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独立游戏这一行有四个基本功，相信大家都了解。
乙：敢情你是要说学逗唱啊？
甲：设计，程序，美术，文案。
乙：四个职位。
甲：有时候还会有第五个位置，负责统筹。这个位子有各种叫法，主创，主策划，主设计师都有，有时候也会叫项目经理。
乙：有项目经理那就不是独立游戏了。
甲：但业内一般都管这个位置的人叫主催。
乙：合理。
甲：你说这催起人来多遭恨啊。做独立游戏的，不就是图一个自在吗？谁还想被管着呢。所以，在团队规模比较少的时候，首先砍掉的，一般就是这个位置。设计，程序，美术，文案四个方向一样一个就够了，大方向上有什么问题大家商量着来。
乙：跟战法贼牧似的，标准的四人组。
甲：但四边形它不稳定啊，所以还得再省一个位置。
乙：这还怎么省？
甲：那就看游戏类型了。一般是砍掉工作量最小，或者需要的技能最简单的位置。
乙：比如说呢？
甲：比如说galgame，砍的是设计。
乙：那是，玩法就算有变化也是几句话的事情。
甲：经营类游戏，砍的也是设计。
乙：对，这个玩法也比较固定，把数值处理好就行了。
甲：做卡牌游戏的，砍的还是设计。
乙：卡牌都要砍？
甲：对，因为在卡牌游戏方面，玩家人均云设计师，设计师人均云玩家。根本用不着专业的。
乙：我说，怎么全是设计被砍啊？
甲：因为没了主催之后，换成设计成天指手画脚的，今天说程序我们要加个系统，明天说美术这排按钮得挪个地方，后天说文案我想增加一个非常cool的人物背景。搞得大家都想砍他。
乙：是这种砍啊？
甲：只有我们解谜游戏，砍的从来就不是设计。
乙：因为设计的难度大？
甲：不是，因为看完设计的方案。程序，美术和文案全跑了。
乙：不愧是专门做解谜的，见解就是不一样。
甲：正经地说，游戏设计师这一行，可以说是一个对什么能力都有一定要求的位置，但反过来说则是个没有技能门槛的位置。几个人群策群力，做得未必会比一个专业的人差。而另一方面，想做独立游戏的人，多少都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大家都乐于参与到设计的过程当中。这种时候，一句话否定大家的点子的设计就更加遭人恨了。
乙：说到底，设计不就是因为人际关系被踢的吗？
甲：第二天早上，就剩下程序，美术和文案三个人了。
乙：怎么跟侦探小说似的。
甲：他们在卧室里发现了设计的尸体。
乙：还真是暴风雪山庄啊？
甲：然后三个人就开始甩锅了——一个说，“昨天他说要改人物背景的时候，你是不是目露凶光了？”另一个说，“在那之前，他突然要加系统的时候，你是不是已经怀恨在心了？”就这么讨论了一阵没什么结果，他们这才想起来去验尸体。对着尸体一看，伤口一共三处。三个人一合计，每人砍了一刀。
乙：设计的仇恨有这么高吗？
甲：现在剩三个人了。我们知道，三角形是最稳定的。
乙：那是。
甲：而三角关系是最不稳定的。
乙：所以说团队里还是得有个统筹规划的。一旦没管理，尽出这种问题。
甲：这种时候就得看性别了。两男一女，乱了。
乙：那是。
甲：两女一男——尽管这种性别比例的游戏开发团队大概率是轻小说虚构的，它更得乱。
乙：我们还是跳过党争话题往下说吧。
甲：至于三个男性，或者三个女性的团队。
乙：这就稳固了。
甲：不，你学没学过排列组合啊，这是三倍的混乱。
乙：所以还得减少人手？
甲：这次就要发挥专业人士的素养，用柴刀了。
乙：这是哪方面的专业啊？
甲：一般来说，再减一个位置的话会选择去掉文案。
乙：那是，没美术或者没程序的游戏都不可能运作起来。
甲：而文案这事情，只要学过语文，多少能写一点。
乙：那要是两个人都有些偏科，语文不行呢？
甲：在文案上划水的方法可多了。比如说你可以碎片化叙事。
乙：这可是门学问。
甲：这还不容易？比如说你这里开了个宝箱，里面是一把刀，名字叫“短刀”（非普通）。这时候玩家会很失望。
乙：谁叫这年头稀有遍地走，非普通不如狗呢。
甲：但是，阿斯蒂芬公会九科短刀（非普通）就好一些。玩家会想，这个阿斯蒂芬公会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有不少于九个科，这个科的装备里为什么会有短刀，其他八个科又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这把刀会放在这个宝箱里等等——当然，这个例子举得不好，因为玩家只要稍微一琢磨，就会发现这个名字是把键盘上的键顺着按一遍打出来的。
乙：更气人的是，还是个非普通。
甲：不过，只要你能够调整按键的手法，让名字看起来更加自然，同时注意对名词的重复使用，让这些不明觉厉的东西看起来好像有一些联系的话，很容易就能把玩家骗到。
乙：这么揭底真的好吗？
甲：当然，光是这样不足以拯救“短刀”（非普通），我们还得把非普通改名叫精良，精良改名叫稀有，稀有改名叫非常稀有，非常稀有改名叫史诗，史诗改名叫传说，传说改名叫不朽，不朽改名叫神话，神话改名叫……我编不下去了，反正肯定还能加——这时候可能会后悔没文案了。
乙：所以说，文案在你眼里就是干这个的？
甲：还有一种方法是走哲学化路线。
乙：怎么讲？
甲：就是弄一些好像有点道理，模糊的文本。“啊，大海啊，你全是水”当然不行。但是，“浩瀚的海洋，只不过是一颗水滴”就行了。不知道怎么做的话可以弄点佛经道藏什么的，先翻译成英文，再翻译成中文，然后再魔改一下。
乙：这不是糊弄人吗？
甲：专业人士或许能看出问题，但玩家又不是啊。玩家只会觉得“我要假装自己能看懂，在鄙视链上占据优势地位”。
乙：我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
甲：两个方法的道理是一样的——既然玩家嫌我编的故事不好，我就调动玩家的想象力，让玩家自己编故事去。
乙：这么说也有道理。
甲：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无文字，用专业术语来说就是“无语言要求”。这样做最大的好处就是：根据Steam平台的规定，一个无语言要求的游戏允许将所有语言勾选为自己的支持语言，从而获得更多的推送目标。
乙：难道说无文字是为了这个？
甲：但我们这个减员的故事还在继续呢。
乙：一个美术一个程序的团队你还想减员？
甲：三个人吵架的时候还能少数服从多数，两个人吵架可就没完没了了。这个说要阿斯蒂芬公会九科，那个说要空境幻国风独思庵。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这项目就推进不下去了。
乙：等等，我怎么觉得两个人是在争键盘要从左往右滚还是从右往左滚？
甲：顺便一提，再次不加解释地使用阿斯蒂芬公会九科这个名字，来加强玩家对它的印象是一种典型的碎片化叙事行为。玩家可能会奇怪：怎么还是九科？其他八个科去哪了？发生了什么？故事在玩家的脑海里就会变得更加丰满——你学到了吗？
乙：不要误导人啊！
甲：再减人的话一般就散伙了。这时候，如果程序要执意做下去，要么是掏钱找外包，要么就去学一些“程序员的美术”。
乙：那是。
甲：最基本的“程序员的美术”便是像素画。只要有些耐心，总归能画出个凑合的效果。
乙：毕竟大家对独立游戏的美术没什么要求，意思到了也就行了。
甲：但要是没耐心那就不行了。
乙：做独立游戏这行还可以没耐心吗？
甲：再简单的话，可以走抽象路线。
乙：这样做的游戏也不少。
甲：但你要是没有美学常识的话，你自己看着没什么问题的颜色搭配，在别人看来就是不可接受的。
乙：做独立游戏还可以没有美学常识吗？
甲：再往下只能走极简了。全程双色，一个前景色一个背景色，为了避免不合理的颜色搭配，前景色直接用背景色和白色的加权平均值得到。
乙：这已经不能叫极简，只能叫更极的简了。
甲：比如说我自己使的美术，大致上就是这种风格。
乙：……没想到你还有过这种经历。
甲：顺便一提，我从一开始就是单干，从来就没有过团队经验。也就是说，以上内容都是我编的。
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