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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别对我那么好
罗密欧带着公主跳下了阳台,伟大如莎士比亚,再妙笔生花,也不可能写到,罗密欧“最重要的朋友”面对此情此景情何以堪。
     桔年如站立在寒冰的荒原中,冷不丁被倾盆雪水迎头浇下,冻入骨髓,脑子里还是如霜一般清明。
     她怎么会那么傻,竟然以为两个人牵手走过来时的岁月,带着一身同样的尘埃,就应当理所当然地共同走过余生。她可以怪陈洁洁什么?给她一千万个假如的机会,把那张纸条亲手交给了巫雨,难道这冷冽的冬夜,静穆荒凉的烈士陵园下,小和尚双手如珍如宝一般捧在手心的就会是她的面庞?云一般覆盖在他胸口的,就会是她的长发?
     “你也看见了?”她轻声对身畔那颗石榴树喃喃自语,它也是因为孤独,每一朵花都谢去,结不成一个果实。
     她和他曾经多少次静静平躺在树下,火红的落花,曾经打落在她的脸上,也一样栖息过他的容颜。
     人没有根,长着脚,自然就会越走越远,好在树不一样。
     桔年取下了头上的发卡,将铁制的尖锐一端拿在手中,一笔一划在树干上铭刻,他心中装了另一个人,但愿这颗树永远只记得当初的小和尚和桔年。
     她是如此的怯懦而小心,害怕这隐蔽的心事被人知晓,刻意绕到了背光的角落,那熟悉的名字也不敢直白地诉之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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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会看得到这痕迹,除非那一双手温柔地抚摸,可又有谁会爱怜这颗被遗忘的石榴树那苍老而丑陋的树干?谁会记得这角落里安静的存在?除非他放在了心中。
     第一个字母“x”下手的时候尚不熟练,刻痕浅淡。桔年完成了之后又回头去补,手下一个不着力,发卡划出一道长线撇了开去,正好扎在她握在下方的左手虎口。尖锐的东西重重扎下,手在冷风中放的太久,开始只是钝钝地疼,她并没有反映过来,眨了眨眼睛,血缓缓从创口蔓延出来。
     桔年庆幸自己并没有叫出声,捏着伤处,才想起之前从韩述背包里拿出来的一包纸巾,他只抽了一张,余下的并没有拿回去,于是赶紧从身上找出来,压在伤口上。处理完这些,一抬头,却在下头几十级的台阶处看到了拾阶而上的韩述。
     韩述看见坐在树下的桔年,表情惊异,张了张嘴,眼看一个“你......”字就要说出口。
     桔年一惊,不遑多想,忙将食指置于唇边,示意他噤声。
     巫雨和陈洁洁过后该如何收拾残局,她不知道,可越多人知道这件事只会更乱,尤其是韩述跟陈家又颇有渊源。桔年不想惊动碑下那一对,也不愿韩述看到那一幕。
     韩述居然也真的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桔年仍怕有变,赶紧起身,一路下到韩述身边。
     “谢......”
     “嘘,别说话。上面有鬼!”桔年其实心如雷鼓。巫雨曾经吓住了她的一个谎言,是否能阻挡韩述的好奇心。
     韩述果然用一种“原来你有病,真可怜”的眼神看着她,但声音不由自主地跟着桔年压在了喉间。
     “神经,半夜三更搞什么鬼。”他说着,偏不信邪的要上去看个究竟。
     桔年晃了,不及细想就拖住了他的手,时值相触紧紧缠住,假如他挣脱,她就抱住他的脚。巫雨和陈洁洁的事情不能让他知道。
     然而,桔年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手竟然真的留住了一向固执而范骨的韩述。韩述的手象征性的在她手心挣扎了一下,便随同他整个人一道变得无比安静。



1楼2010-05-01 16:42回复
         “比如说?”
         韩述好像想了想,“听说市里准备举办的中学生羽毛球比赛吗?”
         “嗯。”报纸上都写着呢,学校里也都听说了。
         “说起来我还没有认真跟你打过一场,不知道你的水平怎么样,反正我也不嫌弃,要不要你就跟我一块报混双吧。”韩述漫不经心地踢着泥巴路上碎石子。
         “啊?”跟他打混双?那场景桔年都没法想。
         韩述见她不怎么认同的样子,嗤笑一声,“哦......该不会是听说这次比赛双打可以跨校,等着那个谁......跟你搭档吧。”
         他好像永远记不清楚某个名字,那是种充满优势感的健忘。
         桔年垂首道,“他叫巫雨。”他有名字,不是“那个谁”。
         然而提起这两个字,她的心如千百根针在扎。
         “那就巫雨吧,职高的那个,我看出来了,你对他......”
         韩述没有往下说,这一段的留白,仿佛在给桔年反驳的时间。
         桔年却吞吞吐吐地说:“我,我大概没有时间打比赛。我要看书,家里的事情也多,我妈忙的时候,还得看着弟弟。”
         “我不喜欢你家里人。”韩述突然冒出这一句。
         “为什么?”桔年甚为不解。抛开他父亲谢茂华被检察院开除一事不说,给韩院长开车那几年,他父亲说得上尽心尽力,对韩述也颇为周到。韩述可以讨厌她,但是没有理由讨厌她的家人。
         韩述说:“他们对你不好,我没有办法想象一对父母为了儿子,竟然可以把自己的亲身女儿说成智商有问题,而且送到别人家里寄养!”
         桔年沉默,忽然一个念头闪过。
         “是你?”
         韩述的左手与右手反复交握,见她看过来,又把手背到身后。
         “你是说把举报信贴到书记室门口的事?没错,是我。他们有错在先,怎么,你觉得我做的不对,那难道一点也不恨他们?”
         桔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心中徒有一声叹息。他做了一件“正义之举”,自然当大快人心,却完全没有想过,谢茂华是桔年一家的支柱,不管怎们样,桔年是他所生所养,一个普通的家庭失去了主要的经济来源,这些年生活会是怎样的艰难,又岂是简单的爱和恨可以一言蔽之?
         桔年甚至没有打算跟韩述痛陈利弊,她从未奢望过他能懂。一个人不理解另一个人的世界,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
         “前面一点有个小商店,我去买瓶汽水,你要不要?”韩述问。
         这一带只有一个小商店,林恒贵,桔年的梦魇。光是经韩述嘴里提起,那个夏日午后的闷热.龌鹾和丑陋仿佛还在昨天。
         桔年一个劲地摇头。
         韩述有些狐疑,“你不喝水也不用把你的头晃下来。”
         “别去。他......人不好。”
         “拜托,我只是去买瓶汽水......难道,他欺负过你?”韩述并不笨。
         桔年不愿提起,她只想离林恒贵和他的小商店远一些,连听都不要听到。
         韩述说:“算了,不喝了,来的时候经过那小商店,有只讨厌的狗就叫个不停。”
         那是招福。说不定也不叫招福,早换了个日本名字了。”林恒贵过去总说他那条日本名种狗血统高贵,要取个日本名字才好。
         “日本名字倒是有个现成的,叫玛勒歌芭子,平时就叫芭子。”
    


    3楼2010-05-01 1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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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桔年心事重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已经走到了甘蔗地旁的田埂小路,之前地阴森总算散去了不少。路面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行,韩述让女孩子先走,自己跟在桔年后面一步。他第一次见到没有扎起头发的谢桔年,长发流泻在身后,发梢随着她的脚步,有着旖旎的轻摆。
           韩述偷偷的伸出手去轻触她的发梢,她没有发觉,他继而大着胆子把它抓在手间,凉而滑,这触感竟然让韩述觉得脖子上系着的围巾令自己有点热。
           他无法控制地去想,假如这头发入水草般缠绕在他颈间,会是怎那样的一种感觉。
           头发本没触觉,可是桔年走路没有留意脚下,磕畔了一下,身子一倾,被韩述抓在手间的那缕头发顿时揪痛了她。
           “哎哟!”桔年一头雾水地转身。
           韩述没有撤手,那发丝如同盘丝洞的妖孽缠进心间。
           “呃,这是我的头发。”桔年小声而尴尬地提醒他,韩述毫不理会,她只得小心翼翼地将发丝从他指尖一寸寸抽出,但他的手却仿佛被那缕头发,随着她的力度渐渐靠近,几乎要触到她的脸庞。
           桔年一慌,打了个喷嚏。
           韩述总算是送了手,从自己背包里翻出那双跟围巾同色的手套,递了过去,“拿去,省得冷死你,变了闹家姑。”
           “哦,谢谢。”桔年套到手上,居然大小合适,“待会再脱下来给你。”
           韩述笑道:“谁跟你小气吧唧的,手套也是我姐寄过来的,反正我也用不着。”
           “你姐给你买的手套好像是小了一点。”桔年带着手套在他眼前挥了挥,质感非常好的羊毛毛绒,有着柔软而温暖的触感。
           “她也不是给我买的......嘿,反正她爱干无聊的事。”韩述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始终没有看桔年,可是即使那么昏暗的晚上,桔年仍然察觉到,他的脸庞在发烧。
           桔年开始明白了一些东西,也许她一直都是知道的,他看过来的眼神如此熟悉,这熟悉竟然让她感觉到了难过。
           “桔......”
           “韩述,你别对我那么好。”
           桔年缓缓摘下了手套,重新塞给了他。
           心门外徘徊的那脚步尚且渐行渐远,何况是完全不同路的人。
           韩述看着低下头的桔年,终于消化了她话背后的意思。
           他是如此骄傲的一个男孩,从小到大,已习惯了别人对他的好,当他第一次试着将这份“好”加之于人,还没端出心口,就尝到了拒绝的滋味。
           巨大的羞辱感令韩述一张俊朗的面容微微扭曲,他冷笑道:“我什么时候对你好了,见你可怜,逗你玩罢了,你真当我那个什么你......谢桔年,你真会自作多情。”
           桔年在他赤裸裸的嘲讽之下也红了脸,仍然坚持让他拿回那双手套。
           “你拿着。”
           韩述接过,顺手朝甘蔗地里一扔,“你戴过,我还会要?”
           说完,他从桔年身边硬挤了过去,几步就把她远远抛在身后。
           桔年爱惜东西,跳下甘蔗地去找那手套,无奈夜太黑,摸索了一阵,只找到一只,另外一只偏寻无踪,只得放弃。等到她重新回到小径上,韩述的背影已经看不见了。
           她就拿着那只手套眼÷沿来路走,姑妈家她是不想去的,出来的时候是跟妈妈说到同学家过生日,这个时候回去虽晚了,顶多一顿臭骂。
           经过恒贵商店,卷闸门已经落了下来,灯也熄了,桔年刚松了口气,却才看到商店对面暗处的一点火光,接着,林恒贵那张令桔年反胃而恐惧的脸连同他点着的一只烟从黑暗里现了出来。
           “桔年,两三年没见,越长越标志了,头发也长了不少。”
           恐惧挟住了桔年,她可以跑的,而且跑得不慢,但是她因这一句话而发抖,竟然挪不动脚。
           “巫雨那小兔崽子没陪着你?他不是恨我恨得要死吗,我早晚得整死他。桔年,你不认识恒贵叔叔了?别忘了,你给我的那个疤还在呢,要不要摸一摸。”
           桔年退了一步,她的手悄悄握住了那个变了型的发卡,林恒贵笑着逼近,只要他再往前一步,她就,她就......
           她已经蓄劲,手抬起来的那一刻,她听到去而复返的韩述在前边不耐烦地喊:“谢桔年,你给我滚远点。”
      


      4楼2010-05-01 1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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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你的样子也够糟糕的,穿在身上怎么会舒服?这事一时半会没法解决,我跟他们说了,让你把衣服换换,休息一下,毕竟是女孩子,又不是铁打的。部分衣物他们要拿去作为证据检验......去吧,桔年,别跟自己过不去,换衣服的地方是女警的临时浴室,顺便把身上洗洗......”蔡检察官柔声说完,把东西轻轻放在桔年怀里。
             桔年难以察觉地勾了勾嘴角。“你怕我告他?”
             她的声音太低,蔡检察官起初没有听仔细。
             “什么?”
             “你说了那么多,让我换洗,无非怕我告韩述强奸吧。”
             韩述是幸福的,总有人在为他奔走。有些东西,有人有,有人没有。有人求而不得,有人弃若弊屣,如果一定要给个解释,那就是命。
             “你要告他吗?”毕竟见惯了风浪,蔡检察官惊讶之余却纹丝不乱,心平气和地问了一句。
             桔年一字一句地说:“我不该告他吗?”
             蔡检察官沉默片刻,笑了,“你是个聪明的女孩,不枉费韩述中意你。既然如此,桔年,我也不怕跟你挑明了说,我们国家的性犯罪法律存在很多的尴尬和盲区,就算你存心要告,如何举证?你说你在非自愿的情况下跟韩述发生了关系,但是除了你,谁知道,你身上有伤痕吗?至于喝了酒,神志不清,那酒是不是你自愿喝下去的呢?你跟着韩述上车.进旅馆,有过挣扎吗?发生关系的中途你有没有清醒,有没有反抗?韩述能不能理解为你是情愿的?如果不是,你怎么证明?”
             “蔡检察官,你要告诉我,法律了帮不了我是吗?”桔年微微一笑。
             “孩子,法律是个准绳,但它不是上帝。你告不赢的,韩述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那样的结果除了让你身败名裂,让你父母更加难受,让你一而再再而三掀开自己的伤疤之外,没有任何好处。看在他有心悔过,看在他对你一片赤诚的份上,桔年,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
             桔年看向蔡检察官的眼神是空洞的,她们对望,蔡检察官却觉得那双眼睛穿过了自己,看向另一个世界。
             良久,桔年并没有推开手中的衣物。蔡检察官心里一松,她知道自己说服了这个女孩。
             “你喝醉了,害怕父母责骂不敢回家,强撑着上了计程车,住进了甜蜜蜜旅舍,近七点才离开,因为担心巫雨,找到了林恒贵的小商店,打电话救了他,然后在烈士陵园找到巫雨,你劝他自首,他拒绝,你们两人争执了起来,在网吧玩了通宵游戏的韩述,到郊外透透气,看到同班同学,担心你一个女孩子出事,跟在背后上了烈士陵园,发现要逃跑的巫雨,因此上前阻止,巫雨病发,失足从楼梯上滚落,这就是全部的事实。”
             也许是命中注定如此,甜蜜蜜的老板在事发当天不知去向,据说他本来就是个好赌之人,赌瘾发作,跑到某个据点一泡就是十天,不输掉身上最后一分钱是不会回来的。
             在案件的最关键证人被找到之前,由于巫雨已死,作为8月14日凌晨林恒贵抢劫案的唯一嫌疑人,桔年被公安机关以涉嫌抢劫罪向检察机关报捕。经调查对比,她的指纹.足迹以及沾染了林恒贵血迹的袜子均与犯罪现场采集到的吻合,再加上附近菜农在罪犯辨认程序中,轻松将桔年的背影从一干同龄女孩子中辨认出来,还有林恒贵在病床上言之凿凿的指认,桔年的情况不容乐观。而与此同时,蔡检察官始终不遗余力地动用自己的人脉协助警方寻找那个旅舍老板,除了韩述和桔年,没有人知道她为何对一个并不熟悉的少女嫌犯如此尽心。
             拘役期间,韩述数次要求探视桔年,均遭拒绝。他不断地往里面送的衣物.日用品.书籍.信件......每一样都原封不动地被退了回来,除了一张由方志和拍摄的羽毛球比赛颁奖时的照片,照片上有韩述.桔年.巫雨和陈洁洁。
        


        6楼2010-05-01 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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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 万般成灰
          毫无生气,而血仍在流淌,仿佛永不会终止。
               桔年静立,身边的韩述嘴唇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什么,不过都无所谓。
               似乎她问了句:“你难道不看看他?”
               桔年摇头。
               不管她往前看还是回头,都只余一抹血红,其余都是灰。
               救护车来了,警察也来了,该来的都来了......有人围住了巫雨,过了一会,他的身体被人台上了担架,当白色的布覆盖他的容颜,红色也消失殆尽。桔年的世界铺天盖地黑了下来。
               她和韩述都被带住该辖区的警察局。问话是先从韩述开始的,他被带进了另一个房间,一个女警见桔年心神恍惚,给她倒了一杯水,桔年喝至一滴不剩,才知道自己已经渴得超乎想像。
               没过多久,一个雍容的中年女人匆匆赶来,看样子她不认得桔年了,但是桔年却认得她,她是蔡检察官。还在市检察院家属大院生活的时候,蔡检察官是所有小女孩子的理想,除了因为她是G市政法系统内出了名的女性精英,更因为她年轻是让人难忘的美丽和傲气。在桔年记忆里的蔡检察官是个丰满高挑的女子,现在发福了一些,但轮廓仍在。
               蔡检察官和韩家向来关系密切,想必韩述惹事,不敢轻易惊动老爷子,只有找她救驾。
               果然,蔡检察官进到桔年所在的大房间,四顾不见要找的人,走到外面打了个电话。看起来她跟警察局里的不少管理人员都非常熟捻,来来往往的干警大多都跟她打了招呼。不一会,一个领导模样的男子领着她进了韩述所在的房间,很快她就顺利地领出了韩述,礼貌而热情地跟那个警局的领导握手寒暄。
               桔年默然地坐在原位,看着韩述忍耐着等待蔡检察官叙旧完毕,忙不迭地把她拉到了角落,焦急地低语了几句,手向桔年所在的方向一指,蔡检察官跟着他的手势看过来一眼,摇了摇头。韩述的声音就大了起来,“我不管,我跟她一起走。”
               “小祖宗,你好歹也等这边走完程序,把该问的话问完吧。”蔡检察官安慰道。
               “那我等她。”这句话韩述是对蔡检察官说的,眼睛却看向桔年。
               这是,先前那个女警示意桔年进入韩述刚走出的小房间里做笔录。小房间的门在她进去之后关闭了,那是一个不到10平米的房间,只有一张光秃秃的长形方桌和两把椅子,其中一把坐着个四十岁出头的男警察,瘦而精干,脸颊上法令纹深刻。
               尽管是白天,房间里窗帘紧闭,大灯没开,只有一盏台灯的光圈笼罩着长桌,桔年坐下,那女警就走了出去。
               大概是桔年一直低着头,中年的警察安慰了一句:“你别紧张,因为死在台阶下的人有可能是我们一个案子的嫌疑犯,你和刚才那个男孩子又是仅有的两个在场的证人,所以有些事情需要向你了解。”
               桔年没有说话,只是在听到那个“死”字时,难以察觉地抖了一下。
               “告诉我,你当时看到的事情。”
               桔年沉默。
               那是个经验丰富的警察,大概是见多了千奇百怪的人和事,眼前只不过是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刚刚亲眼目睹了一出惨剧,吓得毫无头绪也是再正常不过。
               “你不要怕,他已经死了。我姓黄,是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员,你只需要配合我,回答几个问题就可以走了。刚才我已经从你的同学韩述那里了解到了一些东西,我只是想知道,在韩述赶到之前,也就是死者试图伤害你的时候,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或者有什么异样的表现。”
               黄警察很满意地看到,自己和颜悦色的态度起了效果,女孩缓缓地抬起了头。
          


          9楼2010-05-01 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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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有伤害我。”
                 “什么?”黄警官一下子没有听明白。
                 “他没有伤害过我,他是我的朋友。”
                 女孩的声音细而弱,但是却非常清晰。
                 “你是说,你跟死者是认识的?”黄警官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桔年说:“他叫巫雨。”
                 她拒绝把跟她牵手走过往昔岁月的那个少年称为死者。
                 黄警官的笔飞快地在本子上记了一会,“你的意思是说,韩述说的不是事实,你跟死......巫雨是认识的,当时他并没有伤害你。”
                 桔年犹豫了片刻。
                 “你为什么不回答?”
                 “我没有说韩述说的不是事实,他看到的事实跟我看到的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
                 桔年进入房间好一阵子之后,黄警官这才认真打量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她给人的最初感觉太过温良,以至于办案丰富的他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她脚踝处白袜子上的指痕状血迹。
                 “你叫桔年是吧,你受伤了?”黄警官不动声色地问。
                 桔年摇头。
                 “你是跟韩述一块到烈士陵园上呼吸新鲜空气的?”
                 桔年一怔,仍是摇头。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难道是巧合......我希望你最好能够明确回答我的提问。我再问你一次,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如果按你说的,你跟死者是朋友,是不是他跟你约好在某个地点见面?”
                 桔年的头摇到一半,想起了对方的警告,正想回答,黄警官的手机响起。
                 “你等一会,我去接个电话。”黄警官走出了小房间。
                 这一等就是将近一个小时。
                 当黄警官再次坐到桔年对面时,脸色明显比上一回凝重许多。
                 “巫雨杀了人你知道吗?”他开门见山地问。
                 桔年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
                 “林恒贵死了?”
                 “你认识林恒贵?”黄警官眼神变得锐利。
                 “我在那一代生活过几年,附近的许多人我都认识。”
                 “那你也知道林恒贵住在哪里?今天早晨7点20左右,附近医院接到要求出动救护车的匿名电话,在那个时间段你有没有经过他的住处,看到了什么?”
                 桔年终于抬起头正视对面的人,她已经大概猜到了对方话里的意思。“没错,是我打的电话。”
                 “你怎么发现受伤的林恒贵?据我们向附近的居民询问,7点走右有经过他的商店门口,卷闸门还是关得好好的。当然,事实上门的锁已经被破坏了,但是一个人如果没有靠近那扇门仔细观察,必定不会发现这点。你跟林恒贵来往并不密切,为什么会在大清早去拉他的门?”
                 黄警官的置疑并非毫无道理,桔年知道自己只有据实以告。
                 “我去找我的朋友巫雨,我担心他会跟林恒贵起冲突。”
                 “也就是说你知道是巫雨对林恒贵实施抢劫的?”
                 “他没......”她想说,巫雨不是抢劫犯,他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然而,在一个外人眼里,在一个警察的眼里,他抢了林恒贵,甚至杀了他,这是事实。就像一个妓女为了什么出卖自己,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变得
            


            10楼2010-05-01 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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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人不需要知道那些苦涩的前因和回不了头的艰难,他们只要结果。
                   “我不知道,巫雨没有亲口告诉过我他要干什么。”
                   “那你从哪里得知他的计划。”
                   “......我猜的。”
                   黄警官发出了一声笑。仿佛对一个拙劣谎言的不屑。“你猜的?你猜到他要抢劫,而且猜到抢劫的对象是谁,地点在哪里,然后又准确的猜到林恒贵在门后流血将近死亡,再猜到巫雨窝藏在烈士陵园上面?”
                   她知道自己没有办法说服任何一个人。然而这就是事实,是她和巫雨仅有的默契。如果没有了他,世界上还有谁会相信这荒谬的心有灵犀。
                   “我了解他。他和林恒贵有宿怨,而且他需要钱。林恒贵不是什么好人,他用卑鄙的手段骗了巫雨的钱。”桔年轻轻说道。
                   黄警官再次细细打量桔年。一开始,他觉得这是个柔弱胆怯,一点风吹草动足以吓得她瑟瑟发抖的女孩,然而从他第一句问话开始,她始终细声细气,话也不多,但每一个字都说得相当清晰,思路并不絮乱。没有惊慌,没有愤怒,没有波澜,没有眼泪。在一连串的惨案面前,她甚至表现出几分木然,除了就正他提到巫雨时“死者”的代称那片刻,大多数时候,她像在讲述别人的平淡经历。
                   “好,就算我当你是‘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在你知道巫雨的企图,尤其是在你目睹了林恒贵受伤之后,你为什么没有报警?不但如此,你还在他藏匿的地点跟他碰头,假如韩述没有出现,是不是他就将要逃走,而且你会助他一臂之力,因为你们是朋友?你是个学生,应该具备最基本的法律常识,知情不报.包庇和窝藏犯罪嫌疑人也是一种犯罪。”
                   桔年没有再说话,她无话可说。如果可以,如果再来一次,她明知道这是罪,但仍然会助巫雨远走高飞。
                   从这个时候开始,不管黄警官提出任何问题,大多数时候她都是默然以对,谈话一度陷入僵局。
                   桔年喉咙里如火烧一般疼痛,这是提醒她仍然活着的证据。
                   之前给她倒过水的女警敲门进来,在黄警官耳边低语了几句,黄警官一惊,再一次把桔年单独留下。这一次,他们在外面关门,桔年听到了反锁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已是中午时分,跟黄警官同时进来的还有另外几个警员。
                   “谢桔年,我要你明确回答我,今天凌晨五点左右你在哪里?”
                   他如愿以偿地观察到桔年的漠然出现了裂痕。
                   “我根据你之前提供的电话号码联系到了你的父母,他们正在焦急地找你,也就是说,你昨夜整晚未归,说,你当时在什么地点,做什么?”
                   清晨五点.....桔年眼前犹如浮沙之中凸现出那具陌生的躯体,汗水的味道都清晰可闻,身上每一寸触感,身下泛着霉味的床单,他汗湿而有力的腿,甚至还有自己蜷起的姿势。她喘息一声,艰难地闭上眼睛。
                   “回答我!”黄警官喝了一声,他的表情已不再向面对一个知情者,而是在真正的罪犯面前的凌厉。
                   “我昨天晚上喝醉了......”
                   “你还在撒谎?林恒贵已经在医院苏醒,他很明确地告诉警方,抢劫并伤害他的人除了巫雨,还有一个女孩,当时天还没亮,他只看清楚了巫雨,但是他非常肯定地说另外一个人就是。只有你经常跟巫雨在一起,而且你们曾经在几年前跟他起过纠纷,当时是你亲手用汽水瓶砸破了他的脑袋,是不是!”
                   “不可能,我当时绝对不在现场,如果林恒贵连那个人的脸都没有看清楚,凭什么证据断言是我?假如是我,我何必再去救他?”
              


              11楼2010-05-01 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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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述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昨天晚上她跟我在一起呢,一晚上都在我身边......”
                     “你说什么?”蔡检察官一愣,忙看了看四周,然后很快把韩述拖到走廊上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轻声呵斥道:“你胡说什么呐,你昨晚上怎么会跟她在一起,这话不能乱说!”
                     “真的,干妈,我没骗你,她确确实实跟我在一起。”韩述眼睛都红了,“你去跟那些警察说,他们怀疑错人了,是谁也不能是她啊,他们不信,我可以给她作证。”
                     “你晚上不回家,跟一个女孩子在一起干什么......你们,你们......”蔡检察官的脸变了颜色,尤不敢置信。
                     韩述别过脸去,没有否认,烧红的耳根证明了她的猜想。
                     “就你们两个人......韩述,好啊你,你才多少岁,就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孩子胡搞,你......”
                     “她不是不三不四的女孩子。”
                     “她要是洁身自爱,小小年纪会跟你......哎呀我的天,让我怎么说好......”
                     “她喝多了,是我非要......我非要......她是不肯的......”韩述声音越来越小,薄薄的脸皮几乎要滴出血来,牙齿反复咬着自己的下唇。
                     蔡检察官呆了三秒,领会了他话里的意思之后,当下气得浑身发抖,端着手里的小皮包没头没脑地就朝宝贝干儿子的身上打,“你这死孩子......你真要气死我......我没有孩子,就当你是亲生的,看来是错了,三个大人把你给宠坏了......你怎么干出这种事......”
                     韩述狼狈地躲着,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
                     “我管不了你了,这事要是被你爸知道了......”
                     “别啊,干妈。”韩述慌了神,一把拽住蔡检察官的小皮包,“干妈,你对我最好了,你可不能不管啊。”
                     蔡检察官的一口气许久才顺了下来,她毕竟不是个平庸的妇人,短暂的震惊失态之后,她的职业素养让她不得不冷静。
                     “韩述,我再问你一次,你说的都是真的。”
                     韩述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虽然爱面子,也不得不支支吾吾地把昨晚的事情省略了若干“细节”之后对干妈复述了一遍。“她真的整晚在我身边,我一直抱着她来着。早上醒来都快七点了,她不可能是警察的嫌疑人。”
                     蔡检察官啐了一口,“我说韩述啊韩述,你是谁,你是韩设文的儿子,别的孩子法盲也就算了,你也能犯这糊涂?先别说里面的事那女孩逃不逃得了干系,要较真起来,你可是......犯法的啊。”
                     不管平日工作里再铁腕冷厉,嫉恶如仇,面对视若己出的干儿子,蔡检察官那句“强奸”怎么都说不出口。
                     韩述说:“我知道我做错了,但我是真的喜欢她。干妈,以后我是要娶她的,她不能出事。你告诉我,我要怎么给她作证,怎么样我都肯的。”
                     “你肯,你半个字还没说,你爸就得扒了你的皮!他这辈子什么都可以没有,唯独一张脸不能让别人抹半点黑,你都忘了他平时怎么教你的。你先告诉我,那女孩对你有没有意思......别跟我装蒜......不知道......你......要是她告你,不管能不能告成,你就等着你爸在气死之前先打死你,剩你妈一个人上吊吧。”
                     “我现在管不了这个,先得让她避过那脏水。”
                     “你不能作证!”
                     “为什么?你要我为了我和我爸的面子袖手旁观?那我还是人吗。”
                     “你懂什么,你不要面子,那姑娘能不要?她跟你过一晚上都不是情愿的,这事一捅开,你让她还有什么尊严?她可是个十八岁的女孩子啊,韩述,你想过这一点吗?刚才你说,她是谢茂华的大女儿,小时候被送走那个?谢茂华我记得,他是什么人......他能容得下这样的女儿......你爸能容下......乱了乱了,总之一句话,韩述,证明她不在现场,不一定非得本人作证,你不考虑你自己,也得考虑到她,我会跟她谈,再想想办法.....”
                     “干妈,你得帮我们啊。”
                     “你们?”蔡检察官无奈地笑,“果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我怎么就搅上了你这事。”
                


                13楼2010-05-01 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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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 桔年,再见
                  桔年走出房间,像迷途的孩子四处寻找着出口,唯一通往大街的途径是条狭长的过道,一个秃头的中年男人坐在桌子后看着刚刚开始的七点档早间新闻.桔年低着头,她希望没有人看得见自己,然而要走出去,必须得贴着桌子边经过。
                       “早啊,醒了?”那无疑是老板的中年男人还是注意到了她,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露出了一排被烟渍熏黄了的牙。
                       桔年顿觉得自己置身于一场不知所云的闹剧,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醒在了陌生的地点,身边是一个紧紧抱住她的赤裸的普通男同学,她对自己如何出现在这昏暗的私人小旅社毫无印象,就连门口素不相识的老板似乎都比她更清楚一些,还笑着跟她说“早上好”。
                       桔年没有回答,逃也似地向着那唯一的出口奔去,清晨的大街如此安详,赶着上早班的人们面无表情,洒水车远远地飘来《兰花草》的曲调,空气中有种带着尘埃的水气的味道......这才是她熟悉的世界啊,前一刻的浑浊.朊脏.黏稠如梦一场,她逃出升天,一切都没有变,然而唯独她,唯独她不知道自己成了什么样子。
                       传说中喜欢讲: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那是桔年所听说过的,最悲伤的故事。
                       衬衣和裙子醒来的时候晾在卫生间的绳子上,皱巴巴的,却也干透了,只有贴身的内衣还带着潮意,缠在她身上,像蛇蔓,像刚睁开眼时贴着她的一双手。她沿着有可能出现公车站的方向走,明明坚实的马路,她行走在上面,如在棉絮堆里跋涉。
                       渐渐地,好像记得了一些事,关于那张从她指尖仿佛用了一个世纪时间飘落在地的纸条,关于无望的电话亭.沸腾的舞池,三杯甜而微辛的液体,关于从疼痛间惊醒时,韩述滴落在她胸前的一滴汗水。当然,还有梦中也没有停止过的寻找。
                       桔年曾经问过自己,她为什么要像祥林嫂一样一遍友一遍地打听巫雨的下落。即使他说过,她是世界上最最好的女孩,可是,当世界上最最好的男孩要带着另一个女孩远走高飞,那也是一点法子没有的事情。
                       那是巫雨自己做的决定,他也许爱着陈洁洁,除了爱,还有责任。就算桔年终于找到了他,又能怎么样呢,除了说声“再见”。
                       然而,正是清晨把她从混沌中惊醒的一个噩梦给了她提示。在那个梦境里,她仿佛又回到了高一前的那个暑假,林恒贵小商店布帘遮掩着的黑暗空间,那双魔鬼般的手在她身上疯狂的肆虐,她张开嘴,像失去水的鱼一样喘息,但是没有一点声息,绝望本来就是悄然无声的,她流泪了,然后是巫雨的愤怒,他扑过来,眼睛里充满了血丝。
                       “我要杀了你!”巫雨的仇恨如决堤的狂澜,然而林恒贵是水中的鬼。她眼睁睁地看着恶人渐渐占了上风,他打翻了巫雨,掐着巫雨的脖子,夺下了巫雨的刀,血色是她惊醒时唯一的记忆。
                       这是她的恐惧之源,她似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焦灼,巫雨会去找他,她知道他会的,对于她的小和尚,她本该是那么的了解。
                       她不能看见他再在林恒贵那里受到伤害。
                       当阳光普照大地,桔年也到达乐她心中最阴森的角落.小商店的卷闸门关闭着,林恒贵本事出了名的晚睡晚起,这也没有什么奇怪.桔年战战兢兢走近了一些,试图为自己求证巫雨其实并没有来过,然而当她站在门边上,却细心地发现,门并非锁死的.
                       也许是担忧战胜了畏惧,桔年头脑一热,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把手放在了卷闸门把手上,用力往上一提,果然打开了半尺来宽的缝隙,幽暗而封闭的空间顿时溢出了一股腥甜的味道.桔年宿醉后的胃一阵紧缩,手脚冰凉地继续将门往上提,开启了大概三分之一后,门依着惯性自然上卷,后面的木门大开着,后面空无一人,只有那块陈旧得看不清本来颜色的布帘轻轻摆动,如招魂的幡,而那股腥甜的血气则是透过了脸子扑鼻而来.梦里的惨象历历在目,让桔年几近窒息。
                  


                  14楼2010-05-01 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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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桔年双手并用地去碰触他的脸,真的是他......她忽然用力把他推开,嘶声问道:“是你干的?真的是你.....你为什么那么傻?”
                         巫雨沉默的认可让她的心彻底坠落深渊。
                         “是他该死,我只是想要拿回我应得的东西!”巫雨还想往下说,脸上一热,从来温良可人的桔年竟然重手刮了他一个耳光。
                         “就为了那几千块,你连命都不要了?”
                         巫雨捂着自己的脸,垂首许久。
                         “那几千块就是我的命,没有它,我哪都去不了。桔年,你应该看到了我留给你的纸条,洁洁有孩子了,她让我带她走,这是我的责任,我也不想永远呆在这个地方,所以容不得我选择......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没想过杀了林恒贵,我只要属于我的八千块,其余一分也不拿,可是他不肯,非要跟我拼命,当时太黑了,谁也看不清周围,如果死的那个人不是他,那就是我......难道我除了认命,就没有别的出路,难道我永远都要受他欺辱,我说过的,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他......呵呵,杀人犯的儿子,长大了也是个杀人犯,你姑妈他们都很有远见。”
                         “他没死,林恒贵他还没死。”桔年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反手用力揪住巫雨的手臂直起身子,“你不是杀人犯,去自首好吗,巫雨,法律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会吗?”巫雨的笑声像哭,“哪里有真正的公道?如果有,我们今天会站在这里?桔年,就算他不死,反咬我一口,抢劫也是重罪。我不想坐一辈子的牢,那样我宁可去死!”
                         “那你还不走?还呆在这干什么?我去了林恒贵的商店,他还有一口气,我给他叫了救护车。警察很快就会来,他们会找到这里来的。如果你要走,那就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桔年说到这里,心中已难辩苦辣酸甜。她一直是个在倒霉的境地中相信美好一定存在的傻孩子,也相信人世间自有公道,法律保护善良的人们,然而现在她只求巫雨这个杀人犯的儿子安然渡劫。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正邪的界限在哪里?谁说好人一定会有好报,恶人一定会有报应,那不过是童话中的谎言。她唯独不明白,如果远走高飞的逃往已经势在必行,他为什么还要花费跟命一样值钱的时间留在这里。
                         “我是要走了。可是我们不是说好了,不管去得多远,也要亲口说声再见。桔年,我就是来跟你道别的。我发过誓,也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桔年闻言愣了愣,竟似痴了一般。他和她,究竟谁比谁傻。
                         “她呢?那她在哪?”她梦呓一般地问。
                         “洁洁?她在约好的地点等我,我答应过她,这一回无论怎么样也不会把她丢下,待会就会去跟她会合。”
                         “去哪里?”
                         “兰州,我的老家。那里有很多牧民,如果有一天,我们安顿了下来,桔年,你一定要来,塞外风光,牛羊成群,那是我一辈子的梦想。”
                         “好,好。你走吧......”桔年轻轻推了他一把,前方等着他,有遥不可及的梦想和一个焦急等待的女孩。
                         巫雨点头,“桔年,你好好保重,我们说了再见,就一定还会再见。”
                         他站了起来,朝墓碑那边另一条下山的通道走去。
                         “巫雨!”
                         他几乎是在刹那间回头。
                         “我有没有说过我嫉妒她,很嫉妒。”桔年喃喃的说。
                         她不知道巫雨究竟有没有听懂自己的话。
                         巫雨说:“你会有你的生活,桔年,你跟我不一样,你应该有个完美的人生,不用冒险,不用担惊受怕......”
                    


                    16楼2010-05-01 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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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你为我安排的吗?巫雨,给过我选择的机会吗,你怎么知道怎样的人生对我而言是完美的?”
                           “至少不用像我和洁洁这样。”
                           “可我宁愿跟她一样。”
                           她很少说话这么声竭力嘶,也许他惊讶了。
                           “我喜欢你啊,巫雨,你是装糊涂还是从来都不知道,我一直都喜欢你,一点也不比陈洁洁少。”
                           巫雨回应她的,是良久的沉默,桔年早知道的,也许她永远不该把这句话述之于口,否则,只怕就连最好最好的朋友这个位置都岌岌可危。然而事到如今,一切还有什么关系?
                           隔得太远,泪水让她看不清巫雨此时脸上的表情,可是他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柔软。
                           “你从来没有说过。”
                           桔年痛哭失声,她是从来没有说过,她那么懦弱。然而,假如一切可以从来,他们会不会跟今天一样?
                           为什么她从来不说,一直到了这种境地。昨夜他们各自做了一个不同的噩梦,梦醒后,一切都已来不及。
                           “谢桔年,桔年......”那是一个犹疑而困惑的声音,韩述!
                           桔年心下一惊,他竟然也能找到这来。
                           她再也顾不上别的,冲着巫雨催促道:“你快走,马上走......”
                           “桔年,你今后别在这么傻了......”
                           韩述已经跑到了桔年身边,看着她一脸的泪痕,一把拉住她。“你怎么回事,他欺负你?”他一边手忙脚乱地用手去擦桔年的眼泪,一边怒视着巫雨,
                           “你们在干什么,桔年,他怎么会在这里?”
                           其实,此时的韩述并不知道巫雨犯下的事,他来的时候,小商店围满了救护车.警车和看热闹的人,可是相对于找到桔年,那些根本就是别人的闲事。只不过路上陈洁洁的家人给他打了个电话,说女儿再一次离家出走,问韩述知不知道她的下落。
                           陈洁洁跟巫雨的关系,韩述是为数不多看在眼里的人,他心知这次她的失踪必然跟巫雨有关,陈洁洁爱怎么样,他管不着,可是巫雨又回来招惹桔年,却让他无比痛恨仇视。
                           巫雨疑心韩述知道了林恒贵的事,也知道自己马上得走,可他见韩述一连杀气地揪住桔年的手,不由得担心桔年在他面前吃了亏,犹豫着,始终难以决绝而去。
                           但是这个时候,韩述已经看到了巫雨身上大片的血渍。他是个检察官的儿子,由于韩院长职业的关系,他从小也认得许多刑侦方面的专家,相关的书籍也看的不少,毕竟在这方面是多了几分敏感。那血痕的面积之大,绝不是划伤手指或流流鼻血可以解释的。很快,他想起了山下的警车和一路上人们关于命案的传言。
                           “你......是你......”
                           桔年看出了端倪,一把拉住韩述,冲着巫雨竭力喊道:“滚啊!”
                           韩述挣扎着,“桔年,他......他身上的血......小商店里有人被杀了你知道吗......不能让他走.....”
                           动作一向矫捷的韩述甩开桔年的桎梏,很快追上了巫雨,两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子扭打在一起。巫雨身上有伤,体质也不如韩述,渐渐地落了下风,然而他摆出拼命的架势,韩述也一时奈何不了,渐渐地,两人撕打到了石榴树下,桔年看到巫雨的泛清的脸上豆大的汗水如雨一般,一种不妙的感觉顿时涌了上来。
                           她试着去分来缠斗的两人。
                           “放过他,韩述,放过他吧。”
                      


                      17楼2010-05-01 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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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述红了眼,这个一无是处的人,凭什么得到她的青睐和护荫。他们昨夜是如此亲密,可是天一亮,她就匆匆离开,连句话也不留,就是为了这个?他在愤怒中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也许他对于巫雨的厌恶,一开始就无关正义。
                             甚至分辨不出是谁挥去的手,搏斗正中桔年的肩膀,他闷哼一声往后晃了晃,韩述回头看了一眼,桔年死死将他拖住。
                             “别拉着我。”
                             “巫雨,走!”
                             “不行,他不能走。”
                             “桔年,如果我走不了,帮我告诉她......”
                             “不,不。”桔年拼命摇头。
                             巫雨勉强站了起来,然而他来不及迈开脚步,失去控制的僵硬身体让他一头栽倒,脚下踏空,瞬间就从陡峭的阶梯边缘滚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连韩述都来不及做出反应,他眼睁睁看着巫雨从阶梯上滚落,犹如一个没有生气的傀儡娃娃,耳边是桔年骤然发的一声惨叫。
                             “啊--”
                             伴随着尖叫声落下,巫雨的身体也终于在某级较宽的台阶处缓住了冲势,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挂在了台阶的边缘。周遭似乎变得很安静,安静得连松柏间的鸟鸣声都如此婉转清晰。
                             桔年没有动弹,全身的每一寸都绷得非常之紧。
                             韩述也慌了神,他从没有想到过会是这样的结果。紧紧握了握桔年的手之后,他冲到二十余级台阶下巫雨的身边。
                             巫雨的双眼紧闭,神态安详,然而黑色的血从他脑下静静弥漫开来,血从台阶边缘淌下,“嘀嗒”一声。
                             韩述惊恐得伸出手指,压在了巫雨的颈动脉之上,过了几秒,被灼伤一般慌不迭收回了手。
                             “桔年,他好像......”他的声音有着明显的战栗,仿佛不相信眼前的事实,他无助地等待着桔年的求证。
                             桔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韩述的身后,清晨最灿烂的阳光,蒸干了脸上最后一抹泪痕。
                             她站立着,韩述半蹲,而巫雨僵硬地卧倒。韩述以为她会扑上前察看,但是她没有,她和巫雨的中间甚至还隔着一个人,远远地,说了一句,方若自言自语,可惜他听不懂。
                             “你现在是自由的吗?”
                             没有人回答。
                             她慢慢张开了自己的右手,相书上说的,左手是命定,右手是变故。她的左手写着青梅竹马,同生共死,然而右手的生命线深长,金星丘布满落网。
                              那是措手不及的分离.死亡,还有漫长的独活
                        


                        18楼2010-05-01 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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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桔年似乎是醒着的,似乎又不是,随着他的每一次动作,沉重喘息,细碎低吟。
                               高潮来临之前,韩述难掩心中的忐忑。
                               “桔年,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我不是他,我不是他!”
                               桔年的睫毛微微一颤,紧闭双眼,一言未发。
                               他不是他,也许她已经有所直觉,所以才希望永不醒来。
                               清晨,韩述如期睁开眼睛,他的生物钟很准,但是紧闭的窗帘让他怀疑自己的判断。房里的空调好像坏了,窗外很吵,他翻了个身,蒙蒙胧胧地喊了句,“妈,几点了。”
                               “六点四十五分。”
                               “哦。”
                               韩述重新闭上眼睛赖床十秒,才察觉不对,那不是他妈的声音,而是像她......昨夜的记忆瞬间被激活,他从床上弹坐了起来,身边的桔年也正好直起身子,整张床单都被她用以裹住自己,他赤裸着毫无遮掩,即使昨夜如此亲密,这仍然让他感觉极度难堪。
                               “我......”这个时候任何说辞都是愚蠢的,韩述选择了沉默和等待。
                               她有任何怨言,他都可以接受,她要任何承诺,他都可以给。
                               然而桔年只是机械地掀开床单最后一次察看了自己,那一瞬,她的无声是最浓烈的绝望。
                               桔年背对着他,将卫生间里干透了的衣服往身上套,她试图让自己静下来,然而系扣子的手却止不住的哆嗦。
                               “你不想跟我说点什么吗,桔年。”韩述是紧张的,她越不说话,他就越是没底地煎熬。
                               桔年用了比正常多五倍的时间系好了所有的扣子,她试图从床上矮柜上的水壶里给自己倒一杯水,壶是干的,放回去的时候,水壶差点碰倒了台灯。韩述赶紧用手扶住,掉下床,把她按在床边坐好。
                               “你别动,我来。”他三下五除二地穿好衣服,四处找着插头给她烧开水。宿醉的人最是口渴,这个他听说过。
                               插头总算是找到了,可气的是水壶毫无反应,韩述没伺候过谁,摆弄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壶根本就是坏的,气得踢了床头柜几脚。
                               “我去下面给你打水,你等我,我很快就回来,到时我们慢慢再说......桔年,你说句话啊,别这样吓我。”
                               她好像点了点头。
                               韩述心中一喜,飞快跑了出去,找到依旧在看电视的老板,在他的指引下去到热水房打了杯开水,店里的杯子不干净,他认真洗了几回,仍觉得不够,又问店里有没有蜂蜜,答案当然是没有。于是,他央着热水房的阿姨给他找了些白糖,调进开水里,这样,她喝到嘴里至少是甜的。韩述愿意摘天上的星星让她快乐一点。
                               小心翼翼地捧着水杯回到房间,房门大开着,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散落在白色床单上的几根落发提示着他曾经的存在。
                               他说过让她等着他,她又一次说了慌。
                          


                          24楼2010-05-01 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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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    他在哪啊
                            桔年从巫雨的住处冲出来,找到大街上最近的一个电话亭就开始疯狂地拨打巫雨的BB机,她不记得究竟呼叫了多少回,在等待复机的过程中,他生平第一次毫不讲道理地把所有想用电话的人拦在了身后,唯恐就在那一秒,错过了巫雨的电话。
                                 她守在电话前,保持同一个姿势,直到双脚酸麻。
                                 电话如死去了一般沉默,很多次,桔年都怀疑它根本就是一个没有用途的摆设。绝望的前一秒,铃声惊得她微微一颤,她两只手并用地去抓电话,没抓牢,滑而凉的听筒几欲脱手。
                                 “巫雨,是你吗?”说的一个字的时候,桔年的眼泪几乎坠下。
                                 电话那头一片寂静,悠长的呼吸声或许出自她的幻觉。
                                 “巫雨,是不是你?你要去哪?不要做傻事啊!巫雨,你不用回答我,只要答应我别做傻事......”反反复复只得这一句。
                                 在焦灼的等待中,桔年已经不得不接受一个“属于巫雨和陈洁洁的孩子”这一个离经叛道的现实,他们爱怎样,她管不了,作为“最好最好的朋友”,她甚至甘愿祝福,可是除了她,还有谁会祝福呢?陈洁洁父母的经济管制那么严格,天宽地广,两个身无长物的人能往哪里走?
                                 对方挂上了电话,桔年才猛然想起,或许她还能找到陈洁洁。只要找到了陈洁洁,就以为找到了巫雨。
                                 幸而她记得陈洁洁家那通顺吉庆的好号码,电话通了,接的人是陈家的保姆。
                                 “请问,陈洁洁在家吗?”桔年的心悬到了一线。
                                 “哦,你是哪位。”
                                 “我是她七中的同学,想问一问她的考试情况。”
                                 “她出去了,也是说找同学打听上大学的事。”
                                 “您知道是哪位同学吗?”桔年心存侥幸,也许是韩述,那么她还能有个大致的方向。
                                 上了年纪的保姆说:“叫什么......她早上还说起来着......什么年?好像是她的同桌......”
                                 “谢桔年?”
                                 “对对,谢桔年,就是这名字。中午跟司机一块出去的。”
                                 桔年好像笑了一声,后面半截咽在了喉咙里。
                                 放下电话,桔年先是去了巫雨打工的网吧,认识他的人都说他今天没来,可那些狐朋狗友没人说的出他去了哪里。
                                 赶到“KK”时,夜幕已经降临。这是桔年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门刚一推开一半,她几乎就要被汹涌的声浪席卷.吞没。吧台的大多数服务生面对桔年的询问,都报以简单的“不知道”三个字,只有一个跟着音乐摇晃的男孩子给了桔年希望。
                                 他说:“巫雨啊,他每天晚上都在啊......今天?我好像见过他.....至于什么时候,我忘了,有可能一个小时之前,也有可能没有那么久......什么?跟谁在一起?呵呵,你看这里,哪不是人,你拉着我,我拉着你,我怎么知道跟谁在一起......”
                                 桔年还打算继续抓住这条救命绳追问下去,然而那个男孩子的状态让她没有办法确定,不知道喝了酒还是磕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整个人显得兴奋而迷茫,渐渐地越说越混乱。
                                 桔年再次失望了,黯然离开吧台,那男孩还是叫住了她,“唉,别走啊,美女。再聊一会,你还想打听谁,我都可以告诉你。”
                                 甩开了那个男孩,桔年就在诺大的迪厅里穿梭,像一叶竹筏颠簸在巨浪中,身边舞动的每一个人,角落里的每一个背影她都不肯放过。也许巫雨没有真的来过,一切都是别人的胡话,但是假如那个男孩还有一线清醒呢?她要找到她的小和尚。
                            


                            25楼2010-05-01 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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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不了,我是来找人的,你们慢慢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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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桔年也是病急乱投医,“你们见过陈......不,见过我的一个朋友吗?他叫巫雨,这么高,头发很短很短,上次比赛跟我搭档混双的那个......”
                                   “哦,你是问‘妾在巫山之阳’啊。”
                                   “你见过他?”桔年渐渐成灰的心中燃气了一簇新的火苗,她竟然忘了,方志和看起来带着眼镜,一副好学生模样,其实是再多鬼主意不过的一个人。
                                   “过来说,过来说。”
                                   桔年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对方移步向前,一直挥手致意她跟过来。她本不愿意太接近韩述,免得大家心里都不舒服,但是他们人士巫雨,说不定真的能够给她一些线索。
                                   她在方志和之后走到他们的小桌前,周亮一眼看好戏的笑容,韩述却始终冷淡,仿佛当她完全不存在,玩着桌面已经空了的酒瓶。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你们什么时候在这里看到他的,他是不是一个人。”桔年知道,要是陈洁洁跟他在一起,想必方志和他们不会忽略。
                                   “急什么?谢桔年,大家也算同学三年,话都没说过几句,眼看毕业了,这么巧遇上,喝杯酒是应该的吧。”
                                   “对不起,我不会喝酒。”桔年窘了。
                                   “这也算不上酒,饮料罢了,看你声音都哑了,喝了也好润润喉。就当敬大家三年同学之谊。”方志和不由分说给桔年倒了一杯,递到她手里。“我可是先干为敬啊。”
                                   他那么豪爽地一饮而尽,桔年反倒觉得不好意思,是她自己有求于人,喝了这杯东西,他也就没有理由再拒绝透露了。
                                   入口之前,桔年看了看杯里的液体,琥珀色,在冰块中流转着澄澈的光,她试探地抿了一口,甜的,完全不是自己意料中辛酸的味道。她仰着脖子一口咽下。
                                   放下杯子的时候,韩述仿佛扫了她一眼,依旧什么都没说。
                                   “该我了,该我了,要说交情,方志和也不能跟我比吧,桔年,我想说的是,你就是我喜欢的女生类型,真的!”周亮胖乎乎的脸看起来很诚恳。
                                   “恶心死了。”韩述讥诮地笑,一副懒得看的神情。
                                   “这......”桔年的脸泛着红。
                                   “没事,喝了这一杯,你就可以去找那个什么巫雨。”
                                   “你真的看见了他?”
                                   桔年再一次喝空了手中的杯,对于她来说,那些不是酒也不是饮料,她喝的是自己给自己的一点希望。
                                   “爽快爽快。”方志和鼓着掌,“我们两个的酒你都喝了,韩述跟你那么熟,没理由单漏了他这一杯吧。”
                                   “我说你们玩你们的,别扯上我。”韩述没给好脸色。
                                   桔年沉默了片刻,一言不发地自己给自己斟满,再喝干。手落下的时候,她身体晃了晃,原本好端端平放的被子竟然滚落在地。
                                   “该喝得我都喝了,告诉我,你们究竟有没有见过他,告诉我,他在哪啊?”
                                   “他啊,往那边......”
                                   “我知道,那边......”
                                   方志和跟周亮同时开口,手却指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桔年定定看着他们,定定看着,再没有一句话。
                                   她以为抓到了幸运仙女棒,其实不过是小丑的五彩棍。
                                   泪水毫无预期地从巴掌大的脸上滑落。不怪别人骗她,怪自己。她只会懦弱地藏在自己的世界里,等她听着脚步声渐远,终于感到害怕,伸出手,外面的人却不知道哪去了。
                                   桔年在几个男生的面面相觑中沉默离开,甚至没有给他们臆想中的责备。
                                   当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周亮沉不住气,“喂,我说,她没事吧?刚才那个样子吓得我够呛。”
                                   “别问我,我哪知道她真的喝,三大杯芝华士,就算兑了绿茶,那浓度也够呛。”
                                   “听说女生的酒量都比男的好,应该不会怎么样,我看她走得挺稳的。”周亮开始自我安慰。
                                   “她应该有熟人,刚才那个跟她贴着脸说话的男的能不管她?放心吧,出不了什么事,说不定她常喝,酒量好着呢。”
                                   “你们无不无聊,这有什么好玩的!”一直冷眼旁观的韩述终于发飙了,推开自己面前的杯子站起来,“你们继续,我走了。”
                                   “韩述,你该不会找她去吧?”
                                   “我吃饱了撑的?反正老头子知道我今晚有可能不回家睡,找个网吧通宵玩游戏。他跟我妈要是给你们打电话,就说我睡了。”他拍下AA自己该付的钱,二话没说就走人。
                                   “他真的......”周亮惊讶地指着走远了的韩述。
                                   “我说你非要把话说白了干嘛?”方志和白了他一眼。
                              


                              27楼2010-05-01 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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