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汀
日光西移弱淡二寸,光影被逐渐水平拉长,立于凡尔赛宫东南角的耸塔塔尖的铜铸大钟一声敦响,凡尔赛宫便浸在耀彩圣光里,圆盖穹顶的圣像壁画被镀上一层淡光,绘花卉的铅条镶嵌彩色图案玻璃也随之生动起来,好像就连琉特琴与羽管风琴的协奏每拔高一个音调,马尔斯厅彩绘圆顶中央的鎏金马口铁花水晶灯都会璀璨一分。恍惚间错漏一拍,还来不及伸颈去细听分辨,她就被迅速卷入鸵羽和高礼帽下一场奢靡的纷争。
像多尔多涅的鸽子被桎梏在专属金笼里。
克里斯汀被套在裙环与定制的象牙塔夫绸束裙的桎梏里,她惯来不爱游身于欧根纱与天鹅绒之间堆笑作乐,去讲些无甚意义的冗词赘句。
“夫人,魔鬼把人们造的这样奸诈,一定后悔不及…哦…该死…”
莫甘娜太太抖着那顶过时的栗色假发装腔作势,似乎在描述什么,显得怒气冲冲,天生聒噪的大嗓门甚至不如乡下鸭叫悦耳。她振臂“高谈阔论”,甚至叫人一时忘了谁是陛下谁是公爵,她覆了厚香脂粉的脸也气得通红,早已盖不住眼角褶皱。
“恩……”
克里斯汀有点心不在焉。
比起这些琐事,她更关注马尔斯厅的洛可可式建筑风格和其内的多元艺术。比如西里尔笔下用繁腻色彩堆叠凸显出的,若隐若现的胴体,克里斯汀的思绪从怨叹中迅速抽离,她不觉丝毫羞耻,反而欣赏这种大胆而肆意的艺术。
“———恩!没错!如您所言,过犹不及!莫甘娜太太。”
如见,她根本没听任何有关这个话题。
尤恐再听半刻就要被莫甘娜太太恶狠狠的目光吞噬了去,克里斯汀选择及时止损。她恭谨地抽身,提着过分夸张的缀花绸面裙摆,往马尔斯厅内侧走去。
自下而上由咸到甜,五指依次跳跃在纯银点心架的三层边沿,从司空、麦芬和斜切三明治到水果挞和糖霜黄油饼干,涂成酒红色的圆贝指尖从珠点浮雕的奶白色釉面一一扫过,精巧落在餐架顶层的一个象牙白波纹 平盘上。黄油饼干切方,大小均匀一致,刚找到扁柄银勺,便见面色酡红的奥尔良公爵夫人端着细颈高脚杯过来。克里斯汀小心放下圆盘碟,稍提裙摆两侧,曲颈颔首示意:
“我的荣幸,公爵夫人。”
“但或许,我想先吃一块黄油饼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