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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繁华海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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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山东1楼2024-02-18 08:26回复
    【许氏入宫是去岁新春,确然是玉兰花开的时令,只是她在这船舆的日子,兴许还要比她在横玉斋的还多,但显然都不比她在广州府待的时岁久,这便不难解释,缘何在这南巡船头常能捉见她的原因。今日原嫌舱里闷,刚矮身扶着舱走进天光里时,袖还未及被风填满,意料里便在抬头一瞬,先瞧见许氏立在船头的身影。许是因着她站得直,倒也像是错生在北方的一株银丝桂】
    【御船行的势头盛,破开的浪搅动起水花,有零星几点飞散到小许氏的鬓边,她倒是不躲的。兴许这那是许氏旧乡能赠与她的、不多的眷恋:同是一江水,和夜里想要照人还的月色无二】
    你在这里能看到的最远处也不出绍兴,再往前走,也不过是在这船舆上,
    【已然行到许氏身边,冒然的出声是自己一贯的做派。语调婉转,但话里却不曾留丝毫情面,直截与人开门见山添道】
    可是看不到广州府的。


    IP属地:山东2楼2024-02-20 1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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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养在闺阁中的许逢愿,最不爱读文人墨客因羁旅而留的词句,落到纸上,好似天地都黯然失色,山川好景皆不足入眼,唯余愁肠满腹。于是山也哀怨,水也萧条,愁云惨淡万里凝。人如无根浮萍,无处可依。落到家宅安宁、人丁兴旺的许府小女娘眼中,便平添了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味——东坡先生远谪岭南,尚且能品出荔枝甘甜,这才叫好嘛!】
      【昔日的云淡风轻,有朝一日终也化成心头挥之不去的愁雾。我翻出曾抄录过的、细细碎碎的牢骚,再不能自认清醒地指点江山,至于苏东坡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豁达,我由衷敬佩,同时自愧不如。】
      【雁是归乡雁,人是异乡人。】
      【有些念想,但不多,于是嘉瞻如妃的出现,也理所当然称不上“打破”了甚么。】如妃娘娘说的是。好在江上的风还有些湿润,与广州府的春夏很像。
      【船只于广府许氏女来说决计不陌生,故乡水涛涛,万里送行舟,我入京时也走水路。安顿不足一年,又随圣驾乘船南下,却如她所言,永远成不了闭环。】不知怎的,总觉着但凡近一些,相似的风物便能多一些。
      【说风而风至,带起小小一串浪,大船本就行驶稳当,些微的摇晃也短暂。】娘娘当心——


      IP属地:江苏3楼2024-02-22 0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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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4楼2024-02-22 0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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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船捡的水路讲究开阔通达,此刻江面没有轻绡雾殻,日光直直照着许氏秀致碧玉的面颊,适才那颗缠绵着、打湿她鬓角的水珠也旋即便被照开,什么都不曾留下,而她颊边鬓角便又成了细细软软的一小绺,像许氏清凌凌道出的话,很难捉住太多愁绪。于自己而言,这二十载唯有四四方方的嘉瞻府、四四四方方的北京城,以及更四四方方的紫禁城,许氏此刻话里的广州府比天边月还渺远,稍稍歪歪首,只捡着曾经从叔伯们话里具象出的广州府印象讲】
          我原以为对于广州府的形容总绕不过一个“闷”字,不过想想,紫禁城的日子更闷。
          【显然这是体感与情绪上截然不同的两种“闷”】
          【像是人会打磕绊般,脚下船也在此刻被“绊”了一下,但这并不比年少时初次骑马还颠簸,只有耳垂上,那两颗碧玉珠子摇了摇,但借着这船身之势,侧过脸,水般波光粼粼的一双眼望着许氏】
          无妨,水是伤不了人的。
          【有一刹那缄默留给两个人凭眺,但旋即又笑道】
          看起来,你并不像是太念旧的人。
          念旧的人总惧于讲旧事。


          IP属地:山东5楼2024-02-22 1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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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闷得很,不过也有趣,闷得屋里的铜镜都流汗。【我听过蜡炬成灰泪始干之类云云,却没有哪位大家告诉过我,不止灯柱,窗下相对梳妆的铜镜也是一个道理。可许二格格私心里不想将之形容作“流泪”,该是万物苦炎热,它也不能置身事外。】后来我才知道,燃了炭炉的横玉斋,又是另一种燥热,像是随时会起火星子。
            【许逢愿不是旁人眼中婉约内秀的江南少女,但她也在另一处、声名稍逊一筹的水边长大。经年的治理有方,两广早不是最初的蛮夷之地,除却荔枝美名远扬,实也算得上富庶。士农工商,商贸虽为末等,却实打实使得不少平民百姓吃穿不愁、小有薄产。】
            【于是比起坐在暖炉边、脚心生热,还是裹挟着水汽的风更容易教人想起故土,想起乡亲父老们黝黑的面庞,浓眉大眼的渔家少女,原汁原味的生腌……】
            【好在我不晕船,这些时日的膳食照旧,不曾胃口大减,否则眼下若是腹中空空,难免要不合时宜地咽一咽口水。比起分不清金丝银骨炭的门道、头回在北地过冬的那丁点儿怯意,这才真要歉然道一声“见笑”呢!】
            那兴许是我同娘娘从前认识的人不大一样?【很真诚地,并非想用标新立异的拙劣法子给她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此次南巡过后,我们也许又会做回坤宁门前相对无言的妃御,没有旁人会留意船头这一场短暂的交谈。又或许能成为点头之交,问安之外,再多几句寒暄。】我很想念,也更愿意掰开了、揉碎了讲。以免五载、十载过后偶然提起,反倒成了段毫不相关的故事,这更要痛惜了。


            IP属地:江苏6楼2024-02-24 0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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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好。
              【两瓣艳唇微微翕动间,前话道得实在囫囵,兼着声是稍稍压在嗓子眼里,几要被桨破水声的响打下去。相较于许氏背后的故事,目下她的譬喻却更吸引人,兰旌殿不爱点炭,入秋时也冷津津的,因为自己很早便知晓,愈是夜深人静的寒夜,那“火星子”愈会冒头,燃烧着的是欲望,烫伤的却是让火星子四起的人。这些情绪本不想讲,但此刻自己很有闲情,愿意为她陈明“真好”的缘由】
              我时常觉得宫里头的镜子太清亮,把人的神色都能照出来,窃喜时会让旁观者发现,伤怀时会让自鉴者更失意,很没劲。
              【每个人都有故事与情节,但不方便说出口的,便是私人秘密,很显然,小许氏会把她自己的人生轨迹归为前者,而自己更愿意做后者,“念旧的人总惧于讲旧事”,自己诚然也属于这类人。日光温吞吞投在自己面上,水光也被反射着映来,在这份交相变换的粼粼里,沉默片刻,才问道】
              但等百载过后,在刀笔吏手下,除了我们的姓氏和位份,其他的都会变成毫不重要的故事,哪怕中宫也不能免俗。如此不会更痛惜吗?
              【没有后悔,只是好奇】


              IP属地:山东7楼2024-02-24 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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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呀,入宫后,我再没见过沾了水的铜镜——【小小一方菱镜照着容光正好的样貌,同时又映出眉眼间、夹杂着跃跃欲试的小心试探。眼尾被黛色描得微微上扬,很显精神头,使得对镜之人很容易滋生出蔓延狂长的野心,是今时今日的许逢愿尚且承载不住的。】镜中人瞧着也有些陌生了。
                【她觉着没劲、无趣,而我是畏于面对内心,忧心自己沉不住气,想伸手触碰远不能及的权柄,最终粉骨碎身、万事皆空。就像嘉瞻如妃能波澜不惊地望向我的眼睛,我却没有这份定力。长袖善舞的是广府的许二格格,在紫禁城中,不过是涉世未深的蹒跚学步者。】
                【要说宫中的物件摆设,都是一尘不染,仿佛哪里留了一层细微不可察的尘埃,就是圣宠不显、奴婢怠慢,在宫人的口口相传间又被大做文章,乃至昭示着失了圣心。于是在捧高踩低的宫城中,便有的是人争做借刀杀人的那把“刀”,又也许心知肚明自己不过是那操刀的刽子手。最终却没有利落的手起刀落、一击致命,而是钝钝地磨着人心。志得意满的闺秀由此迅速地凋谢萎靡,那些或是张扬、或是隐晦的锋芒皆被消磨殆尽,成了一棵到了秋天就落叶的树。】
                【可我偏生眷恋时光留下的痕迹,沾染泥香的花坛、尘封多年的书箧,都为许氏宅邸添彩。遗憾的是,兰嫔并无没有藏拙同时、还能拿捏人心的本事,因此至少在横玉斋中,需要用些肤浅的法子立威。很俗套,又实在有效。理所当然地,教我们沉浮半生的暗潮涌动无法由史书记载,求存、求荣宠、求女儿双全、求屹立不倒,奋起击楫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可我们会相互记得——说到底,我瞧不见百年后的史书啦!
                【像是对自己聊胜于无的宽慰,长出一口气。水面已重归平静,我心亦如是。】


                IP属地:江苏9楼2024-02-24 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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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斜吊着眼去看身侧人,许氏本就是妙龄,不比在掖庭里被长日耗磨得处事圆润的嫔御们,她心眼稚嫩,藏不住太多情绪,又有一双精致点漆般的杏眼,剔透到里面会不经意写满她此时的情绪,目下亦不能免俗。像是她口中北方的镜,状若坦诚地讲道】
                  可令你陌生的才是真实的你。
                  【“我们”与“相互”,除却晨昏定省时,比堂下燕来往更匆匆的照面,这原不过是自己与她间的第一次谈话,可说是深谈,却应当仍是浅交,这样骤然与冒然拉近的距离难免令人失笑,也像是玉津园那只雪狮子般,当有人冒失踏入领地,不免炸着毛从匍匐的姿势站起,此刻自己也是尖锐地朝她指出】
                  是吗?但那并没有什么用,旧的朋友会认识新的人,新的故事也总会被旧的故事替代。
                  【侧过身,眼神再次明晃晃在许氏身上扫过几来回,那是曾在与大小文德、周氏初遇时一般的目光,清透又冷硬,不似有灵性的生物寻觅同类,却更像是打量着八宝格上摆着的名器,或是看着一株才被移栽到近前、在下一春前很难品鉴出是否是孤品的兰花】
                  何况,有用的人和故事才会被记得。


                  IP属地:山东10楼2024-02-26 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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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禁城的天其实并不广阔,从横玉斋中,我只能看见这普天之下的一角,这里的每个人都在碌碌无为的同时又如履薄冰——除却偶尔能得见天颜,三宫的问安不过是点卯,我好像也能逐渐领会到紫禁城的日子“闷”在何处。】
                    【有时也不禁想起在广州府的行商那儿见过的西洋机扩,每一枚齿轮都被严丝合缝地衔接到一起,以十年如一日的速度、稳当笃定地运转,促成机扩精密无误地运行,兴许能用不同于日晷的方式报时,又或许会流淌出银铃似的悦耳乐声。任何一枚齿轮,要单独拆出都颇为不易,而一旦哪一枚当真锈住,任是那所谓西洋钟、八音盒如何巧夺天工,也再不能运作如常。】
                    【洋人的玩意儿稀奇古怪,可南巡前夜,我孤身躺在榻上,第一回清晰地感知到——原来我也是一枚齿轮。除非彻底地锈住,否则不会起什么波澜,只好日复一日地做好分内事,成为妃御中很平凡的那一个。原来“入宫”本身从不意味着光耀门楣,后招才至关重要。否则何苦人人争荣宠,难道争的是一人脸面前途么?】
                    【如妃讲道理所用的法子总是直白,先前模糊的感知转化为了然——齿轮锈了、老化了、脱落了,实也不打紧,修补的途径往往不需精心打磨,而是很容易就被以旧替新,雁过无痕。毕竟——有用的人和故事,才会被记得。】娘娘说的很是,逢愿受教了。
                    【态度是恭敬诚挚的,却也不曾因她所言而惶恐,坦然地像在说一个事不关己的小把戏、小笑话。】您也许哪日午后小憩醒后,或是烹茶、煮酒时,会想到在南下的船头上,有位小贵人说了几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自然,再不会想起也很好,毕竟这不是什么好事。


                    IP属地:江苏11楼2024-02-27 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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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着许氏不卑不亢地接下这句话时】
                      说得不对,
                      【水天向晚碧沉沉,那团熔日在她身后将要沉入水里般,逆光里除却她剪影似的身形,和黑髻边珠光璀璨的装饰,便再也瞧不清她面容间的神色,但我猜测,因着这决然的一句话,她此刻的眼光里应有诧异。没有任由这难捱的寂静填满两个人间的空间,而是稍稍歪着螓首,目光也不曾离开她的身影,付与她一笑】
                      到那时,你就不应当只是一位小贵人了。
                      【虽然已入南方地界,但船头风峭,像是大文德养着的猫般,因着一位贵妃与一位小贵人并不紧要的谈话,而精神上感到餍足,于是不免打起了困,选择在此时盛处戛然而止。睫稍稍低下,眸光落在许氏映在江面的影子里,虽然仍是因为波澜被拖拽搅动得不够真切,但已比此刻直接看着她,更为清晰】
                      你会的。
                      【口吻风轻云淡,又是那么简短干脆的三个字,像是随时都能被船前浪头湮下去,可道出的话因着情绪却似重逾千钧】
                      【这是我与许氏不曾明言的数年约】


                      IP属地:山东12楼2024-02-28 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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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脚下,多的是人中龙凤,或有傲世之才,或有惊世之貌,至于出身高门大阀、身为皇亲国戚,几乎只是这些才貌双全之人最“不值一提”的显赫身世——就是这点“不值一提”,已经足够成为世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终点,可见若真有天庭、真有司命星君,他手中的命簿也决计称不上公平。】
                        【怨天尤人是怠惰的弱者才会做的事,愈是无能,愈要信命,千百种因果、轮回与得失,不问自己,独独非要问苍天。然而许逢愿不信命,也不信因果。握在手中的东西诚然很少——并非八旗贵胄女,才貌也只是较之民间寻常人来的出色,到了宫中自然并不出众——可与其在俗世里参禅,祈求上天垂怜,天降不世姻缘,最终悟出满头青丝染白霜,不若自己也去争上一争。左右着我筹码虽少,能输的东西也不多,须得顾全大局是真,勿要束手束脚也是真。】
                        【正如我一次又一次对镜自望时想的那样。野心本无错,深宫之内若无野心、不争不抢,又无家族庇佑,多半要成为那枚被抛之即去的齿轮。要紧的是手段和耐心,做不成老谋深算的猎手,至少要学会蛰伏,在手段配得上野心前,别做了最打眼的出头鸟。】
                        【如妃说的是日后,那我倒也不必忌讳什么。甘愿止步于贵人之位,这话真要说出口,连自己也不信。】那就——借娘娘吉言了。
                        【浮光跃金的江景已有多时未见了,荔枝湾上赛龙舟的场景还在眼前,百家饭的喧闹也尚在耳边,一阵江风拂面而来,又教人清醒回神,不再沉湎过去。傍晚风凉,二人各自归舱,后话不提。】


                        IP属地:江苏13楼2024-02-29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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