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仙道辗转醒来,幽幽黄昏。
心里一惊,立马就爬起,顿时觉着有什么热乎的东西从后背流出去了,还带点钻心的疼痛,只一下,便没了。仙道动了动膀子,意识到后背是连知觉都失去了。
仙道一眼瞥见蹲床前对着药炉子睡觉的刘川。
刘川,刘川。仙道试着喊了几声。
他纹丝不动。
还想继续,药炉子开始发出滋滋的声音,几声过去咕噜咕噜沸腾了。
流川眼睛在这一刻睁开,突然得让仙道仿佛见鬼。
你没睡?仙道大惊了,心想自己怎么连一大活人睡还没睡都洞察不出来了。
流川掀了药炉盖,持着根小铁勺在里边来回搅弄,听仙道这话回头,打量他,你没死?
仙道想起正事儿了,他问,我怎么了?
你还活着。
那我怎么这副德行?
流川开口想回答,刚要吐字儿,又停了下来,在自个儿四周嗅了嗅,鼻子一抽一抽,仙道看着忽然有点儿想笑。
怎么有血味儿?
流川说这话的时候仙道就想起了刚从自个儿后背流出去的热乎的东西,这一说了才觉得真有点昏沉。
你...帮我看看我后背吧。仙道说着,伏在被面上。
流川的眼睛眯了眯,心里几分防范,仙道这会不知是不是给伤捣鼓得晕乎了,这么轻易把伤口亮给人看,还是背面。
绕他身后看伤的时候流川暗自提了口气,为的是自保,要这只是个假象,三十六计,一掌下去。
还真就是他背上的血味儿,那股子浓烈的,跟割开了没包上似的,流川想也没想,直接就道,你醒的时候干嘛了么?
就坐起来了呗。
流川先擦了上头还往外冒的血,取了用剩下的药,细细敷了起来。
我这伤到底怎么弄的?我怎么莫名其妙就能晕了啊?仙道对此一无所知。
没人偷袭你。流川说完,自个儿愣了会,发现说得太过直白,又说,这是旧伤。
仙道更一无所知了,旧伤?哈?
恩,旧伤,东西没清理干净,还有毒。流川一圈圈给缠纱布。
仙道转过身来,一脸不信,东西?什么东西。
流川沉默,老半天,就一小块刀刃。
哪儿?仙道伸手。
倒是个心思缜密的料,流川没多话,扔俩字,扔了。
仙道就把脸上神态收回去,也不知道低头想了些什么,半晌才抬头,伤口多大?
流川心中琢磨几下,坐回药炉子前给底下柴火扇风,不紧不慢,你比划比划你眉毛。
喔,那岂不是按照原来的伤处割开了?
流川点头。
仙道这回眼神里藏不住的意味深长,那你一小老百姓怎么知道有毒?还懂解?
流川微怔,反应过来之后依旧不温不火的样,一小蛇毒而已,山里人怎么不懂。
噢是蛇毒啊。仙道一笑,将流川说这话的脸看个仔细,不红,不紧张,扯淡的本事修炼到家,是挺像实话。
流川给看得有些不耐,倒是你,你一开戏班的,怎么摊上这么歹毒的东西给伤了。
说了你别不信。仙道卖关子的神情跟村头卖猪肉的叔吆喝时特像,流川忍不住多看了眼。
什么?
我不止偷衣裳,我还抢亲来着。
流川拨弄柴火的手抖了抖。
你抢谁的亲?
仙道朗声一笑,当然是王爷。
.......
流川面无表情望着仙道,你给毒傻了?
听我说,这真的,要不平常人家哪能有这么厉害的东西伤人不是?
流川突然背过身去了。
原来遇上个白痴。
遂看过来的眼神带了点同情,心里是腹诽了句此地无银三百两。
两人眼神交汇了会就各自住口了。
流川看着仙道喝完药,认为基本没什么大事了,接过他递过来底头盘着堆药渣的碗,开门出去了。
门一关,隔开俩世界。
流川蹲庙后门前掏了掏袖子,几番折腾,掉出块东西,咣铛一声砸地面上,正是自己要找的。
比划了几下,发现就跟自个儿大拇指指甲一样大小,微微弯曲,给磨平的边缘薄如蝉翼,倒能割人了。
流川想起了仙道背上那伤口。
照伤疤看,处理不过半月,状如马蹄,里边的肉也只是微微长好了几处,深处能没进半指,这块碎片,恰恰同筋肉缠在一块,藏在肩骨下方,循着发黑的血肉探寻了好一阵才找见症结所在。
毒是有,很轻微,不足以致死,显然是因这铁片触到了穴位,才让他突然晕了。
流川犯兴致的是那处伤。
如没看错,是给沙场上最为常见的兵家利器所伤。那种由弓弩手操行,箭头带倒钩,钩上八处刺的东西。
受了这利器,底子再浑厚的练家子都得歇个几十来天伤口才能完好痊愈,拔箭头时尤为煎熬,倒钩往往能将皮肉翻出一块,搅得稀烂,更别提上头的刺,若伤到血管,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这铁片,想必便是箭头的残块。
真是好一戏班子,好普通的小老百姓,受伤都往沙场打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