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冷峭的朔风透过云气烟霭，正在汹涌地撩动着我肩胛的鹤氅，滚滚寒流，引得我驻足于结满霜花的幽邃小径，待遥瞻浩阔而旷渺的天穹时，先映入目波的正是那银灰色的云霭，而此时它正在勃勃腾跃着，大抵是妄想得以在空际中快意驰骋，从而酝酿一场蓄谋已久的大雪。）
（而我，正赴往一场风雪之约）姮娥，要下雪了——这殿内的窗牖需掩闭紧实，燃炭一事亦容不得粗疏，还有……一时想不起了，总归隆冬的严冷你可不能小觑了去。

【今年的冬下了大雪，是一如往年的，但也有特别的，宫里的冰灯出了许多新鲜的花样，小兔子之类的动物雕得惟妙惟肖，叫人的心也看得软了起来。】
【身旁是特意来寻我的酒酒，巧笑嫣然，眼前是特意选出来的八旗子弟，神采飞扬。】难为你惦记我，这话我也可得送给你才成。不过你叮嘱的特别全面，我竟也没有别的可增加的了。唉——
【口中是俏皮的话，眼风却不由得扫向这天下最尊贵的一对“母子”。貌合神离，我将这四个字咽进肚里，却也促狭的想象着他们二人的额头各自刻上两个字。】

（斜阳的余晖在不久之后，定会迟迟融入星河夜色中，而此时天边尚存的一抹红晕，正映于姮娥娇好的芙蓉面上）若是无嘱话可添，那便添些压祟钱——
（温和而依顺的将纤细的白颈垂落，哝哝低语的细话，围困于我二人周匝间，不容风再去送话，引得“旁人”谛听了去）我方才抬首往那旁望去，嗯……怪没趣儿的。

【笑着锤了酒酒一下，是难得的亲近狎昵之举了。】你倒来惦记我的这点子东西，那是给我那两个孩子并着我家妹妹的侄子们准备的，哪里好分给你呢？不过，你也不要急，我还有些新得的好绢花，正适合装扮你这样的美人，也为我们催一催春才好。
【嘴上说笑着，也没耽误将台上那股不顺遂的风纳入怀里。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叫这出不得人心的戏码落下帷幕。】管他们作甚了，横竖陪伴咱们的还是彼此，到时候把宫门一关，叫上几个合心意的来，咱们一处打马吊、吃锅子。

（金乌在隐匿前，阒然无声的浸染了天边的云霞，而他们亦在万马齐喑中，藏匿起了扰攘而对峙的硝烟）不瞒姮娥，原本我的话到了嘴边，可又生生吞没了去。
（宫闱的漫漫长路，并非如船舶般平流缓进，这沟满壕平皆非坦途，崎岖险峰亦不在少数）新的一年祝垣姮万事顺遂，嗳……这压祟钱送你。等到打马吊的时候，我再赢回来便是。
（掩唇一笑）你听见没，我这算盘打的京畿内外都能听到。

【谁又不是如此呢，家时都是敢说敢笑的女子，可入了宫便只剩下一句“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了。其实何必要劳动鹦鹉，便是一丛花、一块砖的前头也是不敢言的。】你的心思我都懂的，很不必多说。
【收下了她的压祟钱，也给了她我备下的。年幼时是不耐烦这些禁忌说头，可如今却是越来越新。】要什么京畿，我不就在你的跟前儿？且算盘声小点，不然我怕你家长辈听见了，明儿进宫请安的时候要来戳你的额头，再指挥你的姊姊念叨你。到那个时候我的流丹殿可不敢收留你的。
【场上的冰嬉越发热闹，只是能看得进去的怕也只剩下那些个孩子。】

（波诡云谲的韬晦之计，亦是身处宫阙的必经琐事，帝辇之下的风起浪涌，是容不得窥伺而揣度的。我自是不惧山倒河枯，譬如前行沿途的光景，从不是风月无边，好在我心智坚毅，不染一丝哀愁）自能成羽翼，何必仰云梯。
（姮娥与我取闹玩笑来，引得笑靥盈盈）我偏不顺你心意，非得再流丹殿过宿。还得在卧塌上再熏栀子香，昏昏沉沉的睡上一整夜。

【羽翼么？其实我是无所谓的，纷争如何与我相干？至于子女，他们自有自己的前程，我这个额娘便是为他们穷尽心力抢了来，他们受不住也是白瞎。而至于朝韫，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能为别人遮风挡雨，不需要我这个做姊姊的费神了。】说这个做什么呢？年节下的高兴些，别为不相干的人损了心情。你瞧，下头那个小伙子身姿多矫健啊。
【冰嬉的话题只在唇舌间短暂了出现下，依旧还是姊妹间的闲话。】那可不行，我的榻不够大，可容不下你睡一整夜。不过，你若是带什么好东西来，也不是不能挤一挤。

（眼波延去）他是西林觉罗家的。
（我识得他。望向他时，已经在极力的掩藏，可似乎是徒劳的、是枉费的，是做了无用之功，无关风月的故事早已消歇了去）姮娥我送你个好东西——吉兔，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送福，顾名思义“吉兔送福”。
（我舒了弯眉，亦消了眉间的愁云。心下的阴霾渐渐散去，又道了二三闲语）还是冰嬉有趣儿，引得我舒心。

【她的话在我的耳边匆匆留下了痕迹，因为北风呼啸，顷刻间就消散了。北风是如此冷硬，叫我看来上头两人的面色越发冷硬，那唇畔的笑好似都让北风定住了。】
【他们在想什么呢？是新岁凤命加于谁身么？我想总归不是我欣赏的小伙子，或是酒酒的小兔子。】很是不错，换你一顿锅子吧，叫这“福”也送给你。
【那个什么觉罗家的小伙子下去了，换做了一个宗室阿哥，英武身姿使得观赏的格格们发出阵阵惊呼。过了年他家的门槛肯定是要换新的——让媒婆踏旧了。】确实如此，有点冷了，往后站站吧。

【 清癯棕枝上的梅瓣填到三十七，便是举冰嬉盛事的时日。麟角管饱蘸丹砂墨，向下点浓郁一笔，记作晴日。既是个无风无尘的朗然天气，自不似同正初年方上京时的神思劳倦。】
【 浅黛微凝，低声垂询过侍立的小鬟，又着人快快往返了一趟造办处，这才动身往瀛台去。】
【 日下玄英诚然比极北之境来得更晚，遥投目风，好在已是镜呈太液、璧写龙池的冬景。但见腹坚冰凝的水泽上阵仗更盛，已列百余八旗兵丁，服色各异，也不知今日冰上魁首将落谁家。】
【 颜珠一族兴于冰谷雪城，一年中倒有将近半年的时间处于雪中。届时满目望去，莫不是凘盈九曲、冻合三山的银装素裹之景。自然而然地也见惯冰戏了。】
【 是以朔风吹彻间、玉容愈素，不过兴致缺缺地扫过台下一眼，跫音复促，向前而去——帝王欲勤武备而兴国俗，便是与之储心角力的慈壸，断也难寻出错处来。此时挂怀的，另有其事。】
【 见娜仁于耳殿内休憩，旁无他人，才叫宫婢捧上一双平底凤头履。用极诚挚、却又带些小心的语气道来】：我今日……瞧见你出宫时穿了旗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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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朱明遗留的巍峨宏伟的紫禁城外，尚有风光秀丽的西苑三海、南苑及西北数园，如斯便成国朝宫苑二元之格局。较之秩序俨然的前者，弗论妃嫱嫔御，便是帝王亦更钟情于后者，每逢节庆，总携众而行。】
【北国的玄序总是最动人的，冰雪构成了天地万物，世人的嬉戏俗事，多有赖于此。小辉罗氏仍记得在闺中时，每逢冬日湖水冻结时，便爱去什刹海的冰上顽——这是离铁狮子胡同最近的所在了。】
【却还没有到过西苑，此三海广阔良多，于其上起演冰嬉，可谓壮观。典仪的主人尚未到场，不必提前去外头受那朔风疾呼，且在耳殿稍候，地龙融融燃着，娜仁正搓着手取暖。一丝清风送来颜珠舍里的身影，自侍疾一事后，她待我较往日更殷切、也更谨慎了——】
【垂首瞥见足下花盆底，经年早将之穿得如履平地，以至今日浑然未觉它的不合时宜。】
噢……我都没发现呢，还是你细心——【便大剌剌地脱下旗鞋，换上那双平底的，踩在软毯上稳行几步，满意道】很合适呢！也极好看，极衬我，对吧？【边说着边抬眸问询，欣然地仿若从未有过龃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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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装打扮尚长身玉立之姿，木底亦愈累愈高。行走间只得莲步款款，有如天家风范浑然自成。别宫道路终不似禁城途径坦阔，若果真如履平地，自是心境已非同凡响。去岁册封的四位贵妃，当有如此从容不迫的气度。】
【 今日宫眷皆身着裁剪利落的衣介，于是轻易得见鞋首宝珠流彩，远胜静时。】：是刚好的。还是内府有心，一早齐备。清晨遣人至造办处传话，不消刻钟便送来了。
【 除却这对盘凤鞋，还有绸绣凤头袜、累丝七凤钿口、凤凰挂珠钗……林林总总，竟不胜数。大抵是随着帝权渐稳、内事渐纷、嬖爱渐明，长秋之选已落于万众睢睢中。连带着亲近的奴才都要不动声色地提醒，好叫国朝快快拥有一位女主人，对内统领璇霄丹阙，对外述宣阴化四德。】
【 不能免俗地想到，若是启祥宫那位皇贵妃芳魂未消，或许早在三年伊始，朝野间便要兴起立后风闻了——哪里还能等到如今，这群芳争艳的时节？】
【 皓腕轻抬，是久违的相邀之意 】：方才来时，正见秉旗森列，主子爷同太后娘娘约莫不久便至——咱且登遐瞩楼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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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一如畴昔吗？恰似玉石之内生了裂缝，不论在外如何费心修补，终究是粉饰太平，无法触及。罅隙已生，能控制不再蔓延滋长便是万幸。】
【她的话显然使得小辉罗氏有些失落，语调也分明染上了毫厘】哦——【原来并不是你记得我的尺寸，原也并非你特意预备下的，于是瞧那凤头也刺眼，元是内府的阿谀之举。】
【明眸灼灼地望向她】我忘了，其实这鞋并不衬我，惟有——新后最为相配。
【立后的风闻自元年起便从未停歇，人选却已翻了几回，从最初的博尔氏，至慧妃、靖嫔，再到如今的熹妃，甚至梅勒氏也能占几分犹疑。辉罗宜妃自然肖想过的，何不愿和他生同衾死同穴呢？但确也不愿为他辖制六宫，替他作那柄杀人的刀，乃至末了还讨人厌烦。】
【自舒穆禄失势，宸极有心拔擢舍里，渐委以重任，她自是不二人选。而在娜仁膺中，与其是旁人，不如是她，纵览椒闱，也惟有她最合宜。视线在舍里姣好面容上停驻片刻，才移向殿外，仍着凤履，朝外行去。】
走罢，去瞧瞧他们，该以甚么排场登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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