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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敢期世事,流水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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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鉴澄亲撰章文一封,弹劾广陵王自决机宜、不德于行、不敬于上,笔锋避重就轻,明陈其过而暗表其功。嗣后飞书知李昭海,请他寻人誊抄,再往会李弗疾,让李弗疾执此文当堂参劾,切记莫将笔迹遗留他人案首。
李弗疾幼受李鉴澄恩厚,素来崇慕长兄。此刻与李昭海当面,方知过往孰为意爱、孰为戏弄,再不甘为人棋子,暗恨骤生。


IP属地:北京1楼2023-02-01 22:32回复
    自万国朝宴散后,长安城越来越像一座冷笼,父王母妃南行,至清春歇北上,平康坊的酒淡的如水一样没滋没味,酒友浪子回头,即便草创未就,多少也是件正经事。故而从第八日起,我也不再独自饮酒,反囚进临山观水,跟案上一尊獬豸死物发脾气:它天生的怒相太似一种谴责,仿佛随时都能活过来,用公牛般的长角将我奸邪的肠肚贯穿。我将它摔了又摔,但那根角没有折断,它锋利又坚硬地蔑视我,烛火照不透的嘴巴无限放大,即将吞天噬地。
    好在这一切惊惧的幻想伴随着寄雁传书戛然而止,飞鸟啄走獬豸濒临化灵的内丹,它彻底死去后,趁夜攫取的我的半缕魂魄也回归灵根,不必信中嘱托,我也会将这封熟悉的字迹截留,替换成一纸陌生,递拜帖往开国侯弗疾。
    拟定的那日一早就是阴天,无知的厮仆也能看出惊雷湃雨的迹象,一路催促着车马,及时赶在乌云聚拢前,没有做一只被吞没的鹊鸟。
    “弗疾,”曲颈拱手,“天色有异,故兄来得提早了些。”


    IP属地:北京3楼2023-02-01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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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柘月,寒气尚未入关,万国朝会后一连数日,天净旷荡,风辽气爽,直至今晨,庭除忽闻鹁鸠啼鸣,大抵是云雨欲来的先兆。】
      【小厮来报谭阳王府车舆将至时,我正于前堂挽袖添香,彼时虽不见滂霈,但堂中已有水汽氤氲,身前熏炉里那一盘芸香,几番燃而复熄。此际虽未卜筮,亦知卦象不吉。】
      敬芳。【少年将指间夹着的半支香随意弹入薰炉,转眄唤来身侧随侍,提步而出。】拿伞,随我迎客。
      【我见到李昭海时,天色已全然黯淡,凉飔藏潮,吹起他的广袂,翻飞如旌旗。我不知他造访的缘由,只知我与他缘分深浅,向来只系于西进路上的那人。】
      哥,快请,快请。【少年热络,一壁虚扶过来者肩臂,一壁示意随从撑伞,笑意温然。】该弗疾去看哥的。
      【引客落座,壶中茶已烧热,少年敛袖,熟稔地烫杯温盏,为客奉茶。】从大哥府里顺的蒙顶茶,应当合哥的口味。


      IP属地:陕西来自iPhone客户端4楼2023-02-02 2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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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没有落下来,但天空降得很低,风里充满潮湿的气息,像青苔一样黏在骨头上。
        我同后来的皇裔们实在已经有一种年龄上的隔阂了,当他们步入崇贤馆时,我的半只脚已迈出门槛,至于耳朵和眼睛,它们只在那个无聊之地短暂停留。
        这并非全是我的过错——我笃信,就算宫廷里最有经验的奴才,也不能完全记住与区别圣人的九十四个孩子。
        李弗疾有一颗宫廷里罕见的热心肠,我猜想这是至清选择他的原因,少年纤细的手腕像鸿毛一样拂过衣袖,暴雨来临前,已经找到安全温暖的巢穴。
        中堂一爿门,隔绝了雨前泥土的腥气和室内清淡的茶香,我当比主人家更热情,放低有求于人的姿态,但当熟悉的茶种烫进耳朵里时,我们的目光有短暂交接,先是低眉的谢与寒暄,一口热茶吃进肚,才引出下文:
        “小疾,是我有求于……”你与您一称上存有短暂的停顿,声音的戛然而止使最终的称呼变成模糊的气音,于是后话仍以“小疾”开头,“你大哥遇见了些麻烦事,肃政台的文笔太锐,我想麻烦你提前禀奏一笔弹劾,你来看……”
        取出贴身的信笺展开,于他而言,这是种陌生的字迹,我将它的主人掩去。


        IP属地:北京5楼2023-02-04 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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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子惯是推诚不饰,悲欢常形于色,李昭海尤甚。他垂目低眉时,有种浑然天成的慈悲,又似海棠坠首,柔软谦和中带着一种荏弱,很能让人缴械防备。概因如此,傲然如李鉴澄,也能与之推心置腹,过从甚密。】
          【天将降雨,盏中茶汤也凉得见快。少年心知来客无事不登三宝殿,有意颔首吹了吹茶末,以避开有求于人者略显窘迫的情态,予他几分方便。然话音入耳,少年执盏的手不由得微微一滞,但也只是片刻思忖,旋即接起话柄。】
          哥哥再莫说这样见外的话了。【平日喝惯了木樨,此刻嗅着矜贵更甚的蒙顶,却有些不是滋味。】大哥的事就是弗疾的事,弗疾无有不应的。
          【唐宫中长大的孩子,皆在诡浪谲波中滚过,有些话自不必说尽,只消三言两语,足以点透。接过对方递来的素笺,少年一扫起初的安然闲适,眉间一片正色。】
          这……
          【这一纸字迹陌生的抨章,明陈广陵王自决机宜,而笔锋避重就轻,暗表其功,反见其人胆略兼人。】
          【撰文之人也好,递文之人也罢,无不是为他李鉴澄殚谋戮力的手足信众——那,我呢?算什么?即便是嘱托,他也要假手于人,我不是他同父同根的弟弟吗?亦或是,我只是乖巧伶俐的鹰犬,不配同他共赴鸿图。】
          嗯,弗疾明白了。
          【少年神色漠漠,一壁说着,一壁垂首,认真将清漆小案上的素笺折好,遂拂袖起身,将尺素掷于铜炉,付之一炬。】
          哥哥不必多说,尽管放心。


          IP属地:陕西来自iPhone客户端6楼2023-02-05 0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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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清远比我有识人之明,我观上都,仍如雾里看花,形形色色的人影是水底月,看不清、拎不得,随便的接触就会让水漪荡开,破碎又愈合的水面看上去如旧如初,但每条鱼都知道发生过什么。
            在狭隘的交游中,我愿将李弗疾引为朋友,为他的慷慨、为他的仗义、为他今日之约,至于他应答一切的原因、至于他与李鉴澄的亲近,其实我不甚在意:李鉴澄是自由的,他自由的选择亲疏、选择同盟,一如他选择往北方去,在何处建功立业。
            “谢谢你,小疾。”
            火焰短暂一亮,火舌“啪”地一响,痩尺显然不能填饱铜炉辘辘的饥肠,炉火在暴风雨前挣扎,今日天公不作美——亦或是作美,使我能够以此为借口离开:两坊相邻,也许还能躲开这场雨。
            可惜暴雨截途而至。


            IP属地:北京7楼2023-02-05 1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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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纸化为灰烟,如蛾四散而起,连带着年少时的崇敬信赖,一并消弭于欲雨的水汽之中。】
              【我借着炉中旺火,重新点燃一枝长香,将它引向起初那篆蛰伏的芸香,谁知此刻,它竟活了一般,一触即亮,流出袅袅细烟。】
              哥哥,你瞧。
              【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少年忽而停下手中动作,转身望向身后天井处——那里银竹淙淙,缓缓自天而落。】
              这雨终于下下来了。
              【少年兀自前行至廊下,自袖中探出素白的手掌。雨丝飘摇,一滴、两滴,微凉如故。就像六年前唐宫甬道上的晚风。】


              IP属地:陕西来自iPhone客户端8楼2023-02-06 1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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