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掬起水中的月，捧在掌心里，淅沥沥的水化作道道白线自指缝中漏下，终究是镜花水月一场空。不死心的薛司籍一次次重复着先前的动作，坚信次数多了总能兜住水中的月亮。
穹顶高悬的月，姮娥仙子所居的桂宫丹墀，永远不会落在杯盏中，我望着这樽清冽的甜酒出了神。
：为什么月亮不肯下凡尘？

按个爪

（月色是极好的，我以我浅薄的寿数揣度她的美好，那大概是她诞生时被赋予的特质。姮娥的皎洁明亮，照亮了其下美人的面容，待她的问询入耳，我方开口。）
（我指着她手中的酒樽，又指了指月亮。）或许你可以，将她饮入腹中，这大概也算是落入凡尘？

：你说得对。
皎洁的月倒映在水面上，终究不是天上的模样。它本不该被拘于这渺小的一方天地中，于是我毫不犹豫地端起琉璃碗将月亮饮尽，蟾宫的仙子，影子落在人间，被莽撞小女吞入红尘腹中，何尝不是别具一格的落凡尘？
我拍拍肚子，咧着嘴朝她笑，整齐的一口银牙毫不保留地展现给她。
：现在月亮可就住进我这肉体凡胎了。

（我说得对，但……花萼相辉楼之上一如月宫般清冷，也算是凡尘吗？或许其下的上都才称得上凡间，那儿的灯火是温暖的，中秋是真正团圆的。）
那月亮是什么滋味的？
（我笑着问她，也掬一掬水，不为捞起月亮，只想体会一下月的温度。）啊……好凉。（那皎洁的凉意从肌肤渗入，我打了个寒颤，连忙收了手。）

月亮是什么滋味的呢？舌尖一点刮过齿壁，回味着方才吞入腹中的味道，我歪了歪头，将脑中的想法倾倒出来，倒给这从未品味过月亮味道的人。
“有点苦，还有点辣，还没有回甘，倒不知那些老男人们为什么独独钟爱这般滋味。”
王朝的兴盛使得高堂上的帝王以美酒彰显着自己治下的盛世昌平，好大喜功写在他的头上，荒淫无道刻入历史的篇章，究竟有什么好味道？
“倾家丧国之物，又能有什么好味道？”我又嘿嘿笑，指尖沾了池水，猝不及防地洒向她的方向，笑容促狭如顽劣孩童。
“池水很凉，但还有更凉的。修仪娘娘可要躲好了，莫让这天上的弱水将你捉了去。 ”

（听了她品鉴后的体悟，我喟叹道。）倾家丧国之物，你的描述很准确。月亮不该沾上它的，高高地挂在哪儿，多好。
（指尖犹有水滴下，悄悄地，将我的体温分予月下的池潭。那是极澄澈的一方水，没有波纹，所以能将月色浅浅铺开。吞月入腹的娘子，将池水拨弄，故而月碎了，一片一片地向池的每个角落飘去。我亦伸手向盛满了碎片的池潭，沾上月与水的凉意，而后以同样的方式”赠予“她。而后笑道。）
你瞧，它碎了。这下可是彻底的落入凡尘了。

“但是很多人不能明白这个道理，总觉得月亮高高在上，就妄想着将它拉入泥潭，也教世人都好好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就如这杯中酒，本应是风雅之物，却偏偏被人拿来附庸风雅，在酒桌上燕谈甚欢的那群人永远不会懂得敬重二字，他们只配醉死在这无边的黑暗中。
她亦掬起一捧月，漾开的波纹将月光冲散，破碎在这秋光里。
“但我们只能挽留她一瞬的脚步，你看，她又是一轮圆月了。”

（我同她叹道。）不可得之物，才最是完满。（譬如天上月，再如意中人。）
（我最后掬了水洗了洗手，一点点波纹，打搅不了重新回复完满的月。我要回到为圣人祈福祝祷的酒宴上了，于是轻轻地同这位司籍司的熟面孔道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