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吧 关注:742贴子:3,561
  • 10回复贴,共1

浮生梦系列之非情卷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文案:
眼前满是血光,意识如碎片飞散,他忽地忆起那个如冰似剑的雪衣人影。
唇角漾开一丝淡泊如柳的微笑,司非情安然阖上眼帘
—— 他的心终于不再为他而痛了,凌霄……
「凌霄」,这个名字这个人, 让司家千金执意解除门当户对的婚约,甚至以死明志, 使得自幼病弱的司非情家破人亡。
孑然一身的他,巧合地在西湖边与无缘的「姐夫」孟天扬相遇。性喜男色的孟天扬因为一丝愧疚和更多油然而生的好感执意照护司非情,并将他带回风雅楼的总坛。
随着相处日久,非情对孟天扬依赖亦深, 孟天扬对他的眷恋也愈盛,不计代价要挽回他仅剩一年的性命。
半月内接连冒名灭了数个门派,只为引出救命之人。
令司非情意外的是,能救他性命之人,名唤凌霄……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2-05-22 01:04回复
    第一章
    竹影婆娑,日色斑驳。空灵清幽的琴声飘扬在宁静的院落里,引来鸟雀啁啾合鸣。
    手一划,琴声嘎止,黛青衣袖掩着琴弦,司非情微微仰脸,让日光透过竹林照在略显苍白的面颊。接连数日春雨,今天方始放晴……突然捂嘴轻轻咳嗽起来。
    旋开瓷瓶倾了几粒药丸在手心,正待送入口中,却又放下,司非情一声喟叹,出生至今已纠缠了自己整整十九年的痼疾,根本药石空投,要到几时才休?……还有一年寿命么?他微眯眼——从小到大,双亲已请过无数大夫,诊论却如出一辙:“令公子是天生心脉有缺,再多药物,也不过延得几年性命……能活双十就算天幸……而且还得忌情戒欲,免得伤心劳神……”
    一侧腕,便想抛落药丸,但双亲日夜怜忧的容颜浮现脑间,司非情终是吞下那些无用又昂贵的丹药。抱起琴,穿过竹林,向自己卧房走去。只是在外弹了片刻琴,病弱的身子却已禁不住林间湿气开始酸痛,他涩然一笑:除了让双亲担惊受怕和浪费大把银两药材,自己还真是百无一用。身为江南巨富司家独子,却丝毫帮不上家中生意,倒是连累只比自己大得一岁的姐姐整日抛头露面,助父亲打理产业,以至早已订下的婚期一再拖延,但年内,姐姐终究要出阁了。到时,谁来襄助父亲?
    沉重的思绪陡然间被一声凄厉尖叫打断,司非情变了脸色,叫声正是从隔壁小院姐姐房中传出。随后又隐约听得阵阵恸哭。
    尚未奔近,已然心跳气喘,推开簇拥在门口交头接耳的下人,司非情冲进房,一下全身冰冷,琴掉落在地,断成数截。那躺在满地血泊中的正是姐姐司青袖,心口一把匕首直至没柄,生前美艳的脸上犹带一丝扭曲笑容。她的贴身丫鬟正跪地痛哭。
    “怎,怎么回事?”司非情一晃,撑在桌边,浓烈的血腥味飘进鼻端,刺激得他本就虚弱不堪的心脏不住痉挛。
    “小姐,小姐她自尽……”丫鬟抽噎着。
    怎么会?姐姐年内便要与孟御史的公子完婚,正是满心欢喜待嫁之时,怎会自寻短见?
    这时门外一片混乱,司夫人得了讯,哭天喊地赶来,一见爱女惨状,一口气转不上,竟自昏厥。司非情连忙去扶,他天生体虚,一蹲下身子,血腥味益发刺鼻,头脑又是一阵晕眩,再也无力站起。耳际轰鸣不已,隐隐约约听得父亲惊痛的咆哮……


    IP属地:辽宁2楼2022-05-22 20:43
    回复
      漆黑棺木停在阴森空旷的灵堂正中,夜风穿过窗户,将白幡吹得胡乱招扬,冥烛闪灭,映着司非情苍白孱弱的容颜。
      独自一人怔怔跪坐着,面前铜盆中烧着冥纸,火舌吞吐。慢慢展开掌心,司非情望着手里白纸,上面沾了几点已干涸变褐的血迹,纸上只写了两个字——凌霄。
      娟秀的笔迹,刺眼的血迹,这张纸,姐姐至死都紧紧捏在手心,似乎那两个字比她的性命更重要。
      凌霄!司非情凝视着,耳边仿佛又响起之前父亲悲痛欲绝的话语——
      “爹真的想不到你姐姐竟会做出这种事来。几天前从洛阳回来后,居然为了个只在花会上见过一面的男子擅自向御史退婚,还想离家出走……”父亲脸上热泪纵横:“我自然不允,要你姐姐闭门思过,谁知,谁知……”他痛苦地摇头,再也说不下去。
      司非情酸涩地垂眼,原来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都不知道。就因为不想刺激到体弱需要静养的他么?所以什么事都瞒着他。肩头微微颤抖起来,他好恨自己的无用。
      目光再一次移向白纸,司非情苦苦一笑:凌霄,姐姐应该是为你而死的!而你,大概什么也不知道罢,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能让姐姐为仅有一面之缘的你殉情!
      姐姐……
      手一伸,将白纸投进火盆,登成灰烬,唯留一缕青烟袅绕飘散,宛如司青袖已然消散的生命,随风而逝。盯着灵柩,司非情捂住心口轻咳不已——我一直以为能无病无灾地活下去,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赐,只可惜我没有这个福气。可是姐姐,你为什么要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我,真的不明白……或许,是我不懂感情,因为我的病不容许我有七情六欲来伤神损心,双亲给我取名非情,也就是要我无情无欲安度此生。可为了一份情,真的能令人甘愿为另一个人舍弃自己生命么?姐姐……
      出殡礼已结束了,可司家的麻烦却似乎刚刚开始。司夫人那日受惊晕厥,醒来之后便成日胡言乱语,状若癫狂,连司非情也不认得,请来的大夫个个摇头叹息。司老爷正自心烦意乱,下面各处商号告急的书信又如雪片般飞来。却是司青袖生前退婚,令孟御史大失颜面,他位高权重,怎忍得下这口气,便暗中扶持司家的商场对头大肆排挤,又指使漕运接连扣了司家数单货物。司老爷三番四次托人赔罪说情,都被拒之门外。
      司家虽然在江南富甲一方,但自来民不与官斗,怎经得起这般恶意折腾。不出一月,司家旗下的产业已尽数被他人收购一空,连番打击下,司老爷急怒攻心,竟就此一命归西。
      司非情又一次守在灵堂前,他素来只在自己竹林小居内鸣琴养心,几曾遇到这等大变故,但觉心力交瘁。老管家见他气色极差,便炖了参汤送来与他。
      刚喝得两口,外面一阵嘈杂,服侍司夫人的丫鬟跌跌撞撞冲了进来,一迭声哭道:“公子,夫人她归天了……”
      什么?汤碗滑落地上砸得粉碎,参汤溅了司非情一身,他也不觉烫,心头却绞痛起来,脸刹时雪白:“怎会……”话未说完,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待得苏醒,已是第二日晌午。司非情张开眼,见睡在小居自己房中,当是昏迷时被下人送回。他神智稍清,叫小厮去把管家唤来,细细问他详情,原来昨日司夫人竟突然清醒,见老爷已过身,她连遭失女丧夫,旧疾发作,当场撒手而去。
      那老管家已伺候了司家三代,一月之内见主人家如此惨祸接踵,也不禁伤怀,道:“公子,老爷同夫人的身后事,老奴已自作主张请人来料理,只是,只是如今却连坟地都尚未着落……”
      司非情一直在轻轻咳嗽,此刻倏停,皱眉喘息道:“账房难道没有银两可支了么?”
      “公子啊,眼下各地产业都已易手,莫说账房无银两可使,还对外欠着大笔货款呢。”管家一脸苦笑,吞吞吐吐道,抬眼看到司非情怔忡神情,怕他一下受不住这打击,不由心惊,连叫了他几声。
      司非情回过神,咳了两下,掀被起身,望着窗外竹林发了一会呆,回头吩咐管家设法将这司家大宅卖出。
      管家大吃一惊,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司非情幽幽一叹:“卖得多少银两,扣除老爷夫人的后事,剩下的就用作遣散家丁罢……以后,也没有什么江南司家了。”管家还想说些什么,司非情一扬袖,径自去了竹林。


      IP属地:辽宁3楼2022-05-22 20:44
      回复
        林间仍微微泛着江南春日所特有的潮意,司非情坐在假石上,一手支颐,看着日色透过青翠竹影落下斑斓,淡色唇角露出一丝苦涩:一直以为身患绝症的自己会先离双亲、姐姐而去,没想到居然在一月之间看着所有亲人在面前逝去,而且连最后的栖身之所都将失去……
        他茫茫然一笑,不知怎地,竟又忆起那白纸上沾血的两个字——凌霄。若不是他,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吧。凌霄啊凌霄,虽然我并不知你是何许人,但你,却已令我家破人亡!
        暮春四月,花菲草长。整个西湖掩隐在青山环抱中,烟波浩淼,潋滟生辉。司非情依旧一袭黛青衣衫,沿着湖边官道徐徐而行,目光遥望柳絮随风,飘摇无处归依。
        曾经风光一时的司家应该很快被人遗忘,但留在心中的痛苦却要到何时磨灭?憎恨自己的百无一用,眼睁睁看着家道中落,却什么也做不了。司非情微吁一口气,停下脚步,望着湖面游船。两年前,他的身子还不似现在这般虚弱,曾和全家一起泛舟湖上,其乐融融,但 如今,却只剩他孑然一人……
        他惘然出神,竟未留意身后马蹄纷沓,一连十数骑骏马烟尘滚滚,飞纵而来。官道上行人纷纷闪避,有路人见司非情仍站在路中,不禁大叫提醒他。
        司非情一惊,连忙避向道旁,但当先一马速度奇快,转眼便已冲近,劲风带动他衣袂,司非情身影单薄,一个踉跄向前跌倒。那马上灰衣汉子急忙勒紧缰绳,但马来势迅凶,仍直往前冲,眼看就要踩上司非情——
        蓦地那随后十余骑中,一条人影如电自马背跃起,拦在司非情身前,一掌拍中马颈,那马连声嘶鸣后退。那人回身扶起司非情,微笑道:“没事吧?”
        司非情惊魂初定,见那人锦衣玉带,面目俊雅,嘴角含着丝柔和笑意,极是温文可亲。他一时倒忘了身上疼痛,摇了摇头。
        此刻那些骏马均已止步,马上人清一色灰衣装束,都翻身下马,簇拥在锦衣男子周围待命。那当先的灰衣汉子更是一脸惶恐,走近垂首道:“楼主——”
        “你也太过卤莽,这行人众多之处,怎可如此策马狂奔?”锦衣男子面对他敛了笑容,不怒自威。灰衣汉子嗫嚅着,不敢回应。
        “这,是我走神,阻了这位大哥的路——”司非情定了心神,反替灰衣汉子开脱起来,心想自己无端端地站在官道中间,原也有些不妥。朝锦衣男子淡淡一笑,突然胸口一阵窒闷,忍不住掩嘴低咳,一手习惯性伸进袖里,想取药瓶,却摸了个空。一呆后才想起药丸数天前早已服完,变卖司宅的银两也都用来办理善后事宜,他身边未留分文,却去哪里配制新药。不由咳得越发厉害。
        他先前一笑时,原本苍白的脸庞竟微泛血色,衬着清秀眉眼,甚是神采动人。那锦衣男子正自看得一怔,听司非情咳得难受,当是方才摔倒受惊所致,他略一皱眉又展开,笑道:“是我属下惊到公子,公子若是不弃,请到舍下稍作休息,我家中也有几个医师,正好为公子解忧。”
        “不,不用麻烦了……”司非情边咳边摇头,忽地一口气接不上,脸憋得通红。那锦衣男子静静地看他一会,突然拉起他,跃上马背。
        司非情一愣倒止了咳嗽,随即便想挣脱他双臂,那锦衣男子却反将他搂得更紧,在他耳畔轻声一笑道:“公子执意不去,若有什么闪失,叫我如何过意得去?”也不等司非情答话,一振缰绳,策马疾奔。那班灰衣随从也纷纷上马,追随其后。
        司非情隐觉不妥,却又无从反驳。他从未骑过马,阵阵疾风刮得他脸上肌肤微微生疼,也看不清两侧景物。他轻咳着,身子却不由自主靠后倚着那锦衣男子温热胸膛,只怕自己一不小心,掉落马背。耳边传来几声低笑,料想是那男子在笑他弱态,司非情面色微红,暗恼自己无用。


        IP属地:辽宁4楼2022-05-22 20:46
        回复
          第二章
          倚着锦墩,司非情坐在榻上,打量房内摆设,见诸般字画玉器均恰到好处,丝毫不落俗媚,不觉暗自赞叹。他原本甚为气恼那锦衣男子自做主张,将他带来此间,但眼下却对那人微生几分好感。
          听得外间大夫正同那锦衣男子低声细语,司非情一哂,想起那大夫适才替他诊脉时满脸讶色,又吞吞吐吐请了那锦衣男子出外详谈,显是怕他知悉病情,不禁摇了摇头,也没心思去理会他们说些什么,只望著书案上的一架瑶琴出神。见琴身古朴,尾端微焦,难道竟是传说中价值连城的焦尾琴?
          门一推,那锦衣男子已返,手里拿了几颗药丸,还有一杯茶水,笑道:“大夫说你只是略受风寒惊吓,服些驱风散热的药,休养数日便无碍——”将药递了过来。
          司非情也不道破,接过药服下,那锦衣男子目光闪动,又道:“孟某御下不严,累公子受惊,好在舍下素来清净,公子不妨在此静养,也让孟某不致有愧于心。”他瞧了一眼司非情,见他并无不悦,微笑续道:“公子若担心家中牵挂,孟某即刻遣下属去府上通报可好?”盛意拳拳,竟是一心想留下司非情。
          司非情与他只是初识,见他如此热忱,甚不习惯,当下一摇头:“不敢叨扰孟公子。”站起身来。
          那孟公子眼里微露失望,但一闪既逝,浅笑道:“既然如此,孟某不便强留,还望公子恕先前下属惊扰之罪。”
          他几次三番谢罪,司非情反不好意思,一揖回礼:“孟公子太客气了,司非情还要谢过公子搭救之恩——”
          孟公子咦了一声:“你也姓司?这杭州城内可没有几户姓司的人家……”眼光在司非情面上一掠,似有所悟:“不知公子可识得那位江南司家的小姐司青袖?”
          “那正是家姐,孟公子你……”司非情诧异道,姐姐生前虽经常随父亲出面应酬,但都是男子装束,用的假名,眼前此人怎么知道姐姐闺名。
          孟公子轻吐了口气,一颔首:“果然……”他示意司非情坐下,自己也拉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定,微微一笑:“我便是之前被你姐姐退婚的孟天扬,呵呵”
          孟天扬?司非情一下瞪大眼睛:他自然知道,那是几年前就与姐姐订下婚约的御史公子,但两家都是遵循古礼,一对未婚新人从未见过面。他只曾听双亲提过那孟天扬素喜游山玩水,还好似颇为风流,却料不到竟是面前之人,一时怔住。
          孟天扬笑得温和:“我见你眉宇间与你姐姐的画像有几分相似,果然没有猜错。呵,你我也算有缘了……”
          司非情见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被退婚之事,甚是困惑。孟天扬好像知道他心思,淡然一笑:“我本就无意成家,这门亲事乃家父擅自替我订下,我也不便拂逆。这几年在外四处流荡,便是不愿成婚,只盼家父能早日打消这念头,谁知上月却听说你姐姐向家父退婚——”
          原来你也不想完婚!司非情一扫他脸容,垂落眼帘,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滋味,幽幽道:“你既然不愿意娶我姐姐,为什么不主动退婚?却,却累我姐姐送了性命。”忍不住捏紧手心——若你早些解除婚约,姐姐就不用左右为难,自寻短见,御史也不会迁怒司家。
          “……是我考虑不周……”孟天扬敛了笑容:“我虽然不清楚你姐姐为何自尽,但我总是难辞其咎。还连累司家败落。”他喟叹一声:“家父所做所为,确实太过。可惜当时我远在回疆,待得赶来此间,却已晚了。”
          他看着司非情苍白面色,心中恻然。一路南下,自然听闻司氏已可说是家破人亡,眼前这文弱男子更是重病缠身,怜意油然而生。不自觉间,竟已覆上司非情的手,温言道:“我此番来杭州,便是想去你姐姐坟前一祭……今日你身体不适,便早些休息。明日带我去,可好?”
          司非情抬眼,见孟天扬神情极是诚恳,他摇头道:“不用去了。姐姐都已经走了,再祭拜也没有用。”
          他一向少与人接触,说话不懂转弯抹角。孟天扬虽知他说得不错,总觉刺耳,他素来被下属奉承惯了,眉头微微一皱便要驳斥,但望见司非情气色不佳,心头那些微不快竟登时烟消云散,展颜道:“此事明日再说,先去用膳吧。”拉了司非情起身。
          司非情这时才察觉自己的手一直被孟天扬握着,他不太习惯与陌生人过于亲近,轻轻一抽,孟天扬却反更抓紧,微笑道:“你的手好冷,今后得让大夫熬多几剂补血汤药才行。”
          这“今后”两字从他口中说出,竟是自自然然,顺理成章。司非情微怔望着他侧面,孟天扬却似并未注意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只含笑带司非情走去偏厅用膳。
          琴声幽雅,醉人心弦。司非情十指轻拨焦尾古琴,心神却随着悠悠琴韵一齐远远飘了开去。
          不知不觉,他居然已在孟天扬这处别业里待了十数天。那日拗不过孟天扬,终是带他去了司青袖墓前拜祭一番。孟天扬倒也并不追问司青袖为何自尽,只是坚持要司非情留下养病,每日里补品丹药不断,司非情气色也比先前好了不少。
          司非情虽觉留在这曾经算是自己姐夫的孟天扬身边有些别扭,但他眼下无依无靠,若独自离去,还真不知何以谋生,虽不情愿,却也只好继续住了下来。孟天扬行踪甚是神秘,每天大半时间都不在别业内,怕司非情气闷,便叫了两个下属陪他聊天。司非情同这班江湖汉子哪有什么话题,十余天来,也只依稀听得他们整日在谈什么风雅楼的大小杂事,他无聊之极,只得抚琴消遣。
          他自然不知,这风雅楼是江湖中近几年来迅速崛起的一大势力,几乎各处都有其分堂,孟天扬此次到杭州,固然有来祭拜司青袖之意,更主要还是为了处理分堂事务,这些事,孟天扬当然不会同对江湖一窍不通的司非情说起。
          弹了几曲,司非情微觉疲倦,却听门上剥啄:“公子,云苍送药来了。”门一开,那日策马险些撞上司非情的灰衣汉子端着药碗进房。
          司非情道了声谢,正喝着药,云苍面无表情地道:“楼主明日就要率大伙回总堂,公子今晚也请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就上路了。”
          “什么总堂?是要去哪里?”司非情一愣。
          云苍瞥了他一眼:“公子到了自然会知道。”他向来瞧不起司非情这等百无一用的文弱书生,实在想不通楼主为何要留司非情在身边。虽然楼主性喜男色,但眼前这么个病怏怏的男子,只怕大风一吹便倒,哪里经得起楼主折腾,况且论姿色,根本就不及总堂的那几个男宠。
          他摇摇头,径自走了出去。
          司非情再不明世故,也感觉得到云苍对他的轻视,心口一阵发闷,低咳起来。
          突然一件暖裘披上肩头,孟天扬不知何时进来,轻轻抚着司非情背心,替他理顺气息。
          “明天要走了么?”司非情止住咳,拉紧暖裘,似乎还带着孟天扬体温。
          “是啊,所以我过来帮你收拾一下。”孟天扬在他身侧坐下,微笑道:“你不用动手,有什么要带走的,告诉我就是。”
          司非情盯着他和煦的笑容,愣了一会,道:“可我不想离开杭州,我——”一急又咳嗽连连。
          孟天扬叹了口气,轻拍他背:“你这个样子,还想要我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他抓过司非情的手握在掌心,正色道:“你司家到今日地步,我也脱不了干系。我若没有遇到你,那是无可奈何,但既然你我有缘,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忆起大夫说司非情只怕活不过今年,他心头一阵不豫,说什么也要带司非情回去,想方设法替他延命。
          一丝暖意自孟天扬温热的手掌流进司非情胸腔,令他直觉信任眼前的男子,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孟天扬看了他半晌,倏地将他拉进怀里,让他头靠在自己肩窝。司非情一怔,眼里露出疑惑。
          “你累了吧,先睡一会,收拾的事醒来再说。”孟天扬面上浮起不自知的宠溺。
          司非情心思单纯,也不觉得两人此时的姿势极是暧昧,他确也有些倦怠,含糊恩了一声,阖上双目,嗅着孟天扬暖冽体息,不多时,便鼻息微微睡去。
          孟天扬却目光炯炯,望着司非情苍白面容,蓦地伸指在他淡色唇瓣轻轻划过,回手放到自己嘴边,舌尖轻舔,尝到先前的药味,不由微露苦笑。


          IP属地:辽宁5楼2022-05-22 21:11
          回复
            那日策马西湖,他便注意到了这一身黛青,淡泊如柳丝的忧郁男子,而后司非情的淡然一笑,更令他心悸莫名。尽管司非情并不是他以往喜欢的那类艳冶少年,他却仍情不自禁地将司非情带了回来。岂知这令他动心之人却是司青袖的胞弟,又病弱不堪,倒叫他不忍落手。连日相处,也分不清究竟对司非情是爱是怜,但要他放手却已万万不肯。
            他怔忡片刻,轻柔抱起已熟睡的司非情放落床上,拉过丝被盖好,随后自己也躺在司非情身旁,一抬手,灭了烛火,静静听着他微弱的呼吸。
            ****
            “这边,踢过来这里……”
            “三少,你真是笨,哈哈,快踢给我……”
            阵阵欢声笑语从前面院中飘来,司非情推开焦尾琴,循声走去。
            那天他在孟天扬怀里原只想浅眠片刻,谁知竟一路睡去,醒来已在回总堂的马车里。孟天扬将他安置在自己卧房隔壁,以便随时照应。但甫返总堂,不免有许多积压事务处理,好在孟天扬临行前把焦尾琴也带了来,司非情几日里焚香抚琴,倒也悠然自得,只是有时想到已故家人,仍不禁怅然。
            走进院中,司非情眼前陡然一亮,见好几个衣饰华丽的俊俏少年正踢着鞠蹴,嘻嘻哈哈闹成一团。司非情自幼体弱,终日与琴药为伴,哪有如此尽情玩耍的时刻。他站在一旁,看这些少年玩得兴高采烈,心中好生羡慕。
            那少年中有一个穿着碧绿衫子的眼尖,瞧见了司非情,笑道:“光看有什么好玩的?你也一起来踢吧。”飞起一脚,鞠蹴向司非情当胸撞来。
            司非情啊的一声,赶紧躲避,只闪过胸膛,鞠蹴砸中他肩头。他一阵晕眩,退了两步坐倒在地。
            云苍一直都跟在司非情身后,他极是不屑司非情的软弱无能,偏生楼主似乎为了惩戒他那日卤莽行径,刻意指派他来服侍司非情,云苍老大不情愿。明知司非情躲不开鞠蹴,也不上前相助,见他倒地,才慢吞吞地走过去搀扶。
            那碧衫少年见踢中了人,也是一呆,随即笑嘻嘻地过来捡起鞠蹴:“我没想到你竟然避不开,可对不住了。咦,你是新来的?这么面生?”
            司非情正自酸痛不已,说不出话。云苍却替他答道:“七少爷,这位是楼主刚从江南带回的司公子,住在楼主隔壁,今天还是第一次来小院。”态度竟甚是恭敬。那七少爷是孟天扬诸多男宠中最伶俐得宠的一个,云苍也不敢随便得罪他。
            七少爷哦了声,上下打量司非情苍白孱弱的模样,突地噗嗤一笑:“楼主怎地换了胃口,找了这么个弱不禁风的病美人来?”其余的少年听得他揶揄语气,本就在嫉妒司非情居然独自住在楼主身边,都顺势嬉笑起来。
            他敌意浓浓,司非情睁大了眼睛,一时竟无言以对。七少爷又笑了笑:“你这般一碰就倒,我可不敢再拉你玩了,万一有什么闪失,我可赔不起。”一招手,带着那群少年自行离去,竟不再看司非情一眼。
            司非情呆立当场,少年们的声音却仍不断传入耳中——
            “就是啊,七少,楼主怎么会中意他?多半是见他可怜,捡回来养着吧……”
            “你看他一身病骨的,恐怕,嘻嘻,就算勉强能上床,也一样没用……”
            “……”
            虽然不太明白那班少年在说些什么,但话里的轻蔑鄙夷却连泥人都听得懂。那“没用”两字更像针尖直刺司非情心头,他面色雪白,猛地一旋身,快步踏出小院,犹听身后一个少年故作惊叹:“哟,想不到脾气还不小……”
            坐在琴案边,才觉得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来,司非情咳个不停,几乎连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一手死死拧着衣角——好恨自己的无用,堂堂男儿,有手有脚,却要依附别人才能生存下去。以前是双亲,如今是孟天扬,难道离开了他人,真的无法过活么?
            恨恨一捶腿——如果有个健康的身体,如果可以像大多数普通人那样平安活下去……
            “怎么咳这么厉害?”孟天扬温和嗓音突兀在身旁响起:“今天没有喝药么?”
            司非情捂着嘴喘了几下,勉力压制住翻腾的气血,望向孟天扬:“我要回杭州!”
            “为什么?这里住得不好么?”孟天扬皱起眉头。
            “再好也不是我自己的家,何况我跟你又非亲非故……”司非情想起适才少年说他被孟天扬捡来收养的刻薄话语,一阵气闷,又咳了两声:“我总不能让你收留我一辈子,在这里白吃白喝罢。”
            孟天扬听他说得生分,心中不快,抓过他的手,道:“我一早说过你我有缘,我自己愿意照顾你,你不用多心。”顿了顿,续道:“再说,司家已风流云散,你就算回到杭州,也无家可归。以你眼下的身体,还能做什么?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流荡。”
            “你也觉得我没用么?”司非情忿忿一抽手,孟天扬见他坚持,也就松了手,叹道:“司非情,你自己想想,孤身一人,你能靠什么谋生?”
            司非情半晌不吭声,孟天扬见他身影落寞,顿生怜意,正想将他揽入怀中。司非情抬起头,神情坚定:“我可以去当琴师,你不是也说过我琴弹得好么?大不了,我还可以帮人抄帐,你怕我养不活自己么?”
            他说到兴奋处,眼里光彩流动,苍白的面上微微泛起潮红,整个人竟是前所未有的神采飞扬。孟天扬见惯他柔弱的样子,竟一时被他的倔傲所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看什么?我说得不对么?”司非情微觉赧然,却仍执意道:“孟天扬,你不相信我可以自谋生路么?”
            “我相信——”孟天扬慢慢从惊讶中回神,唇边漾起笑意,看来他这个阅人无数的风雅楼主也居然看走了眼。面前的司非情内心可不像外表那么软弱无助吧……
            他眉眼含笑,重新握住司非情双手:“我相信你做得到。只要你答应留下来,让我继续照顾你,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来阻拦你。呵呵……”


            IP属地:辽宁6楼2022-05-22 21:13
            回复
              第三章
              “藏花馆”藏的不仅有全城最出名的美女,还有全城最闻名的美酒。醇酒佳人,本就是所有男人心目中的向往,藏花馆也就自然成了城中文人墨客、商贾富豪,甚至是来往江湖人云集之地。
              最近,馆中常客发现新来了一名琴师,总是隐在纱帘后鸣琴。天籁般的幽雅琴音清远空灵,仿佛能涤净凡尘人心一切污垢秽念。而每次琴师出场时,帘外也总会有个锦衣玉带的俊雅男子微笑倾听。
              奏完一曲,司非情垂落双腕,嘴角微露笑意:半月前他一番力争,孟天扬终于应允他到风雅楼下的产业之一藏花馆当琴师,高超琴艺更为藏花馆引来不少新客,他司非情也并非百无一用——
              眼光望见帘外男子,司非情不觉莞尔:这藏花馆离风雅楼总堂不过两里路程,孟天扬却不放心他的病弱身体,非要每晚都陪他来回,倒似比以前家中的老管家更热心……而且即便在总堂,一有空暇,孟天扬就黏在他身边,听他说话,看他假寐,还喜欢时不时搂住他……
              正浮想联翩,突被厅上一阵嘈杂打断,原是两个员外喝得酩酊大醉,闹起事来。
              孟天扬微一蹙眉,回头正待吩咐身后云苍去处理,却见那两人已扭作一团,踉踉跄跄跌将过来。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胖子收不住脚,一下扑倒司非情跟前,嘶的一声,扯落了纱帘。
              “呸,老爷我还一直以为是什么国色天香的大美人,这么神神秘秘,原来是个面无血色的病痨鬼——”那胖子醉得七荤八素,丝毫未注意旁边孟天扬眼里一闪而逝的杀气,兀自咕哝:“不过,长得倒还算清秀,细皮嫩肉的,让老爷我摸一下……”涎着脸,肥厚多肉的手向司非情面上伸去。
              司非情厌恶地想拍开那肥手,孟天扬已闪电出手,两指轻轻搭上胖子手腕,“喀啦”脆响,那胖子杀猪似地痛叫起来。孟天扬一拂袖,霍然站起,冷冷叫过云苍:“这*胚一双眼太可恶,嘴里又不干不净,你看着办吧。”云苍一点头,拎起那胖子走去后堂。
              孟天扬回过头来,已是满面春风,扶起司非情道:“今天叫这些俗物搅了兴致,明晚再来罢。”
              “……也好……”司非情抱起焦尾琴,听后堂传出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正是那胖子的声音,一惊停步。孟天扬一笑:“不用去理会那些,云苍自会料理。”环住司非情腰身,扶着他快步离去。
              ****
              “……你究竟把那个员外怎么了?……”回到自己卧房,司非情定下心神,问孟天扬。
              见司非情一脸不知不罢休的样子,孟天扬吐了口气:“那*胚太过无礼,我只是让云苍剜了他双眼,割掉他舌头——”
              什么?司非情面色惨白,惊恐地望着孟天扬淡然自若的神情,他怎么可以如此随意致人伤残?他有点不相信地一摇头:“为什么?那员外只是喝醉了……”
              “就因为看在他喝醉的份上,我才没有取他性命。”孟天扬平素俊雅温和的面容骤然阴沈,竟让司非情胸口一窒:“他居然敢对你动手动脚,留他一命已算他运气了。”
              他见司非情惊骇地睁大了眼睛,当下微微一笑,面色缓和下来,像平日临睡前那样走近抱住司非情:“别再去想那些事情,早些休息吧,我也要回房睡了。”
              司非情本已渐渐习惯他的拥抱,但听了他方才那些残忍话语,不禁对他微生惧意,抵住他胸膛,便想推开他。觉察到司非情的抗拒,孟天扬手上反而加重了力道,不容他挣脱。他月余来始终克制着心底对司非情的微妙情欲,只怕伤到司非情,又恐破坏了他对自己的信任,今日却被那胖子触发,一时欲念上涌,竟变得强硬起来。
              司非情被他紧紧抱着,有些呼吸急促,望见孟天扬眼眸异光闪动,全不似平时温文模样。他虽然看不懂孟天扬眼里欲望,却也直觉异常。背脊一僵,嗫嚅道:“孟天扬,你不是要我睡觉么?你先放开——”
              未完的话被孟天扬突然覆上的唇堵在口中,司非情脑间立时一片空白,只感觉到唇上湿热触感,他两眼大张,却看不清孟天扬脸容。
              孟天扬原是一时冲动,吻了下去。但触到司非情柔软略带药味的嘴唇,积压已久的情潮登时蜂拥而起,一下失了理智,用力吮吸着,一边抱起司非情放倒床上,合身压了上去。
              “孟——啊,唔——”司非情被他压得肋骨生疼,正想开口唤他停下,孟天扬的舌头却趁势滑进他嘴里搅动游移。一阵阵酥麻从唇舌颚间散向四肢,司非情咿唔摇头,双手不住捶打着孟天扬,却无济于事,反换来更令人窒息的深吻。他只觉身上的孟天扬越来越重,肺里的空气好象都被挤了出去,周身血液似乎全部流进脑中,心脏狂乱激跳,比从前任何一次心疾发作都要痛苦……
              孟天扬此刻已意乱情迷,也未发觉异样,一手径自探入司非情衣内,抚摩着他肌肤细腻的瘦弱胸膛,心中爱怜更盛,忽听司非情一声闷沉呻吟,双手无力地滑落——
              “司非情?——”孟天扬一震回神,坐起身,见司非情双目紧闭,嘴唇青紫骇人,竟昏了过去。他大吃一惊,一摸司非情心口,觉他心跳紊乱之极,连忙压下满腹欲火。掌心微吐,将真气缓缓输入司非情体内,助他理顺气息,却也不敢送入太多,怕他虚弱的心脉承受不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司非情乱跳的心渐渐平缓,嘴唇恢复原先的淡色,孟天扬大大松了口气,撤回手掌,把司非情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面颊:“司非情……”暗骂自己太过冒失,竟忘了司非情的身体根本就经不起激烈欢爱。
              他连唤了数声,司非情眼睫微颤,苏醒过来,头脑仍是昏昏沉沉,呆呆道:“我,我刚才晕过去了么?我,——”心口一梗,他按胸喘咳着。
              “是我唐突了,抱歉。”孟天扬让他平平躺下,替他盖好丝被,翻身落床:“我去吩咐大夫煎药,你先睡一阵罢。”
              “孟天扬……”司非情叫住他,想问他为什么要吻自己,话到嘴边,却不好意思出口,苍白的面庞微微泛红。
              孟天扬站在床边凝望着他,司非情在他温情注视下不由心悸,竟无法移开目光,一时房中寂静无声,只有两人默默对视。
              未几,孟天扬轻声一笑:“我喜欢你才这样做,我没有恶意。”
              喜欢?司非情眼神染上迷惑:那种亲密举止,不是应该男女间才有的么?
              孟天扬目光闪动,不放过他脸上任何表情,突地俯低身,双手撑在司非情两侧,正色道:“告诉我,适才我吻你的时候,你可有觉得恶心么?”
              温热的呼吸喷在颈间,司非情微痒一缩脖子,摇了摇头。他确实心脏难受,但却并不感到反胃。
              孟天扬严肃的表情顿时转为笑意,在司非情唇瓣轻柔落下一吻,一抚他脸颊:“睡罢。”返身出房。
              司非情瞧着他背影远去,摸上自己嘴唇,刚才那一吻,他的心一跳,却半点也未觉得不舒服……
              端了药回来,已是二更时分。孟天扬听司非情气息平和,显已睡熟,便不再叫醒他。放落药碗,孟天扬坐在床沿,看着他苍白容颜,不觉微露苦笑:如此孱弱的司非情,即使他的心接受了自己,只怕也无法碰触。难道只能眼睁睁看他一年后在面前逝去么?
              他胸中郁闷,先前强自压制的欲火却仍未平息,暗叹一声,起身朝小院走去……


              IP属地:辽宁7楼2022-05-22 21:16
              回复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22-05-22 21:28
                回复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22-05-25 00:53
                  回复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22-05-26 08:08
                    回复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22-05-26 08:13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