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凭谁说？」
补衫台以“衫”为名，其中却多栽寒食东风御街斜的纤柳、菱叶萦波也飐风的嫩荷，故柳絮扰扰的绒阵中，净莲袅袅的清波里，竟一饮一啄也仿佛置身于山水多情的江淮两岸，倘如抬目望去，似仍可睇得南地常见的褶云，一片连着一片，像鸟羽，又像如来神掌般地俯瞰着神州峥嵘，也遮去茫茫高仰的九野苍穹，万亿水乡江南子民皆在这云层下恬然安适，静候滂沱膏雨将叶也染的浓翠、蝉声也打的残次零落……委实是极有心意的，拾取一枚莲叶舀酒时，我很不安地这样想着。
（父亲）这理想千钧地压将着，先要迫他跪铸一樽比干剜心的顽石塑像（冥顽不灵之“顽”）——又怎么独他？悬腕欲写“诚谏而烬驱兮，道危言以衅锋”的母亲，润笔去添字“但至慨之不悛兮，宁溘死而不移”的我，连院中那株纵沆瀣大雪亦从不肯略略弯枝的松木，俱在理想的方圆中自苦。我也不曾后悔。可一抔漂萍被人妥善地掬起来，许多事都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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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梦不堪寻」
就如柳若失了春天，便将很快跌入一抔遍目蔓草荒烟净作贫瘠的尸土，也湮做被人肆意踩践去的春泥，从此只与穴居犁于阳光之下的虫蛰蛇鼠们为伴；莲虽称出淤泥而不染，倘若离了池水，亦会一泻千里地零落成枯枝也折莲心断、晶珠更随浊水流的残荷，暮秋的凄凄切切将笼映去整片池塘，寒蝉晚唱无非生离死别的赋诗，无人会在意枯荷的谢场了——这秋景已无人问津，庭可罗雀，故秋声只做一人之绝响、一人之咏颂、凌驾于仅一人之上的不可颠仆的道纲，蝉声为伴，一人为“秋”独戍漫漫毋用的思量，或愁或苦，亦皆加诸一人之身。父亲在斧钺鼎镬下做此“一人”，而我在此曲径通幽、春意盎然中做“一人”，君子死节亦好，志士殉道也罢，皆会寂寞这畔茕茕天地。
终于也柳老莺残。
岁月浮尘弥落，我亦只轻巧巧地扫去，惯了彬彬文质于外、嶙嶙铁骨于内，惯了衣洁如鲜、绿草如茵、好梦如水的江南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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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书百话·潘琢
梅花在冬天银装素裹的里头一向有些不合时宜的美丽，像芙蕖的亭亭净植之于淤泥，明月之于漆夜，又像春沙之于三月，无香之于海棠，狂风骤雨之于昏昏欲睡的晌午，惊喜或是惊奇也好，遗憾跟惋惜也罢，浮生漫漫之中总须如此这般的不合时宜。皇后娘娘请诸妃皇嗣在华清宫外观梅，时值我在宫中似三五载有余，很是习惯了这种浩大的出行、山呼的万岁：你趋着我，我附着你，依着品秩整齐划一、措置自如地列队，如一札被编纂好了的名牒，活了过来，正在这雪地上行走。待到了梅花处，再等罢雨露甫落，圣人垂示，众人又如鸟兽散，一瞬远遁了。四散以后，年轻的公主、曼妙的妃子、活泼的媵女们尽数皆有了相约的同伴，独我孑然地观雪，沿着梅林，一路往梅花深处走去。……与其喧嚣，我还是甘愿万籁俱寂，一碗井水，一把琵琶，就很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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