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这个号存，晚一点来开

五台山上终日是佛音缭绕，不说每日都要去听讲经，光是清晨时和尚撞的钟就足够响彻寺庙内外，使人不得安宁。刚来那几日难免图个新鲜，也跟着上香的香客们去拜一拜，可时间一长，赖床的毛病再难以掩盖，若非额涅再三叮嘱，还偶有来斋房捉人的情况，定然是要赖到正午才起的。
——手上拨弄着一根狗尾草，来的时候，我已打了近十个呵欠，都怪小环，昨日夜里非要跟我一道儿睡，睡着睡着又不老实，说自己做了噩梦，也非要同我讲什么赌徒一时莽撞，沾了人命被处斩，夜里又非缝上自己的头，回来索命的故事……她说得兴致勃勃，可怜我半夜都没睡好，是日，也只能顶着眼眶下两个乌青出来放风。
行至黛螺顶时，脚步已异常沉重，走得也小心，半晌得见庙宇耸顶，才长出了一口气。如得见救命的甘露一般，快步奔至桐树下大石，坐在上头，满足的长叹。
“要是再有一碗糖水就好啦。”

【在山顶看日出，东旭喷薄，云海翻涌，遍染赤红的磅礴气势，谁能不心折呢？但这样的盛景，我没有邀请应颂同赏，直觉让我不再如初时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思念蒙古】
【周身沐浴在艳光里，黛紫的漳绒斗篷是从天边撷来的一片绮霞。山上的迎风口围着黄铜经柱，顺着四面八方拉出了一朵五彩经幡，因为藏人觉得风每吹动一次经幡，就如同替他们诵读了一遍经文】
【布音扬手，撒出风马旗，纷纷扬扬地被晨风卷向云海。她在放风马，替草原祈求祥和】
【这样宁静的氛围被树后一声稚气的“糖水”打断了】
【没有起身，只摆摆手，让其他人退下了。和那叹气的小姑娘隔着需四五人才可合抱的百年桐树对话】是不是还得再配个奶卷、奶饽饽？

（浅碧疏映下，石案面儿上落下的叶影，自成一副无需淡墨水粉点缀，足别具一格的山水图。背靠树下，发过牢骚后懒懒打个呵欠，两道乌黛不经意间聚成一座浅峰，把万千愁绪及少女小小的埋怨都藏在里头，新编盘好的发压在树身上，垂下的青丝都起了毛躁，却浑然不觉。）
诶？（有一片叶被风卷过，悠悠荡荡落下来沾在颈边，顺手拿下来，未等梳理清叶上脉络，方听得树后有女客探询。霎时间抬了眼，先扭头去张望一眼，这一看不要紧，骨碌一下打凳子上，板板正正站起来。）
（这哪里是女客，分明——）
皇额涅！（打树后绕出来，亟亟数步至她跟前，压手一福身，连带着发上桃红的绦，都不大听话地拂至颈侧，垂在身前。下颌微收起，很乖顺模样，却也得偷眼瞧瞧她：怎就被人听去了呀！）
您……您什么时候来的呀？

【隔树对话，倒也自在，但没有孩童能敌得过好奇心。于是，一个小姑娘探查完究竟后，慌张张、急忙忙地转过来了，红彤彤的小脸霎是惹人喜爱】
【让布音解下荷包，掏出一个玲珑小巧的螺钿糖盒。自从有了孟德，她便随身带糖了，孟德体弱，并不禁劳、禁饿】
【清凉的山顶晨风里，笑吟吟问小姑娘】只有奶疙瘩要不要？
【问罢，又逗她】皇额涅啊，是乘着羲和神女的曦车来的，所以，太阳什么时候升起来的，我便什么时候在这里了呀。
元懿什么时候来的，看见我下车了吗？

（山上多宜避暑，就算是敬天神佛的寺，也早早儿就为众位贵客娇女，提前备上了湘帘藤椅，暑气正盛若要小憩，尚可叫奚女与旁打扇藤竹所编制，也向来是要比禁宫中的绢纱织凉快的，更遑论山上的风：茂野无垠的崖地上，时不时吹卷过来，是天然的好去处。）
（我站在她跟前儿，脸上写满了窘迫与不安，立后宴上分坐嗣席，在一众姊妹当中连说话都来不及，也只能偷偷看上那么几眼，与阿玛同坐鸾殿上，也难叫人去盯着，一眼不落的看个真切。反是文徽姑母谈笑风生，与她话过许多家常。）
要的！（但很快的，心中的惶恐已被这句话，及她身侧奚女拿出来的糖盒所引，散去泰半。眉梢也蕴上笑，忙不迭点了点头。小心翼翼拿着一颗奶球放进嘴里，这才接着说道。）没有，您也不像羲和神女的客。
（球酪的酸甜逐渐在嘴里化开，我亦稍稍仰头看她。）之前我就听说过您的，我文徽姑姑说她有个特别——好的朋友，就在蒙古。

【拍了拍身边位置，示意她也来坐】
【听经么，什么时候都可以，顶不齐，让他专儿去给元懿讲一遍】
我不像吗，那谁像？【顺着小姑娘的话尾，抛问，也拣一颗奶疙瘩入口，含着它，感受浓郁的奶香】
【头顶上空，朝霞如锦。几缕青丝乱飞，半仰着螓首，坐看凉风在山上跑来跑去，它牵绳晃树的，三角形的五彩经幡在头顶猎猎作响。听到她冷不丁提及萨印，明眸睐去】文徽姑姑啊，【只是提到她，便已灿烂笑起，脸上的神采胜过朝霞千万倍】那她还和你说过那个蒙古好友什么？

晚上回家回

不是不是！（生怕她误会自己的意思，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否认的语气也很坚决。）我是说，您就很像羲和娘娘。
（神女羲和，生上古东夷， 常以御车而掌金乌升落：不过是肖娟上常写词句，轶事也良多，可我不能得见，也不妨碍我拼凑出一副绝妙的美人图来。实则，在主子娘娘未进宫时，光是听文徽姑姑所言，就已将她口中好友比作神女，再往后来，她凤冠于顶、统管后闱金印，实在是叫我接近不得，也常有小心。可这会儿，安安静静抱膝在她身边坐着，才能有一丝机会，把赞语脱出。）
虽然我没见过……但也并不妨碍我觉得她是什么样呀，（越说头越往下低，长得正好的花也被我掐了两朵。）都是真心话的。
（同人说话就是这样，若觉他们不信，必要再三强调，而与皇后说话的时候，更加重语气。少顷，她来接过我话，但见面上神采飞扬，就料想这话也没错，文徽姑姑诚不欺我。）
说她会骑草原上最烈的马，也会用一手的好鞭子！（眼神晶亮量的，还伸手拟作用鞭姿势甩了两下，伴着“唰唰”两声。）还有还有，很热心肠，也很义气，在姑姑大婚时送她两匹金鬃烈马呢。哦对了——我之前去公主府中看过，她还修了马厩，里面有一匹小马很漂亮，姑姑同我说，是那两匹马儿生的幼崽。我想摸摸，她还不给。

【听见这样的话，有些恍惚起来。很久以前，我对萨印说新娘装扮的她像蒙古的麦德尔娘娘，眼下，一个和她亲近的小姑娘说我像羲和。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仿佛在摸年少的我，或是年少的萨印】
我只是好奇，这么可爱又漂亮的小元懿，谁是你心中羲和娘娘的客人。
【多年受嘎鲁玳的荼毒，哄小姑娘竟也有了几分心得，信手拈来】
【为了一匹小马驹，她修整了一整个马厩，是这样珍重的情意，它让我的一颗心仿佛泡在加了蜂蜜的温里，软乎乎的。小姑娘的话匣子打开了，我和萨印之间共同的回忆经由她清甜的声音叙来，才猛然发现，我们已认识这般久，发生过这般多故事了】
下次，你再见到那你文徽姑姑，可以帮我带句话吗？
作为答谢，嗯，羲和娘娘有金车接送她的客人，我回京的时候，也用我的金马车送你，还同意你摸我的金鬃骏马，你愿意成为我的客人吗？

——我不知道。（这个问题很难，至少对我来说是很难，因我所见的娘娘，均是和善温柔又完美的，或许她们泼辣亦哀愁，但于我眼前，皆人美心善。）
（眉头也打成一个浅浅的结儿，双颊不自觉微鼓，半晌才抬首，诚实地冲着她摇了摇头，却在刹那间捕捉到了皇额涅在听我提过文徽姑姑之后的眼神，那是一种欣然，怀念，还有点……惆怅的眼神？她惆怅甚么呢？明明长公主府离紫禁城不远，若她想要文徽姑姑来，姑姑就随时都能进宫的呀。）
（此刻的我，还并不懂近在咫尺的分离给人带来的难过，反去问她。）您在难过什么？
（复尔，又一口答应下来。）好呀，您要我带什么话，尽管说来。——或者您自己说给文徽姑姑听也是可以的呀，我知道她说的那个朋友是您。不过……（又捏了捏衣角，有点不好意思，及小心翼翼地问。）
我可以不坐您的金马车，但您能不能教我用鞭子？我很想学！还有，我现在的马术也很厉害的！

——我不知道。（这个问题很难，至少对我来说是很难，因我所见的娘娘，均是和善温柔又完美的，或许她们泼辣亦哀愁，但于我眼前，皆人美心善。）
（眉头也打成一个浅浅的结儿，双颊不自觉微鼓，半晌才抬首，诚实地冲着她摇了摇头，却在刹那间捕捉到了皇额涅在听我提过文徽姑姑之后的眼神，那是一种欣然，怀念，还有点……惆怅的眼神？她惆怅甚么呢？明明长公主府离紫禁城不远，若她想要文徽姑姑来，姑姑就随时都能进宫的呀。）
（此刻的我，还并不懂近在咫尺的分离给人带来的难过，反去问她。）您在难过什么？
（复尔，又一口答应下来。）好呀，您要我带什么话，尽管说来。——或者您自己说给文徽姑姑听也是可以的呀，我知道她说的那个朋友是您。不过……（又捏了捏衣角，有点不好意思，及小心翼翼地问。）
我可以不坐您的金马车，但您能不能教我用鞭子？我很想学！还有，我现在的马术也很厉害的！

【“您在难过什么？”】
【张了张口，却连一句“我没有难过”都说不出口。于是，只是笑着低头对她说话】因为，这一句话，如果见了面，就不能说啦。【比如，我想你了，比如，如果你也在五台山就好了，五台山上的月亮，并没有比草原上的明亮，不知道我们如果就着五台山上的月亮喝酒，有没有那一夜在我帐篷中喝的酒醇厚】
是我近来读过的一句诗，【心发太息，我已很习惯撒这个谎言，虽然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一个谎言，要瞒所有人一生。拉过她的小手，在上面一笔一划写字】平生心迹最相亲。
【她小心翼翼的语气、闪闪发亮的眼睛，让我从情绪里醒来，笑着应允她】当然可以，我就住在大乘行宫里，你随时可以拿着鞭子去寻我。
【二人说着话，日头渐高，忽而，晨钟敲响，有鸟雀万千从山谷忽地飞起，仿佛冲日，动静之大引二人同相望去，良久忘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