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统十三年十月初六，我娘难得关注到今日我要穿些什么充装门面。睡眼惺忪呆鹅一般痴望着明纸煳地窗隔，不得不说，我娘是极有雅致的人儿，窗牙上隔着一只缠花枝白底儿瓷盘，上托着一株以温泉水灌养十月深秋仍含苞欲放的碗莲，苍苍绿绿叶片，堪堪探出头来】
【红窗绿叶，我止不住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儿。脖颈滞滞地挪在终于换好的衣衫上头，实在瞧不出什么不同——或许自女人的角度，下的针脚、衣料的薄厚、上缀的花纹皆是变化】
【待被抱着自皇奶奶宫中挪去御花园儿，困虫终被打散，一脸的精神样儿。阖宫宴会实在是没趣儿，瞧着诸位娘娘不断的捏着酒盏说着奉承话儿，趁着娘忙于应酬顾不上我，偷偷溜出宴厅。闻着味儿找到了炙肉的地方，吸溜着口水，挤走了内侍官，大喇喇坐在小木几上烤鸡翅】
【鸡翅还未进嘴，烟熏火燎的呛的直咳，却要硬撑着】你们不懂，茶也有鸭屎香，我这是碳火香... ...
【大话还未尽数脱口，瞧着眼前光亮被尽数遮住，茫然的抬起头来，瞧清明拢在烟雾中的人，心虚且慌张的咧嘴一乐】啊，是荣娘娘呀？！

（太后生辰，宫中各处铆足了劲儿要将寿宴办得漂亮。我也未能免俗，辛辛苦苦在乘麟居画好的观音相，就等着待会儿献礼时能得太后青睐。只是宫宴上的应酬实在劳心费力，江稚鱼还挨着我坐，里里外外的又要带着笑同不喜欢的人客气寒暄。）
（寻了个由头避开，想出来歇歇神儿，待会儿怜怜她们还要唱献寿的曲儿，一早被宫人领去装扮，不知什么时候能出来。正同青叶絮叨这一桩，老远瞧见一股子黑烟，眉尖蹙着往那处走，心想宫人炙烤也太不懂规矩，黑成这样那不迟早得熏出个好歹，别再给寿宴添了麻烦。）
（可走近一瞧，还真是冤枉宫人了。平素他们见我都缩手缩脚的，这会儿倒像是见着救苦救难的菩萨了，究其缘由，自然是炉子前蹲着的这个小胖子。小儿察觉有人靠近，一抬头——真好，黑黢黢的小脸就剩一口小白牙能看得分明，关键人还挺开心，浑不在意地同我说着话，微微屏住呼吸，避开这烟熏火燎）
元绪，你娘知道你在这儿么？

【我一直在躲着她！大概是当日我一泻千里的口津毁了她顶好的一件儿蜀锦袍子，眼下被人当场堵在此处，略有讪讪地笑，龙眼似的眼珠儿一转，连忙将手中铁钩高举到她眼前】荣娘娘你瞧，元绪烤的，定是很美味，孝敬您可好？
【面上是一惯的稚童的天真笑意，全然不知这一身簇新的袍子已不成样子，小脸黑一块白一块，不似是贵胄皇子，更胜街头小乞丐。颇有些得意的抬手蹭去了额尖细汗，避重就轻的与她道】我就孝敬您，咱不让我娘晓得。
【年岁虽小，却深谙人人皆喜吃独食的心思。瞧着已是如黑炭般的鸡翅，难得不快的皱起眉头来】恩，还是您不喜欢这火大的？没事，这——【一指一旁白瓷碟】拿蜜糖腌渍过得，再重新给您烤？

那可不成，小元绪做了这样体恤人的事儿，我肯定得去你娘那儿说道说道，让她好好夸夸你才行。
（望着那黢黑的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心想着这要真是孝敬我的，估计得直接把我孝敬走了。想来文宜也是不容易，原先不乐意留在宫中，如今不但得认命，还生了个这么磨人心性的小祖宗，我若是她，大概每隔三日就得气得少吃一碗饭。）
（一番言谈下来叫他给气笑了，实在是跟黑猫似的小脸太有趣，眼瞧着他要对一旁还囫囵的鸡翅下手，瞥见旁边宫人欲哭无泪，本想亲自过去将他拎出来，可真的太脏了。我穿着簇新的裙子待会儿还要回宴席上，若是蹭花了得更衣，麻烦得很，只得冲青叶言道）
去，把五皇子拎...咳（到底还有宫人在，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被一声轻咳噎了回去，随即又斟酌着换了个字）领过来。我瞧着你这般算是扮上了，不如直接跟我一道回席上吧，太后瞧见你，保准笑口常开。

荣妃的看家菜：土匪鸡翅

【她委实不是什么好应付的，我再一次感叹。唇角被她摆脱不掉的难缠气的抖了三抖，面上促得换上一副更加谄媚讨好的神色。将那炭烤鸡翅一把扔在火堆儿里，未等来“捉”的人近身，不管顾不的朝前一扑，正巧扑在她小腿处，肉墩墩的脸蛋径直蹭在她膝间】
荣娘娘，荣娘娘~【抬首张望着那张夺目的脸儿，前些日子我听闻了一句“好女也怕男缠”不论年纪大小，总归拢是逃不过我的歪缠】别告诉我娘，你晓得她脾气不好，晓得了又该罚我了。
【各宫的嫔妃性情各异，我却从不艳羡旁人。娘给了我极大的宽纵，甚少管我平素都做什么混账事，只是有一点，我娘俩都是极为好面子的人，若是眼下被她逮回宴上去，让娘丢了面子，这罚还是免不了的】
【鼻尖的炭黑蹭在她衣裙上一处，赶紧心虚去遮】嘿嘿，荣娘娘，您这裙子可真好看，瞧着这料子是不是大姐姐也有一身... ...【小肥手胡乱的拂着那衣裙，又找补了一句】不过姐姐没有您穿得好看，阖宫您穿这样的花色最好看。

诶！你！（眼瞧着他避开青叶往我身上扑的时候，嘴里说让他离远点的话还没落地，裙摆已然尽数被他扯在怀中，低头看着脸黑黢黢跟泥猴似的元绪，深吸了口气沉声说道）上回你坏我一条蜀锦的衣裳，今儿赶着太后寿宴你又毁我一条裙子，今日无论如何这事儿也过不去了。
（他不解释不遮掩就罢了，我今天的裙子颜色浅，沾个黑印明显得想遮都遮不住，气得脑仁里都是嗡嗡的，俯身拧住元绪的小耳朵，虽没用多大的力气，却也是我待孩子能使出的最凶的本事了。还是依葫芦画瓢，想着小时候在家，兄长若胡闹，娘亲也是这么拧着他们的耳朵，个个顿时收敛老实。）
（这厢揪着耳朵，抬眸看着一旁的奴才还不忘斥一句）忙你们的差事，管好自己的眼睛和嘴。（我是元绪的长辈，身体力行地教导是理所应当，他是在寿昌宫我瞧着长大的，我能训能说，旁人却不可露出半分轻慢。反正衣裙也脏了，待会儿怎么都得换，松开他的耳朵拽起他的小圆胳膊将人捞起，瞪着他气鼓鼓地说）
别说这些个没用的。（指着衣裙上的黑印）宴席未散，我还得回去，你说吧，怎么着？你若是说出好法子我可以不告诉你娘亲，若说不出我满意的，现在就让人送你回寿昌宫，把你关起来，等我跟你娘亲参加完宴席再一道收拾你。

【我打那似乌云遮日的阴沉语调中，探究出些真相——她果真是生气了。被逮住的小耳朵垫脚提着，龇牙咧嘴的斜眼朝上看着她。心里觉得老大的委屈，我阿娘那般喜净的人也没有这般计较，也就是有一次我自御花园雨后的泥潭里踩过，她只是指着门口叫我别脏了她屋里的青砖】
【一时神色慌乱瞧着那衣裙上的黑印和盛怒的荣妃，乌眸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唇角不住地朝下弯着，半响没声，亦未应她所谓的“选择”】
【鼻管抽搐着，强忍着泪珠掉落】你，怎么那么小气，不过是身外物。
【愈说愈委屈，眼中扑簌簌掉起金豆子来】不过是弄脏了你的裙子，第一次也是你要抱着我回宫的，我宝物都没挖成，眼下我也是不过要把烤翅膀给你吃，我自己最爱吃翅膀都没有吃... ...【抽抽搭搭的搭着眼帘跟她诉着苦】你凶我，还要罚我。
【也忘了什么尊称贵谓，只一味的控诉着她的“罪行”，忍到最后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我要找我娘，告诉我娘你欺负我！！

你怎么还哭了啊......（我最怕小孩儿哭了，显得自己特别的凶没道理。他一哭我的气全消了，不仅消气了，还有点想笑。主要是他这一哭，黑黢黢的小脸多出两道印儿，再配上委屈巴巴的神色真的太有趣了。抿着唇憋着笑，因为我怕我要是当着他的面笑出了声，这小子非得跟我闹翻天不可。）
（听着他正在一本正经地胡说，把自己的过错摘得干干净净，抱臂瞧着，就等他最后的爆发，随即慢悠悠地说了句）你去告，告完看看你娘是揍我还是揍你。
（他也不傻，什么话能跟他娘说，说完什么结果，明镜儿似的。也不好继续逗他，拿了帕子给他擦着小脸）哎呦，祖宗，你别哭了，你看看你这脸成什么了，还要不要作周正的小皇子了？人家都在宴席上打扮得齐齐整整的，你，黑着一张脸，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当心人家笑话你。

谁敢笑话我，我可是大明的五殿下！！【五殿下正嚎啕大哭】
【脸上被熏的黑灰混着泪水流淌出一道道弯弯曲曲的沟壑浅滩，滴落在衣襟上，晕染开一颗颗极大的泪花，一壁抽搐着一壁用袖口蹭着小脸。眼下这身娘亲精心准备挑选过衣衫，怕也确实是见不得人了。腆着圆鼓鼓的小肚子，小手揉着眼角，渐渐止住了哭声】
荣... ..荣娘.. ...娘，您，欺负.. ..欺负周正的小皇子，我... ...我不跟您计较了。【一双黑葡萄似的圆溜溜大眼一眨一眨的，极为真诚的与她道】师傅说.. ...得饶人处... ...且饶人，虽然... ..虽然您欺负了元绪...元绪..也是小君子、小殿下，不能... ...不能与你计较。
【磕磕巴巴的说完这一番话，颇为自我感动的打了个饱嗝，看着她终于缓和的面色，又颇为语重心长的奉劝了一句】您... ...您以后... 脾气莫要，莫要这般大... ...真不晓得，大姐姐如何受得了

（对不住，我真的忍不住了。听着元绪哭号着说自己是大明的五殿下，噗嗤一笑乐出了声。掩唇笑得没遮掩，感觉眼泪都要出来了。再听他抽抽搭搭地还说要原谅我，不同我计较，点点头顺着他的话说道）
是是是，多谢咱们大明的五殿下宽宏大量，不同我这心眼小的小女子计较。你都这么敞亮大度，来而不往非礼也，那荣娘娘就不同你计较这衣服的事了。
（只是后头这说我脾气大的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对那些个妃子我确实不太好相处，但对寿昌宫的这几个小子我已经攒够了十二分的耐心了吧。抬手捏着他两边的小脸）行啦，走吧，我带你去擦擦脸，再换身干净衣裳，要不待会儿赶不及看你大姐姐唱的昆曲儿了。
（说罢起身，牵着元绪一道往偏殿去，吩咐芳岁去寻了他身边的宫人取来干净的衣裳，一切收拾妥当后先让人把元绪送到文宜那儿，自己才慌里慌张地换了新裙，回到宴上，令月眼尖询问了一句，瞧着江稚鱼也跟着侧目，便状若无事地说了句）
方才有宫人着急，将酒洒在我的裙子上了。（一句话带过，旁边的人自然没了声响，抬眸望了眼不远处的小元绪，想到刚刚种种，抿唇笑了笑，便同令月说起了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