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妃·张氏
次间众人观庆妃面色,此刻已经平息,似与寻常别无二致,唯珊瑚回想到出宫前庆妃于殿中的斥责,又想到她立断淑妃不在承乾宫内,不免心生迷惑。恰是这多看的几眼使庆妃察觉,目视珊瑚时,便在不察间露出隐含忿态的微笑。珊瑚忙垂首,庆妃因而转过目光,心下所想,乃是传言中冯桂素日恣意,刘、高面若洛神。默然面窗吟诵:朝为越溪女,暮作吴宫妃。
待西洋中指针转过几圈,终有宫女回禀淑妃已自乾清宫回归,正向翊坤宫前来。此刻傍晚,暮色比淑妃先至,昼短夜长的时节,各处鸟鸣虫声都快要平歇。而庆妃早理正衣衫,待第二名黄门前来,由翊坤宫管事牌子刘健等随在身后,竟是亲外出于庭中迎接。二人见面,淑妃甫一出言,她竟是目持冷意无声一笑,微侧过了身,口吻还算清和:“二姐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说罢请她举步拾阶而上,在次间落座。诸位奴婢见状,闲杂人等自散了,余下刘健等陪侍左右。庆妃启道:“二姐姐请听,我以为眼下要紧处,是各处已经知道。至今,我想请二姐姐以安抚各宫为上。姐姐从乾清宫来,症状是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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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史·谈氏
约莫到了雨后,开着窗,阵阵的微风进来,扑散在脸上,觉得怎么也睡不着觉。莹中从竹榻里翻身坐起来,望向窗外,只见靠墙根儿的地方走过两三宫女,头发并绢花在窗台下徐徐而过,间或携来几声细笑……西苑的暑日别无忙事。
阳光若即若离,当她漫游心神目光时,觑见园内青砖上些微残留的水痕,倒影院墙顶上的凌霄。这花枝干虬然,然而牵引出的藤蔓却姿态柔美,袅袅披拂。密叶间的花朵向上擎开,一簇簇橘红随风摇漾,而午后光辉灿烂,时不时从云层中探出,洒金所至,明艳照人眼。莹中微笑起来,唤住一人搬了张座椅放在那花丛下,她握着卷书,就坐在荫蔽处默看。日走西斜,一朵落花悠然坠落至书缝,莹中正欲拂去,倏尔,一片人影笼罩了下来,有人率先捏住那花梗,托在掌上,他的视线只向下一瞥,旋即将那纸张上的墨迹念出声:“素处以默,妙机其微。饮之太和,独鹤与飞……”莹中微眯着抬起眼,视线中当先是一个十五六的少年面庞,满头的黑发利索梳起,勒有网巾,臂弯中夹着顶大帽,肩上停着一头猎隼——正是太子。他转身随意把花儿一丢,那隼鸟歪了两下头,犹豫着飞起,太子抬起臂膀,喝了两声去,它方飞至中官身边,只是仍注目于此处。太子颇为满意,摆摆手叫他们退下,回身时,脸上呈现出欣悦怡然的神态,一手把那书籍捞起,兀自在手里闲闲翻阅,浏览侧边的批注。随即,字正腔圆地把批注念了出来:“同乎无欲,是谓素朴。素也者,谓其无所与难也。纯也者,谓其不亏其神也。能体纯素,谓之真人。”
她先是稍作沉默……终于,一朵云离开日边,刹那,太阳光倾头泼洒下来。她这才看清太子几丝碎发,略微凌乱地从巾下探出,额角还沁出薄汗,颈际微湿,加之所服的织金衣袍流光异彩,叫人看来,免不了一番疏狂的味道。他的眼神从字句中移开,带着打趣的意味落在人脸上。莹中仰脸看笑了,轻声问道:“殿下?”那一个清澈明亮的嗓音伴着书本轻合声在她上空响起:“你这是准备做道姑?”说罢,也不问人就将书收走。临进屋前,把大帽扣回发上,扭过头在她鬓边一捉,五指内就多了一朵凌霄,朝她轻轻一送:“道姑可就不好簪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