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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这两眼 与百臂 或千手 不能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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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令肃春难透,莫怪东王按辔迟。


1楼2022-05-30 18:55回复
    【沈观陵归京的时候,正是一个无邪的春天。北京城的乌云渐要销声匿迹,而初盛的春水、雾霈的繁枝也从容不迫地现出暧昧的温存,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时日,令人欲于弄权筹算的诡谋里抽身,亦生出为数不多的、闲散的情致。廊下小奴正煮着新岁鲜奉的青凤髓,缭绕层叠的香雾敛在目底,卷着几片翠滴的竹叶落入云牖,簇簇、荡骀地轻晃,总惹得神绪纷乱,教我思忖起将军的那双多情眼里,瞧见了北国以北甚么样的风光。】
    【是长白山经年不化的皑然蹙雪,天池巅上玉浪逐起的朔风,还是一汪望不见清蟾的、冷翡翠色的冰湖。大抵不见天地、只见苍茫的纯白留住了将军的赤忱,那神赐之地的平静令他不必瞻观风雨的漩涡、权柄中枢的无数机锋、试探与伪饰,甚至可以容得下他暂忘沈家的名讳、世俗的庸苦,独做一位「煎茶听雪」的清流彦圣,原没什么不好。】
    【原只叫相思绊住了脚,他不在京中,许多事倒也毋须再三斟酌,不似从前仍存着点微末的优柔,于是心狠手辣四字,愈发同我相契。数载光阴,他与我,想来各有造化,各有变化因果。】
    【可他不曾近乡情怯,折过游廊的身影,映在小山屏风的半爿,好似昔时蕴藉澹然。将军的确如美人,隔在云端、轻巧地挠着两颗不安分的心,忽上忽下、又喟又喜。】
    阿陵,今岁归京,想来你任期也当满了,还会回去么?
    【我抬臂支肘,侧首去打量他的袍服,月白色的软缎,很是瞧不够,就像堂前栽下的青竹,永远淋漓昂然。而眼里化不开的邃切,却兀得蕴出声色,勾着细微的弧度,复又慢条斯理地噙着唇角,向他诘问。】
    听说你带回个女儿,也姓沈。


    3楼2022-06-06 1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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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芒会从黑魆魆的顽山背后迸发出来,继而袤延千里,长白山的日出炽盛又荒芜。没有一片门簷会遮住日光,也没有一道门扉可荡寒,日光与凛风皆开诚布公,而在嶙峋的山脊处,却免不得留下一方黯惨的影,那是深植在历代君王的心底的、薄如纸的赤忠,它存在于距京千里的山坳时,偏又恰当合宜】
      【于是满壑呼啸的风,我一听就是数年,而旧案里枯黄杂陈的端绪,刚好在此地生了根,可它生长缓慢,仿佛一株死木,却离不了一位护佑植株的人。平生由执戟易作荷锄,早也非头遭】
      【京畿的余春 ,连带着柳湖映起的踟蹰,都在他眼风落定之时,拥下一方独有的安谧。寻常的字句萦过他的唇峰,伴着被窗牗筛过的煦暖,清晰的落在我耳畔,清晰得如同关外冲破云蔼的山岭,迫视一副黑白分明】
      【于是这样的山岭,往往也怀藏冰涧】我生在蜀中,满眼是芳草甘木,如今要抱冰雪,几年了,还是未惯。
      【而风霜雨雪、崇山瘴疠才是将军的归宿,云霞雕色的黍稷盈畴之地,向来是要折戟藏弓的。我幸生于沧海波平时,又不幸于此生终难效先人盛业,于是我见的群山也生寥落,它们望不见临山,而我望不见矜爱之人】
      青哥,关外多鹘鹰,京中多囚鸟。可我不是鹘鹰,鹘鹰没有爱人,所以生锐目、尖喙。我也不知我肖什么,青碧色的天穹我想要,着青衫的人我也想,或许那就是蜀中的郊野,只是要抛下盛名。你要知道,将军都要封剑,区别只在于是自己封刃入鞘,还是剑为人所夺,继而沉入江水。
      【我少年多顺遂,未经的迷惘积攒成重垒,如今却要攻坚,蹙眉挥斥,它们也尽多消散,只余眼前一个清俊轮廓。探过他掌,我不识的几处新茧上满刻坚毅,我本欲说,“有个孩子刚好像你”,却又不知这个“像”字载了几多福泽,舌底生了涩苦,漫道着遥远的上古异闻】
      山海经里有载,有鱼名文鳐,鱼身,有翅,岂不是上天入地皆自由?河边捡来的,送不走,闹,便带回来了,我看你喜欢聒噪的,你既然开口问了,日后你领走去养。


      IP属地:北京4楼2022-06-08 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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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沈小九身上有一点微妙的矛盾感,正如将军一意孤胆、所向披靡,执剑的寒刃只戮敌寇的头颅而蹀血,然而以另一种角度观之,他又很肖似光风霁月、两袖湛明的士大夫,魏晋时代的风流蕴藉并算不得失传,它只是熨烫于紫绶儿郎的脊骨里,无论身处庙堂青墀、或是旷野四荒,巍峩青山的翠微永不沾风尘,我亦如是,不愿他鬓间浸染半点冷霜。】
        【他自有他笃信的长生天欲奉,他魂梦所见的银河穹苍须圆满,白山黑水间磋磨的几年春秋,将军的清隽容颜依旧,可风清月白的襟怀,似乎更僾然了三分。我轻笑着摇了摇头,抬指一点身侧。】
        过来坐着,好端端地絮叨了好一番,也不怕耗着嗓子。
        【他的小指勾着我的掌腕,稍用了一点力道,所以炙热的体温在掌心摩挲、升涨,似笑非笑地觑了他一目,这才将案前的双井白芽推盏至人跟前。】
        边关可喝不到这样的茶,沈将军。
        【实则他不在紫禁城的数年里,我已鲜有真实的情欲,威权堂皇如炬、利欲往来晦匿,总是乱迷人眼,虚与委蛇的面具遮掩久了,大抵也忘记了真心二字。及至他归京,才同他道几句儿女之事。】
        盈满如今也是总角年岁,稚子常爱顽笑,闹得她两个哥哥很不清净,若你这女孩儿也是一贯的脾性,倒是她俩能搭个伴儿,顽到一块儿去。
        说起来,我从前见你也是跳脱洒落的性子,【似乎与他沉湎于过往的旧事,半眯了瞳仁,回忆起他从小的样貌,倒与现在如出一辙的含霜履雪,眸里呈着永不坠落的明亮颜色。】那时你总爱露着小虎牙,尖尖的,像只小京巴儿,骄傲得很。
        【落来喟叹一语。】可如今你已是巴图鲁,身受公爵,倒要反过来羡慕自由二字,不似微时那般快活了。


        6楼2022-06-11 2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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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念隔着千百里的山水时,会沉在黑潭之底,它是乌色正中泛着的一点赤色,于是霜雪难摧,或者是由一片云团衔着,可以轻巧的避过人间风雨。不过都不及眼下,这是温热的掌心,是我所谙熟的、眷念的,极富神采的一双眼睛。我将细琐道遍,唯独未诉远途织就的苦甘】
          【我已非妄言忠义的少年,喉头一滚,就能搁下前二十载的追逐,至少功业在面对白骨时,总是比西风还散得破碎。他让我挨着他坐,我正好以他的角度去观眼前的小盏,世人惜物,爱茶,釉色是青天碧水,茶里是兰韵花香,天地妙物皆盈于掌间,虽是闲趣,又似是在俯瞰天地】
          我听说了一些故事——【我本将下颌枕在他肩头,眉角一抬能见云窗,那是一直追逐人的风霜雨雪,它们安谧时,又是一副和煦好景】有些人将荣华尽抛,引云霞为伴侣,取青松为相知,好像每座山上都有隐者,再冷的山也都会有。可我觉得,一般人做不到。
          至少有伴侣,有相知的人做不到,即便置在了山中,人非草木,终难与山石为伍。还有,太平世不需要这么多的赤胆忠心,有时候过犹不及,赤色与乌色同源,天穹间也无需这么多的雄鹰盘旋,世人也无需这许多的巴图鲁。我只是靖贞公主府的小公子,爬过我家朝东的一棵老树,就能望见你。
          【世事如梦,却非梦,每一载都刻下了斑驳的、无法磨灭的印记,尽管每年大雪后会逢春,也是草木各自的敷蕤与衰减,一如京畿繁盛,煊赫权门也不过留下一卷载录,更不消说残垣间的无名烟尘】你若不是这副骨血,我早就带你回蜀中了,俯仰间的青山清水,怎么论都是沾了你的名字。
          【先祖延福,方有我辈之荣光,而盈满之咎,又有祸殃,这是早年便洞晓的道理。心沉到了崖巘之底,企望的一缕天光里,依然不能免俗的挟带私念。虎牙是早年积藏锋气的稚昧,已教我挥霍了七八成,眼下还能分出一分噬在他颈间,将死生声气俱缓地诉在人耳畔】万一有一天,我真的殒命边域,葬哪儿都好,只是有一点——最好别离你太远,虽说我目力极好,我也不想很费力。


          IP属地:北京7楼2022-06-15 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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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怀抱依旧怀着从前儿郎的满腔殷血,好似关山咫尺、偏向无所惧的意气风发,怀挟着白山凛絜的风、潮湿而渺绵的雾汽,尽管沁着点冷意,却更胜畴昔般地用力痴缠,混像是过了今朝、未必再有来日的抵死漫生——满堂梨花阶前飞雪,遮住了青年人那双澄明、无瑕的黑目。我不必再瞧见他眸里化不开的锋利、忠义或名利所绊,亦不教尘封日久的相思作祟,反手抬起他的下颔,向沈观陵略薄的唇角印上半记吻痕。】
            【人在青山里,也在青山外。春近薰风高捲帘,飘摇又轻忽、不肯坠的,何止晃漾的波心两爿,我和他的人影儿迤斜在小閤里,落拓又沉郁地落叠在一处,而后影影绰绰地、意慵心懒地溶为一团融融。至于百丈红尘里妄生的贪饕、嗔心、求不得的旦暮庸苦,眼下是无须言说的,我只愿与他耽于弗靡的情海里,哪里管它当是情深孽重、或为爱恨两端。】


            8楼2022-06-17 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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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怀抱依旧怀着从前儿郎的满腔殷血,好似关山咫尺、偏向无所惧的意气风发,怀挟着白山凛絜的风、潮湿而渺绵的雾汽,尽管沁着点冷意,却更胜畴昔般地用力痴缠,混像是过了今朝、未必再有来日的抵死漫生——满堂梨花阶前飞雪,遮住了青年人那双澄明、无瑕的黑目。我不必再瞧见他眸里化不开的锋利、忠义或名利所绊,亦不教尘封日久的相思作祟,反手抬起他的下颔,向沈观陵略薄的唇角印上半记吻痕。】
              【人在青山里,也在青山外。春近薰风高捲帘,飘摇又轻忽、不肯坠的,何止晃漾的波心两爿,我和他的人影儿迤斜在小閤里,落拓又沉郁地落叠在一处,而后影影绰绰地、意慵心懒地溶为一团融融。】
              【至于百丈红尘里妄生的贪饕、嗔心、求不得的旦暮庸苦,眼下是无须言说的,我只愿与他耽于弗靡的情海里,哪里管它当是情深孽重、或为爱恨两端。称得上一场餍足,将军的乌瞳里盛满春波的层峦,我这才慢条斯理地替他拢了衣襟上头松着的盘扣,捻作模糊的笑意。】
              我也只当你是公主府的小公子,从前攀着那棵槐花树,也不知摇落了几多槐花香。
              【他唇齿里温存的“伴侣”二字,我亲自尝过秾色的滋味,耳鬓厮磨间只瞧他低了眉目,乖觉得很,又忍不住去逗了他一回。】看来长白山的朔雪没冻住你的唇,怎么还这般烫。
              口是心非,当罚。
              【我与他,实则有许多事不曾令对方知晓,或许是宗族的隐秘、王家的阴诡,甚至是渐起欲谋的僭端——只在不久的来日,可我却不想与他分明。一将功成万骨枯,我已经为他做了抉择,沈观陵阖当置身事外、凭轼旁观,却不应同我一道沦为逆俦反党,他日史书工笔里,将军依旧不沾半点风雪。】
              【所以,篡谋如何逆断——我只当作是最后一遭地与他纵肆,在未卜的良夜里、在荒唐的盛世间。变本加厉地与他纠缠,直至刻骨,直至将军的心口烫上我的名讳,纵是万劫不复、身临危渊,他也不能忘记爱人的殊途。】
              就罚你,这辈子都只能是我的人。
              【这是觉罗氏的运命、霸柄,也是爱新觉罗迟青与沈观陵鉴于天地的明誓。】
              不准有不臣之心,也不准生贰心,更不许你不辞而别,先我而去,否则碧落黄泉,我定搅得你身后也不得安生。沈观陵,你听明白了吗?
              【只是我们彼此都不曾明白,在这个绿荫朦胧的春日里,我同他契定来朝的诺言,却成为另一种不详的谶兆,爱欲将永远地埋葬于宣化末年的澹碧春阴间,正如我将永远再见不到将军皎亮的瞳仁中,倒映出我孤寂的长影。那是没有什么永垂不朽、终疲于凋零的千秋雪。】
              【将军令肃春难透,莫怪东王按辔迟。风流雨散时,最伤心。】


              9楼2022-06-18 1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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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间春秋百年,邃路千里,不过是昆仑之巅的冰雪几尺,或者远没有昆仑那么远,是白山黑水间的物候推移——万仞间迸发的日茫孕育天神地祗,也纵容了微末平凡的魂灵,后者肆意的游荡于山水间,永生得庇佑】
                【只是福兮祸兮,我得以拥下的温适在朱邸浓荫,在神祗慈航,也在眼前皇胄的方寸心。我不道别离苦,因为铁甲早就入骨,将人的弱懦、乖迂都摒绝。只是疑阵可破,谋攻可解,铁骨也会挣脱桎梏,像蒲草溺情于水,霞光吁荼于深林,我耽溺于他无声的序述里】
                我都知道。【没有一片山可以阻隔尘霾,骨血里仿佛又沉入他的嗟叹,虽则他未言“京畿荆棘已聚成林”,可我仍记得百兽的枭心,佞臣的訾诳——昔日木兰围场的烟霞尽散,顷刻间晦暗奔来】
                【他心口的旧伤轻淡如霞,却是酌霞、烈酒。这酒我即便不饮,也要镌刻入命,从前我是小公子,是护卫,是将军,只有在他眼里,我褪尽名衔,轻得只是他唇边随意拈来的“你”】
                【沙洲据于湖心,是倚仗于百里奔腾的波涛,可我道生死,他道碧落黄泉,和我当年愿见的两湖沙洲一样,没有一个是安宁之兆。我才识离别,心底化开的涩味都是新酿,细吻如春雨,雷声未来,就易为一记狠噬】你就不该罚?我的命都是你拾回来的,我虽能远目,却再没有什么人能入眼的了。只有一个,【摹着他的眉骨,又忖思着】这人眉生得锋利,唇也有些薄,刚好我喜欢。
                【或许殒命于泗州,歼殒于虎口,也好过将伤悴隐遁,将有关他的得失悲喜诉给云涛,日久天长,云涛化为春时雨、冬时雪,细润着槐花树的枝叶,每一缕芬芳都是情人的绻怀】
                若人百年后当真魂灵不散,不管是憎是爱,总好过如烟尘散尽。人也未必要留名青史,但一定不要写下“十年生死两茫茫”,如此哀痛悲苦,撑上一年都是极刑。我会跟你一起变鬼,把黄泉路走成花团锦簇的人间。
                【他背脊如山,却并非是山,就像我所见的、这座山的数次崩塌摧折,也总有一片砾石扎在我心口。我不禁自问,沈观陵,你的报还呢?所以我势必要归京畿,折翼也不惜】
                但不会的,你苦了许多年,寥落了许多年,你才开始见人间四季。【只是这一句消匿在尾音里,蔓延到了梦隙,千里奔波本不足致人困倦,只是将军不能卸甲,困倦的是平平无奇的沈观陵。我似是见了槐树蓊郁,只是虬枝上再无槐蕊,它将这段过往写成逸闻】
                【一如所有故事的开局,当年峨眉山西雪千里,有风送来花满枝,谁家公子风流,似苏子少年时】


                IP属地:北京10楼2022-06-22 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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