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结束了一天的课程,事实上也只是趴在桌上睡了一整天而已。上课什么的,对我来说根本没有意义。不是我不求好,而是因为像我这样的水平已经不能够跟上老师的进度。要是谁跟我说老师愿意为了我这个差生而放慢进度的话,我绝对不相信。更何况已经高三了,高考都近在眼前,这会儿说什么努力听课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这样我浑浑噩噩地又一天过去。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感到完全的无助,不能得到任何的宽慰。望着街道两旁高竖的广告牌,我忽然引发了染发的念头。于是我数了数口袋里剩下的钱,义无反顾地拐进一家理发店。老板给我的表情一开始是职业性的笑容,然后是微惊。在我给了他一个无所谓的眼神之后,他让我坐下来等待。手底下还有一个女人要求染发,而今天恰好人手不够。
听到这个消息我有点反射性地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五点半。
忽然想起我和手冢国光约的是六点半的课。这样的话,会不会迟到呢。
“切,管他什么呢。”我脑筋一转,舒舒服服地靠上椅背,软软的很舒服。我是坏学生,我为什么要管老师怎么想我?让他等吧!
这种想法一冲上来,我就感觉困倦感完全吞噬了我。明明不累的,为什么还是这样容易睡着。可能是物极必反?因为太精力旺盛所以反而更困。我一边嘲笑着自己一边合上眼睛。等待,时间一分一秒。
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推开家门,父母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责备我,除了对我的发色表示一点点惊讶之外,反而还是那样温和地叫我吃饭去。我疑惑着但是没有拆穿,然后乖乖吃了晚饭走进储物间。他正坐在椅子上等着我。
“你怎么替我找的借口?”我劈头盖脸就问了,从来也没有想过这有什么不妥。
他还是没有抬头。原来只是我自以为是而已。他并没有等待。他手上握着一张小小的相片。好像也没有听见我的任何一个字。
“老师。”我吸了口气,努力压制着自己心里的暴躁。很明显,我不想让他这么快就认为我不可救药。但是这是多么矛盾啊,我从小就只有被老师讨厌的份呢。
他仿佛是叹了口气,缓缓收了照片,将上回的练习卷摊开,语气不起波澜:“现在我们来总结一下你的错误大多集中的知识点,方便抓住这些方面进行复习。”
这样的无视,对吧——我大步迈过去,扯过桌上的卷子,“哗啦”一下撕成两半。这样以后还是不解气,硬是又疯狂地将它撕成无数长条,丢弃在地上狠狠地踩。然而当我发疯的时候,他还是没有任何言语,只是一直看着我撕扯。后来的某一刻,我发现他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又立刻黯淡下去,起身,抓住我的手腕使劲地往外拖。
我被他的这一举动弄得有些慌张。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心里蓦然间像是爆炸了一般生疼生疼。我挣扎着,用力地掰开他的手,然而分明没有他那样有力,只能一步一步向着门口靠近。眼看着我们的矛盾就要被父母看穿,我死命地、想方设法地想要摆脱。最后,我咬了他的手。
他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立刻因为疼痛而放手,反而抓得更紧,脚步却停了下来。
那一刻,他注视着我,没有言语。但是我从他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他终于看见了我。
轻轻的,“唰”的一声。那张照片轻飘飘地落地。然后迅速地被捡起,小心翼翼地放入口袋。我,没有看清楚。好像是一抹蜜色吧?
他的目光重新又回到我身上的时候,我看见他好像皱起了眉。虽然说他的表情一直冷漠,但是皱眉却还是第一次。
我沉默了,突然又很想笑。我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
“周助……”
他忽然说出两个字,却像是喃喃自语。我反射性地应了一声:“干什么?不带你这么粗鲁的!”
他的身体忽然剧烈地晃了一下。我仰起头直视他。我想要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好说。“没错,我的名字是男性化了一点,那又怎么样?你这种表情是什么意思?!”难道来上课都不问对象的姓名吗?!
他用手遮住眼睛,仿佛抹去了什么证据。手放下的时候,又是一张严肃得让人不敢逼视的脸:“把头发染回去。你还是个学生。”
“谁说学生就不能染发?”我倔强地反驳,拎起书包往座位走去,故意大声地将书本什么的一砸,吼道:“你上不上课啦?!”
他没有再说什么,开始上课。可是我却骤然觉得他的声线已经不那么平稳。他看着我的眼神,不像是在看我,像是在透过我看着什么人。什么别的人。
我得意地撩了一把刚染成蜜色的头发。如果他是在看照片上的人的话,这个游戏就一直玩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