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居
“先生,骆师兄的来信。”沈玉恭恭敬敬地将一封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密信交到了仲堃仪的手中。
信是刚从竹管里取出来的,看上去略微有些褶皱。
仲堃仪斯条慢理地将信纸展开,一目十行地看完信纸,唇角满意地勾起。
“天权王中毒了?看来骆珉此番果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仲堃仪将看完的信折叠好,放进碳火盆中。
火舌一下子将泛黄的信纸重重包围,在顷刻之间化为点点灰烬。
“先生是想借此毒死天权王?”沈玉有些不解。
每个人的天赋不同,有些可以用作棋子,助他搅乱天下。有些则只能用做承载棋子的棋盘,试图能让他所派出去的学子踩在他们的背上,站稳脚跟,更好的为他所用。
事实是,若仲堃仪真的对这些学生只是利用的话,确实无需将自己的筹谋告知,只需要他们听命行事即可。
他们知道越多,有了自己的想法和算计,反倒不是一件好事。
可人心毕竟是肉长的,显然仲堃仪并只是将他们作为棋子看待。
“天权王若死了,于我有何好处?慕容黎一向喜欢谋算人心,可他岂会知道,就是这人心,才是这世上,最为琢磨不透的一种毒药。上一秒还是恩爱缱绻,下一秒就能变得冷酷无情。”
“先生,那依您看来,这慕容黎对天权王是什么情谊?”这是沈玉心底里一直琢磨不透的地方。
“患难之交,生死之情。”仲堃仪眼底闪现出一抹复杂的情绪。
“原来他们的感情这么好啊?那先生为什么要处处针对天权王呢?”沈玉还是有些迷糊懵懂。
他一开始以为只是天权王单方面这样对慕容黎而已,毕竟先前天权帮着瑶光对付天璇、遖宿、开阳,天权王对慕容国主的心意自是不难猜出。
他看不懂的是慕容国主对天权王的心意究竟如何。
如今听先生一言,大有醍醐灌顶之感。
只需要算计天权王,就能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吗?
仲堃仪完全能看穿沈玉的所思所想,“信任,其实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现在的这个天权王,比之从前还愚/蠢。他现在所走的每一步,都在我的谋划之中。”
“这世间有一万种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刑罚。杀了慕容黎,委实是太便宜他了。对慕容黎而言,最大的惩罚就是死于挚友之手。”仲堃仪脸颊带着微笑,可是眼底却透着冰凉的残忍,“我要让他尝尝,一番真心被人踩在脚底下,想要拼命去挽回,可是对方根本就只当他是一颗棋子,却为此搭上瑶光和性命。这当真是,美妙至极。”
“那先生觉得,天权王真的会杀慕容黎吗?”沈玉眸光微动。
“会的,只是时机未到罢了。”仲堃仪又补充了一句,“这世间再温暖的一颗心,也会渐渐变冷的,你明白吗?”
“先生,我还是不懂。”沈玉垂眸。
“幸好你不懂。”
仲堃仪铺好宣纸,提笔正欲写字。
沈玉低头在一旁磨墨。
骆珉千里迢迢送来的那封信中,除了告知他天权王中毒一事以外,还有劝他试着忘记从前,着眼当下。
这又岂他能忘记的?
呵,这个骆珉,跟着天权王久了,倒变得心慈手软了。
可不要让他步墨池后尘,得想法子好好敲打敲打他!
仲堃仪沉吟了半晌,这才定了定神,开始在宣纸上写字。
在他写完信之后,待得墨迹干透,沈玉这才拿过信纸,将它方方正正地折叠好。
沈玉眼神闪烁,“先生认为,假如真的有一天,天权王对慕容黎起了杀心,您说慕容黎会还手吗?”
仲堃仪依旧是笑,“无论他还不还手。这一生一世,他都会活得痛苦不堪。”
“先生的手段真是高明至极,学生顿悟。”
待得沈玉走后,仲堃仪眼神温柔地看向不远处的那块木碑,喃喃道,“吾王孟章,微臣是真的有些想您了。”
他叹息了一声,一时间只觉孤寂入骨。
那缠缠绵绵的寒意,真真是冷入骨髓。
他是这般的孤寂,却又这般的无奈。
支撑他走到现在的唯一动力就是报仇!
吾王孟章,慕容黎欠你的,我会让他千倍万倍的奉还!!
“就让我为您脚踏这累累白骨,替你欣赏这万里江河。纵然被后世唾骂,我也绝不后悔!”他语调莫名有些哀伤,
“我谋算半生,可到头来也不过只是一个一无所有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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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权。向煦台
听闻天权王执明中毒,毓骁还专门去找了慕容黎。
他面色凝重,行色匆匆。
“阿离,天权王如何了?”毓骁问道。
“已无大碍。”慕容黎道。
“这就好。阿离,我要回遖宿了。我离家太久,是该回去了。”毓骁眼神闪烁地开口。
慕容黎暗自压下心头思绪,“嗯。”
“阿离,那你知不知道何人敢对一国之君下毒呢?”毓骁问他,
“我已猜到是谁,自会解决此事。”慕容黎道。
毓骁心念一动,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阿离,尽快离开天权吧。我不希望你有危险。”
“我不会走。”慕容黎声音淡淡的,很是好听。
毓骁心里清楚,一旦他做了什么决定,就很难更改。
可此时顾及到他的安危,毓骁自是不容细想其他。
“你本是如同谪仙一般的人物,何必卷入那些争端?只要你肯,自可以整日琴棋书画,不必过问凡尘俗世。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日子吗?”
“阿离,你就笃定那个天权王会信你吗?”
“若是他醒来怀疑这个毒是你下的?你又当如何?”
慕容黎告诉毓骁,“我不拿未知的事情,让自己凭白忧心。如今,王上中毒,我自是要帮上一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