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每一年初夏，都当忆起孩提与祝氏初逢的场景。）
（垂髫年纪，府中仅有三女养于慈者身侧。模样无可评判，那便得品性常为人相较。与二位姊姊不同，娇儿口齿清历，颇讨喜。自有她们顽皮的去处，幺儿便落得个清净——哪怕，这是被遗落的清净。）
（夏之什刹海，遥遥睇去便是哥哥所道的古刹严严。而近跟前，目之所及、遭白日直映，湖面波光粼粼，加以顷天碧色、净嫩粉蕊，一如现下莲华午照。只那日轰然一声乌云压城势来，风卷着闷热泥草腥气，却是没有的了。）
（柔荑一指画卷，笑询）你瞧我可是大有长进？

（初识格格时，值岳察府的遇盈姐姐嫁到了二十六贝勒府，除此外，也没的什么事了。哦——不对，传闻岳察叔叔，正是那位从前的贞宁额驸，又是许多年孑然一身的那一位、惯好打趣我的那一位：父亲的挚友，他也已娶亲了。）
（我很纳罕，我想不止我，众人眼中的他应当是痴情种，否则贞宁公主年纪轻轻的薨逝了，他却一直没个动静，连一双儿女都是收养的。因这一事，我忽而讨厌起他，连带着从前他用以逗我而搬出来的往我父亲府里塞人的玩笑话，都当真了起来。同是尚公主，我父亲坚守本心、磐石不移的德行却可见比他要好。）
（不过那都是过去了，谁人什么境遇，日渐疏远，都已与我无关。仔细端详一番，勉强点点首。）除了这牡丹长在水中，什么都好。

（闻声敛容，迅速将画卷了起来。偏身小睨她一眼，虽则轻哼、皆是假意。言语尽是温吞倦慢，羞比恼更多一份。）洛阳颜色不甘素净如斯，宫仙子许也不愿当人间富贵花的。
（“世间忧喜虽无定，释氏销磨尽有因。”置身泉眼的石雕莲华，避了前隆福熙攘，又与画中那抹萏色不同：那是以旧怀着墨的，五蕴俱在。心向欲往之，如酕醄不知意趣。）
（她到底还是个俗人。）

（莲与牡丹到底是有区别的，可他们的区别又不过是经世人赋予。是谁人最早觉得牡丹雍容，又是谁将清高无暇赋予了莲。二者于我，并没什么不同，但认不得两者不过是打趣她的玩笑话。）
（或许能相交为友，一是觉得对方优秀而去靠近，自己没有什么便会被什么吸引。还有一种可能，是二人原本相似，相互垂怜。）
（并未回答她的话，笑了笑道。）听闻福晋为你寻了一门亲事，你——愿意吗？
（巧的是，父亲近年身子不适，祝家这一支到如今，独我一个女儿。族亲将主意打到我的身上，我却并没有什么拒绝的权力。）

（非是秋空霁海，寥落几句入耳，纵栖恬亦受其喧，弗能自臻。眸光掠在泉眼，其时雕莲还未显现。她透过那冰凉顽固的石，心羡亘古的安稳。）这一回是愿意了。
（回神观其眉眼有戚戚意，恍悟无人是对方的救赎，于是定下漫漫长路，可堪期许。）你等着，下回我画的莲，定会比今日的好。

（原是心中郁结方来此处散心。人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不曾见过太阳。可这到底过于颓然，从前学堂无忧时日，同窗吵闹，经已天涯路远，又何须只顾回首。）那我便等着。
（一顿，继而揶揄。）但我公正得很，可不会因你是我好友，就随意夸你。你可别像今日一般不服气。
（又叙一二，各自离去，后话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