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容因
于妄为后的一刻,不意敛下一对娇眉俏目,只是啄饮新茶,自然很容易听得棂外渐裹肃寒的秋风,所以欲向天高露清的时令问罪。但哪里又曾发觉:再凛冽孤绝的风霜、怎奈忱炽的腔怀袭让?因此依旧颓圮着净白的玉颈,眼光徐徐地、度往围炉添炭的一形癯影,仿佛在想:肖如松鹤孤标的一颗心,会否愿意稍稍驻足、慰一慰凡芥仰求的菩因呢?纵使半刻、分毫,也不奢求再多呀。这时郡主低巡的目光,捉捕到燕履尖梢、两枚浦珠的缠吻,连带着裙际鲜腴的芙蓉枝瓣,都绞结出迟迟的忧心踌躇,直至得一句“不会生分”,才足够抚平乱棘一般觳皱:“我知道的。”好趁温热馨甜的一碟羞梅香糕不得辜负,转过水杏,捻起粉蜡一方,自然邀他共尝:“我知晓你惯来深居简出,因此总不想叫你太无聊,只好化作传信的青使,捎来些鲜活的趣事,也替你解解乏闷呀。所以你愿意听我讲,我也没有什么愁啊绪啊的。”待朱樱浅浅抿开唇畔沾点的梅芳余韵,方才提及前话所涉的听闻:“嗯……近来颇为乐道的,想来也唯不过,太子殿下即将娶亲。不过、不止是迎娶朝歌的咏絮才女、阮家的贵女为太子妃呢,陛下还另有旨,要郑家女儿、同日入东宫为侧妃。”
宗政涉
常觉如今历经的好像一场微薄的隗梦镜影,风一吹,碎絮则散,元狩十三年风饕沙卷沿途,他坐在简致的马车中,一双眼透过幔帘望着,犹记得不算太炎凉薄情、初见越岐朴素民众,始守一方地在青蓬檐下户耕妇织,翠微山间净是烟尘袅绕,再入,官商勾交食禄谄献、搜民膏滋贵,更深,则尽是琼楼金阙,雕梁画栋的繁华,才是到了颂盛的朝歌城,站在关前仰着高楼,默然喟叹,才惊觉原来这般的颂盛景象,如有戾霆骤降,为何轻易就溃散漂零了,他与飞琼…就相识于那年深秋的都梁宫,可他又何尝不是俗世中的红尘人呢?只缘惜身似浮根,害怕太多的羁绊阻碍他日的抉择,窗外漫漫落叶扑簌着,如同他的心境一样,自辩得清秋风还是那场秋风,可耳畔轻温的声音、眼前的她,都太美好,起码是于他宗政涉一生而言,不论那一声声亲切的宗政哥哥,亦或是这五载的相伴寄情,他思绪篇篇,经过良久的沉吟,才用笑去掩饰哑沉的声,终是叫他失神乱心的唤了一句:“容因…”忽惊神遏止了茫迷浑目下将要道出的真心话,捉了一盏茶茗饮过,稳下寸寸绪积的动情乱曲,徐徐开口:“郡主,实则几载以来,涉并不闷,在这朝歌城中五载,遑论昭月台、寒江雪,抑或是昭昭明瑟辉媚,不及涉心中的七重楼。”如是在最后他把攒在壑川的愁均也化作一祯面庞上、成为飞琼最熟悉的笑,直到尝咬糕点、同她述话的这一段时间才回归常然:“太子娶妻乃是国事,此经诏旨来的太突然,观来那才絮阮女可为太子良配,而郑家则向来受陛下器重,加之贵妃如日中天,如此想来倒也不足为奇。” 铸此清白阔谈,淡寡聚合,恰一身淡如松墨的衣袍衬他不过是个阙宫、乃至朝歌之外的人罢了。
柏容因
榴齿畔、软荔旁,或许仍眷有温甜的梅魄未尽,此时打眼丈过雕兰菱窗,恍闻檐牙下,瑟索的秋风敲打悬铃,也将心事拍打遗落至窗边,才肯休手。因此不意间捉拎的一句呢喃,徒然惊起婉栖的两尾小鱼,也只权当意错耳昏、如流云一般的瀑散了。待净过雪掌残存的梅香,两只细瘦的食指便作抵对,间或从垂伏的一隙里去窥他神色,弱弱地:“我总怕你会乏闷嘛……”直至一廓熟稔的笑意澹回檀面,才肯施缓地渐抬鹿眼,觉察与曾经一般无二的活络正如常滋长,连同羞梅的一点、也薄润唇间,因此才宛就会心的笑,蝉珰缀耳,轻灵灵隽出淡远、宝晕的珠光,就将两肘支案、托却桃腮,一对漉漉的杏眼踟蹰转过,才婉婉、翼翼地去询:“我不知道什么才算作‘良配’,但觉好似应是‘剪翠双鸳鸯,同妆碧玉眉’,这样突然的,一时间竟也不知、这桩姻缘,究竟是对还是不对了。”这时要稍歪罗髻,垂悬菟丝般的流璎,抱以澄滢的两睛漆珠:“那么哥哥呢?会否也想寻一位,能够一起、剪烛西窗下的良配呢?”
宗政涉
秋籍悬遍,任风摇落枯黄的叶,均积落青阶边,松风寒的匾额一如既往的窮立俯瞰,檐下的风还未休止、聚散萍荒,铃铃…这几响伴随着她的声音入耳,她问:剪烛西窗下的良配,他也会想寻么?宗政涉此时举盏沉默的时候,指腹摩挲的杯璧也发冷,也正是他在脑海中喃念印刻那句问语,再沉静的声息也难掩其中寥漠:“倘若不为质,兴许会吧,我是垆边的人,拿何共剪西窗,去寻良配…”霜秋的夜来的尚早,侍人点上了烛灯,昏光熠烁:“旦闻晓一切,到来日便知了,郡主不必为此杞忧,徒增烦恼。”当他送离飞琼郡主,兀自坐案提笔书愁,又一盏彻夜灯、人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