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寒冽卷席禁庭时，因只顾着看梅园扫雪的宫人打架，不慎扑了风寒，回宫后便觉得嗓子灼痛，高烧了几日，吃什么都没味儿。）
“呜呜呜呜太好吃了，本公主最近食欲不佳，都快忘了绿豆糕的味道了。”
（枕在柳章章腿上，一壁漫不经心地翻着话本，一壁将她桌上木盒里的糕点往嘴里填，鼓鼓囊囊地满了腮帮子，是故话也说的极其囫囵。倒也不是真有多好吃，只是我素来人美心善，夸赞宫人是常有的事，人都爱听好话，得了夸赞才能更卖力做工不是。）

【该怎么形容这位长春宫的大殿下呢。这个问题柳章章思考过很久，说她刁钻，人前又装的一副仪容得体，说她得体，又实在难同她现在这个姿势扯上什么联系】
【柳章章捏着毛笔的手一停，沉默了一瞬，幽幽地开口】
：公主，这是栗子糕。
【看了一眼大殿下又伸过来的手，无声地摇了摇头】
：而且，这是掌乐感谢我替她抄乐谱送我的。
【再仔细看一眼空空如也的食盒，无奈地拿笔杆戳了戳眉心】
：而且，我一个序都没抄完，你这么快全吃完了？

（仓鼠一般嚼着，听她缓缓开口，登时鼓动的双腮一停，又慢慢嚼了几下，仿佛真在细细辨别口感。自然，我的烧是退了，味觉还没恢复。好在这糕做的甚是松软，不像切糕那样，非得配茶才能不噎嗓子。）
（浑然不觉有不走心的吹捧话被拆穿的尴尬，口中的糕还没咽完，依旧感天动地地吸了吸鼻子，呜呜两声，轻而易举地将这茬说的极其合理。）
“什么，我竟然连栗子的味道也忘记了。”
（大概是仄仄地闷在屋里，几日也不见风，这甫一出来透透气，端然神清畅爽。清望阁不愧是清望阁，迴廊环绕，玲珑轻盈。前日漫天飞雪，现如今白莽莽的西山正有观赏的野趣。）
“你们掌乐怎么还行贿下属，下次不许替她抄了，我会心疼的。”
（侧了侧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待本公主大好了，定然与你再合奏一曲，将你引荐给我父皇，从此飞黄腾达。”

【柳章章听言闭着眼翻了翻眼珠，就知道她不会承认味觉没恢复。昨天给她的排骨汤明明那么咸，还愣是作出一副感动的样子夸好喝。但转念一想，嘴里没味儿还能吃得下糕点，也怪难为她的】
：这叫等价交易，不算行贿。况且我不收下这栗子糕，公主下次来找我就只能喝雨水。
【引荐给陛下让柳章章飞黄腾达？她根本分不清大殿下是信口胡诌还是真那么想，总之柳章章从来没那么想。倘若说大殿下是只爱作怪的猫，那柳章章就是喜欢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骆驼】
：还是算了吧，皇宫的差事听着够家里人炫耀了，不求飞黄腾达，只求带薪苟活。公主不好好将养，成日里屈尊光临寒舍，怕是很难大好。

“柳章章啊柳章章，你说话还是那么不真诚。在本公主面前你还打什么官腔，这是你习以为常保护自己的方式吗？你放心，本公主跟其他人可不一样，我可是真心疼爱你的。”
（很矛盾。柳章章其实很有原则，比如她非必要绝不加工，没有工钱绝不加工，能休假绝不加工，不给别人找麻烦，也绝不主动揽活给自己添麻烦。但我要她在下工时间陪我顽，也没有被明确拒绝过。在我看来，没有明确的拒绝就是答应。我可不信嬷嬷说的那一套，什么没有明确的答应就是拒绝，也太不相信自己的人缘了。）
“你都喝雨水了，还惦记着我的身子，柳章章，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
（慢腾腾将口中的糕点咽干净，说话总算不那么嘟囔，只是隐约还有些鼻音。）

【柳章章向来认为，每次跟大殿下待上一会儿，眼球眼眶都要酸疼一阵。明明那么多自作多情的胡话，竟然也没让她觉得讨人嫌】
：公主应当知道我说话就是这德行，况且打官腔的时候我都是自称奴婢的。
【《塞外牧歌》这曲子不算多高雅，也不知晓掌乐抄它是图什么，还因太后寿宴一事无暇顾及，这活儿便落到了柳章章身上。只因她同掌乐的笔迹很是相似，刻意学一学，几近看不出异样。柳章章手速向来快，此刻已换了两张纸，不忘记借故揶揄她。】
：好好好，公主真是善察人心，什么都瞒不过你。待你晋封时阖该添“聪”号，叫聪慧公主，相得益彰。

（漫不经心地顺手摸着个软枕，将脑袋垫的高了些，恰能看全槛窗外宫殿的琉璃瓦歇山顶，还有再远处的西山。天气晴好，银铺世界，玉碾乾坤，偶尔能听见楼外发脆的枝丫被雪压断的脆声。寻食的鸦雀在树木之间展翅、跳跃，振落在枝上的积雪。）
“少来，你上工时可不是这个德行，哪回不是笑脸迎人，谦卑有礼；下了工一弹指都不带多装的，径直便刻薄起来。”
（我却并不认为这算表里不一，人在不同环境说出不同的话无可厚非。倘若她下了工本就是一副刻薄样子，见了我依旧笑脸相迎，这才叫表里不一。）
“那不行，封号可得跟我一辈子，聪慧公主也太直白了。我们汉人是讲究温良内敛的，你看我母妃便是世间女子最好的模样。”

：都下工了谁还满脸堆笑啊，只想钻进枕头里做梦。公主每次宴后不也很累吗，还说自己没吃饱，非要来蹭我节俭攒下来的吃食。
【就像是鱼儿上钩了自然不会再去喂饵，世人都是这样，尤其男人。而她柳章章也只不过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何况，她也没有渎职，又算什么错？】
：贞娘娘的确很好，我可一直拿她当表率。
【只管该管的分内事，不揽多余的闲差事，能今天干的事儿最好明天干，最好明天也不干让别人看不下去自己干。】

（她一说宴席我倒狠狠地共情了。毕竟像我这等霞姿月韵，席面上受人瞩目是常事，要应对各路酒令陈辞，自然不能再漂亮话上输了文采。）
“你说的对，上工太累了，宴席也太累了。还是这里好，能敦促你练字还能赏山雪。”
（同她说话从来都是有来有回，态度不至太谄媚也不至太寡淡，尽管有时候我会恨铁不成钢地叨叨她不解风情，但她从不会让我的话茬掉到地上。比如现在。）
“不错，我有点渴了，”（抬手戳了戳她，朝桌上努努嘴，）“水给我喝一口。”

【柳章章难得听见大殿下没有狡辩一会儿就认同她的说法，但直觉让她觉得，大殿下说的吃席很累，跟她理解的根本不是同一种。】
：谁叫你一股脑儿往嘴里塞，又没人跟你抢。
【掰扯这么久，右腿已被她压麻了，听她要喝水，一边抱怨一边把杯子递给她。】
：总算知道饕餮随谁了，真是有其宠必有其主。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