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地球人，被困在火星上，穷困潦倒，被一个伟大的火星人所接近，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有利可图的工作，但性质不明。接受了这个提议后，他们发现自己落入了火星之神乌素姆(Vulthoom)的追随者手中。火星之神乌素姆是火星人的邪恶之神，在地下寺庙里受到崇拜。乌素姆是一个真实的存在，几乎是不朽的，据说祂在几千年前从外太空的一个世界来到火星。他拥有神秘的，但不一定是超自然的力量。他的崇拜被法律所禁止，[他对所有地球人都有敌意]但他有许多信徒，并且渴望在地球和火星上建立祂的统治。他使用一种可怕而堕落亵渎的药物，散发出馨香来奴役祂的信徒。这种药，从一朵石化的花中散发出来，放在一种黑色的扁平球体(乌素姆的象征)里，供奉在祂的圣坛上，在加热的作用下散发出肉欲的、残忍的气味。

对一个不细心观察的人来讲，鲍勃·海恩斯(Bob Haines)和保罗·塞普提姆斯·尚勒(Paul Septimus Chanler)除了都在外星世界因没有资金而陷入困境之外，似乎没有太多共同点。
海恩斯是一艘以太航轮（ether-liner）的第三助理飞行员，他被上级指控不服从命令，所以被留在了火星的商业大都市伊格纳尔，那里是所有太空交通的港口。对他的指控完全是出于个人恩怨；但到目前为止，海恩斯还没有找到一份新工作；他被解雇时付给他的那一个月的薪水，已经被泰利安旅馆抢劫似的收费以惊人的速度吞掉了。
尚勒是一位职业星际小说作家，他曾到火星旅行，希望通过切实的观察和经历来增强自己的想象力。几个星期后，他的钱就花光了。他期望从出版商那里得到的新稿费还没有送到。
这两个人，除了各自的不幸之外，对火星上的一切都有着无限的好奇。他们那对异国风情的共同渴望，都喜欢漫游到人迹罕至之地的共同爱好，尽管他们的性情有明显的差异，但这还是把他们互相吸引到了一起，并成为了亲密的朋友。
曾经有一天，他们试图忘记烦恼，在大亚汉运河东侧，那错综复杂堆砌成一团的，古老的伊格纳尔迷宫里呆了一整天，那里被火星人称为伊格纳尔-法斯。日落时分，他们沿着水边的紫色大理石栈道往回走，走到了一座几乎一英里长的桥，这座桥将把他们带回现代城市伊格纳尔-卢斯，那里有地球的领事馆、航运公司和旅馆。
这是火星人做礼拜的时间，爱伊海伊人们聚集在他们没有屋顶的寺庙里，祈求逝去的太阳回归。无数的锣声像炽热的金属脉冲一样，刺穿了稀薄的空气。弯弯曲曲的街道几乎空无一人;只有几艘驳船，挂着巨大的淡紫和猩红色的菱形船帆，在暗绿色的海面上来回缓慢行进。
在伊格纳尔-卢斯高耸的塔楼和有宝塔般棱角的金字塔之后，光线显而易见地越发微弱了。夜晚即将到来，它的寒意开始在运河两旁频繁出现的巨大日晷的阴影中弥漫。在伊格纳尔-法斯，令人不满的锣声突然消失了，只留下一种奇怪的低语般的寂静。这座古老城市的建筑在一块墨色翡翠般的天空下显得高耸入云，冰冷的繁星已经在这天空上遍布四方。
暮色中飘散着一股难以寻迹的奇异气味。这种气味散发出一种异域的神秘气息，使这两个地球人感到一种紧张不安。当他们走近桥时，他们变得默不作声了，感到在越来越浓的黑暗中，仿佛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从四面八方聚集起来，压迫着他们。他们比在白天更能深刻地体会到一种生命的低沉呼吸和隐蔽的、曲折的活动，这是其他星球的孩子们永远无法理解的。地球和火星之间的空间已经被穿越;但谁能跨越地球人和火星人之间的进化鸿沟呢?
这的人们以一种沉默的方式表现了他们的友好态度:他们容忍地球人的入侵，允许世界之间的贸易。他们的语言被地球的学者掌握，他们的历史被研究过。但似乎没有真正的思想交流。在利莫里亚¹毁灭之前，他们的文明已经变得古老而复杂;它的科技、艺术、宗教都已年久失传;即使是最简单的习俗也是外来力量和条件结合的产物。
¹：地球传说中的失落文明，据说沉入海洋，由火星人建立。
就在那一刻，面对他们岌岌可危的处境，海恩斯和尚勒对这个包围着他们的、有着无限古老的未知世界感到了真正的恐惧。
他们加快了步伐。运河边的宽阔人行道似乎空无一人;在到达第一个空中跨桥之前，只有十尊巨大的火星英雄雕像以战斗的姿态在那轻盈的、没有栏杆的桥上若隐若现。
这两个地球人感到有些吃惊，因为一个比雕像矮一点的人影从他们深沉的阴影中挣脱而出，迈着大步走了过来。
他的身高大约有 10英尺，比一般爱伊海伊人的平均身高要高出一码，但是他的身体构造和爱伊海伊人一致，呈现成高高凸起的胸肌和骨瘦如柴的多节四肢。他的面庞上有着扁平的耳朵和狭窄的凹陷鼻孔，那些鼻孔只有在它长大的时候才能模糊的看到。他的眼睛深陷在眼眶里，几乎完全看不到，只有闪烁的红光，看上去就像微红的火花悬浮在一个凹陷头骨的眼眶中燃烧。根据当地的风俗，这个怪人除了脖子上戴的圆形饰品——一根被敲打扁平的银质丝环以外，几乎全裸，这个圆环表明他是某个尊贵王者的仆人。
海恩斯和尚勒都惊呆了，因为他们从未见过火星人有如此惊人的高大身材。很明显，那个幽灵想拦住他们。他在他们面前的大理石人行道上停了下来。更让他们惊讶的是，他开口对他们讲话时那古怪的洪亮声音，就像是某种巨大的青蛙发出的回响。尽管有无休止的喉音，某些元音和辅音的含糊不清，他们还是意识到这是人类的语言。
“我的主人呼唤你们。”这个巨像吼道。“他知道你们的困境。他将慷慨地帮助你们，作为你们给予他一定帮助的回报。跟我来。”
“这听起来太专横了。”海恩斯喃喃地说。“我们去吗?也许是某个仁慈的爱伊海伊人王子，听说了我们的境况。不知道这是什么取乐方式?”
“我建议我们跟着向导走，”尚勒急切地说。“他的提议听起来像是惊悚小说的序章。”

“好吧，”海恩斯对那个高大的巨人说。“带我们去见你的主人。”
巨人迈着与两个地球人相当的步伐，带着他们离开了由英雄雕像守卫的桥，进入了淹没了伊格纳尔-法斯的绿紫色幽暗之中。在人行道的另一边，有一条小巷，像一个张开大嘴的洞穴般，在暗淡的大厦和仓库之间伸展开来，宽阔的阳台和突出的屋顶几乎在半空中相接。巷子里空无一人;爱伊海伊人在暮色中像一个蔓生的影子，这影子在一个又深又高的门口停了下来。尚勒和海恩斯在他身后停下脚步，听到一声刺耳的金属声，那是门打开时发出的，门和所有火星人的门一样，像中世纪的吊闸一样向上拉着。圆形前厅的墙壁和屋顶上镶嵌着放射性矿物，橘红色的光线倾泻而下，映出了向导的剪影。按照惯例，他走在他们前面，接着，他们发现房间里没有人。门在他们身后悄无声息地下降紧闭，但显而易见是无人操控的。
对尚勒来说，当他凝视着这个没有窗户的房间时，他产生了一种在封闭的空间里有时会感到的难以形容的惊恐。在这种情况下，似乎没有理由担心危险或背信弃义;但突然间，他内心充满了一种逃离的疯狂渴望。
至于海恩斯，他很困惑地在想，为什么里面的门关着，为什么房子的主人还没有出来接待他们。不知怎的，这所房子给他的印象是无人居住的;在他们周围的寂静中，有一种空虚和凄凉的感觉。
爱伊海伊人站在空旷的、没有家具的屋子中间，转过脸来，好像在对两个地球人说话。他的眼睛在眼眶深处神秘地怒视着;他张着嘴，露出两排乱糟糟的牙齿。但是他蠕动着的嘴唇似乎没有发出声音;他发出的音符一定属于那种泛音的范围，超出了火星人的声音所能被人类的听觉系统所捕捉的范围。毫无疑问，那扇门的装置也是由同样的泛音驱动的；仿佛是印证，这时，由漆黑的、无缝的金属锻造而成的地板，开始慢慢下降，仿佛掉进一个大坑里。
海恩斯和尚勒吓了一跳，看到橘黄色的灯光在他们头顶上渐渐退去。他们和巨人一起，在一个宽阔的圆形竖井里，下到阴影和黑暗中去。金属之间不停地摩擦，发出了它们刺耳的尖叫声，它那难以忍受的声音让他们感到心烦意乱。
头顶上的灯光就像一群缩小了的黄色星星，变得越来越暗，越来越小。他们还在继续下降;在乌木般的幽暗中，他们不能分辨出彼此的脸，也不能看见爱伊海伊人的脸。海恩斯和尚勒心里被无数的疑虑所困扰，开始怀疑自己接受这个爱伊海伊人的邀请是不是有点冒失。
“你要带我们去哪儿?”海恩斯直截了当地说。“你的主人住在地下吗?”
“我们到我主人那里去。”火星人带着神秘的语气最终回答道。“他在等着你们。”
那一簇灯光已经化为了一颗越发暗淡微小的明星，仿佛在无垠的黑夜里渐渐消逝。有一种无法挽回的深沉感，仿佛他们已经深入到了那个陌生世界的核心。他们奇怪的处境使这两个地球人越来越感到不安。他们把自己委身于一种毫无头绪的神秘之中，开始品尝到受威胁的危险滋味。他们没法从他们的向导那里了解到任何信息。撤退是不可能的，而且他们都没有武器。
金属发出的刺耳的尖叫声慢了下来，变成了阴沉的呜咽声。竖井的墙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圈射出红光的细长柱子，这些红光扫在两个地球人身上，让他们感到眼花缭乱。又过了一会儿，他们穿过光线继续下降，直到他们脚下的地板静止为止。他们发现这是一个大洞窟的一部分，洞窟的屋顶上嵌着深红色的半球，照亮了洞窟。洞是圆形的，从洞的各个方向延伸出通道，就像轮子的辐条从中心延伸出来一样。许多火星人，身材和他们的向导一样高大，飞快地来回走动，似乎在专心致志地完成某项神秘的任务。隐藏在其中的机器发出的柔和的怪异叮当声和雷鸣般的隆隆声在空气中跃动着，在摇晃的地板上颤动着。
“你认为我们到了什么地方?”尚勒喃喃地说。“我们一定在地表以下数英里。我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事，除了一些古老的爱伊海伊神话。这个地方可能是拉沃莫斯，火星的地下世界，据说邪恶之神乌素姆和祂的信徒会在那里进行千年的沉睡。”
向导在一旁听到了他的话。“你来到了拉沃莫斯。”他威严地大声说道。“乌素姆已经醒了，一千年都不会再沉睡了。是祂唤来了你们;现在我带你们到觐见者的房间去。”
海恩斯及尚勒目瞪口呆，跟着火星人走出奇怪的电梯，走向一个分叉的通道。
“一定有什么愚蠢的事在发生，”海恩斯喃喃地说。“我也听说过乌素姆，但祂只是一种迷信信仰，就像撒旦一样。现在的火星人不相信祂;虽然我听说在贱民和低种姓中还有这样一种魔鬼崇拜。我敢打赌，某个贵族正试图发动一场革命，反对在位的皇帝赛哥，并且在地下建立了他的据点。”
“这听起来很合理，”尚勒表示同意。“一个革命家可能会称自己为乌素姆:这种把戏很符合爱伊海伊人的心理。他们喜欢夸张的比喻和奇异的头衔。”

两人都沉默了，面对着洞窟世界的浩瀚，感到一种敬畏，洞窟世界里明亮的走廊伸向每个人的手。他们所说的猜测开始显得站不住脚:不可能的事得到了证实，荒诞的事成为了事实，并且越来越多地吞噬着他们。那些遥远而神秘的铿锵声，似乎来自超自然的根源;那些带着未知负担匆匆穿过房间的巨人传达出一种超自然的活动和忙于事务的感觉。海恩斯和尚勒都属于健壮的行列，但他们周围的火星人都有九、十英尺高。有的将近十一英尺，个个肌肉发达。他们的脸看上去像木乃伊一样苍老，与他们的敏捷和活力完全不相符。
海恩斯和尚勒被领到一条走廊上，拱形天花板上的红色半球无疑是由人工放射性金属构成的，隔一段时间就像被囚禁的太阳一样闪闪发光。他们从一个台阶走到另一个台阶，下了一段巨大的楼梯，火星人轻松地大步走在他们前面。他在一个开着的入口前停了下来，那是一个用深色的基本的金刚石建造的房间。“请进。”向导说，然后抽出他的身躯让他们通过。
这间房间虽小，但天花板很高，像尖塔一样向上翘起。它的地板和墙壁被狭窄的圆顶上一个血红的半球所发出的紫色光束所染。这地方空荡荡的，只在地板中央装了一个奇怪的黑色金属三脚架。三脚架上有一块椭圆形的水晶，仿佛从一个冰潭中取出，在这水晶之上，绽开了一朵冰冻的花，光滑而不失沉重感的象牙色花瓣在奇异的光线下呈现出玫瑰色。水晶块，花，三脚架，似乎共同构成了一件雕塑。
这两个地球人一跨过门槛，立刻意识到雷声般的隆隆声和山洞里回响的撞击声都消失了，四周一片寂静。这就好比他们进入了一个避难所，那里所有的声音都被一道神秘的屏障阻挡了。他们身后的门户仍然敞开着。他们的向导显然已经离开了。但是，不知怎的，他们觉得他们并不孤单，仿佛有一双隐藏的眼睛正从周边的空白墙壁里注视着他们。
他们又惊又惑地盯着这朵苍白的花，发现七片薄薄的舌状花瓣从一颗穿孔的心里轻柔地向外卷曲，就像一个小香炉。尚勒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一种雕刻，还是一种通过火星的化学技术矿化的真正的花。然后，令人吃惊的是，从花里发出了一个声音，一个非常甜美、清晰、洪亮的声音，它的声音非常清晰，既不是爱伊海伊人的声音，也不是地球人的声音。
“请不要惊讶，也不要害怕，我希望和你们成为朋友，以换取你们对我的关心，我希望你们不会觉得这是不可能的。然而，首先，我必须解释一些使你们困惑的事情。”
“你们一定听说过关于我的传说，并把它们当作迷信而不屑一顾。像所有的神话一样，它们是半真半假的。我既不是神，也不是恶魔，而是一个很早以前从另一个宇宙来到火星的生物。虽然我不是永生的，但我的寿命比你们太阳系中任何生物的寿命都要长得多。我受外星生物规律的支配，睡眠和觉醒的交替周期长达数世纪之久。事实上，正如爱伊海伊人所相信的那样，我睡了一千年，又保持了一千年的意识。”
“在你们的祖先还是猿类的亲兄弟的时候，我从我自己的世界被跨宇宙放逐到这里，被无情的敌人所放逐。火星人说我像流星一样从天堂坠落;这个神话解释了我的以太飞船的降落。然而，我发现这个成熟的文明，远远不如我的来源地。”
“这星球上的国王和统治者想要把我赶走；但我召集了一些信徒，用比火星科学更先进的武器武装他们；在一场硕大的战争之后，我稳固了自己的地位，并获得了其他的追随者。我并不想征服火星，而是退回到这个洞穴世界，从此我就和我的信徒们住在那里。由于他们的忠诚，我赋予他们的寿命几乎相当于我自己的寿命。为了使他们长生不老，我还让他们睡得和我一样香甜。他们和我一起睡，一起醒。”
“我们多年来一直维持着这种生存方式。我很少干预地面上居民的活动。他们却把我变成邪神或邪灵。虽然邪恶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没有意义的词。”
“我拥有许多你们或火星人所不知道的感官功能。我的感知，可以随意地延伸到广阔的空间，甚至是时间。因此我知道了你们的困境；我叫你们来是希望你们能同意一项计划。简而言之，我已经厌倦了火星，这是一个濒临死亡的衰老世界;我希望在一个更年轻的星球立足。地球对我很有用。所以在现在，我的追随者们正在建造新的以太飞船，我打算乘坐它去航行。”
“我不想在一个对我一无所知，而且可能普遍怀有敌意的种族中重复我到达火星的经历。你们作为地球人，可以为我的到来准备好许多同伴，可以召集皈依者来为我服务。你们和他们的回报将是长生不老。我还有很多其他的报酬……你们如此珍视的珍贵宝石和金属。此外，还有花朵，它们的香气比其他任何东西都更诱人和有说服力。吸着那香气，你会觉得连黄金也不值一比……你们和你们其他的同类吸了它，就会乐意为我服务。”
声音结束了，留下一阵震动，使听众的神经激动了好一会儿。这就像甜美迷人的音乐停止了，在微妙的旋律中，几乎觉察不到邪恶的意味。它迷惑了海恩斯和尚勒的感官，使他们的惊讶变成一种梦幻般的感觉，想要接受声音和它的宣言。
尚勒努力摆脱这种诱惑。

你在哪儿?”他说。“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呢?”
“我就在你身边，”那声音说，“但我不想在这个时候显露我自己。然而，我所陈述的一切证据，将在适当的时候向你披露。你面前有一朵我刚才提到过的花。也许你已经猜到了，它不是一件雕塑作品，而是一颗花青石，或者说是化石花，和其他同类一起从我出生的那个世界带来的。它在常温下是没有气味的，但受热后会散发出香味。至于香味……你们必须自己判断。”
房间里的空气原本既不暖也不冷。现在，这两个地球人意识到了变化，就好像暗火被点燃了。那金属三脚架和那块水晶似乎散发出一股温暖，像在热带，仿佛有无形的太阳放射出的光芒，照射在海恩斯和尚勒身上。它变得炙热，但并非无法忍受。与此同时，这两个地球人开始不知不觉地感觉到那种香味，这是他们从来没有吸入过的。一股难以捉摸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甜蜜，在他们的鼻孔里卷舒往复，却慢慢地加速加深成一股辛辣的洪流，似乎把一种像树叶荫翳下的空气一样的凉爽和炽热的热浪混合在一起。
尚勒比海恩斯更真切地受到随后出现的奇怪幻觉的影响;除了逼真程度不同之外，他们的印象却出奇地相似。尚勒突然觉得，这种香气对他来说不再是完全陌生的东西，而是他从前在某个地方某段时间所接触过的东西。他竭力回想起先前熟悉的情况，他的回忆仿佛是从一个旧时的封闭储存器里写出来的，却变成了一个真实的情景，取代了他周围的那个洞窟。海恩斯并没有出现在这个场景中，而是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了，天花板和墙壁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开阔的蕨类植物森林。它们那纤细如珍珠的树干和柔嫩的叶子，在一种明亮的光辉中游弋，就像充满了原始曙光的伊甸园。树很高，但比它们更高的是花朵，飘动的鲜花从白色的香炉中倾泻而下，带着无法抵抗的肉欲感，散发着铺天盖地的、诱人的香气。
尚勒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狂喜。他仿佛回到了世界开创之初的时间喷泉，从那一直浸透着他感官的光辉和芳香中汲取了无穷无尽的生命、青春和活力。
狂喜加剧了，他听到了一种歌声，似乎是从花朵的口中发出的:一种天堂女神发出的歌声，把他的血液变成了一种金色的欲情之酒。在他的感官功能处于谵妄状态时，这声音被他认为是花朵的气味。它在难以抑制的令人眩晕的狂喜中上升;他认为花儿就像翱翔的烈焰，树木也在向它们渴求着，而他自己则是一团被风刮来的火焰，伴随着歌声高耸入云，达到某种终极的快乐顶峰。整个世界掀起了一片欢呼的浪潮，歌声似乎变成了清晰的声音，尚勒听到了这句话:“我是乌素姆，你从世界之初就属于我，也将永远属于我……”

他醒来时所处的环境，几乎可以说是他在香气的影响下所看到的幻象的延续。他躺在一张矮而卷曲的草床上，草的颜色是古色古香的翠绿，巨大的虎斑花朵斜倚在他的周围，一种柔和的光辉，就像琥珀色的落日，在奇异的深红色果树的垂枝间充满了他的眼睛。慢慢地，当他熟悉了周围的环境后，他意识到是海恩斯的声音吵醒了他，并看到海恩斯正坐在附近那片奇怪的草地上。
“喂，难道你永远都不能摆脱它吗?”尚勒听到这句清脆的问话，仿佛浏览了一部梦幻的电影。他的思想混乱了，他的记忆与他在神志不清时出现在他脑海里的仿佛来自其他生命的虚假记忆混在一起，很奇怪。要分清真假是很困难的;但是他渐渐地恢复了理智;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极度疲惫和神经疲劳的感觉，这提醒他，他已逗留在一种强效毒品的虚幻天堂里。
“我们现在在哪？我们是怎么来到这的？”他问道
“据我所知，”海恩斯回答，“我们是在一个地下花园里。一定是那些大爱伊海伊人把我们带到这里的，在我们被香气迷住之后。我抵抗这种影响的时间比你长；我记得在我沉浸其中的时候听到了乌素姆的声音。那个声音说祂会给我们四十八小时的地球时间，在这段时间里考虑祂的提议。如果我们接受，祂会把我们送回伊格纳尔，还会给我们一大笔钱——还有一些致幻的花。”
尚勒现在完全清醒了。他和海恩斯继续讨论他们的情况，但没有讨论任何明确的结论。整个事件既离奇又令人困惑。被称为火星恶魔的未知实体,邀请他们成为祂的地球代理或使者。除了宣传祂在地球上的到来，他们还需要引进一种威力不亚于吗啡、可卡因或大麻的外星药物，而且有十成的可能性，这种药物的危害性并不比吗啡、可卡因或大麻小。
“如果我们选择拒绝呢？”尚勒说。
“乌素姆说，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放我们回去。但祂并没有具体说明我们的命运，只是隐喻地说，那是不愉快的。”
“好吧，海恩斯，我们得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如果可能的话……”
“恐怕这种想法帮不了我们多少忙。我们一定在火星表面以下许多英里，那种电梯的操作机制，很可能是地球人永远学不会的。”
尚勒还没来得及发表任何评论，一个巨大的爱伊海伊人就出现在树林中，拿着两个奇怪的火星器皿，它们被称为寇派（kulpai）。这是由半金属陶器做成的大盘子，配有可移动的杯子和旋转的瓶子，在里面可以盛下一整餐的液体和固体。爱伊海伊人把盘子放在海恩斯和尚勒面前的地上，然后一动不动地等待着。这两个地球人才意识到他们已经饥饿如焚，便把注意力转向被塑造或切割成各种几何形状的食物。虽然可能是人工合成的，但这些食物很美味，地球人吃完了最后一个蛋筒和棱形糖，再用瓶子里的一种石榴红色的酒配着把它们吞下去。
当他们用餐完毕之后，他们的侍从第一次开口说话。
“这是乌素姆的意志，你们应该漫游在拉沃莫斯，并看遍这洞窟里的奇迹。你们可以自由地独自漫步，无人看管;或者，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给你们当向导。我叫塔-弗-沙伊（Ta-Vho-Shai），我愿意回答你们的任何问题。而且，你们可以随时让我离开。”
海恩斯和尚勒经过简短的讨论后，决定接受这个向导的提议。他们跟着爱伊海伊人穿过花园，花园的范围大小很难确定，因为朦胧的琥珀色光芒充斥其间，仿佛放射着原子，给人一种无限空间的印象。他们从塔-弗-沙伊那里得知，这种光是在一种波长甚至比宇宙射线还短的电磁力作用下，由高耸的天花板和墙壁发出的;它具有阳光的所有基本特性。
这个花园由各种奇怪的植物和花朵组成，其中许多是火星没有的外来品种，可能是从乌素姆所来的其他星系带来的。有些花是巨大的花瓣席，就像百朵兰花合而为一。那里有一些十字形树，上面的叶子长得出奇，五颜六色，就像刻有神秘文字的纹章旗或卷轴;还有一些以奇特的方式分枝和结出果实。
走出花园，他们进入了一个宽敞的通道，来到了洞窟的世界，其中一些洞窟里装满了机器，或者摆满了储藏桶和瓮子。在另一些地方，堆起了巨大的贵金属和半贵金属锭，巨大的保险箱里散落着闪闪发光的宝石，仿佛在诱惑这两个地球人。
大多数机器都在运行，尽管这是有意的，海恩斯和尚勒被告知，它们可以以这种方式运行几个世纪或几千年。即使是精通力学的海恩斯，也无法解释它们的原理。乌素姆和祂的人民已经超越了光谱，超越了可听到的振声，迫使宇宙中隐藏的力量出现并服从于他们。
到处都是金属脉冲般的砰砰声，像是被囚禁的恶魔和卑躬屈膝的钢铁巨人们的咕哝声。阀门的打开和关闭都伴随着难听的叮当声。有些房间的柱子上竖立着发出刺耳声的发电机;还有一些地方，一群群神秘悬浮的球体在空中无声地旋转，就像太阳和太空中的行星一样。

他们爬上一段像胡夫金字塔的台阶一样巨大的楼梯，上了一层楼。海恩斯像做梦一样，似乎记得自己曾从这些楼梯上下来过，以为他们现在正走近那个密室，他和尚勒曾在里面与乌素姆进行了交谈。不过，他也拿不准;塔-弗-沙伊带领他们穿过一系列巨大的房间，这些房间似乎是用做实验室的用途。在大多数的房间里，都有古老的巨人，像炼金术士一样弯着腰，俯视着怪异地缠绕着丝线的熔炉在冷火的灼烧下冒出蒸汽。有一间屋子没有人住，里面除了三大瓶无色的透明玻璃器皿外，什么设备也没有。这三瓶玻璃器皿比一个高个子的人还要高，形状有点像罗马双耳大瓮。显然，瓶子是空的。但是它们是用两臂环抱大小的塞子封住的，一个人几乎拿不起来。
“这些瓶子是什么？”尚勒向他们的向导问道。
“它们是睡眠之瓶，”爱伊海伊人说，带着演讲者那种庄重而威严的神气。“它们都充满了一种罕见的、看不见的气体。当乌素姆沉睡千年的时候，气体就会被释放出来；它们混合在一起，弥漫在拉沃莫斯的空气中，甚至在最低的洞穴里，引导我们在类似的时期里为乌素姆服务。时间不再存在；对沉睡者来说，万世不过是一瞬之事；他们只在乌素姆苏醒的时刻醒来。”
海恩斯和尚勒充满了好奇心，问了很多问题，但塔-弗-沙伊大多数问题都只给了一个模糊的回答，他似乎急于继续他的导游之行，穿过拉沃莫斯的其他隐秘部分。那时他们还不知道这些气体的具体性质;而乌素姆本身，如果塔-弗-沙伊的话真实可信的话，即使对祂自己的追随者来说，乌素姆也是一个谜，他们中的大多数从来没有见过祂本人。
塔-弗-沙伊领着地球人们从装瓶子的房间出来，走到一个长长的笔直的洞穴里，山洞里空无一人，那里传来隆隆的声音，好似无数发动机的轰隆声向他们迎面扑来。当他们终于走到一个有柱子的长廊里时，那声音就像尼亚加拉瀑布发出的恶雷般的声音，在他们面前响起来了。这长廊环绕着一个一英里宽的裂口大坑，坑的深处不断地升起可怕的舌焰，照亮了这个地方。
他们仿佛俯视着一个由愤怒的光和痛苦的阴影组成的地狱环。在下面很远的地方，他们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结构，由弯曲的、闪闪发光的大梁组成，就像一个金属巨兽的骨骼，奇特地连接在一起，延伸在坑的底部。周围燃烧着烈火，像火龙的嘴;巨大的起重机不停地上下移动，就像长脖子的蛇颈龙一样;巨人的身影被染红了，红得像劳作的魔鬼，在险恶的反光中移动。
塔-弗-沙伊说:“他们建造了一艘以太飞船，乌素姆将乘坐它前往地球。当一切准备就绪时，飞船将通过原子解体器炸向地面。连石头在它面前也必熔化，如蒸汽一般。就在上方的伊格纳尔-卢斯将会被吞噬，就像星球中心的火焰被释放了一样。”
海恩斯和尚勒吓坏了，无力反驳这个事实。他们越来越被这个神秘、巨大、恐怖、威胁重重的洞穴世界所震惊。他们感到，在这里，有一股邪恶的力量，用难以言喻的科学奥秘武装起来，正在策划某种恶毒的征服行动;一场可能殃及人类世界的灾难正在黑暗中秘密酝酿。他们似乎无法逃脱，也无法发出警告，而他们自己的命运也笼罩在难以捉摸的黑暗之中。
一股炽热的金属蒸气从深渊里冒出来，在他们的鼻孔里燃烧着腐蚀的气息。他们感到一阵晕眩不适，只好退了回去。
“在这坑洞之外是什么呢?”尚勒稍微恢复些后问道。
“这条走廊通向其他很少被使用的洞穴，它们通往一条曾经流淌的古老地下河流干涸的河床。这条河床绵延数英里，从远低于地平面的沙漠中浮现出来，位于伊格纳尔以西。”
这两个地球人听到这个消息吓了一跳，这似乎给他们提供了一条可能的逃跑途径。然而，两个人都认为最好掩饰起他们的兴趣。他们装出疲倦的样子，请爱伊海伊人领他们到一个房间，在那里他们可以休息一会儿，并悠闲地讨论乌素姆的提议。
塔-弗-沙伊自称在各方面都为他们服务，他把他们带到实验室外面的一个小房间里。这是一间卧房，沿墙放着两层睡椅。从长度来看，这些睡椅显然是为了容纳巨大的火星人而设计的。在这里，海恩斯和尚勒被塔-弗-沙伊单独留下，塔-弗-沙伊已经心领神会地推断出他不再被需要了。
“好吧，”尚勒说，“看来只要我们能到那河床，就有机会逃走。我仔细地注意着从之前那回来后所经过的走廊。这应该很容易——除非有人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监视我们。”

“唯一的问题是，这似乎太容易了。但无论如何，我们可以试试。做什么都比这样干坐着傻等强。在我们的所见所闻之后，我开始相信乌素姆真的是个恶魔了——尽管祂并没有声称自己是。”
“那些十英尺高的爱伊海伊人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尚勒说。“我很容易相信它们活了一百万年，或者大约在一百万年左右。超长的寿命可以解释他们的体型和身材。大多数活过正常年龄的动物会变得巨大;这些火星人也会以类似的方式成长，这是合乎情理的。”
沿着他们的路线返回环绕着大深渊的长柱走廊是件很简单的事。在大部分路程中，他们只要沿着一条主要的走廊走就行了:光是轰隆作响的机器声就能引导他们。他们在过道里一个人也没有遇见。而他们在实验室里透过敞开的大门看到的爱伊海伊人，则深深专注于高深的化学。
“我不喜欢这种情况，”海恩斯喃喃地说。“一切都顺利得令人难以置信。”
“我不太确定。也许乌素姆和他的追随者根本没有想到我们可能会逃跑。毕竟，我们对他们的心理一无所知。”
他们紧贴着内墙，靠在粗大的柱子后面，沿着右手边长长的、慢慢弯曲的走廊走下去。只有下面深坑里高大的火焰反射出的颤动的光照亮了它。他们这样走着，如果有劳动的巨人抬头看，这些家伙就看不见他们了。有毒的蒸汽不时地向他们吹来，他们感到了熔炉里地狱般的酷热。当他们前进的时候，焊接的铿锵声，模糊的机器的轰隆声，像锤击的回声，不断地敲打着他们。
他们慢慢地绕过了深坑，最后来到了另一边，那是一条回廊，向后弯曲，通向长廊的入口。在这里的阴影中，他们看见了一个大洞口，里面暗淡无光。
他们猜想，这个山洞会把他们引向塔-弗-沙伊所说的干涸河床。幸运的是，海恩斯随身带着一个袖珍手电筒，他把手电筒的光线照进了山洞，露出一条有许多小交叉路口的长长走廊，黑暗和寂静似乎把他们吞没了，当他们匆匆穿过空荡荡的走廊时，那些泰坦般的巨人们辛苦劳作的铿锵声很快就神秘地消失了。
走廊的顶上装了一些金属的半球，现在是黑暗的，还没有被点亮，以前和拉沃莫斯的其他地方的装置一样，是用来照亮走廊的。这两个地球人逃跑时，脚下扬起了一阵细细的尘土;很快，空气变得寒冷，失去了中央洞穴的那种温暖湿润。就像塔-弗-沙伊告诉他们的那样，显而易见，这条通往外面的通道很少有人使用。
他们似乎在这地狱般的走廊里走了一英里多。接着，墙壁开始变硬，脚下的地板开始变得粗糙，而且陡塌下来。再也没有交叉路口了，这两个地球人的希望又增加了，因为他们清楚地看到，他们已经越过人工洞穴，进入了一条天然地道。隧道很快变宽了，它的地面变成了一些水中才会有的底岩。他们就这样走下去，走到一个深渊里去了。这深渊显然就是塔-弗-沙伊告诉他们的那条河道。
小小的手电筒只能勉强显示出这条地下水道的大致范围，那里甚至连史前洪水的涓涓细流都没有了。底部被侵蚀得很深，布满了尖利的巨石，宽一百多码;拱形的顶层笼罩在难以捉摸的黑暗中。海恩斯和尚勒试探性地在底部探索了一段距离，根据它的逐渐下降趋势确定了水流的方向。他们沿着这条路往下走，坚定地出发了。他们祈祷着，不要有无法逾越的障碍，不要有以前的瀑布悬崖，来阻止他们从沙漠中出去。这样除了追击的危险之外，他们没有别的困难。
当他们在摸索着走时，底部模糊不清的环境和弯曲的道路让他们从这边绕到那边。在某个地方，岩洞变得宽敞起来，他们来到了人迹罕至的隐秘海滩，那里有阶梯状的陡坡，有海水退潮的痕迹。在海滩的一些高处，构造出了一种奇特的形状，类似于一种在现代运河下方洞穴里生长的庞大菌落，这些构造的形状就像赫拉克勒斯棍²一样，大多高达三英尺或更多。在手电筒的光芒照射下，海恩斯看到它们的表面闪过一丝金属的光泽，不禁产生了一个奇特的想法。虽然尚勒极其反对，但他还是爬上了陡坡，更仔细地检查了一些，正如他所怀疑的那样，他发现它们不是有生命的活物，而是一些被石化了的东西，而且浸透了大量的矿物质。他试图把其中一只挣脱出来，但它抵抗住了他的用力。然而，他用一块松动的石头敲打它，棍子的底部破裂了，倒在了地上，发出了钢铁撞击的叮当声。这东西很重，上端有一个狼牙棒一样的肿胀凸起，在需要的时候可以成为一件坚固的武器。他为尚勒折断了第二根棍棒;于是，他们带着武器继续逃跑。
²：也可以直译为“大力神棍”，但是感觉好low，它是一种……额，护身符艺术品，最早在公元二三世纪的罗马出现，后来在德国也很流行，大概是象征着对力量的崇拜……

无法估计他们到底走了多远。河道时而旋转，时而扭曲，有些地方突然倾斜，常常断裂成岩架，岩架上闪烁着外星矿石的光芒，或者染上了天蓝色、朱红色和黄色奇异氧化物的颜色。人们在深及脚踝的黑沙坑中挣扎，或者吃力地爬过由锈迹斑斑的巨石筑成的水坝般的障碍，宛如巨大的石砌纪念碑。他们发现自己不时地聚精会神地探听着任何可能预示着有人追赶的声音。但是西梅利亚（Cimmerian）海峡一片寂静，只有他们自己的脚步声。
最后，他们用怀疑的目光，看到了在他们面前的深处，有一道苍白的曙光。一个又一个阴暗的拱门映入眼帘，就像明亮的地狱之火。有那么一刹那狂喜的时刻，他们以为自己已经接近海峡的河口了;但那光却以一种奇异而令人吃惊的速度增长起来，变成了耀眼的光辉，不像阳光落进洞穴，倒像熔炉的火焰。它不依不饶地沿着墙壁和底部爬去，使海恩斯的手电筒本就微弱的光线显得暗了，它落在了眼花缭乱的地球人身上。
不祥的，无法理解的，那光似乎在注视着他们，散发着威胁的意味。他们惊愕地站在那里，犹豫着，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接着，从光芒万丈的空气中传来了一个声音，仿佛在温和地责备他们:那是乌素姆甜美而洪亮的声音。
“像你们来的时候一样回去吧，地球人。谁都不能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离开拉沃莫斯。看哪!我已经派我的守卫者来护送你们了。”
在明亮的空气中，似乎是空荡荡的，只有一些河床上的奇形怪状的石块和巨石庞大的阴影。现在，随着声音的停止，海恩斯和尚勒看到在他们面前十英尺远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两个生物，它们不属于任何一种已知的火星或地球的生物，并完全无法相比。
它们从岩石底部上升到长颈鹿的高度，腿很短，有点像中国龙的腿，脖子细长，就像一条巨蟒盘绕在中间。它们的头有三张面孔，很可能是某个地狱世界的三面兽。每一张脸似乎都是盲目的，斜眉下幽深的眼眶里喷出巨大的舌形火焰，火焰也从张开的石像鬼似的的嘴里不停地喷出。从每只怪物的头上，都有一个鲜红的三重冠，上面有着尖利的锯齿，闪耀着可怕的光泽;它们都有卷轴般长的绯红色长须。它们的脖子和拱形的脊骨上镶着剑形的刀刃，在尖细的尾巴上缩着一排排短剑;它们的整个身体，连同这可怕的武器，似乎都在燃烧，就像刚从炽热的火炉里出来一样。
从这些幻想般的地狱造物中散发出一股明显的热气，这两个地球人在那些飞散的斑点面前迅速撤退，这些斑点就像从它们不断喷射的眼焰和嘴焰中迸射出来的被吹散的大火碎片。
“上帝啊！这些怪物是超自然的！”尚勒大喊道。
海恩斯虽然明显感到震惊，但他倾向于一种更为传统的解释。“这背后一定有某种显示屏，”他坚持说，“尽管我无法想象如何能投射出三维图像，并制造出热感……不知怎么的，我觉得我们的逃跑一定被监视了。”
他拿起一块沉重的矿石碎块，把它扔到其中一只灼热的奇美拉身上。由于瞄准准确，碎片击中了怪物的前额，并似乎在撞击的瞬间爆发出一阵火花。这只怪物突然爆发，膨胀得惊人，发出了一声如火的嘶嘶声。一股灼热的热浪把海恩斯和尚勒逼退了;他们的看守者在粗糙的河道上一步一步地跟着他们。他们放弃了所有逃跑的心思，返回拉沃莫斯。他们艰难地穿过沙土，越过曾有激流流过的岩架，被怪物尾随着。
当他们走到下到河道的地方时，他们发现河道的上游还有两只可怕的怪物守卫着。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爬上高高的岩架，爬到陡坡上去。他们因为长途步行而疲惫不堪，又被一种沉闷的绝望弄得精疲力竭，他们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外面的大厅里，前面有两个守卫，仿佛是地狱的荣誉护卫。两个人都对乌素姆可怕而神秘的力量感到震惊;就连海恩斯也沉默了，尽管他的大脑还在徒劳地、绝望地思考着。尚勒更加敏感，在这种情况下，他用于文学创作的想象力会给他带来种种充满寒意的恐惧。
“看来他们要把我们赶进深渊了。”海恩斯气喘吁吁地说，他试图在炽热的空气中呼吸。他和尚勒在这些若隐若现的怪物面前摇摇欲坠，就在他说话的当儿，又有两个这种地狱般的幽灵突然出现在走廊的边缘，仿佛他们是从深渊里升起来的，永远不可能从那致命的深渊中逃脱。
在昏昏沉沉中，这两个地球人隐约意识到那些邪恶的奇美拉发生了变化。火红的身躯变钝、收缩、变暗，热度减弱，火苗在嘴巴和眼窝里熄灭了。与此同时，那群怪物走近了，令人厌恶地巴结着，露出苍白的舌头和乌黑的眼珠。
那些舌头似乎分开了……它们变得苍白……就像海恩斯和尚勒在某个地方见过的花瓣。奇美拉的吐息，像一阵轻柔的风，吹在这两个地球人的脸上……那口气是一种他们以前熟悉的清凉而辛辣的香味……麻醉的馨香征服了他们，以及隐藏在拉沃莫斯中追随他们主人的信徒……一分一秒地，这些怪物变成了巨大的花朵;在原始黎明的魅力中，长廊的柱子变成了大树;矿坑的轰隆声被远处的叹息声所平息，就像伊甸园海岸上温和的海水一样。拉沃莫斯的种种恐怖，笼罩在黑暗中的厄运，就像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一样。海恩斯和尚勒不知不觉地迷失在毒品的天堂里。

海恩斯在黑暗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长柱走廊的石头地板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那火红的幻想也消失了。他因吸食了致幻药而昏昏沉沉产生的阴影，基本上被仍从邻近的大坑传来的叮当声所驱散。他越来越惊恐，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一切。
他在忽明忽暗的走廊中张望，寻找他同伴的踪迹。尚勒随身携带的菌类形棍棒和他自己的武器都被那些制服他们的人扔在地上。但是尚勒已经走了;海恩斯大声呼喊，但没有得到其他反应，只有在深深的拱廊里回荡的怪异漫长回音。
他有一种迫切的感觉，必须马上找到尚勒，于是他拿起沉重的赫拉克勒斯棍，沿着走廊走去。这武器大概对乌素姆的那些超自然仆从没什么作用;但不知怎的，感受着掂量在他手里那根棍子的那种金属沉重感，他感到一阵安心。
在靠近拉沃莫斯中心的大走廊时，海恩斯就看到尚勒向他走来，他感到一阵欣喜。但还没等他高兴地打招呼，就听到了尚勒的声音:
“你好，鲍勃，这是我第一次在立体投影上露面。很不错，不是吗?我在乌素姆的私人实验室里，乌素姆说服我接受祂的提议。一旦你也决定这么做，我们就会回到伊格纳尔，带着我们回到地球后的任务的全部指示，以及每人一百万美元的资金。仔细想想，你就会发现，你已经无计可施了。当你决定加入时，沿着主走廊穿过拉沃莫斯，塔-弗-沙伊会与你会面并带你进入实验室。”
说完这番令人震惊的话，尚勒的身影似乎不等海恩斯回答，就轻轻走到走廊的边缘，步入了缭绕的雾气中。他向海恩斯微笑着，像幽灵一样消失了。
说海恩斯被如遭雷击，实在是言过其实了。一切都刻画的那么逼真，那个形象和声音都是活生生的尚勒。在乌素姆的“奇术”面前，他感到一阵寒意，这种“奇术”可以带来一个真实的投影，并以这种方式欺骗他。尚勒的投降使他感到大为震惊和恐惧;但是，不知怎的，他并没有想到有人耍了什么花招。
“他已经被魔鬼所得到了，”海恩斯想。“但我永远不会相信。我不认为他是那种人。”
他在走廊里大步走着，悲伤、愤怒、困惑和惊异等多重情绪交替涌上心头。当他进入内厅时，他再也无法想出任何明显有效的行动方案。像尚勒公开承认的那样屈服，对他来说有着难以想象的厌恶。如果他能再见到尚勒，也许他能说服尚勒改变主意，重新坚定地反对这个外星实体。任何一个地球人参与乌素姆可疑的阴谋，都是一种堕落，是对人类的背叛。除了谋划着入侵地球的计划外,还有传播奇怪而微妙的麻醉药物,还有当乌素姆的以太船喷射到星球表面时就会无情地摧毁伊格纳尔-卢斯，这是他和尚勒的责任,去防止这一切的发生，如果有一丝人为的可能性的话。无论如何，他们——或者在必要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必须遏制这洞穴里滋生的威胁。坦率真诚地讲，他丝毫没有想过要一时敷衍了事。
他手里还拿着那根石棍，大步向前走了几分钟，脑子里全在思考这个可怕的问题，但却找不到任何解决办法。他和许多经验丰富的太空飞行员一样，有一种或多或少自动观察的习惯，他从他走过的各个房间的门口往内张望，那些古老的巨像在那里照料着外星化学制品的杯形杯和容器。然后，他不假思索地来到那间空屋子，里面放着三个巨大的容器，塔-弗-沙伊称呼它们为“睡眠之瓶”。他想起了爱伊海伊人对里面东西的介绍。
在绝望中，他的灵光一闪，大胆地走进了房间，希望此刻他没有在乌素姆的监视下。如果他要执行他想到的那个大胆的计划，就没有时间考虑或拖延了。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个决心。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必须粉碎瓶子，瓶子释放的气体将遍布拉沃莫斯，并使乌素姆的追随者——甚至是乌素姆本身——进入一千年的沉睡状态。毫无疑问，他和尚勒注定要一起沉眠;对他们来说，如果没有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的保护，他们就不可能再度苏醒。但在这种情况下，最好还是做出这个选择;而且，通过这种牺牲，两颗行星将得到一千年的恩惠。现在是他的机会，而且似乎不可能再有下一次机会了。
他举起那支石化的菌型棍棒，飞快地把它挥了出去，用尽全身力气朝玻璃的中腹部打去。发出一阵铜锣般的铿锵声，铿锵而持久，巨大的容器从上到下出现了放射状的裂痕。在第二击时，它向内破裂了，发出一声尖锐的、可怕的声音，几乎是一种清晰的尖叫，海恩斯的面部被一阵像少女的叹息一样轻柔的凉风扑了一下。
他屏住呼吸，避免吸入气体，转向下一个瓶子。它被又一次击碎了，随着玻璃的破碎，他又感到一声柔和的叹息。
当他举起武器向第三只瓶子发起攻击时，雷鸣般的声音似乎充满了整个房间:“蠢货!你害死了你自己和你的地球同胞！”最后一句话和海恩斯最后一击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接着是一片坟墓般的寂静，远处那隆隆的发动机声似乎在它面前渐渐消退了。地球人盯着那些被打碎的瓶子看了一会儿，然后扔掉了已经被打得粉碎的石棍的残骸，从房间里逃走了。
在细碎的声音中，大厅里出现了几个爱伊海伊人。他们漫无目的、毫无章法地跑来跑去，就像一群电流失灵，无所驱使的玩偶。没有人试图拦截地球人。
这些气体带来的睡眠感所需的生效时间是缓慢还是迅速，海恩斯无法猜测。据他判断，洞穴里的空气并没有明显的变化，没有什么特殊的气味，对他的呼吸没有明显的影响。但是，当他跑着的时候，他已经感到了一种轻微的睡意，一层薄纱似乎罩在了在他所有的感官系统上。走廊里似乎弥漫着淡淡的雾气，连墙壁也有一种无形的感觉。
他的逃跑没有明确的目标和目的。就像做梦的人一样，当他发现自己从地板上被抬起来，莫名其妙地飘浮在半空中时，他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他好像被激流困住了，或者被无形的云带走了。一百个秘密房间的门，一百个神秘大厅的入口，在他面前飞快地飞过，他瞥见巨人在他们来回执行奇怪的任务时摇摇晃晃地，在不停地打盹。然后，他模模糊糊地看到自己进入了那间高拱顶的房间，里面那朵化石花放在水晶和黑色金属的三脚架上。当他冲过去的时候，一扇门在前面那堵无缝的墙上打开了。又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来到了远处的一个地下房间，在一大堆难以名状的机器中间，倒在一个发出地狱般嗡嗡声的旋转圆盘上;然后他站起来，整个房间在他周围立起来，圆盘在他面前高耸。圆盘现在已经停止了旋转，但空气还在地狱般的颤动着。这个地方就像一个机械的噩梦，但在闪闪发光的线圈和杂乱的电机中，海恩斯看到了尚勒的身影，他被一条金属绳索绑在一个像架子一样的东西上。在他旁边，站着的是巨人塔-弗-沙伊;就在他的前面，卧着一个不可思议的东西，它延长的植物根须在机器中间蜿蜒着，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

这个东西像是一株巨大的植物，有着无数的苍白肿胀的根系 ，从球根状的树干之下蔓延如同网状。视野中一半被遮挡的树干顶端，长着一个如同怪异的花蕾一般的朱红色杯状物。在花蕾之中，生长着一个皮肤白皙如同珍珠，极为美丽标致的如同传说中妖精一般的生物。
这个小妖精把脸转向海恩斯，用乌素姆的声音说：
“你取得了暂时的胜利，但我对你没有怨恨。我只怪自己太粗心大意。”
对海恩斯来说，这声音就像远处一个半睡半醒的人突然听到了雷声。他踉跄着，好像要摔倒似的，朝尚勒走去。尚勒被绑在在铁架上，呆呆地望着海恩斯，脸色苍白，神情憔悴，他一句话也不说。
“我……打碎了那些瓶子……”海恩斯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朦胧的虚幻感。“这似乎是唯一的办法……自从你转投向了乌素姆那边。”
“但我没有同意，”尚勒慢吞吞地回答。“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骗你同意……他们折磨我，因为我不肯屈服。”尚勒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再也说不下去了。痛苦和憔悴的表情渐渐从他的脸上消失了，仿佛被渐渐到来的睡意替代了一样。
海恩斯在困倦中苦苦思索，发现塔-弗-沙伊的手指上拴着一件看上去很邪恶的东西，像是一根多尖叉的金属短棍。从尖端的弧形天线上，射出了源源不断的电火花。尚勒胸部的衬衫被撕开，他从下巴到横膈膜的皮肤都带有小小的蓝黑色斑点，这些斑点构成了一个恶魔般的图案。海恩斯感到一种朦胧的、虚幻的恐惧。
在他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淡漠的感觉中，他意识到乌素姆说了话;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明白了这些话的意思。“我所有的说服方法都失败了，但这无关紧要。我要让自己入睡，虽然我可以保持清醒，如果我愿意，通过我卓越的科技和生命的力量，这些气体根本就不是问题。但我们都会睡得很香……一千年对我和我的追随者来说不过是一个夜晚。对你来说，生命是短暂的，这一千年将是你的永恒。很快我就会再次醒来，重新开始我的征服计划……而你，竟敢横加干涉，那时将躺在我身边，像一粒尘土……尘土也必将被扫去。”
声音停止了，那个小妖精似乎开始在巨大的朱砂色杯状物里打瞌睡。海恩斯和尚勒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仿佛隔着一层升起的灰色薄雾。四周一片寂静，似乎地狱里的机器停止了运转，那些泰坦般的巨人们也停止了劳动。尚勒在折磨人的刑架上放松下来，眼皮耷拉着。海恩斯踉跄着，跌倒在地，一动不动。塔-弗-沙伊，仍然紧握着他那邪恶的器物，像一个木乃伊一样躺着。沉睡，就像寂静的大海，充盈了拉沃莫斯的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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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杰拉

有迪迦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