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还记得前尘往事？记得，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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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说少年是热血不息的光，可在我永生永世的记忆里是轻狂无世俗的骄阳，十五岁的晚霞悠长，坐在身边的人也映着闪光，我站在崇邸旧址前，望着畴昔这里所有的爱和信仰，以及玉斋里无法随着朝代更迭而磨灭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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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月色，风过岸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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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我的孩子健康长大，如今也该嫁为人妇，或者娶妻生子，意气风发如荒芜肆意的盛夏，——当年恪善额涅端来的堕胎药也把孩子葬送游离在暑气初消的清凉大雨里。若是要问我恨否？怎能不恨，灵魂反向拥抱枷锁，咸亨帝所做下的事情，他自己不记得，桩桩件件却叫我刻骨铭心，至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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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碎影夹在泛黄的书页中，风吹，页页分明，好似翻开我罪孽深重的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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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涅，您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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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桥幽冥灯火中的等待，并没有让我盼来阿玛的团聚，我便日日夜夜流连那处，他们说我的阿玛挟天子以令诸侯、是千古罪人，与我永世不复相见。我撑着二十四骨油纸伞，立在细雨中，扬笑而回眸，笑在皮，不在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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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今日才肯见我第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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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唤的额涅匪是我的生母富察敬元，而是在阿玛革爵贬庶，宗牒黜名之后养育我的崇王恪善福晋叶何文越。容格格年幼时曾常往来于崇邸，唤得崇王一声阿玛，在崇邸也有一处自己的院子，同名玉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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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怨我，未出世的孩子恨我，怨我自私、怨我离经叛道、恨我寡情少义。不过——【心平】额涅可有收到我的信，可有去看看我的母亲，可有折两枝晚梅搁在玉斋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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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应当是长命百岁的。

（我这一生，当算圆满。爱人相伴，女儿亦有了极好的归宿，平静安和地走到迟暮，并无什么波澜。是以，奈何桥上见到山山时，旧日里的怅然不舍方被勾连出来，她一如我生时的担忧，在忘川苦熬了这样久，仍不愿放过自己，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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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山，我不曾怨过你，却也不愿在此时同你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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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那一碗浓黑的药汁断送了她腹中孩子的性命，也带走了她对生的希望，我只悔恨未能早早发觉她做下的错事，却不曾觉得自己逼她舍弃那个孩子是不对的。那个孩子不能留，她不当将仇恨的种子埋在那个无辜生命里，更不能寄托于凭借一个无名的稚子，从而达成她报复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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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山走时，正值韶华，眼见她仍是年轻的模样，心下一叹）额涅老了。（鹤发鸡皮，蓬头历齿。）所以恨怨欢爱对我来说，都不那么重要了。你还年轻，虽经生死却仍不肯忘却那些旧事。你可知，外间时移世易，早就不是曾经的模样。你，我，你的阿玛，还有彼时王朝的主宰，皆是尘归尘，土归土。游离于此不肯放下，又为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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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也知晓，即便说得再多，以她彼年不忘的憎恨，是无法轻易释怀的。而迟暮的老人总爱絮叨，讲着道理，讲着因果，盼的无非是年轻的稚子能够少走一些弯路，多些顺遂。昔年待山山，视如己出，让她误入歧途实在是我的罪过，而今见她不愿转世重来，苦困于此，仍觉得是我未赎完的孽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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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早已不在，你在这里，不会再等到谁了。（步履缓慢，扶住她孱弱的薄肩）山山，你当放下，来生投个富贵安逸的人家，这些旧事不过是一碗羹汤就能洗去的，前尘的爱与恨不该再牵绊着你，旁人都已各有归途，你如此，当真值得？

【奈何桥畔江烟枯寒，月照冷杉，这里没有四季之分，怨恨幸存逃亡在我的忆海深山里。乏善可陈的一生里，憎恨竟然遍布了我泰半的岁月，若是提及我的往昔来，我能寻到的一丝光亮除了那个鲜衣怒马少年郎再无他人。额涅不愿见我，正如我不愿意见他一样，对于他我满腹愧疚，来世再遇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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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设下重劫，横渡川野，无法逆转的宿命。山山、山山……我恍惚记起阿玛朝我招手说，山山过来。是有多久没有听见这声乳名，久到已经记不清这个名字了。本不该生出的憎与怖，却生出在我这个金娇玉贵养大的宗室格格身上，而我渴求的是一个公正不过的评断，如今看来这个评断永远都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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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涅，我以为我经历生死是该放下了，可是我跨不过这座奈何桥，饮不下那碗孟婆汤，我没有办法不去想、不去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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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洞无物的双目落在恪善额涅的身上，她早已不是当年那副模样，只能从眉目里探寻，经年风霜落满她的发，华发遍生，我好像不敢面对，往事铭心不肯散，或许很早之前我就该意识到，只是还在挣扎，不肯面对残酷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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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好求，安逸有多难，额涅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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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里许久了，没有什么变化，河畔水倒影人间，冥火轻晃，您瞧——【伸了手，指了指三两魂魄排在奈何桥边，那哭声太凄凉】我走了好多遍，孟婆说我放不下无边执念，前尘只是虚梦一场，轮回与我无缘，我只能游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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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扶住我的肩，没有温度。】您的养育之恩，我是感激的，可是额涅，每个人的命数都有定论。

那你在执着于什么？不甘于你阿玛的成王败寇，亦或者你爱慕错了人，空付半生？又或者那个本就不该出现，早早被扼杀于腹中的孩子？这一桩桩，一件件，与你或有干系，可终归是你做不得主的。生时，你只是王府里尚且年幼的小格格，你能活，在世人眼中亦是一份皇恩浩荡，而今你我都是孤魂，要恨的、怨的，早已埋于洪流之中。山山，苦囚你的，从不是旁人，而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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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了，却仍学不会做一个温善和煦的人。看不惯自立牢笼的迂腐，更不愿小小女郎身故之后仍是这般面目全非的模样。步履虽乏，叹息亦沉，可道出的话却从未有过过分慈爱的欺瞒与哄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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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奈何桥有何难跨，这孟婆汤又有何难饮，山山，是不能，还是怕？你自己当真想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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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觉罗宗室，便如同有了镶金边似的好命，她理所应当地觉得，是来世间安享荣华富贵的。如若她的阿玛未曾败北，或许金尊玉贵的小格格就成了四方城中养尊处优的帝姬，然，有人欢喜悠乐，自有人再去饱受疾苦，更无需细算，世上蚍蜉般卑微的人何其多，朝生夕殁，不乏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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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受这一遭苦难是你该有的命运，那耽溺其中，而不落轮回，却是你自己的选择。额涅素来不将选择交于命运，它不值得依赖，不如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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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佝偻的背脊已无年少时的硬挺，我曾失落于宅院中消磨的光阴，怅然于子嗣不丰的愁苦，还有富灵阿的离去，将漫长苍白的余生留给我一人，其实我也能怪，将所历的苦厄、未成的心愿怨怪于时运的不公，囿于时光晦暗的角落，想象着如果、或许、自以为如愿的人生该多么的美好。但这样，我就什么都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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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我，我或许也不该用我的想法再来规劝你什么。只是，你在此处苦等，怕是再也等不到什么了。你也说此地冷寂，时间都显得毫无意义，遮天蔽日的哭嚎，你念念难忘的，悉数归于轮回，长此以往，有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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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一叹，无不透露着对山山的怜悯疼惜。）山山，你还记得山花漫烂的样子么？你曾豢养过的小鹿，还有冬日里皑皑白雪所覆的红梅。你本可以自己再去观赏触碰，远不必托我一个龙钟老妪，替你完成。

对！如您所言，桩桩件件都是我自己困囿，可俗言说，冤有头债有主，这些又是拜谁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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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悄悄一顿，目光瞬间一寸寸凉下去，只余骨子里透出来的冷寂，这是奈何桥畔终日不见阳光的阴冷寂寥，穿过重重躯壳，淡淡侵入了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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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乌努大少爷，少年明朗，热烈张扬、肆意骄狂，曾欲与天公试比高，可因我的离去而辞官归家，游历山川。我在世间流转的七日里，闻到了赋棠斋的檀香，更知道他求了山鬼愿折五十寿命，来换我来世平安顺遂，——但我好似一直都在辜负他，所以我愧疚的不愿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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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我空付半生的人，当真是可笑至极。我以癫狂的人皮作衣，永夜时心心念念规划着该如何将报仇雪恨，有不甘、有私心、更多的是憎恨，憎恨贯穿了我余下的寥寥无几的岁月。还有本就不应该到来的孩子，或许他就是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没有多深的感情，无非就是我的复仇利器，我自以为的复仇利器，直至入了地府，我才对孩子生出一点愧疚，零星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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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太多愧疚，声声质问如惊雷落在耳里，奈何桥有何难跨？孟婆汤又有何难饮？我是不能，还是怕？我不知阿玛与阿姐在过奈何桥时是否有过徘徊，孟婆递来汤水的时候对人世间还是否有留恋，还恨吗？】我原本，也该有一个很好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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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花烂漫、呦呦鹿鸣、白雪红梅——到头来是彼岸花开开彼岸，彼岸花落落黄泉，亡魂凄凉惨叫，再也不见世间景致，有多久了？久到记不清了，这里不分昼夜，终日如此，长年累月，有些记忆在一点点消磨，唯有心中执念依旧如初，久积沉疴难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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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该沉溺、不该坠落、不该等待，可是额涅，我好疼啊，这一世太疼了，疼到我害怕过奈何、饮孟婆汤，害怕入了轮回，这世的痛楚依旧不肯放过我。

拜谁所赐，哪有什么旁人授予，有的不过是个人的选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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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山山来说，她或许只能随着权利的更迭，饱受生时的骤变，可那腹中的孩子，乃至和旁人不该有的纠缠，何尝不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不能说，她或许可以选择在崇王府安稳地度过余生，这颇有些不近人情的虚伪，但怎么活着，是境随心转还是心随境转，到头来还得看自己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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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时都会觉得自己能过好这一生，一定会有属于自己的成就，会有完美的爱情，会子孙满堂，寿终正寝。可现实往往不如意十之八九，盼长生的短折，盼圆满的分离，盼位高权重的跌落尘埃，这并非是你一人独受的苦厄，而是生而为人，往往皆是于荆棘中修行。或许正因为生而苦，人的寿数才不过数十载，熬，也有归寂之时，入了这幽冥地府，一碗孟婆汤，一座奈何桥，前尘的苦与恨，爱与得，悉数清算，一切又能重新开始，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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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亦难忘年少的爱人，既盼着他于九幽等我同归，又盼着他早早入了轮回。前尘的情前尘忆，来世的姻缘，自有天定。人尽管渺小、卑微，但总算有些坚韧，能支撑着自己走过一个又一个的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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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宁进不停的人，前方等着的，无论好与坏，但至少都是崭新的体悟。山山的苦痛，或许源于她在尚且年轻的时候便遭逢巨变，而又在韶华之时选择以死别的方式，报复这个人世间。她不曾真正经历完整的痛苦，总是要从悲愤与不平中，渐渐消磨成无可奈何的麻木，然后再重拾一丁点心力，真正走向新生。将小女揽入怀中，轻抚她的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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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怕，山山。好与不好，不过百年，权当往人间体验一遭七情六欲。尝过苦的人才晓得什么是甜，被辜负过，才晓得什么是真正的爱，世间的感悟皆源于比较，你怎知来世不会得个好人家，平安顺遂的过完一生？

【我承认，我是个胆小鬼，傲慢又任性。批判评论着世俗的是非对错，日复一日的清醒沉沦，害怕真相摧毁我心里最后一道防线，更害怕自己好不容易逐渐筑起的樊笼功亏一篑，惨白消瘦的灵魂在这一刻也明亮的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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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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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该安稳度日的我早早的困在这不见天日的阴曹地府，厉鬼凄凉的呜咽终日不绝于耳，彼时我害怕的躲在奈何桥下，望着一去不复返的魂魄，善者转世轮回，恶者入一十八层地狱。彼岸花从不曾败过，桥下河水也不曾冻结，一切都在按着自己的轨迹前行，只有我，日日如此，如脚下被焊住，挪动不了半寸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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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有看完世间好景色，短短一生困在北京城里，不曾见过江南烟雨、大漠孤烟、天际孤鸿，对啊——【眸终有亮光】这一切我都不曾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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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无止境的恨意使我在凋零的苦水中反复沉溺，在绝望中颠沛，我沉默的罪孽在无望的忘川河水反复流淌，我疲惫不堪，却仍旧不肯放过自己，折腾的灵魂枯槁又稀薄。我并不存于世，没有生命，困在永生的没有死亡的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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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孽深重，真的可以有平安顺遂的一生吗？额涅，我并不需要大富大贵，更不求甚麽爱我护我之人，我只要双亲皆在，平安且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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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恨在心中淡去，我望着额涅不如之前明亮的双目，前世今生，用鲜血酿下的果，又渐渐将因忘了。人世间的烟火终寂，爱恨与晚风皆落魄，攸攸百年，不过一夕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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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在她的肩头，如同儿时那般。】额涅，我好像没有什么坚持了……

（这世间或许不尽美好，但仍有万物来点缀安抚。江南烟雨、大漠孤烟、天际孤鸿，甚至路边野生的草木，自有蓬勃的生机。听着山山的话，突然想起在宽阔的马场同富灵阿的对话，我为他讲述着草原上的夜空与星辰，向往着一切未知的世界，那时我们都还那么的年轻，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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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记得，额涅年少的时候赖于族中长辈宽纵，曾见过大江大河，秀丽山川，草原上的星河长夜，江南的烟雨风波，那些，远比爱恨嗔痴更值得向往。山山，人不可囿于一隅，时日久了，人心就被困住了。所见所闻不过周而复始，便会将眼前事当作天大的事。你知道于山川河流前，人有多渺小么，它们就在那儿，静默无声却充满力量。当你身处其中，自生疏阔。所以，你不想去看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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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华富贵是一种安逸，阅遍山河亦是一种幸运，我希望她的来生能更自由些，不拘于闺阁，不满足于小情小爱的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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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你能有机会去瞧瞧，瞧瞧你还没来得及看到的人间。我替你惋惜，并不是因为你执迷不悟，而是你还这样小，什么都未曾经历便了断了一生。你没什么罪孽，也无深重可言，那只是上一辈子不可摆脱的命途罢了，来生都能重新来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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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盼今日的阴差阳错，能解她的执念，黄泉孤冷，她便是有错，这错也该赎尽了。又或者今日相逢便是冥冥天定，她唤过我额涅，我就当担引度之责。生时未尽的，死后尚能弥补，这也算老天予我的垂怜。转而慈蔼地望着山山，抚过她的青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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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个小姑娘的模样，额涅却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

【毋论多深的痛楚到最后都是灵魂受尽了苦难、空洞，躯壳晦涩、疲惫，所谓的疼痛寸寸淹没眼前应见的光，得失难述，爱恨难言，连救赎都不敢奢望，抽筋刮骨的沉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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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莫测、世事无常，我在撕心裂肺中恍惚明白，游离许久，明朗才来，这一日，我等了太久太久。我踏上第一阶的奈何桥，孟婆端着汤水朝我望来，浮云苍狗，不过就是孟婆手中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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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桥上众鬼去，我以鬼身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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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念已消，可入轮回，容格格，请罢。”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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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颤颤巍巍的递上孟婆汤，我折身回望游离许久的桥畔，目光又落在额涅的霜发上，满目心疼，我这不好过的一生，她极尽担忧。冥火勾勒侧靥，淡淡的散发着柔光，恍惚间又如生前那般，玉面芙蓉、明眸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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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涅，对不起，让您为我忧心了。幼时崇王邸，我趴在您膝上，您同我讲的大江大河、秀丽山川、星河长夜、烟雨风波，都是我曾向往的，可是后来，世间痴俗蒙住了我的眼，我再也不见他物。若有来世，江南烟雨、大漠孤烟、天际孤鸿，听吴音轻倩，海棠浮暗香，甚至幽径苍苔、水墨尘烟，这一世不曾见过的，我都会去看一遍，认认真真的、仔仔细细的好好看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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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乌努容京，终究是我有愧于你，我曾想与你永生不复相见，倒是我执念太深，如今重温往事，方觉岁月如风，你不用再绕着弯子说喜欢我，试探我不确定的感情，小心翼翼的询问我的心意。若是还有来生，我要热烈的山、壮阔的海，要无际的沙漠和自由自在的风，但我更想牵你的手。能不能原谅我，再与我遇见，下一世，换我来走向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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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额涅从未怪过你，只怪自己当年同你说得太少，才叫你做了这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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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晚了些，好在能有补救的机会，这或许是上天予山山的一次救赎，亦是全了我此生唯一的遗憾。文越这一生，实在算得上圆满，年幼时见识大江南北，年少结缘今生唯一的爱人，与他得成眷属，便是没有嫡妻的身份，富灵阿也如他所言，未曾娶过正室，女儿嫁于方家，安享一世太平，迟暮时，未曾被真正的病痛折磨，安详离去。弥留之际还是会想起殁于玉斋的山山，院中红梅尽开，怅然无人再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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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能送山山这最后一程，确实全我心愿。只盼她来世能如心中所愿，见山河，见众生，见自己，于富裕人家出生，会遇见疼惜她的爱侣，兴趣相投的挚友，老了会子孙满堂，颐养天年。人这一辈子若可如此，自是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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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爱世人的光终归散尽，山山自有她的新生。此刻安静的幽冥方让人有了追溯的闲致。回望来时路，浑浊的眸光里仍是对这人间的万分眷恋，那里曾有过我的爱人，我的孩子，我的父母亲友，以及那个追随本心、一生坦荡的自己。而眷恋只能止于此刻，蹒跚的步履一如我对山山所言，仍选择往前。奈何桥，孟婆汤，我于此生认真用力地活过，就不必再放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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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旧日往昔渐渐灰白时，百无聊赖地盼着来生，我会是谁，是男是女，又或者只是一株草木，一块石头，若生出羽翼，那便能翱翔碧空，若生出四足，那就踏遍山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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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世间万物，总有来处，而我，亦会找寻我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