑动作。或许是吃了刚刚的教训,这次柯基没有一股脑只顾着出爪,意识到郎木的逼近后,他迅速收爪、急刹、调整身位并发起反击,但如此大幅度的动作已经给了郎木唯一的机会将那支药剂扎进去。
                      针尖没入肉身,但在药液完全注入之前,柯基便把麻醉剂连带不熟练的郎木一同拍飞到车厢的另一头。
                      实打实的撞上铁门让郎木一下有些吃不消,粉碎般的疼痛从后背发散全身。
                      即使视野稍许模糊,但他仍然辨认出自己正背靠在车厢的出口。
                      尽管柯基仍然保持清醒,但四肢已经时不时会难以控制的失力跪下,这极大地拖缓了他的步伐。
                      不管怎么样,至少柯基把目标放到了郎木身上,而不是离它仅有一步之遥的护卫队成员。
                      对于郎木而言,他起跳的动作不够干净,针头的按压不够及时,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不错了,但如果结局没有改变,那么一切的努力都无济于事。
                      第……第一个方案。
                      手里的麻醉剂还残留着大半液体,他强忍着嘴里不自觉的呻吟,凭感觉用爪子在门把手位置附近摸索。
                      几乎是踉跄着,柯基以一种极不协调的方式一步一步朝郎木爬过去。
                      求生本能一把烧尽了郎木的晕眩,他每一次回头,那柯基渗血的红眼都离他更进一步。
                      低沉的嘶吼声压迫郎木脆弱的神经,饱受伤害的身躯难以维持稳定的理智。
                      昨天,他还怀着对副站长生活的期盼而醒来,而现在,他却要在死亡阴影里找寻一抹门缝里的光。
                      撞击对车厢也造成了影响,他应该想到的——连特制座位都被震送了座扣,更何况承压风险最小的门呢?
                      他不断地压下门把,但乏力感不停地麻木郎木的爪子,虎口处甚至被磨出了一道口子,可铁门仍然没有打开的迹象。
                      即使不去看,郎木也没法不去想柯基的眼神。在那一刻,他充分地体会到了猎物那种无路可退的绝望感。
                      血液在沸腾,心跳在失控,他的后背流过的汗不停刺激着他的淤伤。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打击让他甚至抑制不住狂抖的手。他明白自己需要冷静,但他在主观上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矛盾的冲突徒劳地消耗着他仅剩的些许理智,以至于他没有回想起来,这样的反应并非偶然。
                      另一边,躺在地上的一位护卫队成员勉强恢复了神志,几个大喘气让他迅速调整到清醒的状态。劫后余生的他起初并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喉咙还没有被爪子撕开,但当他看到那只发狂的柯基朝车厢门的灰狼少年步步逼近时,他就清楚了刚刚发生的大致。
                      没有时间去褒奖少年的果敢,随身配备的发射器在撞击里可能已经损坏,身上的弹夹也被击飞,再去花时间寻找和装填显然不切实际。无论如何,他不能用这样的风险去赌一个年轻的生命——哪怕他早已被兽化病宣判了死刑。
                      他从裤腿小包里面拽出一个小型控制器,那是指向束缚装电流触发的开关。不过,控制器在设计之初出于安全考虑,发射的信号并不是一一对应的。
                      换句话说,其他人身上的束缚装同样也会受到信号的影响。
                      虽然柯基身上的束缚装早已破烂,但这是当下唯一的选择,他不得不拼上一次运气。
                      按钮按下,幽蓝的电流如期在毛发间蹿掇起来。
                      在滋啦声作响的前一秒,郎木把全身的重量使劲压在门把上面,并成功推开了被卡住许久的车厢门,整个人连带的摔倒在车外。
                      模样是狼狈了点,但至少他碰巧躲开了电击信号的范围。
                      傍晚的夕阳为今日洒下一层告别的微光,如此温情,却照得郎木面目狰狞。
                      这并非是摔倒后的吃疼,郎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激烈的生理反应或许也不是死亡带来的紧张。
                      上一次发生这种反应时,兰桂满脸惊恐地指着他猩红的眼。
                      心跳的巨响敲击着他全身各处,滚烫的血在肢体里一遍遍流淌。
                      灼烧般的痛苦裹挟着郎木,即使他的爪子死死地捏了一把土,也没法缓解分毫。
                      等等……
                      他猛地往手上那把土看去。
                      他的所有痛觉立刻让位于瞬间清醒的意识,反应霎时平息,就连世界也忽然寂静起来。
                      他的手爪……他没有看错,已经不再是灵活的指头了。
                      取而代之的,是完全兽化的狼掌。


                      IP属地:浙江15楼2024-06-12 0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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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写的太好了.......属于每次一看都会感到心痛的地步......很少能看到静下心来,细细讲述的牵动灵心的故事了。
                        紧紧地揪着心脏,平和嘶哑地道来心碎的悲苦万象,却同时又隐隐闪着温暖的光辉。文风如同积尘的纸信,平静地讲着故事,却也蕴含着最强烈炽热的百感与温情,蕴含着希望。
                        P.S.我就是那个前两天在P站了留言的家伙哦,说到做到地追到贴吧了,以后你也算收获一个忠实粉丝了加油哦!


                        IP属地:马耳他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24-06-12 2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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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看好看支持一下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24-06-13 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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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楼图好评


                            IP属地:河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18楼2024-06-14 0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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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滑坡》
                              郎木试着从地上站起来,可他的身体却本能地用四肢撑在地上,无论他的腿……准确来说,他的后肢如何发力,他也没办法做到双腿直立的姿势。
                              在拿到那只麻醉剂的时候,郎木其实做过最坏的打算了。可当一切如滑坡洪流朝他涌来,他却抓不到一根能撑住他的枝干。他无助地朝车厢内看去,可所见的只是动乱后的狼藉一片。
                              他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尚存的思考能力,便即刻意识到自己随时也有失控的风险。
                              遵循本能,让犬牙浸润鲜血的滋味,让空腹填满战栗的碎肉。
                              抛去无用思考而沉沦于猎杀带来的快感实在是过于强烈,可以说已经远超郎木所体会过的所有愉悦。
                              郎木很清楚他的意志还没有坚定到压制那样的渴望。此刻,驾驶室的门还没有被打开,车厢内的护卫队成员也暂时没有恢复压制能力,完全兽化的他从猎物反转成唯一的猎人。
                              只需要拨弄几下爪子,他就能猎捕到兽化后的第一餐。人们只会怪罪设施的陈腐,护卫队的无能和其他病人的不幸。
                              因为无人能审判一头已经兽化的狼。
                              然而,郎木不想让记忆里的血腥味再次入侵其他生者的前路。如果当时,那俩运输车来的再快一些,自己的母亲是不是就能活下来?他是不是就不用一个人度过那个寂静的夜晚?他是不是可以和其他孩子一样一起去上学,去听那些他没有听过的知识?
                              苦难不应被循环,即使将自身的不公强加于他人身上是郎木的自由,但他也有祝福他人的能力。这不是他的义务,但却是年轻的他一份小小的愿景。
                              伤者之间未必会同病相怜,但生者仍需前行。
                              在事态再次挣脱自己控制之前,郎木回想起了那支还留有大半的麻醉剂。
                              完全兽化使得他的躯体已不再是人形,身上的衣物也没剩些许布料,在束缚装的约束下才能勉强认出那曾是一件服饰。而麻醉剂也从彻底破烂的裤兜中掉了出来,滚落到郎木摔倒的附近。
                              他试图把麻醉剂抓过来注射在自己身上,可笨拙的兽掌连握住针筒都无法做到,更不用说完成注射了。
                              时间不会等人,每一分犹豫都会把事态推向不稳定的未来。情急之下,郎木想出了一个极其原始的方法——如果他无法把麻醉剂注射进去,那就把他自己“注射”到麻醉剂上。
                              好在麻醉剂的形状短小而粗壮,哪怕是两只狼爪也把麻醉剂不正不歪地固定好。针头朝上,推杆压在地里。郎木随即后腿半跪,对准位置,把腹部右侧部分往针头上压去。
                              针刺感只停留了一瞬,紧接着他松开前肢的支撑,让整个身体的重量往针筒推杆上压去。
                              天真的想法并不总是美好的,针筒的异物感死死地抵在郎木身上,痛感被聚到一点,让每一寸下压都违反着他避害的本能。
                              应激反应突破了意志的强压,他几乎是原地跳了起来。在第二次摔倒后,他吃力地重新站起。
                              针筒内还留有少许,但注射进去的份量应该足够阻止自己发狂了。郎木侧身趴倒在地上,欣慰地闭上眼等待药效发作。
                              “呼——吼——”
                              一阵熟悉的龙吼声从车厢内传来,在郎木分辨声音的来源之前,他的身体更快地做出了反应——毛发炸起,双耳竖立,肾上腺素迅速攀升。
                              这并非是亢奋,而是灵魂深处的恐惧。
                              “如果不想成为猎物,那就夹着尾巴赶紧离开。”郎木隐约还记得有人说过这句话。
                              麻醉药液逐渐涣散郎木的意志,但他的身体飞速地奔跑起来。
                              比起人造公路,自然之地对于一头野兽更有诱惑力。在恐惧的驱动下,他跨过被运输车撞歪的护栏,凭着直觉沿着山下斜坡一路飞奔。
                              不过药效在此时还是追上了郎木,为适应下坡而急速摆动四肢开始打架,在即将到坡底彻底失去了秩序,一个踉跄,整只狼摔了好几圈,最终在平地旁停了下来。
                              麻醉剂让疼痛被掩埋在梦里,一路颠簸,早已疲惫不堪的郎木不再抗拒泥泞的土地,任由睡意把自己带走。或许昏迷在暴露的地方可能有致命的风险,但他已无力去做得更多了。
                              此刻,是他难得的安宁。
                              正如郎木先前所认为的,龙吼声的安排是一个巧妙的决定。当柯基倒下以后,唯一清醒的护卫队成员强迫自己拖着因疼痛而无力的身躯爬到另一位被黑狼压着的成员附近。
                              他解下系在那位成员身上的联络器,习惯性晃了晃,再将旋钮调到基地应急频道。
                              “咳……呼叫基地,这里是犬科5队,回归林返程途中同时发生了两起兽化提前事故导致车辆侧翻。目前已压制,但其余人员均无法行动,请求支援……”
                              他松开通讯按钮,等待着嘶哑的电流声传来希望。
                              数秒后,联络器的红灯亮起。“基地收到,已派遣应急人员,保持联系,完毕。”
                              红灯熄灭,车厢内重回静谧。劫后余生的脱力感席卷了他的全身,如果不是他及时加快了呼吸频率让自己保持兴奋,或许他也会与队员们一同昏过去。
                              余光中,他瞥了眼被那个少年推开的车厢铁门。夕光微亮,一只灰狼从门外朝里面探了一眼。
                              只是一眼,他就察觉到那并不是一只路过的野生灰狼——那双红眼,是兽化病的烙印。
                              一般情况下,兽化完成后患者的红眼症状将消退,仅留下极少部分刻在眼白的边缘。而提前兽化最显著的特征便是完全兽化后猩红不退的双眼。
                              少年没了踪迹,而一只兽化病的灰狼出现在了这里。事实已经简单到没有为人们留下一点任何幻想的空间。
                              对危险的敏感再次扯住了他的恍惚,如果要说他这辈子最倒霉的时候,或许就是在同一天同一个队伍里面遇到了三起提前兽化的情况了吧。
                              当然,换个角度来说,那只灰狼没有第一时间闯进来,是他最好的运气。
                              本以为好转的境遇再次回到谷底。刚刚的缠斗已经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如果那只灰狼和刚刚两位患者具有相似攻击性的话,那么在现在的身体机能条件下,即使他握着修缮好的麻醉剂也没有多大把握能压制得住他们。而束缚装电流装置遥控器刚刚已经误伤到另一位昏迷的队员了,如果再次使用,高强度电流可能会造成不可逆的危害。
                              颈脖的毛发早已被汗水打湿,他并不确定下一次突袭会在什么时候到来。他也不能担保他和基地的沟通不会惊动那只灰狼。作为一名出勤经历丰富的护卫队成员,他不可能认为那个少年在提前兽化后仍保有他天真的良知,并灰溜溜地躺在地上任人宰割。
                              要想破局,他必须得拿出一个更好的方法。
                              经过训练的专业素养使他的思考不被不安所慌乱,他一边紧盯着车厢的方向,随时准备随机应变,一边在脑海里快速阅览自己学过的教训和经验。
                              回忆在今天的训练里定格。
                              他再次按下通讯按钮,“呼叫基地,第三起提前兽化,请求播放训练用的龙吼声,完毕。”
                              他重复了几遍请求,基地才给出答复,但传来的却是另一个低沉的声音。“理由。”
                              “这是我的判断,完毕。”
                              “收到,完毕。”
                              孤注一掷,他拧着音量旋钮到最大刻度,把联络器朝车厢铁门边缘滑去。这意味着在他爬过去重新拿回联络器之前,他将进入失联状态。
                              假如这个声音并不奏效,那么那声龙吼将是车厢内每一个人的丧钟。
                              联络器的红灯亮起,龙吼如期而至。
                              虽然他在训练的时候已经听过了无数遍,但每次他都忍不住竖起自己身后僵硬的尾巴。
                              迅疾的踩地声猛然响起,又渐渐消失在车厢外的飞尘之中。
                              他的判断没错,那只灰狼如他设想的那样逃跑了。虽然这不符合兽管会管理流程,但雾林就在山脚下,本质上来说,殊途同归。
                              在确认过那只松狮并没有兽化趋势后,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揉展开自己胀痛的眉头。如果再遇到第四起提前兽化反应,他会欣然接受命运的捉弄。
                              休息少许后,他扶着车壁站起,朝着渐暗的傍晚走去。当他跨出车厢铁门重新感受到土地的踏实后,方才的惊险似乎一下缥缈了些许,他不由得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不过,当他看到地上倒插着的一支麻醉剂时,他伸展的懒腰忽然愣住——麻醉剂里面已经没有多少药液,而注射口还残余着点点晶莹。
                              那点露珠闪耀着余晖最后的光芒,纯洁如那只灰狼先前探头的眼神。他当时就应该意识到,明明灰狼也有着如此通红的双眼,为何他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压迫。
                              如果要说的话,他那时看得到应该是……分明的无助。
                              紧急时刻的决策决不能被主管设想所裹挟,但现在,一切似乎说得通了——或许,天真的良知真的还在那个少年身上。
                              他从不做无谓的假设,但他愿意去祈祷,祈祷这样的可能。即使,这比他遇到第四起提前兽化的概率还要低得多。
                              救援的警笛声在路的另一头响起,夕阳送别了今天,众人将互相搀扶着迎来明天。
                              他捡起那支针管,朝护栏下的雾林看去。
                              可是,那个少年的明天又在哪里呢?
                              在准备下班的老狼队长一脸没好气地带着手下出队前去救援的同时,刚到回归基地的白狼明云也收到了事故通知。
                              合理的计划会容许偏差的发生。他没有继续和基地主任客套下去,简要说明了解情况后他就快步走向通道,不等基地门栏升起便直接从闪身从底下穿过,径直往雾林方向走去。
                              他本来打算在回归基地就和第三目标进行接触,但突发的变故让他临时改变行程。不过,对他而言,这样的变故对他自小便一直在研究的方向或许更加有利。
                              和其他的兽管会实践调研部成员不同,他对兽管会的各项事宜了解甚少,他对兽管会的工资奖励制度还没有他对各个回归区域的熟悉程度深。
                              不过他也不是与世隔绝的野人,他同样清楚名望和财富的意义。对他而言,物质财富与人际交往只有在服务他的研究目标时才具有价值。尽管这听起来不算是健康的价值观,在实践部里面他也没有什么存在感,但不会有什么人因此而对他有不满。
                              即使他的研究课题再怎么荒谬,成果再怎么难以落实,只要没有触及底线,也没有人会去反对——上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层则是纯粹不敢。
                              他不会装作冰清玉洁地拒绝这样的特权,但他也从不凭借这一点在部里作威作福。
                              资源只是他的手段,他乐意接受前部长为他留下的一切——这是他的父亲最好的遗物。
                              不过,他的实际权限仍然有限,毕竟正式进入兽管会的实践部已经是那场事故八年后的事情了。其他人还以为免除面试的他入会只是为了吃兽管会的福利政策,可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在兽城外的回归区域着手自己的课题。
                              虽然课题可行性分析从未打动过实践部上层,可考虑到他常年待在野外,并不会占用部内多少资源,他们也就默认了明云的情况。
                              毕竟没有人会去研究跨种交配对已兽化患者后代的生活习性影响。
                              当然,明云也没有,这只是他对外的一个幌子。
                              清障刀在他手上不停地挥砍着,为他开辟出一条通道。
                              他的方向感很好。他很确信,他正逐渐靠近那个被深埋过往的计划。
                              而灰狼郎木,将会是他的真相。


                              IP属地:浙江19楼2024-06-14 2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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