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也暖，红纱卷起尾端，轻鼓风到中段，婀娜地摇曳来回，于长夜里递来一丝新浆洗的清素气味。憧憧烛影下，我也晃了神，困饿一并袭来，一双眼漫无目的地逡巡着身后红销帐暖，擎扇的腕此刻也酸涩。】
【“松——”】
【我原想唤远处侍立的松子，却在此刻听得门外喧嚷声起。菱唇启阖了两回，终于抿下。有人簇拥着他进来，从扇侧探露的余光往地上瞧，一双靴每一步都踏在软极的红毯上，缓缓地向我行来——脚步却怎么这样重？】
【“咚”，“咚”，擂鼓声将要从心里直上灵台去了，至此才发觉，原是心跳作祟。耳畔分明充斥些旁的甚么，可这下连喜婆在说什么，也听不大清了——我想大约是饿昏头了。只能在扇下抿了抿唇，亦颦了半截眉，敛眸暗自心语，试图在此刻清醒一些。】

待我放眼望去，除却红的绸缎还有澄黄的火光，衣香鬓影在黄昏之后的夜晚屋中显得格外醒目，几杯温酒下肚其实不会碍事，借着秋夜回暖，浅浅催红了面颊，装作酒量不精的样子，我欲先往好瞧一瞧下降的贵女，但我仍旧沾了身旁人的酒气。
喜娘高声，但在吵吵嚷嚷的人中显得又小了几分，伸了伸手，却在临了又收回了身前，只是再凑近一些去以她能听见的音道。
：您可却扇了

【冬日的暖，非是觥筹喧嚣，酒肉酣畅，亦不是此刻爆熠出烁烁星子的红烛。料想屋外霜寒，瑟瑟风里正滚着羊肉汤，袅袅热烟里，人人都在凑这个喜气的热闹——谁又会忌讳我呢？此刻无由来的有些热，摈开困饿，我实在无助极了——也无法辩出“驸马都尉”同我说的第一句话，究竟是寒是暖。到头来我却虚了，不敢去看，只是低低以应声作答，】：嗯。
【扇下芙蓉绝艳，熹和最胜红妆。闻声片刻，却罢敛眸，清晰地看见他于身前收束的指节。继而抬眸引上时，又突然叫红烛晃了眼睛——喜娘正当热烈十分，耳朵里便嗡嗡地涌来些话，“红妆带绾同心结，碧树花开并蒂莲”。而他仍未动身，于是从声声催哄里，我终于定了神，从他腰际往上探寻，继而入目一张极为清俊的脸。同当下吉闹的气氛并不相同，他只静静的立着，红袍袭身，同我一样——却又不一样。奚女将扇撤去时我想，他应是不惯穿红色的。】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我尚未将目光收回，喜娘已浑厚唱起。便有人递来小金剪子，摆件似的照做，从髻上抽出一缕青丝，折中剪去，“咔嚓”一声响的清脆，那金剪子也映出红烛的辉，变得刺眼起来。喜娘以红绳将我同他的发做结，放入锦盒封存。来不及喘息，一劈两半的匏瓜便紧跟着奉上眼前，里头盛着的琼醸荡波，竟也暗涌着红色的潮。身旁的一众催着哄着，都似团牡丹的脸上笑意却拥挤。我来不及看清每个人的模样——甚至望不到他的眼睛。业已擎酒相交匆匆饮尽。】
“合卺玉液飞鹦鹉，乐奏瑶舞凤凰！”
【喜娘最后一句说的什么，我听不清了，只晓得眼睛比耳朵清净的更快一些。众人鱼贯出时，总算也将门合上，我已不知干坐了多久，腰也僵直。灵台被饿意催醒时，倏尔径直起身。兀自向摆着吃食的桌案迈出两步，恍然惊醒，突然止步回头看去——他正坐在原处。】
【是了，我是被支配的木偶，他自然也是。“驸马都尉”——唇齿间涩涩地将四个字翻滚了几回，我试图将话说的绵软一些，可我仅知晓他的姓名而已。】：嗯…【可我实在不晓得说什么好】：沈溪…？【于是桌上那几盘不顶用却聊胜于无的干果点心便成了救兵。】
：——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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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在一场冬雪之后，自入冬后的金乌就很吝啬它的暖光，但在今日很合面的从辰时中到酉时，一直未歇的照耀着整个汴京城，连云彩都很识趣得没有几叶，还是极浅薄的，又迅速被高处的风给吹远了，我不惯于骑马，今日在上头于我而言算是颠了许久，一整日繁复的规矩礼节让人疲乏，丝竹管乐所奏的旋律即便现时已经逐渐停下，但仍觉犹在耳畔回荡。
不得不说喜娘的声音也很洪亮，直到行完全部的礼，撒完最后的喜果，尚有未散尽的酒香，加先前席间所饮，只幸于酒量还可，不至于行止失态，我想过很多我们第一次对话，但从未想到的，“沈溪....我饿了。”，在听过这一句，没忍得住从唇边漏出一声笑，像是憋了许久但又徒劳的闷闷的笑声，但很快便被人收了回去，当我抬眼与她双目相对，陌生又熟悉，今日之前我们从未见过的陌生，今夜之后便以夫妻相称的熟悉，再稍缓笑了整日有些僵的面，好在是人群退去之后。
：我叫人再备些红豆粥和两样热菜吧？公主可以先吃几块点心垫垫，今天都没怎么进食，还受累了一日
屋中燃着炭火，所以与外头的寒天是截然的两处，才小声吩咐过候在外头的小侍之后，再重归她身边，华贵的发饰与以金线绣纹的婚服在烛影之下更加晃眼，自袖中取了块方帕放上她的掌心，才去牵起柔荑慢慢引她至放置糕食的桌案前坐，而自己却是绕至其身后。
：公主吃吧，我替你卸发饰，戴着一整日瞧着就累得很
（501）

【即使隔着方帕，依然触及到他润热的指尖。我的确不争气——是以在牵手并行的那一两步路里，偷偷眄了驸马都尉两回，他的确是笑着的。我脑海中亦冒出些翻篇重来的想法，可也实在抵不过饿，终于还是不知味地嚼起了糕点——确实，羊太不中用了！】：那便劳烦你了。
【我闷坐一头，干吃着无味的粉糕，一璧静待他拆卸拆环。或许只吃一样花糕惹了胃肠不满，只觉得塞饱又干渴。目光向案上逡巡，却未摆茶壶，只有果盘后头不起眼地摆着两支长嘴壶。斟往杯中，倾满琼醸。酒香顷刻四溢，我有一刻怔愣——这远比我在小霜殿中闻见过的任意一口金波来的更加香甜。】
【羊是渴了，并不是贪杯，所以饮尽杯中物也不过半刻而已。】
：嗯……这个……
【而后我欲问，究竟是谁往桌上备的酒？可缓缓抬起的指尖却也伸不直，微卷成一条小蚓的模样，在眼前徘徊的两个酒壶幻影里来回指拟，终于晃了晃头，深深地将口中泛涌的涎水咽下——如今，我已没法去深究了——】
【于是无措的垂下手指，堪称“乖巧”地在凳子上旋身。拆环尽卸，青丝瀑落在肩后。而被烈酒熏红了的一双眼，远比新婚的红妆更加摄人。幼鹿似的眸中竟也漉湿星点，沈溪好看的一张脸却镶着些虚幻而柔和的银边——可我看不清他。】
：沈溪……【小羊公主仰着一张常日无从得见的“无辜”面貌，微启了唇，绵软地似一头小羊羔在嗔唤。是而伸长了指尖，轻轻捏住了眼前人的衣袖，眨了眨虚焦的眼睛，又缓缓的眯了起来。】：我看不清你了。
【指尖牵起衣袖轻轻拽了拽，】：你过来一些，【却有不合时宜的叩门声响起，是侍人送吃食的动静。我皱了眉，径直将额头埋入他本就不远的腰间。】：你不要去，我吃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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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膛中的炭火没有风的助力，便少了一层浅浅的明火，偶尔能听到一两道小小的“噼啪”声，没有被埋进青丝的簪首仍是没有温度的，指腹一件件取下所触皆是凉意，再整齐的摆放归好，我们素未谋面，但也或可同人们口中所言的那样相敬如宾。
：不劳烦
而在琼香倾出酒壶之后，清液缓缓填满酒杯，已经猜料到了，光是糕食有些干、也有腻口的，喜房之中无人会思虑到摆一盏温茶，红烛被豆火催下几滴泪，滚落至铜托之上，没了烛油的浸润，火苗趁此蹿高了半个指节，叫室内又亮堂了些。
而仅仅这杯酒后不过半刻，她摇摇螓首，发间也只剩了一对陪衬的珠钗未卸，就此停了停手，再将之轻取下，笑尚未去，观她转过身，而再抬首时，迎上她被酒熏红了的双眼，早就了然。
：原来....公主不擅酒啊
浸润了水色的双眸足够叫人软下心，便由着她牵扯衣袖，我并不知现在在她的眼中是如何样子，只是静静立在原处，若是再乱晃动，或许会从几个自己变作十几个虚幻的人身。
：沈溪没有乱动，是您喝醉了
而侍者好巧不巧得在娇儿醉后嗔时的叩响门扉，而再被她埋首腰间，便扬声遣去来者后，双手僵提良久后才慢慢扶上其肩，右手掌心再轻贴至脑后垂下的青丝，好似观向幼妹，温声哄时的样子，她也似小儿脾性，也或是由酒醉所催发的，应她。
：好——我不走
：我抱公主去榻上歇息吧，可以吗？
置于其脑后的手慢挪至颈肩便止乎礼数，她是官家的长女，由金玉娇养出的公主，所以在何事所行前都会多问上一句。
（519）

【嗔来颔首，娇痴痴点头】：好，【玉臂顺势一摊，直往他襟前摆——嗳，你快抱抱我。倏尔两脚离了地，暖房里却要打秋千？】：唔？
【——喔，元是驸马抱我哩！贴偎在他胸口，侧颜却磕他襟上珠扣，腮上硌的慌，蹭蹭摸摸却不老实，嘟嘟囔囔几声，偏头便将那珠扣一口含下，贝齿轻合，“啪嗒”声响，丝线齐断，晃动的身也一顿，而那珠扣恰恰撷落唇中】：嗯？
【他怎么停下了？仰颅往那怀臂中人瞧，可瞳里却又迷蒙蒙一片，只见红的衫、金的冠。】
【呸一声将那珠子吐掉，微敞的襟口再没了障碍，软绵绵又将酒意烧灼的脸贴上去，却比方才热上几分——】：脸好热…【自不满了，两个胳膊甫一勾，将他颈子也掳来一寸，大眼小眼一并瞪，那头暖息将将喷往脸上来。屋里怎么也有星石？晶亮亮，莹烁烁，噢！是沈溪的眼睛呀！一双眼睛生的顶好看，长睫又垂来。好似他薄唇微启着，说着什么，可我耳里咕咚咚，一会儿是灯花爆来噼啪，一会儿是夜风传来飔飏。将眉儿也皱，以额上绒发顶向他瘦削的下颌。】
：沈溪
【大抵他轻声应我了，又或许只是步子微顿。羊咩咩阖着眸，两腮酡红昭示着并不清醒，于是毫无顾忌地吐着温言】：你真好看——【的确，这应当算酒后吐真言，我此刻的确想这么说。】
【而后抵上温软的床榻，香也绕，灯也晃。那厢却要起身，我怎么舍得放？时下清醒又糊涂，怎么做，怎么说？灵台混沌，偏显小羊本色——起身跪坐，倏尔伸手拽过他的袖、臂、直攀向肩，往榻上一拽一推。】
：想去哪里？【他对我的确毫无防备。】：你需得听我的。【跨坐于他的腰间，居高临下的眄去——却威风不过一刻，便东倒西歪，一颗头两个大，怎么这样沉？烦死了！】
【“咚”一声扑下，脑袋磕在他胸前。】：听我的……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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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玉落在怀中，酒后微醺的轻轻软软，热息散在颈间，就着室中暖意，也将我的耳根醺红了两分，低首去看她娇靥，顺着她在喊我名应下。
：嗯
几步之距，并不会觉着如他们说得犹隔万山，衣领处的珠子早就不知滚落至了何处，被延长的声音终于在某一处我们瞧不见的角落小心翼翼得停下，讲是夸赞，但十分口拙千篇一律的赞扬。
：殿下也很好看
原先单手撑着，同她又拉长了一段距，软被垫子支不住力，但被这忽来的一道给摆了，但最后还没等到扯她近前，依然先躺下，只以手轻拍了拍她的软发。
：听你的，都听你的，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