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定：真勇者线，cp夏洛璐。圆四代女儿一个离家出走的梦。
背景：1447年1-3月，身世事件已触发，生母事件未触发。夏洛璐好感度高且触发世界地图事件。女儿道德、感受较高。
私设如山。
轻松的旅行短文，大团圆he的童话叙事。元宵节快乐。

1447年 新年
建国祭的庆祝结束不久，街上的礼花还没有彻底收拾干净，昨天晚上又下了一点雪，一部分落在地上结成了冰，一部分则还算可以被清爽地扫开。道具店门口，老板阿尔擦拭着新进的货品，女儿玛丽把门口的雪全都扫开，和五颜六色的彩条混在一处，然后把扫帚扔到一边，搓了搓手。
“真冷啊……今年的寒潮。”
阿尔打量了女儿一眼。玛丽与去年相比似乎又长高了一些，现在她身上的新冬装刚好合适。阿尔拍拍手上的灰尘，叫女儿赶快回店里帮忙，别呆站在门口。
这个街区不远处还住着一个鳏夫，叫海威尔，是个领着最低等俸禄的小贵族。同阿尔一样，海威尔也是孤身一人将女儿养大，对方偶尔会来店里光顾，都是给女儿买礼物。说起来，海威尔的女儿与玛丽同龄，是不错的玩伴呢。
正想着，海威尔家的管家就从远处奔来。阿尔惊讶地看对方喘着气停在店门口，赶忙招呼道：“哎呀，这是怎么了……？”说起来，海威尔家这位管家——好像是叫吉普的——是位魔族，战争开始后都不怎么见到了。这么慌慌张张的，是怎么一回事呢？
“实在是打扰您了，请问您有没有看到我家小姐？”
玛丽从阿尔身后走出，困惑道：“帕特吗，没有唉，上次见面还是建国祭呢……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吉普还没来得及答话，街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大量王兵冲进了这条街，护送在其后的是王宫的大臣，吉普慌忙被藏进柜台后。只见大臣一行人在街上店里一番寻找，叫嚷着什么“这里没有！”又匆匆离开了。
“嗯……大臣，在找什么人呢。”阿尔自言自语道。
一片闹嚷中人群后面的吉普，脸上也浮现出不安的神色。
这是法兰王国平凡的一天。

（1）
1447年1月20日，海威尔家的帕特丽夏留下一封便笺，宣布自己离家出走了。
此刻，帕特丽夏正靠着货堆，半躺在商队最末尾的车厢里，怀里抱着用布包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状的什么东西。冬天的法兰城吹着不大不小的风，麻布做的车帘被塞好打了个结，把车内遮得很好，却仍然被吹得扑通扑通的胀起又落下。帕特丽夏望着车帘透出的日光发呆，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车队开动了，并没有什么到来。她困惑地坐起身，环顾四周。
“嗨！”身后的杂物中突然冒出一个金毛，对方掀开沾了满身的稻草，颇为爽朗地打招呼道：“早啊帕特！”
帕特丽夏笑了：“夏洛璐！为什么躲在那里啊！我都以为你是迟到了！”
名叫夏洛璐的青年今天穿着一身再平常不过的旅人的衣服，他拍拍身上，摘掉稻草，坐到了帕特丽夏身边，说道：“因为想藏得隐蔽一点嘛。怎么样，被吓到了吗？”
“比起这个头发上那么多稻草不会痒吗！”
“无论如何，我们自由了！！帕特，我们自由了！！这就是离家出走吗，好棒啊！”
“是的，我们自由了——————！离家出走好棒啊——————！”
“超棒的！敬离家出走！敬自由！”
两人小小声冲着车顶大喊后，快乐地大笑了出来。
终于离开了。压在帕特丽夏心上的巨石某一瞬间好像突然松动了。她掀开车窗探出头去，看着身后渐行渐远的、被战争的气息武装起来的法兰城。被阴云笼罩的城市如今竟然看起来有点陌生，帕特丽夏凝神回忆，法兰城本来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却发现根本搞不懂“本来”应该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看了一会儿，关上车窗。过长的头发有点挡住脸，帕特丽夏拂开头发，好掠去脸上的阴影。已经出发了呢，帕特丽夏打起精神，再次打量车厢内的环境。帕特丽夏与夏洛璐给东行的商队付了一点点佣金，包下了这半个车厢。这个商队会一直东行，将他们送到法兰王国东边陆上的边境。
颠簸的车辆、满满的稻草、阳光的味道以及朋友的存在让人安心不已。帕特丽夏兴奋地在自己的稻草席上打了个滚，然后放松地眯起了眼。余光却看到夏洛璐拆开了行囊正在清点着什么。帕特丽夏好奇地凑了过去。
“啊，玛丽家道具店买的世界地图。”
夏洛璐点点头，说：“是的，我想确认一下。”
法兰王国是一个临海国家，商业主要依托于海路，每年商船都会为法兰带来大量的财富。法兰王城也建立在临海，其西南方、南方都是一望无际的海洋。商队就跨越海洋，从遥远的土地带回珍奇的香料、布匹和金银。而在人类群居地以北，则遍布山脉，那里的林地和山谷是魔族和龙族活动的领地。而向东，跨过山脉和荒原，走过巨人之路，就能到达传说中富饶的古洛尔城。法兰城的丝绸、瓷器、东方艺术品都由古洛尔城中转而来。
“有一种世界向我们展开的感觉。”夏洛璐摩挲着地图说道，“帕特，让我们一起确认吧，确认这份地图！”
帕特丽夏狠狠点了点头。
夏洛璐继续清点着自己的行李，衣物、干粮、剑、匕首……他从行囊底下翻出一个精致的袖珍单筒望远镜，非常宝贝地戴在了胸前。帕特丽夏皱眉看着它，它做工精良，一看就身价不凡，甚至还镶了一圈细碎的宝石。
“喂，我说。”帕特丽夏忍不住说，“夏洛璐，你不会又带了一堆……宝石吧？”
“欸？”夏洛璐转过头，眼神透露出一种清澈，小小声说：“没有啊，我听说金价更保值呢，出行之前我也有做过功课的啦。”
帕特扒开他行李，无奈看向他：
“所以说谁让你带一整块这么多啦！”

商队旅途的条件自然非常朴素，出乎帕特丽夏意料，看起来金尊玉贵娇生惯养的夏洛璐竟然适应良好，那种粗面包也吃得下。黑面包的味道实在一言难尽，硬邦邦的，发酸，还割嗓子。帕特丽夏会用篝火把黑面包烤热，但对于味道来说无济于事。
车上就算垫了稻草堆也很硌人，躺得人浑身发痛。除此以外，夏洛璐和帕特丽夏两个人只有一张大被单可以勉强一用——这其实已经非常奢侈了。
两人在一路上打牌，谈天，偶尔帮助商人挪动一下货物，也算轻松自在。总体来说并没有什么值得不满的部分。
商队每隔一两天会到达一个城镇，然后进行一部分货物的交易。据商人说，来自王城的稀奇物，在其他乡镇中也很受欢迎。即使现在在打仗，也不乏人购买。
“永远都有有钱人，有不少人发了战争财呢。单说镇长一家，吃穿用度比开战前还要气派。真了不得。”
“那箱东西小心一点，都是王城里时兴的式样，不好弄到的。”
商人擦擦汗，继续说道：“世道就是这样子的啊。王城里舞会宴会还在一场一场开，看看贵族们衣服上的蕾丝，每一寸都和金子一样贵，在衣服上。您再看看这街上乱跑的小孩，连黑面包都未必能吃到一块。不过，打赢魔族的话，大家都会有钱的吧，大臣不是说了吗，魔族可是有那么多魔法石呢。”
“啊不好意思，我好像啰嗦了。难得来镇上，两位客人也可以逛一逛，不用干等在这里的哈哈哈哈。”
帕特丽夏问夏洛璐：“要不要买点酸黄瓜和奶酪？”
夏洛璐在角落里鼓捣半天，从他的金子上抠了一个小角下来，然后去银行换了1000铜币，从银行出来的两人面面相觑。
帕特丽夏拽着他：“1000铜币唉，出手阔绰引人注意的话会很危险的。”
夏洛璐摸着下巴，拉着帕特丽夏弯腰，仔细看了货品的价格：
“干酪，90铜币。”
“我说啊，”夏洛璐有点茫然，“干酪平时就是这么金贵的东西吗，哈哈哈真没想到。”
“什么啦！”帕特丽夏吃惊，“不是的，涨价了！好可怕！”
夏洛璐点点头，把这块干酪还有一些白面包和酸黄瓜、咸肉包了起来，他安慰帕特丽夏说：“我们出境后应该就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啦，虽然花得有点大手大脚，但是今天暂且奢侈一下吧。”一半的铜币就花出去了。
帕特丽夏想到他的那一大块金子（以及帕特丽夏自己的小金库），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是……
“涨价涨得飞快啊……”
“当然啊。”食品店老板说道，“吃的东西又不会凭空长出来。听说乡下不少牛羊都被征走了，也不知道是征去做什么。农场也抛在那里没有人种植了，真是的……要我说，还是被征去的人最可怜啊……”
“人手已经缺到那种程度了吗？”夏洛璐问。
一声小号，一队列兵敲着鼓，撒着传单从他们身边路过，有人高喊着什么口号，大约是在动员。老板靠在门上，耸耸肩：“打仗嘛，人就是会越来越少的。”
两人包好东西，从正在演讲的喧闹不已的广场上路过，不紧不慢地往商队走。广场上人群情绪高昂，站在中心的官员之类的人大声说道：“为了人类的胜利——”
人群欢呼着。明明只是个小镇，呼吁战争的彩条、号声、鼓声却那么拥挤。
从巷道里窜出两个孩子，他们挥舞着木杈，正玩着勇者斗魔王的游戏。显然两个孩子都是勇士，正在欢笑着与空气中的虚无魔王搏斗。夏洛璐抱着东西，眼神默默跟随着他俩——
“啊！”帕特丽夏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寇拉德战纪》。这里也有啊。”她站在一家书店旁边端详着：“全套打折贩售。”
夏洛璐移开视线，走到她身边弯腰看：“我在市场听人议论过这套书，好像很有名。”
帕特丽夏点点头：“是的，很有名。玛丽还推荐过呢，到底讲的是什么呢？”
夏洛璐点点头，抬头对店员微笑道：“麻烦全部包起来。”
“喂！”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是在打折啊帕特。而且你不也很好奇里面的内容吗，我们这两天都把扑克牌打烂了，一路上也得有点新的乐趣嘛。”
帕特丽夏鼓着脸道：“真拿你没办法。”她又恨铁不成钢咬耳朵，“会引人注意的啦。”
夏洛璐点点头：“如果我有危险你会保护我的吧帕特丽夏小姐。”
“会是会啦……啊不要一本正经说这种让人害羞的话啊！”

（2）
夏洛璐这家伙，明明看起来贵气又优雅，但是……怎么说呢，从市场买东西那次就看出，这家伙其实相当冒失又缺乏常识，有时候会有热血笨蛋的一面。还怪让人不放心的。
离开城镇后，又开始了漫长的旅途。夜间，两人靠在一起取暖，盖着一张潦草的被单，不远处有一簇篝火。夏洛璐靠在帕特丽夏身上，怀里还抱着没看完的寇拉德战记第二卷，沉沉睡着了。帕特丽夏保持着习武者谨慎的习惯，并不敢沉沉睡去，而是一边翻着自己在城镇买的魔法笔记一边守夜。
夏洛璐的头歪倒在帕特丽夏肩膀上，帕特丽夏轻轻扭了扭身子换了个更舒服更暖和的姿势，然后侧过头去看那个毫无防备睡得安心的人。
睫毛好长。而且果然，五官都很好看。
这家伙，旅途一开始的时候还知道保持一点距离，最近因为天气冷，已经完全依偎在一起了啊。
帕特丽夏盯着夏洛璐的脸研究了半天，夏洛璐才终于缓缓揉了揉眼睛，不太清醒地睁开了眼，坐了一会儿伸了个懒腰，彻底清醒了，他轻声对帕特丽夏说道：“我睡好了，接下来我来守夜，你好好休息吧。”
帕特丽夏点点头，收好那卷魔法笔记，往被单里面挤了挤，让被单包住自己的脖子，并心安理得把夏洛璐当成了枕头。她余光扫见夏洛璐又拿起那本小说来看。火光在夏洛璐脸上勾出一个明亮又温柔的轮廓。于是她问道：“这本书讲了什么？”
“一位叫做寇拉德的战士，不断发起战争扩张领土的故事。”
“有趣吗？”
“嗯……比起那个。”夏洛璐说道，“第二部开始，出现了敌人的正面描写。寇拉德看起来反而不那么像一个正统的英雄了。”
“正统的英雄，听起来有点深奥呢……”
“唔。”夏洛璐解释道，“因为，尽管他一直在成功，但故事开始让读者感受到，寇拉德并不是正义的代表。寇拉德的侵略给许多人带来了苦痛不是吗。这种事只要稍微换一个视角就能察觉到。”
“我说啊帕特。”火光中，夏洛璐向帕特丽夏偏了偏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天真，我好像过分在意战争带来的痛苦了，明明许多人都说，战争是那么有用的东西。”
战争能够扩张领土，带来财富，缓解矛盾。如果不支持战争，会被人当作意志软弱、没有远见的人，牢牢地被锁链捆起来。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不愿战争的自己，是否真的就是他人口中的“生性软弱”。
帕特丽夏往被单里又拱了拱：“战争的用处……讲这种话的人才是大坏蛋吧。”
夏洛璐还想说点什么，但疲惫的帕特丽夏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帕特丽夏醒来，去河边稍微洗了把脸，然后乘上马车。从行囊里削了奶酪和咸肉夹在黑面包里，做成了三明治，和夏洛璐一人一份。白面包已经吃完了。黑面包、咸肉还有奶酪味道其实都很不怎么样，也算相得益彰。
夏洛璐看完最后一卷《寇拉德战纪》，叹了一口气。
“诶，竟然在叹气。”帕特丽夏捧起第一卷，“明明看得废寝忘食的。”
夏洛璐把书潦草地盖在自己脸上：“看完之后觉得很空虚、很无趣。觉得世界和人生都没有意义。为什么，为什么可以写得这么精彩又这么烂。”
帕特丽夏也阅读起了《寇拉德战纪》的第一章：“寇拉德大呼一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等下，所以寇拉德最后怎样了啊。”
夏洛璐掀开脸上的书，眼神已经失去了高光：“征服了异世界，变成了六界之王。”
车外一阵喧嚷。夏洛璐半直起身，掀开车窗来看。
车队不远处有个村庄。军队似乎刚从那里征过兵。商队的头领从自己的车上跳下来，急急忙忙拿着什么文件给带头的士兵看过。士兵挥挥手放行了。夏洛璐探出头去顾盼，看到了军队从村庄征的新兵，有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也有四五十岁的中年人，防具下面还套着没洗干净的农服。
这些人中的小队长正说着：“现在正是大家报国的机会啊，为了人类的尊严，为了我们的王国！这正是我们这些人最有价值的时候！”
“为了王国！”
“是的，我们谁都不是懦夫！”
夏洛璐轻轻关上了窗子，握紧了拳头。
帕特丽夏轻声说：“虽然前线一再吃紧，但是好像大家情绪仍然很热烈呢。大概是出于作为国民的责任感吧。”
说起来，夏洛璐为什么没有参战呢……？这个疑问在帕特丽夏脑中一闪而过。
“两位。”商队的小伙计敲响了车窗，“这里已经很靠近边境了，劫匪和魔族都有出没，晚上要注意安全了。对了，今晚就不要点篝火了，低调一点比较好。”
“好的。”帕特丽夏说道。
一直到晚上，夏洛璐的情绪都很低落，似乎内心发生着强烈的动摇。黑暗中，两人仍然凑在一起取暖，但今晚帕特丽夏只能从对方那里感受到寒冷的气息。
帕特丽夏闭上眼睛，向对方凑得更近了一些。只是，不仅是夏洛璐，帕特丽夏也觉得寒冷极了。
即便已经尝到了战争的痛苦，大家还是容易觉得，只要战胜魔族就好了吧？只要消灭魔族就好了吧？随之而来的，是积攒得越来越高的仇恨，永不休止的仇恨。
帕特丽夏无力阻止这样的想法。
“袭击！有袭击！魔族的劫匪！”一声惊呼打破了夜晚的宁静。依偎在一起的帕特丽夏和夏洛璐瞬间警醒起来，两人的手在黑暗中相握又分开。帕特丽夏抽开自己包裹上严严实实的布条，露出了一只秘银之杖。夏洛璐也抽出了自己的长剑。
两人跳下了车厢。

到了凌晨不知几点，所有劫匪都被击退了，然而商队人员也死伤不少。商队的老大一边叹气一边感谢了旅客的帮助，说是让旅客再稍微休息一会儿，商队清点一下物资，然后连夜离开这里。
帕特丽夏银杖杖头亮着一团光，她查看着劫匪的尸体。正遇上从商队老大那里回来的夏洛璐，她正准备对夏洛璐说点什么，却看到夏洛璐低着头，一副消沉的样子，手上拿着还沾着贼匪鲜血的长剑。
“夏洛璐……？”她呼唤道。
夏洛璐自嘲地笑了笑，无力地坐在她身边：“是啊，所以，只要把魔族全都消灭了就好了吧。”
帕特丽夏顿了顿，难以置信地低声问：“什么？”
夏洛璐说：“就像大家所说的，只要把魔族全都消灭了就好了吧？只要消灭了魔族，财富也好，领地也好全都是人类的了。也不会有魔族的劫匪也不会有战争，再也不会有人魔矛盾，是啊，就像大家所说的，只要战胜魔族，苦难不就结束了吗？”
帕特丽夏一把揪住夏洛璐的领子，低吼道：“你在说什么啊夏洛璐？”
她含着眼泪：“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可是战争会死多少人呢？人族也好魔族也好，大家到底是为了什么去死的啊？夏洛璐不是不喜欢到处侵略的寇拉德吗？如果消灭魔族的话，和寇拉德又有什么区别呢？”
“说那些漂亮话的人也是，大臣和贵族号召平民为王国效力，可是坐在宫廷里的人没有一个是会上战场的。无论战争还是和平，富有的人永远那么富有，战争带来的财富和油水，一点不剩地装进了达官贵人的口袋，街上的孩子却无论何时都只能吃黑面包过活，还被王国鼓动着为夺取魔法石而卖命。这样的战争，夏洛璐觉得可以吗？不断的死亡、不断的仇恨、不断的贫穷，夏洛璐觉得这样的战争可以吗？”
帕特丽夏哽咽着，擦了擦眼泪：“夏洛璐你，觉得魔族，是怎样的存在呢？残暴、野蛮，都应该去死吗？”
夏洛璐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
帕特丽夏扒掉了尸体上的面具和妆容，说道：“这些劫匪，是乔装成魔族的人类。历史上并不是没有这种事，经济衰退的时候，边陲地区的劫匪就会格外兴盛。劫匪们为了家人免于受到牵连，往往会伪装成异族。”
帕特丽夏不由自主地又开始哽咽和发抖，夏洛璐动了。
他走到帕特丽夏身边，抱住了对方，温柔地说道：“对不起，帕特。让你担心了。”
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夏洛璐说道：“我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产生动摇，这真是不应该。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大家的苦难早点结束，但是……”
夏洛璐闭上眼，耳边响起大臣的说教、国王的寄托、议会的争吵，眼前是永恒的、无意义的金碧辉煌和觥筹交错。坐在高处的他，像一个被绑住的漂亮的木偶。
年轻漂亮的王子啊，被真实的世界拒之门外的王子啊，任何人都可以添油加醋地给他捏造一个虚假的世界，任何人都可以提起木偶的细线。
“帕特，我们一起去看世界吧。”夏洛璐说道。“去看这世界的真实。”
他惊讶地发现帕特丽夏把头埋进了他怀里，好像哭得更伤心了。
夏洛璐想说些什么。他在胸前找了找，拿出了自己的望远镜。
“啊，碎掉了……”夏洛璐看着它，“碎掉了呢。”他无奈地笑了笑，把望远镜放了下来。他抬起帕特丽夏的头，帮她擦了眼泪，用手比了个圆放在对方眼睛上。
“请不要伤心了，帕特丽夏。”
“你看，透过望远镜的话，可以看到远方哦。”
会有一个凌驾所有苦难的远方存在的。

（3）
十六岁的秋天，帕特丽夏被告知，她与一直以来依赖的人类父亲并无血缘关系。她真正的生父是魔王，而关于母亲的一切，她仍然无从知晓。
帕特丽夏仍然像平常一样漫步在人间，漫步过广场、街道、繁华街，听到战争中人们不安的议论，看到他们谈论魔族时或厌恶仇恨或漠不关心的神情。人间的战士被魔族所杀，魔族的俘虏又被带回王城。
每次去祈祷时，教会中最善良的修女都会握住帕特丽夏的手：“我们，一定会消除肮脏的魔族的！”每次见到最珍惜的挚友时，对方红着眼呼喊着“魔族不配称之为人！”的仇恨神色。这些像锁链一样缠绕住帕特丽夏的脖子，收紧，再收紧。
与俘虏一同运回来的，还有人类从魔界森林抢掠来的魔法石。
她站在欢呼的人群后远望胜利的战利品。
无论是哪个父亲，都不愿与帕特丽夏谈论这些，回避着，躲藏着，然后冠冕堂皇地说：“只要你幸福就好了。”
有人把手圈成一个圈，放在帕特丽夏眼睛上。
“你看，这样也可以做望远镜的吧，手指望远镜。”对方笑着说。“这样的话，远方也就近在咫尺了吧。”
说话的青年有一头耀眼的金色头发，还有一双温暖的手。帕特丽夏收起眼泪，直视着对方的面庞。
“这样就看得到远方了吗？”
“看得到吧。”对方说，“世界那么大，痛痛飞飞！”
“噗。”帕特丽夏忍俊不禁地笑了，“这样也看的到吗！”
“看得到吧。”对方把头凑过来，顶住她的额头，两人一起耸动肩膀笑了起来。
看得到吧。
第二天中午，商队到达了最后一站。
帕特丽夏和夏洛璐告别了他们，去市场采买了充足的干粮和水，还有一条毯子。由帕特丽夏用魔法把它们压缩成更轻便、更保鲜的样子。两人背着行囊，走出了最后一道边境的关卡。
“文书合格。”检查文书的士兵说道。
帕特丽夏和夏洛璐站在荒原的面前，深呼吸。过了一会儿，帕特丽夏情不自禁弯起手指，放在了眼前。
她微笑道：“走吧，世界！”

（4）
帕特丽夏其实没办法给自己的离家出走一个非常确定的理由。从小到大，她都是被夸赞的、体贴的乖孩子。父亲和吉普向来对自己很好很温柔，没有任何值得不满的地方。
所以为什么会感到悲伤呢？尼耶尓老师或者雷隆老师能够回答这样的问题吗？
锁住大家的不知名的牢笼是什么呢，阻止人们相互理解、相互去爱的囚笼是什么呢？
帕特丽夏，你会在这个囚笼里微笑而幸福地度过一生吗？
帕特丽夏抬头，看见了从未见过的一望无际的原野和无比高远的苍空，有鸟的影子在地面上一闪而过，而后展翅越飞越高。
“是鹰吧。”夏洛璐说。
法兰王国和魔界森林以外的地方，是大量的无主地。说是无主地，实际上只是暂时还未被王国开发的土地罢了。荒原土地相对贫瘠，不利于大规模开垦，王国目前也抽调不出人力东进，所以暂且就这样放着。
“不过，想要占据土地倒是很简单的。”夏洛璐说道，“如果是异族就驱逐，如果是同族就客气一点购买，如果是无人区就直接划进产权。说到底，就是用暴力在自然的东西上留下人的印记。就是这样无聊的手段，反而被吹捧得那么了不起。”
帕特丽夏环顾着壮美的一切，太阳，土地、河流、风和天空。
但是这些东西也逃不过私有吗？
帕特丽夏和夏洛璐一直沿着小路向东。偶尔，也会远远看见一些属于人类的建筑。
“啊，这么远还有。”
夏洛璐眯起眼：“是很微型的堡垒，大约是一些人类强盗的据点。位置刚好离可以通车的商路不远呢。”他说道，“尽快通过这里吧。”
帕特丽夏站在那里，夏洛璐困惑地看她。
帕特丽夏笑了笑：“只是在想，如果这里有人类强盗的堡垒，那么原来居住在这里的部族去哪里了呢。”
“路过的商队也一定受到很多伤害。”夏洛璐说道，“啊啊，士兵都在魔族森林那边抢夺魔法石，却没工夫收拾区区强盗呢。”
帕特丽夏移开视线。
“啊，雉鸡。”她眯起眼睛，她询问道，“夏洛璐，想吃吗？”
夏洛璐耸耸肩笑了：“那它好倒霉，我有带盐哦。”

两人扛着捕获的鸡，在帕特丽夏的魔法加持下一路疾行，直到远离了强盗才放松地坐下来生起火。
据说不同的木枝烤制的肉食会有不同的味道，但是帕特丽夏对于食品的风味没有那么敏感，夏洛璐的厨艺也没有很讲究，只是有惊无险地把食物烤熟。只是这个季节的雉鸡营养似乎稍微不良，吃起来有点柴。
夏洛璐声称自己从小就很好奇厨房里的世界，从来没有动手实验过，现在觉得非常惊喜。
但是从小到大没进过厨房也太离谱了一些啊。帕特丽夏默默腹诽着。
两人正吃着，从远处乌压压地来了一群野牛，途径了他们休憩的树下。这些野牛每一只都身长有两米，领头的牛格外健硕且暴躁。好在牛群对他们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只是打量了几眼，然后乌央乌央地离开了。帕特丽夏挥开面前飞扬的尘土，自言自语道：“跟着它们走的话会不会有水源啊。”
夏洛璐于是把两只手握成单筒望远镜努力眯着眼看。
“能看得到吗！”帕特丽夏笑着。
太阳渐渐往下落，暗色已经从四面八方包了过来，在宁静的鸦色的尽头闪出一颗耀眼的金星，坠在枝桠上。夏洛璐放下手，说：“那边看起来光泽不太一样，应该有水。”
帕特丽夏重新往两人鞋上画好了加速魔法阵，说道：“那我们跟上他们吧！”
野牛果然在一处河流旁边停了下来。河流很宽阔也很清澈，稍显湍急的水流急促地打在河岸旁的石头上，在暮色下银光粼粼地映出一片唯美而宁静的世界。有个稚嫩的声音趁着夕阳最后一缕微光呼喊着：“回来吧！天黑了，大家都回家来！”
随着她的声音，几只鸟扑棱棱地飞回了周围的树木里，水边那座质朴的木屋倏地一下亮起了暖黄色的光。
那是个赤着脚的女孩子，她脚步轻盈，蓬松的头发随着她的跃动而起舞。她的小手轻柔地抚摸上野牛的脊背，野牛温柔地低头任她亲近。女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向着帕特丽夏和夏洛璐的方向回过了头。
她的脸背着光，张大一双闪亮而黝黑的眼睛。
沉寂的早春夜色中，她的眼睛就是地面的星辰。
“那孩子……”夏洛璐犹疑道。
女孩额头上长着一根尖尖的小角，这是魔族的特征。女孩歪着头好奇地看了他们一会儿，弯起眼挥着手笑了。
木屋的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年长的魔族男性。
“只有这些。”魔族老者冷漠地在桌上放了两杯热水。
“啊，真是谢谢。”帕特丽夏微笑道，轻轻嗅了嗅水的气味，喝了下去。
“很甘甜吧。”老者说道，“这是这条河的水，感谢盖亚河的馈赠。”
木屋里晾晒着不少鱼干，屋里还有一股煎鱼的香气。小女孩到处跑动着，热心地帮忙家务。夏洛璐环顾周围，也尝了尝水。
“你们是人族吧。客人从法兰王国来的吗？”老者问道。
“是的。”
“那里离这里可是有一段距离，两位脚程不错。”他说道，“如你们所见，我这里什么也没有，不用费力气征服我。”
“呃……”帕特丽夏轻轻举起一只手，“我们并不是为了这个……我们只是路过的旅人。”
“是吗。”老者说。
“姐姐，请用。”一个小脑袋拱在帕特丽夏身边，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像献宝一样把什么果子送到帕特丽夏手里。
“真罕见，她很喜欢你。”老者点点头，叫道，“尼亚，到爷爷这里。”
尼亚跑到老者那边，但清亮的眼神仍然落在帕特丽夏身上。
老者摸了摸尼亚的头，对两人说道：“我们很快也会离开这里的。”
“诶……为什么呢？”
“人类的脚步越来越近了不是吗？”老者说道。他望着孙女的眼神充满了慈爱和悲伤。
“尼亚……这孩子是人魔混血，她找不到容身的地方的。”老者看着无忧无虑的孩子，平静地说，“我要带她走。”
“欸？”帕特丽夏瞳孔一缩。
“欸，找不到容身之处吗？这孩子，如果有人族血统的话应该可以被接纳……”夏洛璐问。
“哪有那么简单。一半人族的血，一半魔族的血，人类看了要杀，魔族看了也不喜欢。”老者说，“尼亚，她没有家啊。”
原野上的风很大，老者留两人在木屋旁的棚里温暖地过了一夜。这一夜，帕特丽夏蜷着身子，久久地靠着夏洛璐，却一言不发。
风声依旧呼啸着。
日出的时候，老者给他们指明了东行的道路。
“逆着水流往上走，就是传说中去古洛尔的路。在原野的东方，居住着伟大的塞伦盖亚一族，你们如果运气好，就祈求他们的赐福吧。”
尼亚没有家。如果人类和魔族永远相互憎恨，尼亚就永远没有家。
朝阳底下，帕特丽夏啃了一口尼亚的果子。

（4）
帕特丽夏在魔界广场听过塞伦盖亚的传闻，塞伦盖亚是魔族比较特殊的一支。整个部族远离魔界森林居住，因此在魔界森林很少看到他们的族人。不过，这支部族似乎享有很好的名声，常常被称为“有智慧的人”“先知”什么的。
在帕特丽夏和夏洛璐沿着河流走了四五天之后（期间遇到了黑熊并与之赛跑、看到了河狸并试图捕捉、在一片湖泊里试图抓鸥），终于看到了他人的身影。
这次发现他们的也是个孩子，脸上涂着两道红蓝的油彩。
对方“啊”的一声消失在了杂草中，然后三分钟之内就带了一大堆魔族壮汉回来把两人包围了。
“就是他们！”对方很确信地指着，“奇怪的人！”
夏洛璐尴尬地一只手举起来，一只手握着剑：“啊，我们没有恶意的。”
为首的成年魔族逼近两人，来回扫视，皱紧了眉头。
两人被和平地请进了这个部族的营地。
“哦呀，来到这里的客人可真是不多见。”一位老婆婆笑眯眯地说，“两位客人来点热汤吗？”
“阿婆，这两个人是不是很奇怪！”
“是哦，是很特别的人哦！”老婆婆笑呵呵地给了孩子一块果子打发了他。又慈爱地将视线投向了形容狼狈的帕特丽夏和夏洛璐。
“两位的确是很特别的人啊。”老婆婆说，“是我们塞伦盖亚值得欢迎的客人哦。”
“因为王国人类的关系，我们部族近十年来一直在向东迁移，向更隐蔽的地方迁移，能来到这里的客人真是不容易，何况……”她看了一眼帕特丽夏，没有说更多。
“请问，把我们留在这里，有何贵用呢？”夏洛璐礼貌地问。
“没什么，请客人安心地在这里过一夜吧。”老婆婆大声笑道，“跨过我们部族身后这座山，就到达邻国了，普通人的话，再走七天七夜就是传说中的古洛尔城。嗯，不过我看两位用不了这么久呢呼呼。”
“那个，请问……”帕特丽夏身子前倾，“请问，塞伦盖亚族是怎样的部族呢？因为常常听人提起——”
“小姐，我们塞伦盖亚族，是这片土地的守护者。”老婆婆拿起手里的木杖一挥，光点以她为中心飞翔了出去，所过之处，风声都变成了浩大的音乐。
半晌，帕特丽夏鼓起了掌。老婆婆大笑道：“没什么用的魔法吧！”但她眼神又柔和了下来：“但这就是我们塞伦盖亚人的生存之道，守护着自然，守护着这片土地，爱着这片土地，与风声鸟鸣做伴，深深地爱着……每一个奇迹。”
“是的小姐，人类通常把土地、河流甚至星空，看成一种财富。财富、名誉、地位，人类关心那些。是啊，那就是人类的幸福吧。”
“可是，小姐，在这个世界上有没有更伟大的奇迹值得我们去爱呢？这土地、这河流、这星空，还有……生命，与爱本身。”
老婆婆眯着眼看向天空：“塞伦盖亚族永远不会离开这片土地，或许，再这样下去，即使是塞伦盖亚族也会不屈地战斗吧。”
夏洛璐问道：“有什么办法，能够避免战争呢？”
“唔呣呣呣呣，战争啊……是否选择战争，就在自己手中握着啊。”老婆婆凝神道，“在每个人手中握着呢……大家都发挥自己最大的力量的话，说不定可以阻止吧。”
她转过头，依然温柔地看着帕特丽夏：“小姐，你迷茫吗？”
“欸？”帕特丽夏说，“我……”
老婆婆慈爱地将手放在了帕特丽夏的额头上：“小姐，不要怕，不需要困惑与悲伤。小姐啊，如果是你的话，只要你想，你可以到世界上任何地方，你可以做到你想要的任何事。小姐，你就是世界赐予的奇迹啊，满怀希望地走下去吧。我们所有人都相信你。”
“小姐，愿神明赐福于你。”
老婆婆的手掌那么温暖，令帕特丽夏有些失神。老婆婆将手从帕特丽夏头上收回，又轻轻拍了拍愣住的夏洛璐：“还有你啊，远道而来的客人。”

晚上，部族举办了一场篝火舞会。
明亮的冬月下，青年男女在篝火旁快乐地旋转着，连白天的小孩子都有模有样彼此邀请地蹦蹦跳跳着。白天的大汉们拿出了木琴一边喝着酒一边唱歌。
或许被这样的气氛感染，帕特丽夏也快乐了起来。
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只手。
“帕特，去跳舞吗。”夏洛璐微笑着问道。
“还是说，你打算让一位绅士为你心碎呢？”他诚恳地问。
帕特丽夏脸“腾”一下红了。于是夏洛璐笑眯眯主动拉起帕特丽夏无措的手，说道：“那么，我们也去跳吧。”
“喂……可是……”
“帕特跳得真好，大家也在欢呼呢！”
月亮，火光，音乐，欢呼声。帕特丽夏眼中充满了眩目的光。眼前的人拉着她的手，模仿一个赛伦盖亚族的青年，邀请爱人共舞，不停歇地旋转着。
如果，人类和魔族都可以这样相互理解，是否这样的奇迹就会存续下去？
帕特丽夏在月光下张开了手臂。
“去吧，小姐，去吧，先生。”
第二日，塞伦盖亚族十几人为两人送行，老婆婆温柔地说道。
两人辞别后，塞伦盖亚族的族人也纷纷离去。
老婆婆站在那里，轻声说：“去吧，王女与王子，去寻找属于你们的奇迹吧。”

（5）
“魔族，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
离开塞伦盖亚的第二个傍晚，夏洛璐这么说道。
两人已经攀爬到了塞伦盖亚背后的山上，此刻正坐在山坡上休息。冬天的山光秃秃的，实在没什么好看。但是天空非常清楚，可以看得非常远。
帕特丽夏生起篝火，看着炊烟缓缓飘向天际，天边的金星又出现了。帕特丽夏望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对啊，魔族不可怕。”
夏洛璐展开毯子，两人一起缩了进去开始取暖，夏洛璐大半个月没剪的金发落在帕特丽夏脖颈上，蹭得她有点痒。
凝视着眼前跳跃的火光。半晌，帕特丽夏轻声说道：
“夏洛璐，我有个愿望。”
“什么？”夏洛璐支起身子，很认真地看着她。
帕特丽夏酝酿着。
“明年建国祭，我就可以参加舞会了。我小时候，做梦一样，天天期待着那个，睡觉都想着长大。穿上最好看的衣服，和喜欢的人一起，无忧无虑地庆祝。”她垂着眼，继续说道：
“魔族也有类似的活动呢，大家围在篝火旁边跳舞，唱歌，喝酒，也那么热闹，那么快乐……”
“夏洛璐。”她说道，“我想让尼亚也能无忧无虑地与大家一起跳舞。”
水边那双清澈的双眸又在帕特丽夏眼前浮现。帕特丽夏深吸一口气：
“到那时候，不论是魔族还是人族都不再会排斥她，杀死她。因为和平的日子已经到来了。大家所需要做的只有欢庆。再也没有人会因为仇恨和偏见死去。”
她顿了顿：“不仅是尼亚——”
夏洛璐突然一把抱住了她。
“欸，夏洛璐？”
夏洛璐说道：“我希望法兰王国不再有人因为至亲的死去而啼哭，希望不再有十六七岁被送上战场的孩子，希望街上的孩子不要再啃黑面包，希望……”
他顿了一下，颤抖着声音说道：“我希望，等到那个时候，孩子们谈论着数学、天文、艺术、音乐还有航海，无忧无虑地欢庆。”
帕特丽夏紧紧抱住他：“我希望泰瑞沙的店可以继续做喜欢的时尚而不是成批的军服，希望酒店的大家仍然欢聚一堂插科打诨，希望最好的朋友可以平安无事……”
“希望大家不再相互仇恨，希望善良的人们幸福地生活，希望大家……为了和平欢庆！”
夏洛璐松开帕特，温柔地扶住她的肩膀，正视着她：“即使追求和平的过程很痛苦吗？”
“即使追求和平的过程很痛苦。”
“即使，最后可能会失败？”
“那么，我会抗争一生。”帕特丽夏说道，“我会为此努力一生。”
她眼神坚定得让人心颤：“如果什么都不做，那么我的生命也就毫无意义。”
夏洛璐扶着帕特丽夏的肩膀，轻轻出了一口气。
他微笑了：“那么帕特，让我们为此而奋斗吧。”他温柔地说道：“等我们到达古洛尔，就回头吧。”
帕特丽夏把头栽在他肩膀上，说道：“好。”

翻过山，眼前的景色就迥然不同了。眼前是沙洲和河流交织的瑰丽情景，明明是沙地，却流淌着平静而清澈的河流，水中芦苇轻轻随风摇晃着，时有雪白的水鸟从水中惊起。
帕特丽夏和夏洛璐各自拄着一根树枝，另一只手非常滑稽地圈成一个圆扣在眼睛上，试图看清远方的景色。两人对视一眼，都笑出了声。
“这里就是潘德拉肯王国的领地了。”夏洛璐说，“听说，潘德拉肯王国以前居住了不少龙族，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得到啊……”
帕特丽夏说：“啊，那边有人。”
夏洛璐一拍手：“是车队！”
“潘德拉肯王国近十年都非常稳定和平，商队通行应该相对安全。”夏洛璐拍着帕特丽夏，“我们快赶上去，说不定能坐上顺风车呢！”
“好啦别心急，我给你补一下加速阵啦！”
时隔半个多月终于再一次坐到顺风车的夏洛璐非常满意。当然帕特丽夏也很满意。两人放松地瘫在了车上柔软的编织物里面。
“好舒服，感觉这辈子都不想再走那么远路了……”
“脚都起茧了，以前从来没有过。”
有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我说你们，稍微注意一点不要把车上的东西弄乱哦，车上的东西都是很珍贵的手工制品，弄坏要赔的哦。”
“啊啊对不起，我们会注意的！”两人赶忙换了个收敛的姿势。
对方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有着深色的皮肤，胸前挂着一把小号。她叉着腰，哼了一声，坐回了车夫的位置。
夏洛璐和帕特丽夏悄悄掀开了前窗的帘子，左顾右盼小声惊呼着。充作车夫的孩子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但也没说什么。
帕特丽夏尝试着搭话：“你很厉害哦，这么小的年纪就可以给商队驾车了。”
小女孩扯了扯嘴角：“别小看人了，区区驾车而已。”
车旁起着骆驼的小伙儿笑道：“是是是，达夅可是很厉害的哟。”他向车上的两人解释道：“别看达夅年纪轻，但有着龙族血统的她可是我们商队里力气最大最靠得住的。”
达夅又哼了一声。她问道：“你们两人去古洛尔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旅人嘛，就是去看一看。”
达夅说道：“嗯……这样啊。”
她回过脸自以为很凶地说道：“听好了，我和你们可不一样。我去古洛尔可是有大事的。”她张开手，“那么大的事。”
“所以，不许你们小看我。”她总结道。
在夏洛璐和帕特丽夏的面面相觑中，一旁的小伙儿笑出了声。
“你们来得巧。”晚间休息的时候，小伙坐在他们身边，达夅已经靠在骆驼身上沉沉睡去。小伙介绍道：“你们看，这几天的月亮是不是越来越圆了？”
他笑眯眯说：“古洛尔城的满月节就在几天后，我们到达古洛尔的时候刚好赶得上。”
小伙子柔和的目光投向达夅：“古洛尔城会在十二岁以下的孩子中，选中一个，在庆典开始之前，演奏乐曲《圣城之门》作为开场。啊呀，”他摸了摸自己头，不好意思道，“我小时候也老想着能不能在满月节演奏呢……最终是没有啦！但是如果是达夅……”
“说不定可以，达夅是潘德拉肯西原最好的小号手。”他这么论断道。
夏洛璐看了一眼月亮，道：“我们会很期待的。”
小伙摸了摸达夅的头发：“一定可以的。”
第二天早上，帕特丽夏和夏洛璐在一片辉煌的号声中醒来。帕特丽夏揉了揉眼睛，看到达夅小小的身影，在阳光下举着小号，努力地吹着。那么嘹亮，那么高远，和阳光一样。
帕特丽夏微笑了起来。她轻轻推了推夏洛璐，说道：“即便是人和龙的后裔，也有着无限光明的未来呢。”
夏洛璐趴在车窗上：“是啊……这是潘德拉肯人族与龙族七十年的战争才换来的啊。”
沙洲中，达夅仰头吹出最后的音符。她垂下手，凝神站了一会儿，似乎在倾听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走了回来，又摆出小大人的样子：“出发吧，今天也不要给我添乱。”
两人乖乖称是。

三日后，车队到达了古洛尔城。金色的古洛尔城。
“哦哦！好气派啊！”夏洛璐和帕特丽夏紧握着手顾盼着。达夅哼道：“没见过世面。”
古洛尔城是潘德拉肯西域第一大城，被称为沙洲上的明珠。由于处于陆上交易的必经之路，因此人员往来异常频繁，造就了这座城市的开放、活跃与繁荣。同时，因其富裕，大量的艺术家也汇集于此，使它真正成为一座梦中一般的，美轮美奂的圣城。随着朝阳出现，古洛尔金色的大门訇然而启，大群白色的飞鸟从城内盘旋至天空，商队也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
一到目的，达夅忙不迭地就冲去了古洛尔城的教堂，似乎要参加什么音乐遴选。帕特丽夏有点诧异：“龙族不是都很怕教堂吗？”
小伙儿解释道：“那是法兰的情况，潘德拉肯的话，教会早就不排斥龙族了。”
帕特丽夏点点头，还是觉得有点奇异。她和夏洛璐给商队付过搭车尾款，也离开了商队。
“去集市转转吧。”帕特丽夏提议道。
古洛尔城的建筑以棕黄色和白色为主，顶上砌有精美的彩色琉璃。部分建筑外还砌有来自东方的瓷砖画，十分富丽堂皇。古洛尔城工匠也有着高超的金银器生产工艺，他们对金银器的铸造与古洛尔城东西方文化交汇的浪漫色彩相融，打造出美轮美奂的艺术品。
帕特丽夏知道夏洛璐想买。
但回去的路还需要钱财以防万一，帕特丽夏知道夏洛璐在忍耐。
“咦？”帕特丽夏俯身，在小摊上发现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她摸了摸口袋，“你好，我想要买这个！”
夏洛璐虽然忍耐了半天，但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他轻声与小贩讨价还价了半天（但并不是非常熟练），才斥巨资买下了自己的心仪之物。买到东西的夏洛璐松了一口气，刚回过头一看，发现帕特丽夏正站在自己身后。
“夏洛璐夏洛璐，我有东西买给你。”帕特丽夏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双手捧上一样东西，“你看这个。”
夏洛璐端详着帕特丽夏手里长得像单筒望远镜一样的东西，一边道谢一边拿了起来——
“咦，这个望远镜里面怎么有这么多花花啊？？耶？还会变样子？？”
“这个叫万花筒啦！”
帕特丽夏叹了口气，所以说，就知道这家伙没见过。夏洛璐到底是在什么样的地方长大的啊。
夏洛璐还在激动不已地看他的万花筒，帕特丽夏扶额，把他拖走：
“去酒馆吃点东西吧，晚上还要看满月节呢。”
古洛尔城的食物也很具备异域风格，最出名的是古洛尔城的奶制品。帕特丽夏和夏洛璐分别点了碳烤羊排配酸奶，还有奶酪牛角包配土豆炙鸡。两人习以为常地切出一半与对方分着吃——至少是一种不至于被苏那吉内老师抱怨半个小时的办法。
“两位感情真好！”酒馆老板路过，大笑着，“不来点啤酒吗？喝啤酒才是真正爽快的哦！”
夏洛璐看向帕特丽夏，眼神里充满憧憬。
帕特丽夏：“麻烦来两杯。”
“好耶！帕特丽夏真好！”
夏洛璐畅饮一口：“这边啤酒的风味果然和法兰不一样呢！有种焦香的感觉，真想带回到法兰的酒馆里呢。”
一位身材丰腴的女歌手登上酒馆小台上，开始歌唱。美妙的低音让帕特丽夏无比放松。帕特丽夏问老板：“这是什么唱法，我以前没有听过呢。”
“啊，是龙歌，唱法继承了龙族的特征，讲述的也是龙族英雄的故事哦。客人是第一次来古洛尔吧？请好好听吧，这位可是古洛尔城有名的歌者呢，我花大价钱请来的！”
“诶，龙族文化在潘德拉肯这么流行吗？”
“客人这话有点奇怪。”老板笑呵呵说道，“龙的文化本来就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嘛。不说别的，古洛尔城里的大家或多或少都有龙族的亲缘或者友人吧。不是什么流行不流行啦，我们就是听这样的曲子长大的啊。”
老板忙活着离开了，夏洛璐和帕特丽夏面面相觑。
“他们完全融合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