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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人谷的故事》【世纪新修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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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人谷文学出版社.2021年9月第一次印刷 ISBN 375-3-4890-1475-3
作者:九江周泰
开本:720毫米*970毫米
责任编辑:九江周泰
责任校队:九江周泰
责任设计:九江周泰
责任印制:九江周泰


IP属地:北京1楼2021-09-29 12:57回复
    两柄长剑不停相击,剑吟声骤如密雨!
    午时二刻,南阳城北郊六里一处小茅屋前,两名男子正持剑相斗,打得正急。
    此时是正月初九,距离年关才只几日,田间被积雪所盖,未到春耕之时,因此寻常百姓,多半未恢复作息,仍蜷缩在屋中取暖,路上街中,行人皆是寥寥。
    这小茅屋更是地处郊野,方圆十数丈都是空旷僻静之地,因此二人剑击之声,在空气中回荡得格外清晰。
    左首的男子是个长身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穿青粗布衣,正手持一柄薄剑,抿嘴凝神,向对面抢攻。他的对手是四十上下的锦衣男子,掌中剑刃霜寒若雪,比少年那一柄单薄的长剑,明显要贵重的多了。
    那少年一阵抢攻,剑锋在半空中,有如蛇芒,若吞若吐,招式奇诡。那锦衣男子平时从未见过这般剑法,被少年抢攻,竟还不出一剑,好在他养气功夫了得,临阵经验又丰富,因此招架格挡也不慌乱,剑法进退之间,法度森严,颇为不凡。
    这锦衣男子姓李,名阿狸,是淮北“仁义堂”李家的使剑高手。
    “仁义堂”李家贵为江湖四大世家之一,本就以豪富仁义著名,李阿狸作为当打一代的杰出门人,更是出手豪阔,挥金如土。他嗜剑如命,足迹更是遍布天下,因此北至大漠、南到岭南,凡是在剑法上有所造诣的江湖豪侠、名门弟子,只要有幸相逢,他都主动结交,众人或感真情难却,或是有意攀附,也向李阿狸或传授或交换了不少剑招,李阿狸融各家之长,竟也成了一流剑客。
    只见那少年剑法迅疾,向李阿狸眉心刺来,李阿狸心中一怔,那剑招似曾相识,却又与自己见过的任何剑招都绝不一样,心下仍是不知如何破解,只侧剑一格,却不反击。
    那少年见他只守不攻,也毫不留情,亦是全力抢攻,李阿狸左格右挡,二人剑气纵横,越击越快,剑击之声竟几乎连成一片。
    又拆了二十几招,少年斜刺李阿狸肩头,李阿狸横剑来迎,不想少年这一招是虚招,未等招数用老,手腕轻抖,竟沿着李阿狸的剑脊滑了过去,却是侧切李阿狸颈部。
    这一下李阿狸剑已在外,若是此刻回剑来救,只怕已无法赶上,非后退几步不可。谁知李阿狸面色却不惊惶,他自忖那少年古怪剑招层出不穷,若不求变,长久非为人所制不可,因此也使出奇招,冒险用另一只手以鹰爪力来夹那少年剑尖。
    他与江湖豪侠时常切磋,临阵经验丰富,更兼心思缜密、机变过人,因此才能有这一手用天鹰手入白刃的想法,但若未能将少年剑尖拿住,恐怕要连手带喉,都被一剑贯穿了。
    他行此险招,倒也并非无奈之举,那少年剑招又快又怪,自己勉力防守,仍然险象环生,但他见那少年面容稚气未脱,料想内力不深,手里长剑为了加快剑速,极尽轻薄之能,又是一柄轻剑,因此手上这一夹倒颇有把握。
    谁曾想,他手指刚碰到剑脊,竟被一股浑厚之力震开,未能成功夺下那少年的兵刃,于是片刻间便被长剑虚指喉头。
    至此,胜负已分,比试已无必要了。
    “李先生,承让。”那少年长剑回转,纳剑回鞘,手法利落之极,随后躬身而拜,虽然克制,但嘴角之间,还是禁不住露出得意之色。
    “好剑法,是我输了!”李阿狸哈哈大笑,脸上却无懊恼之色,“小兄弟不仅剑法高明,内力亦是惊人,刚才若是手腕一抖,我恐怕不仅拿不住剑,连五指也要被削下来了!不愧是名师出高徒,不愧是名师出高徒!”
    他朝着北首处看了一眼,却是一名六十岁上下的老者,正裹着棉毯坐在椅子上,在二人比试时一直目不转睛地围观。
    那老者道:“还不是李兄手下留情,李兄家传的仁义剑法、天鹰手一并使出来,小徒能抵挡得住十招么?”
    李阿狸哈哈大笑,连连摆手,又和老者寒暄起来,那老者本想留他用过午饭再走,李阿狸再三推脱,说自己下午要赶至南阳会友,只好先行拜别,老者也不多拦,只让那少年送他几步。
    少年送他至大路,李阿狸道:“小兄弟,你剑法虽然高明,但我看你掌中长剑,似乎只是乡野铁匠粗劣打造之物,不如我这口剑就送了你如何?”
    说罢拔剑出鞘,只听剑作轻吟,剑身寒气逼人,如一汪寒冰,端的是一口好剑。
    那少年道:“先生美意心领,只是我这口锈剑已用惯了,和我已心意相通。便是再好的长剑,用起来怕也不如这口锈剑顺手。”
    李阿狸点头,以剑为妻,剑在人在,剑断人亡之事,常人虽难以理解,但在不少剑客心中,却是天经地义之事,他也不再多提,向少年拱手而别。
    少年送客完毕,走回茅屋,不等老者说话,径自走入屋后小厨,不一时饭香四溢,端出一大盆饭,几大碗菜来,和老者在茅屋内的木桌上,相对而食。
    那老者手捧木碗,夹了一片腊肉,放入嘴中慢慢咀嚼,问道:“李阿狸走南闯北,天下剑法,他见过十中之九,刚才的比试,你觉得如何?”
    那少年腹中饥饿,吃相却不斯文,他已将炒菜的油汤拌入饭中,正吞下一大口,吃得香甜,他少年练功有成,又战胜强敌,现下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随口道:“他剑法繁杂,但似乎都不是本门武功,因此守御固然不错,但破绽还是不少,没彼此呼应,将破绽都一一补上,不过最后一手鹰爪力,倒是有些功夫。”
    那老者微微点头:“天鹰手本就是仁义堂的本门功夫,是他自幼练习的,因为确实更熟练些,他那一抓,足以见得下过至少二十年的苦功了——你觉得他比前几日的西北双剑如何?”
    少年哈哈一笑:“西北双剑、冷锋剑客、昆仑决明子,都不如这位李先生,只是…”他嘴里嚼的饭又烫又粘,勉强地咽下去,因此“只是”后面的话便没说出来,不过意思很明显,就是这些人都不如自己。
    那老者听罢无言,拿筷子草草夹了几片豆干青菜,放入口中慢慢咀嚼,也不多吃饭,那少年初始并未察觉,但片刻间看见老者如此神态,动箸的速度也慢了下来,试探道:“师傅,你不高兴么?我,我的武功比不上他们么?”
    他有些不解,自己这两天明明连克数敌,怎么师傅还似乎闷闷不乐。
    那老者忽道:“你还记得,两年前,我让你来这里闭门练剑的目的么?”
    少年笑道:“自然记得,是为了让弟子能静心养性,排除一切外门邪力侵扰,一心练剑,只有如此才能人剑合一,习得上乘剑法,进而打败几个大魔头。”
    那老者皱眉,怫然道:“除了练剑,还要练心,我怎么觉得这几日你连败强敌不假,但心态虚浮,论‘静心养气’的功夫,反而不如两年前了?你这样喜怒形于色,我怎么放心你去见野人谷那几个大魔头?”
    少年听了,知道自己不经意间轻浮的表情被老者看到,为之不喜,便低下头去,用筷子扒拉着碗内的米粒,默不出声。
    那老者正色道:“有些话你且听了,莫嫌我唠叨啰嗦,野人谷内那些大魔头,固然穷凶极恶,但若平心而论,这些大魔头中也不乏聪慧过人之士,只是他们的才智用途非正,才越加凶险。你刚才躬身之时嘴角带笑,若让里面那个叫周九江的大魔头看见,定会发现你的蹊跷来。”
    那少年茫然点头,他年岁尚浅,对江湖上的种种传闻,都只是听旁人提起,听得多了,野人谷几大魔头的大名,以及其恶劣事迹,还是印在心中。
    这周九江正是其中一位,据说此人疯癫不堪、残忍好杀,酷爱将仇家灭门,早年间贪图青城派一位侠客妻子的美貌,竟将那侠客一刀劈为两半,再将那侠客的妻子先污后杀,可谓残酷无比。
    那老者见少年虽然点头,但神态懵懂,显然没有发自内心深刻反省,心下更为不快,大喝道:“我且问你,你姓甚名谁?哪里人士?师承武功何来?”
    那少年一惊,万万没料到老者问出这般话来,一时间舌头似乎搅在一起,但就是发不出声。
    “我问你姓甚名谁!”那老者怒极,手掌砰得一下,拍在桌角,直将硬木桌角齐齐拍下,断口处光滑平整,如同刀削。
    “我,我叫钟维,海陵人士,乃是…乃是孤儿。”
    那老者鼻中哼了一声,却不打断,钟维见师傅未继续动怒,嘴里也慢慢通顺:“剑术内功都是从无意中取得的一本‘无名剑谱’上习得的,因此并无师承。”
    那老者叹息道:“你这身世,在心里牢记了,就当自己的情况当真这般。野人谷的魔头们都狡猾多疑,你留下一分的迟疑,就给自己十分的凶险,你知道了么?”
    钟维见老者面容缓和,连连点头:“弟子知道了。”
    那老者温言道:“这几日看你武功,的确长进神速,若单论剑法,只怕连我也远不及你了,因此心中欢喜无限。只是我见你比试之后情绪跳脱,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便又担心你因此受累,因此刚才说的话重了些,你明白了么?”
    钟维见老者语气忽软,知道师傅刚才苛责,实为担心自己,心下激动,若是几年之前,便要感动落泪了,只是那老者一直告诫自己,克制七情六欲,才可在武学上有所成就,因此勉力忍住,只慢慢点了点头,才将几乎落下的泪水忍住。
    那老者接着道:“只是此行凶险,你以一己之力,深入虎狼之穴,周遭无亲无故,因此万不可出一点差错,否则被野人谷的大魔头识破,落入他们手中,怕是生不如死,切记。”
    钟维道:“弟子知道了,却不知如何才能打入野人谷内?”
    那老者道:“野人谷喜好招募江湖亡命之徒,你先犯下几个案子,等白道好汉都视你为寇仇之时,想必自会有魔头前来接洽。”
    钟维颤声道:“弟子犯下几个案子,不就和野人谷的魔头们一般,也成了为人所不齿的大恶人么?”
    那老者道:“这江湖里白道上的人,未必都全是正义之辈,也混入不少宵小之徒。我且给你几个名字,你去将他们杀了,我敢保证,这几个人没一个干净。这样一来,你既在客观为民除害,不坏了侠义道的规矩,又能吸引野人谷的注意。只是这几个人都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你万不可托大。”
    钟维听师傅如此介绍,得知自己不会滥杀无辜,心下也放下了一块大石。
    那老者道:“你先到信阳,把‘追风逐柳剑’冯齐杀了,这个人四十来岁年纪,是信阳的地头蛇,欺男霸女,当地人早有怨言,只是他是嵩山派赤松道人的二弟子,嵩山剑法练得不错,又是三杀盟在当地的大金主,才没人敢动。但此人近年来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恐怕嵩山剑法用不出一百招,便感疲累,你要胜过他,却也不是难事。”
    “杀了冯齐,你再继续南下,去杀汉阳彭亮,这个人早年在少林呆了几年,偷学大行践腿,被发现之后逐出山门,后来成了汉口码头生意的扛把子。他就比冯齐难对付多了,手下不仅养着一两百个亡命之徒,和官府也有勾结,去年南境第一女神捕夏侯凌想拿他,都碰了个钉子。”
    “这两个人在江湖上都颇有名气,和官府、三杀盟又都有极大关系,你若把这两个人杀了,想必白道已容不下你,到时候野人谷多半会来接洽你,接洽之后的事,便只能随机应变了。”
    老者向钟维叮嘱了不少行走江湖的注意事项,又将野人谷几位大魔头的情报信息,反复传授了数遍,钟维记心甚好,遇到不解之处又反复询问,直用了一整个晚上,都记牢了。
    第二日钟维自迷糊中醒来,窗外鸡鸣,正是卯时二刻,那老者却已消失不见,只在小桌上留下些许盘缠和一封简信,信里却只有草草的几个字:
    “找到山野人,割下他的头来!”


    IP属地:北京3楼2021-09-29 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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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了,回贼人一下,不然他太伤心。


      IP属地:云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1-09-29 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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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66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21-09-30 1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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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以为更新了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6楼2021-09-30 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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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周公后续呢


            IP属地:江苏来自手机贴吧7楼2021-10-07 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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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阳至信阳相距400里,钟维初入江湖,经验不深,又兼天气寒冷,因此足足走了六日,方于正月十五抵达信阳。
              当日天公不美,申时刚过,便落起无边丝雨,不消一个时辰,便将钟维浑身衣衫打得湿透。待酉时前后,气温更低,冰雨中竟混着雪花冰渣,一并狠砸下来,直令他整个身体都冻得僵硬,趔趄着身子钻进了信阳城西门。
              进入信阳城后,漫街尽是百姓烧菜做饭的香气。当日正是元宵佳节,不少百姓燃起花灯,礼佛祈福,又有孩童追逐嬉戏,踩高跷、舞狮子,一片温暖祥和。钟维冻了半日,看到如此温暖之景,心早已懒了一半,又兼腹中饥饿,鼻端间不时传来阵阵炖煮汤圆的香甜之气,便彻底倦怠下来,决定先找店投宿,吃喝歇脚,行刺杀人之事,留待明日再说。
              思量于此,原本酸胀的腿脚,也似乎平添两份气力。他动身之时,身上实不阔绰,仅有三两细碎纹银,因此豪奢酒楼,一概不入,行了三五片街道,只看到一间酒肆,店面颇大,但装潢外观倒也阔绰,于是掀帘而入。
              店小二见他一人前来,又衣衫湿透、落魄不堪,面上便少带了三分好气,自行引他到堂内最偏僻一角的小桌子上,问道:“客官元宵安康,不知需要点些什么?”
              钟维见这伙计面上皮笑肉不笑,殊无恭敬之意,心下微微有气,但转念一想,自己此行有要事,实不便与此等人士多加啰嗦,便点了一碗鸡丝汤面,以求果腹,又另点了一碗芝麻汤圆,权当节日犒劳。那小二点头称诺,便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不一刻汤面、汤圆端上,钟维喝了一大口面汤,将腹内先暖热了,再下箸而食,他身子疲累,也不多计较滋味,倒也吃得香甜。
              适逢佳节,店内食客颇多,不少人点了佳肴甘霖,划拳吆喝,肆意欢纵,一名蓝衣说书人也进了店面,唱个四方喏,说起一段龙凤呈祥来,正是吴国太佛寺看新郎、刘皇叔洞房续佳偶的故事,倒也于今日的喜庆日子搭配。
              这说书人口音发硬,似是北方口音,说的段子虽然喜庆,但众人也听了太多次,因此便没几人认真去听,只有钟维练剑多年,苦日子过惯了,未曾见过这般场面,用调羹舀着汤圆,听得饶有兴味。
              酒过几巡,一个胖大汉子已是满面赤红,颇有醉意,徒手拿了把酒壶,摇晃着身体起身,叫嚷呼喝,向堂内相识之人碰杯劝酒。
              只见他踉跄着步伐,把住另一个人肩头叫道:“孟老三,你几时从洛阳回来,可带来什么消息么?”
              那被按住肩头的人却是个身材瘦削的汉子,正蜷在椅中,直被这一对巨掌压得动弹不得,赔笑道:“刘二爷,我小本生意,只倒卖些蔬果酱菜,哪有什么消息?”
              刘二爷哈哈一笑:“你休要过谦,信阳城里谁不知道你孟老三的酱缸里藏的是井盐?”
              孟老三面色一变,近年来官府对私盐生意打击甚重,售卖私盐一石以上者,若被发现,没收全部所得不说,还会施以杖刑,因此虽然这生意一本万利,收获颇丰,但盐贩多是小心翼翼,刘二爷这么一说,饭店内若有人别有用心,非给自己带来麻烦不可。
              只是他内心虽然恼怒,但仍不敢得罪刘二爷,只干笑道:“二爷休要胡说,贩卖私盐乃是妻离子散的生意,我这胆小怕事的人,能做得么?何况司隶地区的食盐生意,除了盐运司官营外,都是三杀盟的买卖,便是瞒过了官府,万一被三杀盟的英雄好汉逮住了,免不了皮肉之苦。”
              钟维心忖,这三杀盟倒真是权势滔天,竟做起私盐买卖,不仅如此,还搞起排挤其他私盐贩子的勾当来。
              刘二爷咧嘴一笑,忽然压低腔调,故作神秘道:“我却有个洛阳的消息,你想不想听?”
              他这话甫一说出,没等孟老三回答,周遭几个人早叫起来:“别卖关子,有什么话快说罢!”“有屁快放!”“请刘二爷开尊口!”
              几人说罢,喧闹的饭店大堂忽地安静下来,就连钟维也屏住呼吸,想听听这胖大汉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说书人本在说着一段“甘露寺”,瞧众人神情严肃,声音也小了下去。
              刘二爷斜眼扫了扫大堂,似乎很满意,才低声说道:“我也是听冯齐冯大哥说起…”
              钟维心中忽然一动,这刘二爷忽然说起“追风逐柳剑”冯齐,想必能打探一些消息,便更加屏息凝听。
              却听刘二爷接着道:“三杀盟的张坤张盟主,怕是命在须臾,已是朝不保夕了!”
              周围食客哄然而起,敲桌声、怒骂声不绝于耳。三杀盟子弟遍布天下,足有数万人之多,凡是江湖人物,即便自己不在三杀盟内,但总免不了师门兄弟,又或者至亲友朋,在三杀盟当差做事,因此多多少少都有些关系。
              张坤又是三杀盟现任三位盟主中最平易近人、礼贤下士的盟主,就算是四五流的江湖草莽,张坤亦是以礼相待,因此雅望广播,颇受尊重,众人听到他生命垂危,自然群情耸动。
              一个年轻后生盯着刘二爷冷冷道:“请问刘二爷,张盟主命在须臾这四个字,从何说起?若是你酒后胡言,空穴来风,不怕被剪了舌头么?”几个人点头附和,都一样的神态语气,若不是刘二爷是冯齐的好友,怕是要群起而攻之了。
              刘二爷拈着酒壶微笑道:“贤弟别太激动,张盟主为人,我素来敬仰,怎会咒他老人家身体不健?当日我听冯大哥说起,心下错愕,便是如你一般。只是‘辣手名医’曲风曲先生,年前偷偷入洛,进入掩杀楼,不止一人目击,乃是千真万确之事,更有人看到曲先生自掩杀楼出来,眉目间颇有愁色。”
              “掩杀楼”正是张坤平时起居作息所在,“辣手名医”曲风却是名满江湖的神医,素以医术高超而闻名,传说有活死人、肉白骨的通天本事,黑白两道的豪杰好汉,没有不景仰的。
              众人听刘二爷语气十拿九稳,绝非吹牛胡诌之事,便将信将疑起来。
              一个山羊胡子忽道:“张盟主内功精湛,据说已将龙虎山‘混元无极功法’修习到第六层,又深谙五行调理,万物滋养之道,却不知患了什么病,竟连曲大夫也束手无策?”
              一个黑瘦矮子坐在角落,一直闭口不言,忽然道:“刘二爷此言八成是真。”他见众人目光齐刷刷打在自己脸上,又道:“家兄住在许州,虽不是江湖人士,但也算得上方圆百里的名医,年前我和他在祭祖时有一面之缘,他提起去年中秋前后,自己受重金密托,去洛阳给一位大有来头的人看病,想必便是张盟主了。”
              那年轻后生抢道:“你家兄不是江湖人物,又不知那病患姓名信息,你怎么咬定是张盟主了?”
              那黑瘦矮子道:“那病患身高六尺四寸,筋骨结实,身穿黑缎华衣,如此身材穿着,又是洛阳城内‘大有来头’的江湖人士,不是张盟主是谁?”在座食客不止一人见过张坤,听得如此身材,多半是张坤无疑。
              一个声音问道:“却不知张盟主的病,到底在何处?”
              那黑瘦矮子道:“听家兄所言,张盟主的病在肺腑之间,病灶颇深,寻常草药金石,已是不能医治了。”
              那山羊胡子喃喃自语道:“伤在肺腑,病灶颇深…莫非是早年在华山之巅,中了‘权霸天下’沈秋一拳所落下的病根么?”旁边有人问道:“沈秋又是谁?”那山羊胡子冷哼一声,却不答话。
              众人听罢,对刘二爷的话,已是相信了七八分。不少人心下伤感,都低声唏嘘不已。却听一人忽道:“若张盟主真的身故,三杀盟的格局,有什么变化?”众人一怔,便开始又七嘴八舌起来,这次讨论的内容,却没有多少论据佐证,纯是闲侃之言。
              忽然有人向刘二爷大声恭维道:“不管如何,新任盟主为收买人心,想必会分些油水,说不定未来信阳城内的私盐生意,冯大爷和刘二爷也能分上两成,两位大爷一高兴,便多娶两个姨太太。”
              刘二爷听了恭维,连连摆手,面色更红:“我是不成的了,我大哥只玩黄花闺女,也不见得都娶回家去。”说罢哈哈大笑,言语间尽是猥琐之意。
              钟维听了心里有气,那冯齐德行如此低劣,果真如师傅所言,乃是武林败类,自己将此人一剑杀了,也算是为民除害。
              谈笑间,那蓝衣说书人已将一整段甘露寺堪堪说完,腆着脸去讨赏钱,却无多少人投出铜钱来,即便投了,也多是一个铜板。
              待说书人走到钟维面前时,钟维见他头发蓬乱,神情间满是落寞萧索之色,心下恻隐,将口袋里剩余的十七八文钱一并放入盘中。
              那说书人一怔,作揖道:“多谢公子。”又侧头瞧了他半饷,才移步他处,不巧正撞在刘二爷怀里,直把他手中的酒壶一把撞翻,跌到地上,顷刻间酒香四溢。
              刘二爷骂道:“不长眼的东西!”啪得一声,已将那说书人打翻在地,又嫌不解气,叫道:“快滚出去罢!”作势要踢那说书人屁股。
              钟维见刘二爷去欺负一个可怜的说书人,心下愤慨,便也上前一扫,正扫在刘二爷支撑脚的小腿后侧,轻巧一勾,刘二爷近两百斤的身子便重重摔在地上。
              这刘二爷是冯齐的拜把子兄弟,也算是信阳一霸,哪里咽的下这口气?正欲高声叫嚷,却只感到额头一阵冰凉,却是钟维手中长剑剑尖,已抵在肉上。
              他身子一个激灵,酒也醒了一半,心忖现下只有服软,便赔笑道:“公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刚才酒醉失态,得罪了这位先生,现在心里也过意不去。”
              钟维本想一剑刺下,但转念一想,这人倒也没作多少坏事,便冷笑一声,扶起那说书人出了饭店。他走的颇急,饭钱都未支付,也并无店伙出门追寻。
              他拉着那说书人,冒着雨雪行了数百步,回头见无人追来,方才立定。
              那说书人气喘吁吁,苦笑道:“公子一片好心,小人本该感激。可我看公子不像信阳本地人士,公子走后,只怕刘向奎不肯放过小人,那该如何是好?”刘向奎自然是刘二爷的本名了。
              钟维一怔,道:“是我思虑不周了,我这便去逼他立誓。”正欲拔脚,早被说书人一把拉住:“小人亦不是信阳人士,我不日离开信阳罢了,不消连累公子。只是我过年时多花了些钱,现在已是囊中羞涩了,不知公子能多饶几文钱么?”
              钟维见自己行为莽撞,连累这说书人离开信阳,心下过意不去,便从怀中取出碎银来,拔出长剑,斩下约莫三钱大小的一块来,递入那说书人手里。那说书人哪想到他一口气便给下三钱银子来,口中慌忙拜谢,声音早已颤了。
              钟维心想,给了三钱银子,足以弥补自己的过失了,正要拱手拜别,那说书人忽然道:“公子此番来信阳,可是与那‘追风逐柳剑’冯齐有所仇怨,是要来报复得么?”钟维一惊:“先生是如何看出的?”
              那说书人道:“我适才见众人议论之时,每提冯齐,你眉目间皆有愤怒之色,又见你衣衫半干,显是赶路入城,不是本地人士,因此猜的。”
              钟维心想,这说书人观察倒仔细,他踌躇片刻,决定也不将全部真实情况和盘托出,只道:“不错,家妹受辱于冯齐,我这番来就是杀他的。”
              那说书人叹息道:“我来信阳时间不长,但冯齐霸人妻女之事,却听得多了,只是他身怀武功,百姓多怒不敢言。那冯齐每日巳时,都会在城东玉楼春狎妓听戏,也不难找,只盼公子能诛此凶恶。”
              钟维点头称谢,心想这个收获可真不小,比自己探听可便捷得多了,便抱拳道:“这次却是我要感谢先生了,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那说书人苦笑一声:“潦倒半生之人,贱名怎堪入耳?”向着钟维深揖,摇着头,口中喃喃不休,自顾自地去了。


              IP属地:北京8楼2021-10-08 0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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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书汤圆!


                IP属地:西藏9楼2021-10-08 2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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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催更,都几天了


                  IP属地:江苏来自手机贴吧10楼2021-10-16 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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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馨提示,賊子說周一更新,望周知。


                    IP属地:中国香港来自iPhone客户端11楼2021-10-17 1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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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维见说书人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便随意找了见客栈投宿,解衣而眠。
                      他一夜无梦,饱睡了近五个时辰方醒,起身之后早点吃了一大碗面,两个水煮鸡蛋,又切了半斤羊肉,抹嘴拍腹,只觉几日奔波疲劳尽除,浑身使不完的力气。
                      昨日那说书人言道,冯齐每日巳时都在信阳城东玉楼春狎妓,他便向城东走去,沿途打听方位,那玉楼春乃是信阳城内有名的茶楼,亦不难找,走了小半个时辰,远远看见一幢高楼,雕梁飞檐,甚是气派,想必就是玉楼春,楼下人流窜动,倒也热闹。
                      钟维欲上楼,肩膀忽然被人一拍,转头一看,正是昨日相救的说书人,却见他左肘跨着一包事物,想必已收拾妥当准备离城。
                      说书人压低声音道:“我想你年少急躁,做事等不得,因为早些来这里候你。”他抬头看了看玉楼东顶,“冯齐在三楼,他穿着与旁人不同,你一眼便知。”钟维亦低声道:“多谢先生。”
                      说书人接着道:“另有一事提醒,我发现这几日衙门捕快悉数出动,不知忙些什么,无论你下手成功与否,脱身务必要快,否则被鹰犬盯上,倒也麻烦。”
                      钟维点头拜谢,进了楼门,早有伙计相迎:“客官要些什么?”钟维却不答话,只是迈步登楼。
                      他上了三楼,一个锦衣人坐在主位,想必就是冯齐,另有一人坐在一旁,却是昨天的刘向奎刘二爷。两人怀中各搂着一名妖冶女子,拨弄琵琶,唱些香艳曲调,另有四五个小厮站在一旁。
                      钟维喊道:“冯齐!”快步走过去,几个侍卫的小厮喝道:“什么人?”都扑上来,脚步虚浮,显是武功稀松,钟维不想伤他们性命,也不拔剑,只是借力打力,推拉消打,几名小厮或是扑空,或被绊倒,都趴在地上大声叫唤。
                      刘向奎抬眼一看,见是钟维,心下大怒,方要喝一声正要起身,不想钟维剑速更快,未等他站起,剑锋早搭在他脖颈,微一用力,便割破他颈部肌肤,立时鲜血狂喷,刘向奎惨呼一声,向后便倒,两个歌伎哪见得这场面,都高声尖叫,瘫软如泥。
                      钟维剑势未老,侧剑回击,满似一剑将冯齐斩了,但冯齐亦是嵩山高手,虽然沉溺酒色,长剑却不离身,拔剑出鞘,正与钟维相迎。只听一声脆响,二人身子都是一震。
                      一击甫过,二人均觉对方武功着实了得,此诚性命攸关之时,若再留有余力,怕是性命危殆,便各自奋起精神,凝神对敌。酒楼地形狭窄,杂物甚多,不利身法施展,二人片刻间连拆六剑,以快打快,剑剑相击,均是搏命招数。
                      钟维进入江湖首战,便是生死之斗,与出师之前的比武较量全然不同,对手乃嵩山高徒,亦绝非泛泛无名之辈。六招拆过,钟维只觉对方剑法雄浑,直震得自己手掌隐隐发麻,心底竟略怯了。
                      殊不知冯齐此刻心中,亦是惊惧莫名,他乃嵩山掌门高徒,太室心法、嵩岳剑法练得融会贯通,已有大成,乃是嵩山派中的杰出人物,自出山以来雄踞信阳,罕逢敌手,今日却被一个不知哪里来的无名少年逼得狼狈不堪。他适才那六剑之中,蕴藏了太室心法中的上乘功夫,配合他“追风逐柳”迅疾的剑法,寻常对手纵然能挡住一剑,亦会被剑中所蕴内力震得兵刃脱手,何况连环六剑?
                      二人心存忌惮,出剑便缓了三分,又拆了二十余招,钟维内心怯意渐去,又瞥见冯乔气息渐紊,心忖:“师傅所言不错,这人剑法虽好,但沉溺女色,不擅久斗。”思量于此,更是紧闭门户,坚守不出。
                      嵩山派乃正教八大门派之一,正教武学,讲究的是内外兼修、水火交融,剑法内功本是相辅相成。冯齐这“追风逐柳剑”的名头,固然是赞他剑法了得,能将雄浑无方的嵩岳剑法使得轻如江南飞燕,但深究本因,其实是他勤习太室心法,有足够内力驱使重剑之故。
                      然而他功成名就之后,剑法虽未搁下,但养气闭关的时间,却比以前少得多了,又沉溺女色,因此如今内力修为不增反减,已为掣肘,剑法越是厚重,体力消耗得越快,拆不出五六十招,已是呼吸粗重,气喘如牛。
                      钟维心眼通明,见冯齐渐露疲态,长剑疾舞,二人又拆了十余招,冯齐终是招架不及,右肩、左腕几乎同时中剑,惨呼声中,钟维又飞起一脚,正印心窝,只听咔啦一声,冯齐背心撞破栏杆,自玉楼东三层摔了下去。
                      钟维一声大喝,紧跟跃下,满似一剑将冯齐脑袋一劈两半,但冯齐饶是名门高手,忍住身体剧痛侧身一滚,钟维长剑未能劈中,倒砍在地面青砖,脆响一声,竟然断了。
                      冯齐破栏坠楼,钟维飞身跃下,劈砖断剑,楼下行人哪里见过如此场面?都惊叫着奔散而逃:“杀人啦!杀人啦!”“快去找捕快!”
                      冯齐强忍剧痛,左右翻滚,钟维手中拿着半截断剑,连刺几剑,不是被侧身躲过,便是未刺到要害之处,又听到捕快呼喝声由远至近,心下亦自焦躁不安,好在冯齐力尽,中剑又多,终是在血泊中翻滚不动了。
                      钟维又朝着冯齐面门颈部补了几剑,见捕快们渐渐迫近,将断剑弃置于地,朝着反方向逃了,周围百姓见他衣服上都是斑驳的血点,哪个敢拦?
                      他身负轻功,奔了数百步,追赶叫骂声渐小,便闪进路边民居,褪下血衣,又将晾在杆上的衣物披在身上,扔下一把铜钱,便朝信阳南门疾行而去,他脚程快过捕快警训,守门兵士并未阻拦,便放他出门。
                      出城之后,又连奔了二十余里,直至荒郊无人之处,方才于一间破庙歇脚,坐倒之时,才发现衣衫均被汗水湿透了不知几遍,腿脚酸麻不堪,眼皮沉重入眠。
                      第二日起身,打坐养气半日,恢复元神,起身长啸,但觉天朗气清,回想起昨日与冯齐的一场死斗,真如做梦一般。
                      起身自信阳至汉口,心想自己当街杀人,捕快处留了踪迹,不宜再行官道,便昼伏夜出,多行山岭幽僻小道,好在出山之前苦日子过惯了,摘果打雀、钻木生火的本事,不在话下,亦不觉得艰辛,只是如此这般,行路速度却是慢了,待到了夏口,已是三月初一。
                      进入城门,只见城墙之上贴着若干悬赏告示,几名兵士对行人逐一盘查。钟维抬头看那告示,却有一人描述“正月十六,杀人于信阳北街”,想必正是自己,只是捕快未正面看到自己,告示中人相貌与自己并不十分神似,忙低头疾行,兵士盘查行人太多,早已不耐烦,亦未阻拦。
                      钟维想,当日杀冯齐之时,街上行人甚多,连同前一日在信阳酒楼,看见自己的江湖人士怕是不少,因此便去寻了一间最偏僻的客栈投宿,又去铁匠铺,他剑法与旁人不同,专走轻快一路,因此铺内现有长剑皆不能用,只得花一两八钱银子,锻了口剑,要过五日才可取用,便决定先摸排彭亮踪迹。


                      IP属地:北京12楼2021-10-21 1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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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北京14楼2021-10-21 1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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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段被百度吞了


                          IP属地:江苏来自手机贴吧15楼2021-10-22 1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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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衣汉子被钟维搀着走了数十步,忽道:“小兄弟,我不打紧,放我下来。”钟维依了,灰衣汉子立定道:“你认得我?”钟维道:“我并不识得大哥。”灰衣汉子道:“那你还能替我还清赌钱,你的钱很多么?”钟维道:“那伙人出手不知轻重,小弟怕他们伤了大哥身体。”
                            灰衣汉子斜着一对醉眼,把钟维从上至下扫了两扫,咧嘴一笑:“你心肠倒好,我谢追算是欠你一个人情,这便去还了吧!”拉着钟维肩膀,大步而行,转入街边的一个酒楼内,拍桌道:“切一只肥鸡,烫四块豆腐干,打两角上好的酒来,要你们这里最好的!”
                            钟维心忖:“这人刚才赖了赌债,又请我吃饭,莫非是个专门吃白食的无赖?可别被店家又打出去。”谢追见他神情扭捏,猜到了他的心思,笑道:“你是怕我没钱么?”钟维道:“适才大哥在江边,手头似不阔绰。”
                            谢追忽然站起身来,去解裤带,钟维不解用意,方要劝阻,那人已从裤裆内摸出一小块碎银子来,“啪”得一声拍到桌上,朝着钟维笑道:“这些银子,够用了么?”那银子约有三、四钱大小,就是再切几只肥鸡,也是足够了,只是谢追将其藏到贴身私密之处,如此拿出,动作好生不雅。
                            谢追见钟维不禁皱眉,哈哈一笑道:“兄弟想是嫌我这银子藏得埋汰了。”钟维不敢说是:“我是想,刚才谢大哥宁愿挨打,也不愿将这银子拿出,是否值得。”
                            谢追正色道:“有人逼得我立誓,这锭银子非情急之时决不能用,用来赌钱更是万万不可,何况我当时赌性上头,若真要把这银子拿出来,只怕也是要输光了。何况我身负武功,护住周身要求,那些拳脚伤不了我。”
                            钟维奇道:“大哥即身负武功,为何不出手制敌?”谢追道:“我即欠钱不还,让别人打一顿,也是应该,若反出手伤人,岂不真成了流氓无赖?”钟维笑道:“你赌品倒好。”正说着,小二已将酒肉端上桌子,钟维虽不是懂酒之人,但见杯中酒色澄澄如碧,想必是好酒,便道:“只怕大哥请小弟这顿饭,破费得却比八十文要多得多了。”谢追笑道:“请好朋友吃饭,却算是‘情急之时’,花多少钱也不算破费了。”
                            钟维初时以为谢追是个浑人无赖,但听他举止虽然怪诞,但言语之中颇为豪迈,心下不禁心折,冲口而出道:“好!”自己先斟了一大碗酒,咕嘟咕嘟一饮而尽,他从未饮酒,只觉一条热线辣得咽喉麻痒难当,哇得一口将残酒吐了出来,直喷谢追胸前酒香淋漓。
                            钟维满面惭色,拱手赔罪,谁知谢追不仅不怒,反而汪汪大笑:“兄弟能为我喝酒到吐,是给足了谢某面子,怎有怪罪之理?”亦斟了一大碗酒,一口饮干了,又徒手撕了两只鸡腿,一只扔给钟维,一只自己手拿了,二人便大嚼起来。
                            钟维出山以前,过得都是粗陋生活,每日练剑疲累,吃得也是青菜豆腐。今日与谢追萍水相逢,在酒楼放浪形骸,谈笑快活,乃是平生首遇,心里说不出的畅快,但觉江湖快意,理应如此。
                            又是两碗酒下肚之后,钟维酒意上涌,与谢追颇有知己之感:“大哥,莫笑小弟见识浅薄,今日与大哥当真相见恨晚。小弟一开始只是觉得…”谢追笑道:“觉得我是无赖泼皮,是不是?”钟维点头:“没想到大哥谈吐豪迈,当真是男儿气概。”谢追道:“你不嫌弃我邋遢,我对你也喜欢得紧。”
                            二人你来我往,不一时将一只肥鸡吃得干干净净,谢追又吩咐店家再切一张羊脸下酒。酒过三巡,钟维问道:“听大哥口音,不似本地人士。不知来夏口,所为何事?”谢追道:“你来夏口又为何事?当真是要投奔彭亮的么?”
                            钟维心下一动,道:“小弟并非有意欺瞒,只是我来夏口目的,实不便相告。”谢追道:“我却知道,你来夏口是要彭亮的性命。”
                            钟维心头一跳,忙道:“大哥这话从何说来?”谢追道:“我这话绝非空穴来风,贤弟可知我做什么营生?”钟维道:“小弟委实不知。”谢追道:“我是一名捕快。”
                            这一句话直听得钟维额头冒汗,原本的醉意也消了三分,只得干笑道:“大哥想必是酒醉了。”谢追道:“你适才去夏口码头询问彭亮行踪,我去码头却是跟着你。你昨日在城内锻了一口剑,以为我不知?”
                            钟维沉默不语,不知如何回答,谢追接着道:“我昨日在街上正巧看见你从铁匠铺出来,躲着公人行走,觉得可疑,便去铁匠铺问了。又想起江湖传闻,有一青年后生,杀冯齐于信阳北街,弃剑而逃,便猜得是你。”
                            钟维背后冷汗涔涔而下,几乎要将衣衫湿透,只得苦笑道:“原来大哥是要来拿我的。”腿上肌肉绷紧,随时准备脱逃。
                            谢追见钟维变了脸色,道:“我此行来夏口却不是为了拿你,否则早便拿了。再说,冯齐这家伙,听说不是什么好货色,背地里糟蹋了不少良家妇女——”话锋一转,忽道:“他真是这般人么?”钟维想到当日,冯齐身侧却有两个妖冶女子,便点点头。谢追怒道:“这等鸟人,若不是我是公人,早想一刀杀了,贤弟倒也是为我出了一口气。”
                            钟维见谢追并无缉拿自己的意图,身子便软下来:“那我是要多谢大哥了。”谢追道:“此行虽本不为你,但刚才江畔之时,若你袖手旁观,我说不定便拿你了。”两人相视一笑,一名捕快、一名逃犯,居然颇有惺惺相惜之意。
                            钟维道:“既然大哥猜中,小弟便不相瞒,我此番来夏口,确是为了彭亮。不知大哥是要追捕哪个贼人?”谢追沉吟道:“我也是为了拿他,今天只所以跟着你,是担心你原本是他的帮手,但看你与他也有过节,便放心了。”钟维心下一惊:“这彭亮犯了什么事么?”谢追只是笑而不语:“我不问你,你不问我。或许对你我二人都有好处。”
                            二人心照不宣,不再多谈,将残肉残酒都吃尽了。谢追起身拍腹:“这便走罢!”将那一小块碎银子扔下,大步便行。
                            钟维道:“大哥,店家还没找零!”谢追却不理会,仍是前行,片刻之间,已在数丈之外。钟维起身直追,谁料谢追个头虽矮,但脚下步伐颇为矫健,钟维运起轻功,方能紧随其后。
                            奔出一两里地,钟维见谢追毫无疲惫之色,心下暗暗称奇:“谢大哥轻功、内力原来如此了得,却不知在夏口码头,为何甘受渔夫折辱?”正思索间,脚步一慢,又被谢追拉下几尺,钟维心道:“谢大哥原是要和我比试脚力来着。”亦潜运内力,紧跟了上去。
                            谢追在前,钟维在后,二人行了约大半个时辰,只见前方是一座深宅大户,大门匾额上写着“长寿堂”三个大字,彭氏彭祖传以高寿见称,这宅院里想必就是彭亮府邸了。
                            谢追走上前去,敲了敲门口铜环,不多时大门打开,走出两个家丁,道:“二位到此,有何贵干?”谢追道:“我们来见你家主人,有事相询。”两位家丁目光扫了扫谢钟二人,见二人一个形貌猥琐,一个粗衣烂衫,不似什么重要人物的模样,便道:“我家主人不见客。”便欲关门。
                            谢追抢前一步,把住门板,两位家丁大惊,四只手用力合门,竟是纹丝不动,方欲呼喝,谢追用力一推,二人已摔在地上。
                            谢追哈哈一笑,大步而行。大门异响声音传入府内,片刻间又奔出十几个汉子来,手上或刀或剑,拦在谢钟二人身前,身穿衣着都是江湖人士模样。其中一人道:“好啊,你这无赖,竟闹到这里来了!”钟维定睛一看,却是在夏口码头与谢追赌钱的那个歪嘴汉子,正站在前排对谢追怒目而视。
                            谢追骂道:“你快些让开,否则这次小太爷要用真功夫了。”那歪嘴汉子笑道:“什么真功夫?半日前你在夏口码头边被我们兄弟几个…”他话未说完,却听“砰”地一声,整个身子已飞了起来,直摔在两丈之外。只见谢追单足而立,另一只脚却高高翘起,笑道:“小太爷这几脚如何?”
                            那歪嘴汉子如何被谢追踢到,那十几个汉子竟无一人看清。钟维却看得分明,谢追欺身、提脚、大笑,不仅在极短的时间完成,其中更是动作分明,毫无雕琢赘余之感。
                            十几个汉子见谢追身手太快,竟无人敢动。忽听一人叫道:“大家一起上啊!还怕他不成?”话音刚落,又听“砰”地一声,那人已如歪嘴汉子一般,被谢追一脚踢飞,以一模一样的姿势摔在两丈之外。
                            谢追笑道:“还怕不怕我?”不等其他人反应,主动上前一脚一个,只听“砰”声不断,又有三四个汉子被他踢到一两丈外,如踢皮球。其他汉子见他来腿委实太快,飞也似地逃了。
                            忽听一人道:“尊驾何人?欺负我夏口没有好汉么?”说话的是个驼色衣衫的中年汉子,劲装疾束,满面剽悍霸道之色。原本奔逃的汉子见他出来,都站他身后。钟维心忖:“这人胸前、手臂肌肉高高隆起,想必就是彭亮了。他双目炯炯,精神看起来比冯齐好多了。”
                            谢追对那驼衫汉子道:“我是何人,刚才那几脚,你看不出?那现在呢?”说罢右掌在前,左拳当胸,摆了个架势。他身材原本矮小,但此刻蓄力不发、安若磐石,竟别有一番岳峙渊渟的高手风范。
                            驼衫汉子道:“你刚才使得是达摩腿里的冲天脚,现在的架势是金刚伏魔拳的起手式护法伏魔,应是少林俗家弟子。”谢追笑道:“不错。我恩师正是怀空大师,说起来,我原本还当叫你一声彭师兄,只是你偷学‘大行践腿’,已被逐出山门,这声师兄你却是配不上了。”
                            彭亮哼了一声,道:“不错,金刚伏魔拳原本是师傅的精研武功,不知道他老人家近来可好?”谢追道:“师傅三年前已经圆寂啦。”
                            彭亮一怔,不知该如何回话,谢追又道:“你逐出山门之后,师傅亦替你受过,卸了般若堂首座的位置,去藏经阁整理经文,这事情你怎不知?师傅圆寂之前,还担忧你在外面恃武作恶,让我找时间来劝劝你。”
                            彭亮道:“师傅叫你来劝我,你直接报名号便是,何必伤人?”谢追道:“我不像师傅那样慈悲为怀,你这几年恶事做了多少,心里还不清楚么?”
                            彭亮冷笑道:“所以你今日本就是来找茬的。”谢追道:“不错!我有三条理由要将你拿下,师门恩怨正是第一条。”彭亮道:“倒要请教,剩下两条却是什么?”谢追道:“夏侯凌是我结义的妹子。现在你知道剩下两条是什么了吧?”
                            钟维心道:“原来南境第一女神捕夏侯凌是谢大哥的结义妹子。看来这三条理由,便是师门恩怨,结义之情和公事缉拿了。”转念一想:“谢大哥多半不会取他性命,我得找个机会,偷偷将彭亮杀了。不好!我酒喝多了,竟忘了自己身上无剑!”扫视那些汉子身上兵刃,盘算起夺剑杀人的计划来。
                            彭亮猜到谢追是公门中人,他虽是江湖人士,但并非打家劫舍的绿林好汉,在夏口码头营生,少不了和官府交道,因此对谢追只能尽量打发,是万不敢多得罪的,思量于此,语气就软下来:“师弟,我对凌姑娘好生敬重,并无轻慢之心,去年与凌姑娘纯属误会,日后定当亲赴洛阳请罪。”
                            谢追道:“你既有心请罪,那便最好。随我去洛阳,我在断丞面前替你通融,说不定会减少些刑罚?”彭亮道:“你今天是非拿我不可了?”谢追道:“不错。”
                            彭亮长叹一声,语气复又刚硬:“你既也是少林弟子,便应知道大行践腿的威力。你要拿我,并不容易。”
                            他此言倒也并非空穴来风。少林武藏浩如烟海,新进弟子往往先从石锁功、铁衣功、轻雁功等筑基功夫练起,打熬筋骨,强健精神,待有了根基之后,便学一套罗汉拳、一套菩提心法。这两门武功习得之后的修习便因各人志趣而异:练习拳脚者,从跟着修习少林长拳、快打十三式、伏虎拳等功夫;练习兵刃者,则可自斩妖剑法、水月刀法、龙王杖法等功夫中择一而学;更有星月镖法、如意铲法等奇门武功。每练成一门武功之后,总有更精妙的武功等着修习,真可谓学无止境。谢追所习得的金刚伏魔拳,便是一门上乘功夫,资质平平者,方得四十岁左右才有机会习练,还未必能有所成。但这门功夫比起大行践腿,却又明显不如了。
                            大行践腿乃是少林四菩萨势的一门,这四门武功,乃是少林外门武功之首,与易筋、洗髓两门内功遥相呼应,俱是佛门中登峰造极的功夫。这几门武功,最是艰难繁复,修习者均要求大智慧、大毅力、大忍让于一身,再加上福缘业报,方有所成。因此百余年间,能练成其中任意一门者,也不过是寥寥数人而已,就连谢追、彭亮二人的授业恩师怀空,亦未练成。


                            IP属地:北京16楼2021-11-05 1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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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中国香港17楼2021-11-07 2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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