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出逃完全是临时性的计划。
云天青对夙玉说,在醉花荫等我。
云天青模糊觉得出逃那日夜里应该下了雨,细细的那种。
他还记得那夜他向熟睡的师兄饯别,出了门他想笑,但又不敢笑出声,于是他仰着脸站了会儿,用手一摸面孔上竟有明晰的水渍。
……之后呢,他还记得醉花荫蒙了水雾的凤凰花愈发燃烧得像火一般……夙玉清丽苍白的面容,夙玉的手冰冷纤柔的触感,夙玉在雨中愈发显得漆黑的丝缎般温顺柔滑的长发……夙玉眉间血般妖冶的朱砂……
……不对……云天青微微向上抬了抬头,感受全身血液一寸寸凝结成冰。错了……错了。
云天青用手肘抵住千年玄冰所铸的棺木内侧,一瞬间竟不能分辨出棺身是冷是热,身子几乎僵硬得起不来。索性闭了眼去想身侧妻子的模样,他是记得的…雨中的夙玉苍白的容颜……
夙玉在那夜也曾觉得恍然失神。望舒在手中颤动,发出微弱的和鸣,剑尖滴落不了已凝结成冰的雨水。她也记得雨雾迷蒙中燃烧得如同火般的凤凰花……云天青被细雨沾湿的衣裳,云天青指尖的冰凉指腹的滚烫,云天青在雨中温柔模糊的笑……青鸾峰上云天青醉酒后回头看她时那样凄然迷惘的神情…带着隐约的妩媚和痴迷…和眼眶微红,泪痕未干的面孔。
夙玉…夙玉。一切怎么会成了这样。
云天青觉得自己已没有了咳嗽的力气,喉口似乎被寒气冻结,而随着身体逐渐冰冷僵硬呼吸之间也缓缓凝滞。
那一瞬间他想起另一个人。
老婆死了果然就自由啊……想想美人就想。云天青叹息。师兄必受阳炎焚身噬心之苦。而归根结底寒毒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心甘情愿。若是……
夙玉那时还可以强行压下体内隐约流窜的寒流,但自从望舒离了羲和后,夙玉就越来越不能把持体内阴阳之气的平衡,有几次望见,小师妹淡然清冷眉眼中竟含了冷酷如冰雪的戾气。
云天青只觉胸口愈来愈冷,恍若冰封。云天青用力地想下去。
后来他寻来阴阳紫厥中的一瓣阳厥,夙玉服下后身体日渐恢复。再后来因为一夜醉后乱性,他娶了美丽冷清的小师妹……然后天河出生,夙玉却重犯寒毒……
夙玉临终前寒毒侵体,心魔深种,已六亲不认。却不知,不知师兄如今……
可是,怎么会……
云天青呼吸得僵硬微弱,虽闭了目,眼前却浮出了夙玉柔白的残影。
他已来不及想了…来不及了。
“天青师兄,玄霄师兄。”清冷温婉的女子一如初见时缓缓施礼问候,漆黑的发如丝缎般温柔,映出柔和浅淡的水光。眉目如旧。
阿玉……阿玉。你一向看得比我透彻,你告诉我……为什么我牵住你的手,反而更觉冰冷?为何最后……你我都终究是堕入这千年不化的寒棺,被寒冷永远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