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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寄北2022——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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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北京1楼2023-12-27 02:23回复
    【人间草木★专栏】一座纸春天
      《人间草木》是项宏的新书,书名像散文集,事实上它是小说。他的第一本书是散文集,叫《天涯之外》,倒更像是小说的书名。无任是《人间草本》还是《天涯之外》其实都有项宏个人的印记:因远且广而有怅然之美。
      《人间草木》首先是一个爱情故事,同时也是一个乡村少年的成长故事,更是改革开放后跨度40多年皖西山村巨大变化的故事。书中涉及的乡村,小镇,县城,省城以及北京的种种都足能让阅读过程中慢下来注意它细节之处的描写。还有沿着主人公成长轨迹这根时间轴上扩散而出的种种世情,以及某些似曾相识的,似是而非的,道听途说的人生百态。
      只要读掉数十页,你就会知道,这是一本男性作者为他心中白月光与朱砂痣而写的小说。每个女孩也许都曾在她最好的年华里成为某个男孩心中的白月光。而能成为一位作家心中白月光的佳处,是能够在文字里被以文学的手法超脱于一般的无奈剧情:多年后,相见不如怀念。在文字里,她被赋予文学记忆而得到修复、更改继而成为永远皎洁的一轮圆月,不仅仅悬挂于作者的天空,也悬挂于我们阅读者的天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已经不再是她,而是在文字里重生的让人思无邪的美好。
      小说以主人公陆子规成长为时间轴,在此轴上安排了三个在他的生命里都有着重彩一笔的女孩:俞茹烟,顾鸿影,孙茜。毫无疑问,小说人物的名字都被赋予了某种寓意(因此无需求证于这些名字不合常理之处)。子规鸟,通常的寓意是有离别,哀伤,思念,思归,劝农,知时等,也代表着最宁静美好的乡村。看完整本书,你会发现陆子规的半生与这些词语语境都是高度契合的。
      俞茹烟(雨如烟),子规声里雨如烟。少年陆子规在他的良辰里遇见了少女俞茹烟,豆蔻年华里的情愫,如花影般难以确定,也如花影般动人而美好,它甚至在成人世界里不被称为爱情,而事实上它是真正无关每个人社会属性标签的玉质般的情感:你是女孩,我是男孩,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本质上这才是每个人生命里最纯粹的爱情,同时,这种没有依靠凭空而长的情感也如花影般那么脆弱,一点阴影就能让它消失不见。但这些发生在最好年华里的美好往事,犹如花开花谢,影摇影摆,终将永远在彼此心中,温暖如棉,不失不忘。小说里陆子规所做的事,所行的路,其实都在围绕着这个如纸春天般的往事。我见众生如草木,唯见你如青山。俞茹烟,毫无疑问是整本小说里最耀眼的那道光。
      顾鸿影(惟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有恨无人省)。因为俞茹烟的先存在,顾鸿影终将无法在陆子规的心里驻扎,对于顾鸿影来说,陆子规更像是她清晨回笼觉里连绵不绝的梦境,零落,破碎,沉陷,不可确定,欲罢不能,终于醒来仍然两手空空,三年大学陪伴,最终还是在误会下负气嫁了人,在误人误己中心事重重,万般皆空。
      孙茜,茜者草木,她如草木一样,从少女到死去,几乎一生都在陆子规身边,但也如草木一样,抬头可见,眼前人却只当是寻常,不被注目。陆子规对于孙茜来说,像是她盛夏中午的一树绿荫,在没完没了的蝉声里,为了那点清凉,甘愿亦步亦趋。他还是她秋日黄昏有人刚离去仍在摇晃的秋千架,是她春日里刚洗完挂在风中的衣服滴下的一滩水痕,一切仿佛刚发生,近在咫尺,触手可及,而事实上早已经人去景空,云在天,水在河流,风在人间,只是属于她的那个人没有前来。她用一生来陪伴陆子规,如烛燃尽,如花开败,却永不言悔。
      这是整本小说里最让人意难平的女子,完美到仿佛是小说里无所不可用的工具人,剧情需要误会,她就出现,剧情需要她消失,她就远走他乡,剧情需要她创业,她就成了老板娘,剧情又需要误会了,她又不知死活地出现了。然后根据需要,她又返乡,又创业,又“恰如其分”地死去。合上书很久,我都无法理解作者为什么虚构了这样一个会让主人公减分的人物。
      过了一天,我又想,这个人物大概其实是作者心底里的自己以及身边真正母性般作陪的眼前人(孙茜在事业上一直以内助式般的存在),这小说本就是关于一个功成名就的男人在他的似水流年里,衣锦还乡于如花美娟岁月的一个梦,所以,孙茜只是离开了梦境,重返现实。书中孙茜重返皖西乡村她的家乡,其实也可以看成是作客他乡的作者一个乡愁心结。
      陆子规以善良勇敢正直为本,临事睿智且从容为处事方式,从乡村到城市,从少年到中年,从一无所有到有了一片属于他的安居与乐业。最后还能在时间的这一头与俞茹烟久别重逢,看山有山,看水有水,世间丰盈。这是一本圆满而完美的小说,也是一个镜花水月般的梦境,但也是一个值得一看的好梦。一如合上书,封皮上两个牵手的剪影沿着没有尽头的坦途越走越远,越走越静,那是包括作者自己也到不了的远方,我也愿意相信路的尽头会有一座永不移动的纸春天,那里春花如旧,景色依然。
      我们都知道,时间不可重返。而文字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让时间重返,或折叠,或永恒。阅读一本书,翻开任意一页,又或者合上书本起身离开,那一刻,我们对书中的时间掌控仿佛变得无所不能。同理,把故事搬到纸上,故事里的人物就可以随意重返任何时间,在那些真实或虚构的地址上,温暖而陈旧的往事,都将一一得到修复与重返,犹如重返生命里的春天,山河在,万物在,事在,人也在,闲情未抛,烟火正好。
      合上书,关上时间,春日在天涯,天涯日又斜。正如小说中写到的那句话:坐在桃花坞边,看落英缤纷,船来船去。
      这本小说当然不止是爱情,它有更丰富更宽广的主题,但每个人观注点不同,看到的故事也将不同,这是作者自己也没办法掌控的事。


    IP属地:北京3楼2023-12-27 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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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此间秋色
        秋天的树下,有东西掉下来,枯叶、果实、鸟羽、光影、尘埃以及某种寂静。栾树往下掉黄色碎花,无风缓慢掉下,如晨露坠地,风吹过来,则簌簌如雨。香樟除了枯叶,还有种子以及妙手空空般无处不在的香气,有力且路径稳定的直直向人扑来,坦然而阔气,像少年人的精力。
        梧桐在记忆的窗前,在一首诗的夜雨里,在抬头可见的路边,在车窗外往后退去的秋天里,在打下的一篇事关秋天的笔记里。乌桕结着黑色的果实(谁都知道,不久之后它将绽出种子,如白玉缀满枝头,岁月无尽,各生欢喜),在无人前去的缓坡上,鸟雀来去,如是想象里,它们将因此而遍历秋日山河。乌桕树下是彼岸花,秋日的碎影打在那片虚幻般的红色上,无任花明或花灭,你若看到,便是人间好时节。
        紫薇花在枝头,风吹着它的好颜色,摇来摇去,久了似乎就有了某种独一无二的秘密,让人猜了又猜,心事重重。紫薇树下是一大片五色梅,它是秋日里最耀眼的花朵,从粉到紫到黄,再到橙黄与桔红,挤挤挨挨层出不穷,谁见谁心里一咯噔,只可惜如此一场好花事,香气却几乎没有,大概它也不需要,只这一片生猛鲜活的好颜色足以让人急忙拍照上网打探它的身世。
        夹竹桃在马路对面,除了紫颜色还有粉颜色以及月白色,团团簇簇,花光叶影,招人前去,车来车往,又似万水千山,不免烦愁种种。石榴既结果,又开花,在初秋的枝头乱了心事般与季节约定青山不改,后会有期。
        桂花开了没有?大概是开了,但是又似乎不曾开。我总觉得小区里的桂花有自己的想法,想开就开,从不按时按节,春夏秋冬好像都曾闻到过它的香气,或者只是什么与它香气相近的花开被我潦草地混为一谈。
        菊花早已看到,开在人家的窗前,仿佛微月半天,鸟语溪声。抬着头看了又看,它不是屈原的菊花,不是陶渊明的菊花,不是黄巢的菊花,不是大观园诗里的菊花,它是这秋日里犹似故人归的温馨感,在日色微风里,让人知道窗后有平淡而真实的人世间。
        车过大桥,去年一小块的荷花今年扩大了几倍,隔桥梁隔秋树隔秋草看过去,云在天,云在水,水又被风吹开,在疾速而过的一眼里,仿佛捡了便宜似的,看着了便得着了。
        中国玫瑰仍然斗志昂扬,从路的这头开到那头,硕大的花朵颜色押着颜色,在秋日铺出一截春天般的路途,让时间恍惚。八重樱挂了一树来日方长般的秋叶,拦在眼前要你想起它理还乱的纷繁往事,越过它们,银杏已经在为它的秋日胜景未雨绸缪着,彼时暖黄的光线穿过它的枝叶,与你一起走到秋天深处。
        木槿从夏天开到秋天,永远刀枪不入似地开着一朵又一朵的好花,在叶间枝头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开放又凋谢。柿子挂着老实而可靠的青果,如同拥有饱满而远大的前程,在秋日微凉的黄昏与人相遇,无需停留细看它们,也知道深秋的它们如枝头红灯笼,把这一角的人间照得世事丰盈,诸事皆顺。
        植物园里的高粱挺过了今年的高温盛夏,趁着秋凉抽枝长穗,似乎只用了一天就把整个夏季的蹉跎追了回来,它们在秋虫的起伏里,披荆斩棘大展宏图,让人相信未来的深秋里定将有它们那一望无际的暖景。同时种下的向日葵却命运多舛,不曾发芽就被高温阻止于地下,秋凉后补种的种子仍在努力加油奋斗中,我与姐姐经过,一起为它们掐指算命,担忧发愁,然而走过去就被我们丢在脑后。隔日再见,它们已经绿油油一大片在秋夜里不不卑不亢暗自生长。
        午后的云在高楼的更高处,一清二楚,绝不含糊地与你人生如初见,阳光有,鸟语有,人声有,碗箸相扣声有,阳台上衣物被风吹来吹去的人世安稳也将实打实地呈现。看着云,看着高天,看向只能凭虚构才存在的远方,脚不停步,走完了直道走曲径,走完了矮草走树荫,越走越秋,越走越静。
        夜里的公园已经很有一江秋水般的凉意,沿着每日熟悉的路线,不用看路,仰头看着天边那颗最亮的星往前行路(它叫火星还是木星?或者什么奇怪之名的星辰)。它在天边,被远处的路灯混淆视听几失其踪,然而转过一个弯,它仍在天边两袖清风静定不语,又想象它在乡村的暗夜里,将是如何明亮如窗内灯盏,然而也只是如此。
        月半个,将圆满,悬挂着不说话,却仿佛有万种声音。你会觉得蛐蛐声是它,溪水声是它,秋虫振翅声是它,野猫跳过草丛是它,足声是它,人语是它,远处断续不成章仍处于练习中的箫声更是它让人无故发愁的孤单。
        秋阳有情,不似骄阳处处有的放失针锋相对,秋阳是难得糊涂,心平气和,诸事安康。如果思乡,则是秋天的小院,笼着秋阳,丝瓜架上开着黄花挂着细瓜,水缸,柚子树,三二块石头,鸡鸣以及墙外行人的脚步声。秋阳摆在短墙上,云朵蓝天,日色迟迟,人世寂寂使人怀愁。
        秋雨没有野心,悄无声息就下起来,下在芭蕉上,下在梧桐上,打在西窗,打在阶前,落在客舟,落在僧庐,落在万种寂静的地址上。秋天辽阔,雨声寻常,然而架不住它一字一字纸短情长,似木鱼,似马踪,似春花坠地,夜露离叶,似有许多伤怀的故事,却让人久处不厌。
        秋风如信,它从某个动人心意的地方而来,凉而多思,拆信则有好景:窗外云垛蓬松寂静,黄昏里的桂花香且静,光线堆积在露水之中仿佛它有一眼望不到底的琉璃世界,内外无瑕。
        盛夏过了,趁秋天未深,草木可修剪,割草机的声音密不透风,似乎有一万里的路要急走,无法形容的声响从四面八方围笼而来,嚣张又固执地把每个人的耳朵掩上,让一切其它声音偃旗息鼓仿佛此刻世上只有它的存在才是最入情入理。后来,它终于停了,草木的清香成千上万跑出来,如一江秋水淌过一切,我站在窗前,仿佛能看得见它们的形状,从左到右,从南到北,从下到上,把之前对于割草机的嗔恼洗得干干净净。蓝天上,云朵成垛,一垛一垛蓬松如棉,昼寂人静天微凉。


      IP属地:北京4楼2023-12-27 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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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色】春天里再虚构一个春天

        二月将尽,三月初始,之后四月,五月,六七月。任何此刻想起的月份,都将被虚构的春光布满。因为此刻春在天在地在人间,草在发芽,树有阳谋,花已收信,风将变软,水将变暖,鸟雀踏枝在旧画,在瓷瓶,在书的插页上。
          万物向阳,万物皆在春天。一枝柳,在左边,在右边,在水边,在灯里,在离开又回来的好风如水里,在抽枝又长芽的光线如绸里,在晴天,在雨天,在花草树木次递生长的日月里,在我们萍水相逢又久别重逢的词语无边里。
          李花与梨花,刚从月光中走来,像提着灯盏过桥渡水的诗中女孩,穿着颜色怡人的上衣和下裳,忧伤甜蜜,在这里,在那里,在开着同一种颜色的远途中,缓慢又缓慢,当她想起花田一亩就能遇到万亩花田。
          桃花在在檐角,在墙头,在井边,在故事的流水两岸。在午前,在午后,在黄昏,在我们所喜欢的任何时辰里,花开如光,照亮我们不再想起的温暖旧事。
          玉兰无叶,花开如旧年,是我们过了很多年仍然还能想起的老样子,隔着一江水看这春日惆怅,如在一首诗的上句与下句,翻一页纸张去到很久以前的明天。再回来,它仍在江水的另一面,像一个永远清澈明亮的月份,安放着没来由的光与花朵。
          迎春,蔷薇,杏花,重瓣樱,风信子,郁金香,油菜花……,路遇每一种花,试着打探它们的身世与姓名。它们来到春天的道路是否一样虚幻难定,如同一朵云飞过河水那样曲折难猜,如同钟声淌过村庄黄昏那样寂静幽长,如同我们走在春光里的心事难样年深月久。
          一些画册上,总是在虚构的流水边建有简洁的村镇。那些屋顶,窗台,门边,除了光线,就是花枝,每一盆花朵都笼着最好的颜色,仿佛等着谁朝着它们这边赶来。
          如果你在醉人的春光里,翻到此处,那么合上书,带着蝴蝶,领着蜜蜂看花去。蝴蝶在肩头,蜜蜂在耳旁,扇出微小的风,风里有节气:立春,雨水,惊蛰,春风,清明,谷雨。然后回头:谷雨,清明,春风,惊蛰,雨水,立春。因为我们要在春天再虚构一个春天,所以要在这六个节气里三步两回头的虚度又虚度。
          云朵在天,又在水,轻风在阳光里,又在花影里,还在我们前往的山野、江湖、日月与天涯里。牵着一万朵花开时的好声音,路遇青草与十匹鸟声。安排那一万朵花排列成一首事关春天的短诗:
        一朵花上有蝴蝶
          一朵花上有蜜蜂
          一朵花脱下帽子对着河流欢呼
        一朵花看天
          一朵花看你
          一朵花伸出小手指
          一朵花红了脸
        安排完了这一万朵芳香,走向更深的春天,万种寂静与愁人的美丽堆积的春天。它是陈旧的,温暖的,它也是崭新的,清澈的。它是诗,是散文,是小说,是门前流水,是屋后斜伸的花枝,是词语无边里的镜中景象。
          如果意犹未尽,那就再一次于醉人的春光里穿花拂柳,花朵向后,柳枝两边,枝条风一样柔软,它们蓄势待发,你的眼睛看哪它就指哪,向东向西向南向北,向天向地向一叶慢舟天涯去。
          把这一叶慢舟停在露水摇晃悬挂的清晨,停在词牌里的下午,停在钟声淌过的黄昏,停在风吹过窗,风吹过门,风吹过一说话就脸红的病女孩的木房子。她在虚构的春天里,摘得下光线里的花朵,遇得见河流中的云朵与草木。


        IP属地:北京5楼2023-12-27 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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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寸酒

          岁月太快,椅子太冷,饮酒罢。
            温上酒,关上时间,纸上字外,赏梅采薇,芭蕉夜雨,海棠帘外。诗经的水畔,古老的良宵会,山阳县的竹林,宋朝的黄昏,唐朝的黑夜,明清的山寺,你我今朝未成合上的旧纸堆。
            一杯复一杯,成王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败寇道,一壶酒,一竿身,快活如侬有几人?看故事的人说,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诗人苦口,人生得意须尽欢。词人黯然,去年天气旧停台,夕阳西下几时回?诗词之外,我们喝尽杯中酒,听风吹,看风生,风生又水起,最将是有人戴花,有人劝酒。
            开心酒做伴,忧愁酒入肠,失意酒寂寂,得意酒不醉人人自醉,闲情松花酿酒,恣意对酌山花开,别离把酒黄昏后,相逢痛饮垂柳边。
            与善饮者在一页纸上遇见,有酒,有杯,同一醉。从酒中取出故事与往事,故事在酒中开始,也在酒里继续与结束。
            酒在桃园,酒在华雄的残阳如血里,酒在青梅初熟时;酒在景阳岗,酒在狮子楼,酒在孽缘里,酒在杀人的阳谋与哄人的阴谋里;酒也在大观园的日与月里,花与影里,真与假里,尘土与流水里;也在石猴大闹天宫的前尘里;更在端午的怀疑里,在祝府的楼台别离里,在孟姜女哭到长城的眼泪里。
            新雪如纸,在远在近,在一眼递不到的天地间。诗中两人走出雪景,走出泛黄的纸张,走出朝代,走出地址,他们以面目横糊宽袍广袖飘逸潇洒的姿态坐在月色如蓝的雪景中,彼此对坐,注酒盈盈,与诗行外的我们共一场新雪,共醉一盏酒。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似是而非的诗,无边风月的院。我们一起诗情此外,山高水长。
            诗中多酒,词中多醉,词语无边,人生有涯,寸酒寸欢。
            醉酒之坠欢,也许是每个人辽阔一生里的细美之小令。酡红如胭脂,上了脸,红得情有可愿。行事可恣肆,花下眠,灯里睡,舟中卧,马背晃,倚门望远,凭窗落泪,皆被原宥并笑谈。
            从前慢,道阻且长,长亭短亭,一壶浊酒送人天涯。马在路旁,寸草潦长,溪水清浅,云在之间月月年年。空手执酒,一杯又一杯,天涯只是杯中醉。他日月下雪中马上浮舟一杯酒,往事纷纷,醉里顾盼人间万古愁。又举杯知它月之阴晴圆缺,事之悲欢离合。杯里盏外,酒中醉外,朝如青丝暮成雪。
            一人喝酒,邀明月清风,花影人影,自个热闹完又两厢寂寂,大抵只能一回二回。三回四回五六回,难免像无人管的云影钟声,移过屋顶,池塘,鸡鸣狗吠鸟语人声,吹来吹去的风,日月山河,一杯淡酒把心中仅存的少年心喝到山寺微雨天的灰烬里。
            与众饮,也不成欢。像晴天白日的盛夏,蝉在枝叶间没来由地扯天扯地,花草树木皆绿,它们是丁香、迎春、栀子、杜鹃、女贞、南天竹、紫薇、紫荆、海棠、含笑、月季、玉兰、银杏、桃柳、香樟、栾树、梧桐、无患子、木芙蓉。又茶树、桂树、梨树、梅树、杏树、樱树。层层叠叠绿天绿地,欢天喜地的绿,斗志昂扬的绿,甜蜜愁人的绿,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绿。却是,看不尽,带不走,看一眼再看一眼,不过是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杯盏覆,碗碟净,人去灯空。
            但是,如果没有酒,多半了无生趣。
            酒入肠,眉眼惺忪,脸热心跳,四肢如饴糖,与身下凳椅沙发床粘连一起,又沉又浮随波逐流,脑中却长出两支新脚来,一步跟一步,把自己走到清醒时去不了的远方,先迈右腿,后跟左脚,虚构的一条大道上每一步都走得理直气壮,绝不羞愧,绝不左顾右盼,见人有礼,见物能问答。这妙处,如立花前,看花开了,看花掉了。飞来白蝴蝶,又飞来绿蝴蝶。绿蝴蝶飞走了,白蝴蝶也飞走了。
            花看半开,酒饮半醉。相逢于杯酒内外,各自华发渐长。


          IP属地:北京6楼2023-12-27 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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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徽风皖韵-梦之队】《异乡人》词条
              这次征文,我领了梦儿一篇评论的任务,自知不善于评论,于是在自己写了一个小说《异乡人》后,再来个词条解释,算是取巧完成任务。
              而且《异乡人》是个微小说,为了故事能稍些丰盈,用了一些隐喻写法,这对于匆忙暂停来说,根本不可能耐心感受,所以也算是一点小记录(抱拳)。
            1
              异乡人:既是文学意义上的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的异乡人,也是胡商人物理属性上的异乡人,他是徽州的也是杭州的,反过来,他既是徽州的异乡人也是杭州的异乡人。站在故事(七星村小说)之外又在故事(我们看到的这个短小说)之内沉九也是故事内外的异乡人。
              2
              槐树:乡愁之物,无任少年还是沉九以及棋局所处之处都有槐树,也是加强异乡人。
              3
              鸟雀:前后呼应之物,也是破境域沉寂之物,也是虚构地址里的想象之物,是整个小说的声动处,一如白子老人的笑声。
              4
              沉九:虚实的粘连者,是我小说里时常出现的名字,因为懒得取名字时,男的就叫沉九,女的则叫芜香或者蔷薇。
              5
              棋局,梦境:人生如棋,人生也如梦,身临其境真也是真,假也是假,明喻也好,隐喻也好,作为故事的钓鱼线从而让故事完成无中生有。
              6
              观棋者:没有椅子的观棋者,是旁观者,也是俯视状态的看热闹者,因此当他入局未深时,则是冷静者,睿智者。而一关心则生乱,立即变得激动并可笑。他其实也是故事内外的每一个人。
              7
              七星村:是个私人小记录,七星即北斗,北者联想到寄北,表示这故事是我写的,哈哈。
              8
              少年离乡的景象:具化徽州,也对应征文主题:徽风皖韵。
              9
              鱼鳞状屋顶:既是徽派建筑的特色,也隐喻鱼跃起飞一如少年怀着远大前程的梦想前往异乡。
              10
              药王庙:原型人物胡雪岩又称江南药王,所以安插了这种类似很久以前的明天那样宿命感的氛围。如果知道原型人物,看到这就能一目了然,不知道也不影响故事。所以这里布置了恍如隔世的光线,一切旧物曾经物当其用,又一切成为无用之物,如蝉蜕皮,是结束也是开始,正如崭新的少年却在这里梦见了自己转头空的一生。
              11
              鸟屎:棋局有黑白,人生却非黑白,一如此棋局的白中带脏,黑中有洁净。白子者面对旗开得胜的诱惑时,眼中已无屎,正如你我芸芸众生,于激动处总是忘了自己的低三下四。
              12
              时间:一枚黑子落盘的时间;一只鸟飞出树冠的时间。既表示梦里的时间是现实无限压缩的时间,也表示沉九阅读的时间。另外,也以一种似是而非而让人联想到人生如白驹过隙般的虚无感。
              13
              左边,李子林:知道故事原型的应该懂得是暗指左宗棠,同理,李子林指得是李鸿章。这两处隐晦暗指写,是为了能让故事中的人物从原型的樊篱跳出来,以便达到自由安置情节的目的。


            IP属地:北京8楼2023-12-27 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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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睡同题】午睡
                关上窗,放下白纱,放下窗帘,光线倒伏,声音远离,一个无中生有的、可以丈量的黑夜,坦然而名正言顺地笼着房间,笼着虽然困意细薄,然而已经开始抽枝长叶的身体。
                躺下来,枕头、凉席上混合着旧时间的干草味开始有了形状,它是可以折叠的布帛,掩盖下来。合上眼睛,耳朵变惺松,呼吸有顺序,吸领着呼,呼跟着吸,拾级而上,走向摇晃的梦境,那里也许正雨景遍布,缓慢而绵长,万物处在静中之静。
                蝉在屋外,在树上,在盛夏,它的仿佛镀有金属的、密不透风的叫声,掩盖掉人语足音鸡鸣犬吠,以一种嚣张而绵长的气势生造出一个新品种的寂静:石沉大海的寂静。
                蝉声下的房间清凉而远离人世,梦先是稀的,扁的,渐渐羽翼丰盈,渐渐根深叶茂,人在其中,没有来去。
                午睡的梦境极易变成梦魇,但是,如果是个有经验的入梦者,在这样的梦魇里,能够让梦里的人物走到现实的边缘,那时的你,甚至能在半醒之间听到梦中人物的呼吸声,以及修改梦中人物的行动,是具有惊谎之美的一小截时间。
                春天的午睡,安排在下午一二点最好,窗外的鸟声听上去像夜晚的星星,每一粒都干净清爽,都有一个可靠的明天。又像露珠,却永不掉落,晶莹剔透来日方长。
                春天的光线是木质的,柔软新鲜的,所以帘子下一半也行,越过白纱的光线,成了某种有着锯齿状边缘的植物,在轻微起伏的宁静里,它们长出翅膀,把这个房间排除在时间之外,使人错以为山中无甲子,只需无用虚度。
                秋天的窗外,挂着好云朵,一垛又一垛,一座又一座。又淡淡的、藕断丝连的,扫了一角天空,也有鱼鳞似的有头有尾横在眼前。只要落坐于窗前的那把椅子,困倦就开始在你的身体深处蓄谋。睁着眼,你的思维开始捉襟见肘,顾此失彼,在明晃晃的青天白日里,你被莫名地缴枪弃械,跟着云朵去了远方。
                南方的冬天太冷,潮湿而僵硬的冷,仿佛是个善谋的高手,它有三十六计,七十二变,并且策无遗算,神明英武,执着而谦虚地无孔不入。所以,在这样需要斗智斗勇的冬天里午睡,是件不合时宜的事。
                雨季里的白昼变得没有分界,午前与午后混为一谈,翻着书,均出一只耳朵听雨,听它落在阔叶,落在门前的池塘,落在对面屋顶的瓦片,落在台阶,落在门前石头,落在一把忘记取回得竹掃上。嘀嗒嗟叹,落得人心事皆无,魂魄皆远。虽然这一场午睡毫无讲究,但是仍然饱满而可靠,可以暗自点头笑纳。
                书中的午睡花样百出,那些虚构的人物在生造的地址上,睡在酒里,睡在茶里,睡在寺院的钟声里,睡在一炉香里,睡在花下,睡在扑蝶的后园,睡在铺满花影的秋千上,睡在野渡,睡在林中,睡在琴声里,睡在黄梁香里,睡在槐下,睡在故事的开头,睡出了一生,睡出了福禄无常,睡出了沧海桑田,睡出了是非成败转头空。
                书外的我坐时间的这头,不再午睡,却用记忆修复时光,遥想那些春夏秋冬四季轮回的村居日月,怀念那里的薄雾,暖光,钟声,花影,以及无用而虚度的清晨,午后,黄昏。
                此时,对面休息区的躺椅上,有个男人用帽子盖着脸,发着吃嘛嘛香的呼噜声,向我们展示着坦诚而炯炯有神的一个午睡,谁也及不上他的午睡理直气壮,谁的午睡也及不上他的午睡香甜。


              IP属地:北京9楼2023-12-27 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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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缤纷五月】香樟 · 六月雪
                  《香樟》
                两只鸟从香樟树上飞起,碎花像雨滴突如其来,细索坠地,款缓有致,如镜中景,水中影,是微雨天里忽然撞到眼前的、属于自已一个人的良辰好景。
                  不只是飞鸟惊落碎花,还有风,还有夜雨以及人世间的足响。这时间,正是香樟花开的好时节,云在天上,水在河中,香樟连绵于人间。
                  香樟开花,如沙,如渺,如星,如一纸碎词,微不可道,但胜在繁密不可数,胜在香气袭人,有的放失。花坠入地,如檐前雨、帘后夜风,又色如黄昏,色如旧月,密铺细排,若绸帛展开,若暖灯照案头,如树之影,幽深不言,招人眼目不由奔波。
                  无任叶与花,皆琐碎却不零乱,轮廓浑圆,伸展的路途均衡。彼此不孤僻,不别扭,从早到晚眉飞色舞,晓看天色暮看云。
                  如一轮皎皎不言的满月,光芒圆润,激情而柔和,明亮而单纯,平淡却又暗香浮动,异常动人。
                  在春深处,在初夏里,在人来人往的热闹中,在虚幻状的湖光山色中,在樱树,石楠,苦楝,银杏,梧桐,石榴,槭树,橘树,紫荆,槐树,柳树之间。
                  那么肯定,那么胸有成竹,那么见多识广地立于人世间,如纸上碧窗两字,无需一言,只读之,即有花木扶疏,人面皆绿之感。
                  香樟是平常树木,随手可植,随处可遇,抬头即见,不看也有十丈香气提醒,此处有它,远处有它,晴天有它,雨天有它,日月有它,天地间有它。
                  花与花,叶与叶,彼此相关,又各自为营,风吹来,风吹去,一簇花与一簇花,一片叶与一片叶,狭路于险处,不争不斗,皆有绝处逢生之前程。
                  帕穆克说,“虽然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我。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越看图画,就越觉得心怦怦直跳,仿佛那是我自已的肖像”。我想,那一树的花与叶,彼此也是这怦然吧。
                  闲捡微花,细看它,也是眉眼清秀,轮廓分明,仿佛笑起来很俏的好姑娘,且有一肚子的好故事,仿佛它还是一本记着整个春天的笔记本,上面字迹整齐,内容全面。无任何时打开它,有暖香补面而来,其时,万籁俱寂。
                  虽然手指旋转不了这如细沙般微小的花朵,但只需停在指尖上,仍然让你知晓它的身轻如燕,以及虎虎生风的如此良辰如此夜。
                  车过阔路,两旁的香樟,层层叠叠,像一江好水,厚厚地从远处涌来,再连绵不绝地向远处奔去。忽然大风起,成了此刻街头的浩荡之气,它让这一树树香樟,成了乱石崩云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的词中赤壁。
                  涛色如翠,香气乱人。
                  耳中有箫声东奔西走,月下梅边关山柳岸,载驰载驱,路长又短,掠窗而过的香樟树们,彼此心醉神迷又远隔重山。
                  想起书中有城,月色陈旧,转阁照楼,池水怅惆。
                《六月雪》
                六月雪也叫满天星,六月雪的花,宜隔着距离混淆着看,小而有骨气的绿植上,一片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但它的白不像一般白花那样有玉泽,它的白像医院里的白床白椅白墙,清汤寡水,粗茶淡饭。
                  凑近了闻,也没有香气,不像茉莉,槐花,橘花,含笑,香气仿佛自深巷而来,曲折幽深,意境悠远,使人怅然。
                  它们只是开着花,白着脸,不香不笑,木着脸水漫金山似的开在矮篱上,无法让人相信它们其实也是费尽心思结苞拆花的。
                  像小时候外婆用绢布作得假花,一瓣一瓣严丝合缝地凑齐,极细的铜丝绞在一起,中间的花芯,是白丝线蘸了浆糊再在松花粉里转一圈。时间那头的灯光,暖暖地悬挂,小小的花蕊,没有千般伤心事,只有清风明月与流水。
                  那一刻的六月雪前,像小时候放学后的校园,闲而静,高而远。
                  六月雪花是细的,叶也是小的,它们也长不高,只能算是灌木,但是绝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于树木的浓荫处,于山谷不太见阳的幽深处,枝叶扶疏,长势喜人,自有天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过着小灌木充满闯劲的生生世世。
                  四月就开花,细致而有力,从矮篱的这头到那头,像雨天厨房中瓷罐上升起的热气,扑扑的响声和窗外的雨声,节奏缓慢而绵密,使一切变得更静,更深,更远。也像黄昏村庄里的炊烟,它在远方,你在天涯。
                  小区里的六月雪都是白色的,这里一片,那里一片,看似毫无章节又似乎精心安排,走到哪,都能撞见一堆雪,不认得,也起了打探它身世的兴趣。
                  据说它还开粉颜色的花,因为没有实物,这片存在于想象中的粉颜色就有了绮旎和含蓄,它们在虚构的地址上,被月光笼着,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与实物远隔重洋,天马行空,意犹未尽。它是一本新剧本,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六月雪被移到盆里,成了盆景,就不再是矮篱时的样子,它们立在各色的花盆里,顾盼生姿,舒展又挺拨,反弹琵琶,斜伸吹箫,凭空摘花。它是飞天,它是白鹤,它是宽袍广袖,它是把酒问青天,它是踏花归故乡,它是昔人已乘黄鹤去……
                  在字句里,六月雪从姓名到实物,像一封信从灯下起身,从远古年代而来,风雪兼程,跋山涉水,越过晴天,越过雨天,越过无人的旷野,越过露水打湿裙边的村庄,越过钟声淌在黄昏的山寺,越过夜色寂静的小镇,越过红尘滚滚,越过万物有美的月份,与你在这人世间,萍水相逢,犹如久别重逢。


                IP属地:北京10楼2023-12-27 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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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云孤飞,去留无迹
                    《红楼梦》贾雨村有言:天地有正邪两气,正气所秉,则出尧舜禹等仁人,邪气所秉,则出蚩尤桀纣等恶者。而正邪二气结合,则既聪俊灵秀,又乖僻邪谬不近人情。在富贵之家则是情痴情种,在贫寒之家则是逸士高人,在薄祚寒门则是奇优名娼...总之绝不会甘作『庸夫』驱策。
                    姜白石当属此类。男子才多,与女子色绝一样,一不小心就会红颜薄命。姜白石多才,笔记小说中形容才子,会说琴棋书画样样样精通。姜白石当然全都有之,当然亦逃不过终生漂泊的薄命。
                    但这精通两字,就如现在美女两字一样,有时候只是客气之词,当不得真。而姜白石却是:“凡世之所谓名公巨儒,皆尝受其知矣”。当是真才子。
                    怀才不遇的才子多会叹一声:生不逢时。不知姜白石三杯二盏淡酒后会不会也这样叹过。在“文以载道”的年代,才子不能仕,多半还是有些风雨萧萧的况味。否则,亦不会辗转于官宦之家,作清客幕僚,这清字总还是有些清苦之味。
                    的确该叹生不逢时,如果早生,生在以重色相的魏晋时代,以姜白石这种体貌清莹,望之若神仙中人之风仪,当之无愧的一等风流人物。那时的才子标准可是以风仪倜傥为第一,才学倒在第二。否则写得洛阳纸贵的《三都赋》才子左思也不会在出游时被小儿以瓦石击之,搞得委顿而归。
                    或者生在现在,那些说十句就九句然后,然后的“好男儿”大概要被衬得绣花枕一大堆了。可是,怎么舍得让他生在现在,这样花事易老,意淡急疾的年代。还有几人静的下心来吹箫,入酒,下棋,书画,闻香,识梅。
                    那么,还是让他从南宋那些梅花树下疏离走来。翻开一首词,他就在。“旧时月色,算几翻照我”。隔了这么多纷纷的朝代,那些月色真厚。
                    我总奇怪,书上的隐士怎么衣食无忧的呢。比如那个梅妻鹤子的林和靖,还能一不小心就写出:“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等千古名诗来。同样作为天地正邪两气所生的姜白石好像就委屈些,不能施施然隐居,所以只能以《暗香》,《疏影》这等好词拿去换小红了。
                    《暗香》,《疏影》换得小红灯下一声低唤:公子。整个南宋也许因此而风雨清嘉,月色下的松陵路上,小红环佩叮当,莲步碎迈,世间此时。
                    才子只宜用来爱的,而不是用来嫁的。嫁了死得早,还有句:十年生死两茫,不思量,自难忘。但是,思量归思量,后面王弗李弗早已红袖添香矣。那么,一起变老?对不起,外面小萍,小翠,小紫多着呢。但是,人生如初见,现在月下有诗:“自琢新词韵最娇,小红低唱我吹箫。曲终过尽松陵路,回首烟波十四桥”。读下来,还是教人感动,这就是才子的杀伤力。
                    诗词有这等好,那就当然要细细读。
                    我曾说过,读词,并无定势,如云烟聚散,如水无形,如蝶越花。只要我们守着时光读一点,掩了卷,这一会也就细细碎碎的精致起来。也许静水流深也便穿窗而来。王国维的一句:虽格韵高绝,然如雾里看花,终隔一层。轻易就把姜白石停滞了许多年。
                    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到底,他让人们从那个久远的年代翻转回来。
                    其实王国维说的不错,姜词的确用典过多,这也是王评他隔之原因。然而,我读词,许多时候只是因为它们表相上的华丽以及给我的氛围。我喜欢这种软软读诵的氛围,像一个红泥小火炉般温柔的,有些怅怅的温润,不是怀人,也不是思乡。却让紧密的心思如杯里的茶叶样舒卷低徊,生命中的许多愉悦本就是细微而稍少的,我为什么偏要让自已拼命的去研去究,让自已读出不快来。
                    所以,大可一笑而过,读我喜欢之读。读他的用字精细,意境缱绻,读他的工细新巧的用词,比如梅边,唤起,疏花,香冷,小小,篱角,蛾绿,邀凉,换日……,这些关于轻风,水痕,日色,尘灰,花朵等细琐却能让时光缓和宁静下来的描写。觉得那是能直抵人心的温软,会觉得自己是坐在无量苍绿的春天之外,侧目春天渐次从窗外踱过,而日子是细细长长的精美。
                    不过,转过《人间词话》,回到南宋。张炎在《词源》中以“野云孤飞,去留无迹”形容他的词风,可谓推崇至高。张炎在《词源》中提出了两项最重要的准则,一是“雅正”,即语言上不趋俗、不乖张。二是“清空”,即整体境界的蕴藉清明,表面淡雅空灵而不落痕迹,内涵却很深沉,而这两样恰恰也是姜词的特点之一。可想而至,在彼时,姜白石是很受高级士大夫尝识得。
                    然而。“文章信美知何用,漫赢得天涯羁旅”。一生不能仕,在那样以仕为准的年代,到底还是意难平。这样想来,也许还是要生在现在,不管哪一条拿出来,都是个大家,肯定安居。可是,怎么可以?怎么舍得?
                    还是埋首再读罢。张炎评其诗词“野云孤飞,去留无迹”。也许,这就是姜白石当有的人生。看似一生浩荡潇气,然而终亦潦生。一如冷香端凝的绝色红颜,终不如俗世女子来得暖香扑面。公子错在多才。


                  IP属地:北京11楼2023-12-27 0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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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题合奏】落花

                    无风自落的是好花,秋叶,日月,星辰,逝水,以及旧事。
                      风过去,花落下。落尘土,落流水,落在途径花下的某个人身上,拂了一身理还乱。
                      “落花时节又逢君”,写在纸上,白字黑字,此时莫独立,正是黯然消魂时。
                      一朵花落下来,落向哪里?词里说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
                      如果落在一本翻开的书上,字里行间,则字字皆醉,词词皆静。
                      花朵掉下枝头总是慢的,一如月光,花影,钟声,雨水,它们都有一种能够改变时间属性的速度。
                      诗人说,从前慢。如今,只有这落花,依然行道迟迟。
                      请重返某个陈旧的春天,立花下,看一树花开又花落,不为风雨,不为春尽,它们只是好花开落。
                      就像打开抽屉,取出旧信,甜蜜忧伤的从前在泛黄的纸上,犹如瓷绸上的光,虽然此去经年,仍然温暖朴素,动人心意。
                      一朵花落下,两朵花落下,更多的花落下,我总是喜欢这样表达,这种重复口齿相撞的过程所带来的感觉,就像浅窗慢椅中的光线,里面山山水水皆有意思无限。
                      繁花似锦,好花开,好花落。
                      是落花自己起了风,还是世间起了风?风吹过来,吹过来,吹起万丈红锦,时间停止,万物皆静。
                      落花之美,当有樱花。樱花的开放仿佛是个密谋,招呼都不打就忽然出招,重重叠叠开在枝头又落在眼前,是春天里的一场飞雪,浩浩荡荡,如缎如绸。天上地下,用一场辽阔的粉颜色理直气壮地造出另一个有翅膀的春天。
                      桂花的掉落,比较孤单,朵朵有性格,你与君生别离,我则相去已万里。犹如阶前雨滴,落在地上,落在灯影里,落在心里想的某件事上。
                      如果秋天的黄昏,途径一树桂花落,可以停下来等一等,这桂花闲落的孤单之美。
                      桃花开落的时候,你又是谁?是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的江南才子,还是一箫碧海潮生的宋朝东邪,亦或是怅然看桃花依旧人面不知何处的唐人,又或是误入桃花源的晋人。或许都不是,只是那个相信有醉生梦死酒的归人。
                      其实都不是,是落了一树桃花的流水,一眼数年,已在天涯。
                      月光打下来,打落了槐花,坐在槐树下的是书中的病女孩。
                      她从词语的斜坡上拾级而下,一路碰落途径的露水发出很轻的声响,槐花之落因为寂静而充满了想象之美。
                      这世间,还有更多的落花,从春天到夏天到秋天到冬天到夜里到长昼到一首愁人的诗中,有名的无名的花朵一边开一边落,有人来看或者无人前来,它们都是自己。
                      坐在一场琴声里看花落,我希望花是被暖风吹落的,虽然它们在诗中总是让雨水打落。
                      希望是阳光很好的时候,它们像云一样缓慢落下,挂在棉田里是另一种花开,还像蝴蝶那样飞起又停下,轻微起伏的双翅很静也很远。
                      落花,还是个女子的名。很多人喊她一一,而我总是喜欢喊她:落花。
                      落花,落花。就像桃花被月光打湿,静静地落。
                      它们在帘外落尽,世事寂寂。


                    IP属地:北京12楼2023-12-27 0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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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周年.散文】时间
                        我的微信分组里,有一个组叫:时间。
                        住在时间里的人,皆来自烟雨红尘与墨舞红尘。这个组能看到我最私人的东西,大概这就是放心,是我世事外远走高飞的别处。
                        从烟雨红尘到墨舞红尘,时间跨越15年,从青年到中年,时间拆成分秒,就是一片时间之海,蝴蝶飞不过沧海,而文字可以。
                        严格来说,我在烟雨红尘大概只有4年,墨舞红尘还不到1年。但是,感受上仍然是整整15年,因为我们都曾因红尘词语无边,因红尘而殊途同归。
                        烟雨红尘是我文字开始的地方,也是另一个对于自己来说是“卿本佳人”的前尘往事。红尘无尘,时间在这个虚构的地址上可以随意折叠,拆分,又重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我的桃花源: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我想,这也许也是玩偶重建墨舞红尘的初衷,或者不是,但在这个问题上我一厢情愿地自我糊涂一笔,当做是:你我踏花而来,春天正在。这一刻,建立这座纸春天的城市玩偶,不再子虚乌有。
                        玩偶是我唯一见过的熟悉的陌生人。2006年10月份,路过北京,原打算见芙蓉晶,因电话不通未见成,烟雨琳静在群里说起玩偶也在北京,然后俩人在车站匆忙一面,据后来小波文字所知,那时玩偶应该刚在北京创业。十几年后微信重逢,当玩偶说他仍在北京时,我高兴回他:这说明北京的水土服了,事业也服了。
                        重新联系后,因为担心过于抒情,我没有告诉玩偶,其实我还记得十几年前的那个下午,他提来的那一大罐咖啡,以及帮我解决因看错登车时间而差点错过的班次。
                        穿越时间迷雾,重返2006年的北京,玩偶给我的印象是:稳重有礼,临事睿智,从容。这样的品质也是他如今能在北京安居与乐业的原因吧。
                        那时,落花曾问我,玩偶帅不帅?我一点都不造谣地告诉她,玩偶很帅,千真万确。
                        落花,即帘外落花,我喜欢截留两字叫她落花。她在烟雨红尘的文集简介语速欢快,一眼到底,绝无转弯抹角:“我言我心,生活点滴,快乐驿站,情感留驻,悲世愤秋,偶尔感慨。欢迎大家品味,然后多提建议。”
                        所以,初以为她是个短发的女子,戴眼镜,走路有声,行神如空,行气如虹,不轻易为外物所左右。谁知QQ上初见,却是一头长发,眼镜倒也戴得,却瘦的我见犹怜,视频里额发纷乱,弯着头对我明媚地笑,完全一个货真价实的美貌女子。却老是喊着爱女人,骇得人人侧目相顾,以为她这个这个……,哈哈。
                        到墨舞红尘,即因落花。2019年6月的一天,她拉我进一个群,不用说你们也知道那就是吟湄的在水之湄。新朋旧友,恍如隔世,也如定格的照片被重新翻阅,除了纸张旧去,照片上的一切仍然山中无甲子。
                        无需客套,无需慨叹别后不知君远近。重返红尘,一如重返时间那头,与自己久别重逢。
                        吟湄依然写得一手好字,依然佳人如昨。半间屋在群里用新名字问我她是谁,我答:半间屋。我自己都意外,也许这就是茶米油盐酱醋茶在,琴棋书画诗酒花在,大地在,岁月在,你在,我在,前尘在,往事在。
                        点点与凌儿重新加上,点点仍然温暖如春,恰如其分,她说发我照片,结果食言了,如果看到,请补上,嗯哼。
                        凌儿,已经从浅笑两眉间的小姑娘变成了她家俊总斗智斗勇貌美如花古灵惊怪的辣妈。
                        写到此处,应有我的逸薇,但我更同情的是小多有一个刁钻古怪,胡搅蛮缠,无中生有,奇思妙想,光怪陆离,千奇百怪的妈。当然,还应问一问银剑书生赵小波作为堪称桃花岛上大小邪的夫与父,不知是种什么体验,哈哈。
                        轻轻走来和我同一天被落花拉进群的,但是她留下一首诗后,就悄然而去,这倒像她近年来的行事,由心脱缰,喜欢即可。她与落花是我红尘中最早微信联系的两个故人,第三个加好友的是梦缘公子,他和玩偶一起,看朋友圈是个吃货,喜欢晒美食,有个帅儿子。
                        到墨舞因注册原因,搜寄北两字时,搜到的却是简竹的同名诗《寄北》,所以也是我在墨舞读到的第一个作者,他与逸薇都在成都,成都是个好地方,专门出美女与帅哥。
                        一声叹息,文清,黄尘刀客,大漠,萧然人外,七月小虎,漠孤寒,古草,张贤春……群里很多熟悉的名字从时间那头一一返回,这些几乎都是每个人第二生命的网名,守着时间,守着红尘,守着每个人生命中最美妙的一个段落。
                        曾是刀客,孔雀东南飞,他们的文字,依然世界丰盈,月色皎洁。
                        欧阳梦儿是墨舞红尘中认识的最有趣的可人儿,喜欢她的戏谑诙谐里的一本正经。西部井水,诗比散文好,散文比小说好,而小说,已经让我望尘莫及。下寨龙池,喜欢反话正说,良师益友型。雨打月光,如他在诗中所言:“半年多了,在墨舞的田园/我时常会溢出三滴泪来——一滴温暖/一滴雨水,一滴劳作”,他的劳作与温暖,是墨舞红尘最深沉的守望者之一。
                        当然,网站里还有更多新朋旧友,也无需刻意去一一翻找,因为我知道大家都在,我知道你们,在文字里,都能够摘得下光线里的花朵,遇得见河流中的云朵与草木。每天都会看群里的消息,因为那种感觉就是:山川湖海,殊途同归。
                        在墨舞6周年之际,庆幸15年前那个春天,初学电脑的自己撞入了红尘,生命因文字而有了另一种的天长地久。所以换个说法就是,时间在这座纸春天里不增不减,我们永远是此间少年。


                      IP属地:北京13楼2023-12-27 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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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香生活】《许三观卖血记》简评
                          余华的《许三观卖血记》是一本好书、一篇好小说、一个好故事。
                          送茧工许三观,为了证明自己身子骨结实,跟着别人去卖了一次血,得钱三十五块。有经验的卖血者阿方说,猪肝补血,黄酒活血。卖血后,许三观在胜利饭店吃了一盘炒猪肝,二两黄酒。酒要热,先黄酒,后猪肝。
                          许三观第一次卖血体验是轻松而光明的,这笔突如其来的“财富”还让他娶了镇上的油条西施:许玉兰。
                          许三观许玉兰这对小城夫妻,起于毫无爱情的开始,但是作者用了非常好的笔法,他在写了许三观给许玉兰买了一件大红旗袍,两块绸缎后,又写到“她说家里要有一个钟,要有一面镜子,要有床有桌子有凳子,要有洗脸盆,还要有马桶……许三观说都有了。”这样的写法,让人想到圣经中的创世纪,让人自然而然相信一个新家庭一个新世界的水到渠成。看过整个小说,我想作者也许想说的是:许三观不单是像耶稣受难救众生,他也是他自己的神,自己救赎自己的世界。
                          关于余华的词条中,其中有一条是:他感悟到人和人之间的那种残酷状态,可以用一种非常潇洒的轻松情调来描画。这种笔调,小说中随处可见,是一种更易让人动容的语境,看似不枝不蔓的叙述如果稍加细究,实则根深叶茂望不到底。
                          不知在哪里看到过,余华曾受川端康成和卡夫卡影响,现在书中的这种独特风格,也许正是把虚无感和荒诞感融合贯通后,一种属于他的炉火纯青的仿佛没有技艺感的文字艺术。
                          抛开小说本身,《许三观卖血记》单从文字来看,也足以有它一席之地,朴素原始蛮横又轻松诙谐的文字玩得风生水起,犹如折枝花朵,虽离草木,仍然一步一个脚印地继续绽放,不疾不徐,井然有序地把握着情节的走向。
                          作者用一大片夹杂着省略号的文字,蒙太奇式地让许玉兰在哭天喊地、怒气冲冲、又咒又骂却让我们看得哈哈大笑中生下三个儿子:一乐,二乐和三乐。
                          许三观曾对他的未来岳父说,他母亲金花是城西美人,他的父亲是一个能把桌面做得像绸缎一样光滑的木匠,但他的母亲最后跟着一个部队的连长走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连长的儿子。
                          仿佛一句谶语,他的身世在一乐身上延续,许三观其实也是他爹的大儿子,因为在堂兄弟中排行第三,所以有了这个意味深长的名字:三观。
                          一乐是许三观的心病,是他心池里捞不起又无法避开的波光粼粼。作为小说,这个情节引发出一些因果相连的事件,这种恰到好处的情节安排,也足见作者对于小说结构的胸有成竹。
                          许三观第二次卖血离第一次卖血整整过了十年。这隔了整整十年的第二次卖血,却是为了他心里的那根刺:一乐,一乐打了人,需要赔付医药费。之后,卖血成了他与生活反复周旋的退路与依傍。
                          小说中,许三观从青年到老年,总共卖血十二次(其中七次都为了一乐),作者在这根卖血的线上抽枝长叶出几十年年月里发生的事,展示了比真实更真实的南方小城里人们无常是常的生活。把一个自私、愚昧、好面子,同时善良并且具有责任心的世间小人物具体而可信地展示。
                          第三次是给为了报复妻子出了一次轨的情人断腿后,买肉骨头,买黄豆、绿豆和菊花。
                          第四次是三年困难时期里,为让家里人吃顿好饭菜,此次卖血之前,许三观还用嘴给一家人做了一桌文学里最著名的菜,单为这一段,也值得看一看这本书。
                          第五次为一乐下乡回来身体虚弱,卖血让他带钱回去。
                          第六次为二乐的生产队队长要来家里吃饭得讨好他。
                          第七次到第十一次为一乐的肝炎一路从林浦卖到上海,这是最密集最让人揪心的五次,每次我都担心余华要写死许三观了。
                          第十二次卖血却没卖成,他要为自己再吃次炒猪肝,喝黄酒,新血头说血没人要,只有家具电的油漆匠要他的血,老年的许三观走在大街上无声地哭了。
                          贯穿全文的卖血记里有一个细节,每一次卖血的钱都是三十五元,这可能是那个年代的真实价格,却恰到好处地让小说增加了一种仿佛刹那已千年的时间不可确定和荒芜感。
                          余华以一种能让任何荒诞变得入情入理的轻松语调,把卖血这件苦涩的事件写得甚至让人产生错觉:这是件明亮而充满退路的事。仿佛盛夏的旷野,有取之不尽的光芒,充满碧绿的希望。但是稍微远离一下书本,就知道那是一座除了光芒再也没有其它的空城,充满了人世的苦难与生而为人的困厄。
                          同样的笔法,他写这对夫妻的第一次吵架,许三观要许玉兰详说与何小勇就那么一次的经过,听了受不了就打她耳光,打了又想听,听了又打她。
                          许玉兰哭道:“我不敢说,我一说你就给我吃耳光,我的眼睛被你打得昏昏沉沉,我的牙齿被你打得又酸又疼,我的脸像是被火在烧一样”。这种类似戏剧里唱词部分的内容在现实里会是非常荒诞的画面与情节,但在这个小说里却变得合缝合榫,使许玉兰在后面文革遭遇的种种非人经历而能活了下来变得入情入理。
                          许三观卖血记整个主题其实也如作者另一本小说《活着》一样:生而活着。但不同于《活着》被苦难打败到只剩一人一牛的残酷结局。这本书里的许三观和许玉兰在掘地三尺拼尽力气后有了仿佛不曾认真经营过的齐整岁月,让书外的我们相信,人在自然本能的生存法则下,有一种朴素而伟大的触地而生的本能。
                          许三观的十二次卖血,几乎就是他与生活的斗智斗勇。
                          而许玉兰,则是弱柳拂风式地应对无常,在炸油条这种最油腻的工作里,粗枝大叶中保持着对生活的一切热情与对美的沉潜,一如她的油条西施之名,包括其中的不只是长得美,而是对美之根深叶茂地扩展与发挥以及补充,在最贫乏的年代里,她能把仅有的三套衣服搭配成仿佛穿过小城的河流一样让人难以忘记。一双一双集手套,织成线衣。那种心在沟渠仍一心向月的对美之追求让人动容,是另一种最勇猛的活着。
                          作者几次出版的自序都不同,我相信这才是最诚实的表达,虽然作者创造了小说中的一切,当它们被发挥,虚构,夸张,比喻,讽刺……应有尽有之后,这个虚构的世界就成了另一个虚拟世界里的真实,并漫延至书外的我们,那时,这本书中的一切,作者说了都不算,看书的我们也只是我们看到的那一眼沧海一粟罢了。


                        IP属地:北京14楼2023-12-27 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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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虚土》简评
                            《虚土》。刘亮程,新疆人,疑似是农夫。有人问我喜欢的书有哪些,我都会介绍这一本。
                            可以当诗句读,可以当散文读,唯独不能当小说读。但是,它的确是小说。对于土地不是居高临下地喜爱,而是描述,把时间打乱,不言不笑,却足以让人方寸大乱。
                            说得是一个村庄以及一个人,一个五岁再也不肯长大的人与一个叫虚土庄的事。一件件,说得有根有据,说得万物皆寂,说得月光铺下来。
                          但是,它是虚拟的,它从没有在这世间存在过,这样的村庄、这样的事件不存在。它又是真实的,因为我们都有这样一个时间深处的村庄。你有,我有,他有,她有。它在每个人最温暖的记忆某处,除了自已,没有人看到。
                          可以反复地读,使人想起达利那些软塌而绵劲的钟表。流动的,折叠的,然而又触目惊心地提醒着你,整个画面除了时间没有其它。
                          时间又是什么?想一想,马上噎翻你的眼。
                          只是老实的叙述,让你不由自主地相信。事实上他已轻易狡猾地把词语进行了他所愿意的“虚张声势”,明知如此,可是你已不由自地随它们上路。
                          每一行词句中,时间并不存在,时间又随时存在。有后现代主义小说明显的烙印,没有中心,没有情节,没有开头和结尾,没有前后时间顺序,没有逻辑规律,人物的行为没有明显的动机和目的,叙述也似乎没有想要说明的观点。但是,每一句都似话中有话,让人入惑。
                          可以从任何章节开始阅读。你会发现每一个开始都是独立存在的。荒诞,忧伤,幽默,深长,诗意,破碎,反复,若隐若现,悄无声息,拼贴式语气……。所有在阅读当下能想起的词语,它都有影子。从阅读的开始,你就打算不再要关于小说的结构以及叙述方式。因为,你会轻易被它本身的虚拟所打动。如果你曾尝试过这样的文字表达,你会小气到不想与人分享。
                          所有文体都需要阅读的快感,否则再庞大再深厚的主义都将得不到最好地稀释,阅读是再创造,这个无可怀疑。《虚土》的词句结构轻易做到了这一点。
                          “我居住的村庄,一片土梁上零乱的房屋,所有窗户向南,烟窗口朝天。麦子熟了头向西,葵花老了头朝东,人死了埋在南梁,脚朝北,远远伸向自家的房门,伸到烧热的土炕上,伸进家人焐暖的被窝。”
                          “一场一场的风在梁上停住。所有雨水绕开村子,避开房顶和路。雨只下在四周的戈壁,下在抽穗的苞谷田。”
                          “白天每个孩子头顶有一朵云,夜晚有一颗星星。每颗星星引领一个人,它们在天上分配完我们,谁都没有剩下。”
                          “那样的夜晚母亲一个人在屋里,父亲在远处穿过一座又一座别人的村庄,他的儿女在各自的黑暗中,悄无声息,做着别人不知道的梦。”
                          仅仅一个序,我就抄摘了这么多的字。一上手就再也停不了,觉得哪句都是好的,都是意味深长的。这是整本《虚土》给我感觉上最大的特点。抄了几页后,我决定划线,划了几页后,我终于什么也不做,除了阅读。
                          我很早就试图向每一个推荐这本书的人如何准确描述它的好。结果除了书名以及作者名字,我做不了什么,然而还是想说一说,因为让女人守口如瓶实在是件困难的事。
                          时间是什么?这个问题困扰着人们,越无法摆脱无法说清,越想说它。无任哪一种艺术,都曾对它表示了热衷以及狂热。《武林外传》里吕秀才以一个“我是谁?”的问题问死盗神姬无病,大概这个问题也足可以问疯一堆人。
                          也许时间无可解释,只可表达,白马非马。《虚土》只是时间的其中一匹白马,它以它那种无可持续的,间断的,随意的,交叠的姿态,向我们表达了时间的只可意味而不可言传的属性。
                          “我在五岁的早晨,突然睁开眼睛。仿佛那以前,我的眼睛一直闭着,我在自不知道的生活里,活到五岁,然后看见一个早晨。一直不向中午移动的早晨。”时间在《虚土》中不是某种尺度,而是一种似是而非的流逝,随时可以被某种需要所改变。
                          台湾漫画家几米曾说他身体里居住着一个孩子。也许这是每一个人都想说的话,只是大多时候我们被粗枝大叶的生活蒙住,再也没有时间与安静走回去。“孩子从那些小门洞走到村子深处,直到大人从来没去过的地方。后来,所有人长大了,那些只有孩子能进去的门洞,和门洞里的世界,便被遗忘了。”
                          相近的意思我在阿来的《阿坝阿来》中也看到:“想起很美的林间空地:幽寂,封闭,时间失去了流淌的方向。”
                          我在旁边写道:穿越时间,童年是每一个人静无声息的影子,我们每一个人会在某一片梦境或者风上与自已的童年对坐或相视。
                          《虚土》,怎么说才好?
                          打翻时间,梦境就无处不在。世界是个巨大的梦境,我隔着天空就可以轻易抵达你的灯火之夜。他说:“人睡着后就变成另外一个,走进另外的年月”。这样的一句话会让人停下来走得更深。事实上人与人的距离是整个世界,注满忧伤,如果没有梦境,真是难渡。
                          然而,独自守在梦里睁着眼睛,这样黑,这样孤独。“每个人都有截然不同的好几种人生,我们看见的只是其中一种。”用文字铺张出一截时光,里面莲花绽放。如何?
                          “村庄有它自已的道路。
                            村庄比我们每个人走得都远。
                            我们留住它的唯一办法是住在村庄里。”
                            《虚土》有一个永不流逝的村庄。翻开它时,你也将拥有。


                          IP属地:北京15楼2023-12-27 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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