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题材中，花鸟画是最先学的，在我还是个梳着两把头的小姑娘时，便已然能简单勾画一池莲、一树花，但并非因为简单、就经不起琢磨。恰恰相反，我私以为这是最具意趣的一类，尤其是瓜果，在这炎炎夏日，更显得应景，甚至能起到“望梅止渴”之效，但瞧着便觉得果香四溢，润泽得很。）
（立于书架之前，一步一顿，一连展开几卷画轴，像是真有消夏作用，心中浮躁都压下大半。而这一卷画西瓜的，题上一句“甜汁入口请肺腑，玉液琼浆逊此公”，更是妙趣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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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领了钦娘娘的授意，行事总是便捷许多。虽注意着分寸，但也不时给小商开个后门，容她时常流连于如意馆中。一来二去，凡见着元容殿下来，如意馆中侍奉的宫女便会识趣地斟清茗、摆点心、搬绣墩，绝不教人累着。】
【 这日命人取了张云樵作的西湖十六景图来赏，不觉消磨甚久。才将卷轴收回，便见小商正在东侧厢房赏画。捧了一盏青柑浸润的温茶去，与之同看。】
【 笑道 】：画这幅画的供奉当真笔力不俗，真堪画外消暑。

是呀，只可惜并没有机会知道究竟是出自哪位画画人之手，否则若有机会，我还想讨教一二呢。
（奉诏所制的画轴往往保存良好，而画师名讳却多有缺失。作品传世、就是他们曾作为天底下最擅于作画的一波人之一的证明，但究竟姓甚名谁，已难以得知。）
画得好的练笔图也多，但损毁的不在少数——这幅算是我难得找出“鲜活”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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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知奉诏而作的画卷，画师若非有帝王青睐，几乎了无资格署名。心下也理解——倘若这是一幅御像，旁边写着个不知身份的名讳，落着个不知清白的印章，岂非贻笑大方？宫人尚且只能自神武门出入，画卷亦是同理了。】
【 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细细检查着画轴各处，柔声问一句】：没有题名，也没有款识？
【 见小商眉宇间转瞬而逝的惋惜，又问】：仅凭其笔触，可辨认画者么？

也是，历朝历代皆是如此。（这是祖宗礼法、传下的规矩，我们深明其中道理，更不好再说些什么。但又任凭着这些画作既对不上作者，又不知经年累月散落几何。）什么标识也没有——（又与她前后仔细检查了一回，徒留一声轻叹。）
（我都几乎要放弃了，莹娘娘却还在帮着出主意——且是个好主意。我不敢将话说得太满，但掂量着自个儿的眼力，也能有几分把握。）许是能凭借着风格笔触的相似之处，将同一人所作的、都归拢到一块儿。
（做这事儿，什么时候都不嫌晚。）再进一步，便可对照着供奉与年代，将各人作品共同整理为成套的画册。如此一来，也能让如意馆中的收藏更为井然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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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商的脑袋素来灵光，自个儿只在一旁小心提点，这桩工程是如何浩大。】：整理成合集，无论取用或盘点，确实都能便捷许多。惜如今馆藏浩瀚，近千余件画作编纂起来，也是鸿篇巨制了。
【 且宫廷之中，因画院供奉多数出身江南，而另称“南匠”。出身相近、阅历相同、师承相类的情形下，仅凭山水花鸟人物中的一笔一划，恐怕也不能全然区分每一位画匠。譬如今日的西湖十六景，留白处极为干净——在百代云烟之后，还会有人记着张云樵的名姓么？】
：有些师门传承的供奉，风格、形式上也颇为类似，要区分开来，还是得对比参照才好。

既是难得的鸿篇巨制，不妨取名《国朝画录》，要真能流传后世，也不埋没了这些佳作。（我知万事开头难，但除却咸安宫的功课，其实并没有太多值得我上心的事情，不如寻些有意义的来做。做成了自然功劳一件，做不成也无所谓，大不了就是消磨些光阴——我年轻，暂且还消磨得起。）
（只是提及对比参照，我又有一为难之处。）据我所知，画画人既不授外官、也无品级顶戴，名姓只留于如意馆内部名册。只是如今存放在如意馆的名册，未必就是完整的。（他们本事不小，但在宫中，也就是为生计忙碌奔波的辛苦人罢了，是很少被留意的。）
名册历经数朝，若有破损、遗失，可就不好办，咱们得找个办法，核对出完整的名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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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朝历代，事职如意馆的画师奴仆早逾千人，自如意馆的角度逐一寻找显然不可行。好在多数时候，画师每月所耗的功夫也会在银饷上有所体现。先前听说过，余默存作宫妃图集，便能获得若干两额外赏银。自此，便可推断某位画师的成画时间，以作比较。】
：倒有一个法子——画院供奉的每月例银发放，皆会记录于会计司账簿。我虽不知会计司以何种方法储存，但若能将先朝资料调出，名册之事自可迎刃而解。
【 诚然，都是数以万计的条目在等待着小商将故纸翻开。鼓起般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其余类似赏赐簿之类的记载，亦可为辅。

（术业有专攻，如意馆既是藏画之所，养护好画轴便是重中之重。相较之下，一如名册、一如赏银，所得重视便不多，又是时过境迁，更难周全。但会计司不同，月例和赏银的发放，自是条理清晰、记录在案，怠慢不得。）
是了，会计司的档案能帮上大忙，多方比对，也更严谨些。（我们都是好意，但万万不能操之过急，一心奔着结果去，过程草率，反倒要办坏事。）只是不知靖娘娘那处会作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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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意馆同织造的相似之处，大抵也还是有的。只消将一处理解得透彻、管理得明白，总归是能触类旁通的。初闻后妃衔职十八所时，我也曾许愿能在尚服局发挥所长——只可惜，世间并没有这么多“如果”足以供我畅想。】
【 眼下有个小商，助我将如意馆全然收纳麾下，也是很好。】：你要是去提了，靖娘娘八成是会相帮的。
【 后妃之间，或有龃龉。但小商身为晚辈，又是帝女，便天然地带了许多优势。安抚道】：无论办何事，皆是贵在合作。放心，只消陈明因由，靖娘娘自然不会刻意阻挠我们的请求。
【 与之商定后，遂由小商往会计司寻人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