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九宫格阵营与瓦岗
先简单介绍一下D&D九宫格阵营：此处的“阵营（alignment）”并非根据你所在的势力、派系，而是基于你的行为、理念等因素。阵营有道德和秩序两个维度，根据道德上倾向于善良（good）、邪恶（evil）或保持中立（neutral），对待社会的秩序、规则的态度为守序（lawful）、混乱（chaotic）或中立（neutral），划分为3*3=9种阵营（如下图）。

这类九宫格图在网络上可以见到很多（填充后的版本），但大多数只是玩梗；而即使是D&D规则对九大阵营本格的定义和例子，亦是基于西方奇幻而非东亚背景。那么，在隋唐时期，特别是瓦岗背景下的隋末年代，又当如何理解所谓“守序”和“混乱”、“善良”同“邪恶”呢？

在规则层面，隋是一个大一统的中原王朝，它结束了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战乱和割据，建立了新的秩序。在这样一个时代，一个人在规则层面的阵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对隋这个大一统政权的态度——拥护之，则倾向于“守序”；反对、甚至希望推翻之，则倾向于“混乱”（这亦可类推至其他的大一统朝代）。至于“善良”和“邪恶”想必不需作过多解释，诸位瓦友作为现代的文明社会中人，大都有颇为清晰的善恶观。而隋唐时期，尤其是瓦岗中的隋唐时期，其善恶观念与当今相比亦并无本质差别。若要具体点说，可以有这么一个角度：如若你是官员、将领，又或者某个有几分武艺的江湖游侠，那么从你对普通百姓的态度上可看出你的善恶。（以上提到的当然不是区分阵营的唯一标准，只是权重较大的影响因素而已。比如，绿林人、反隋起义军中可能大部分是中立或混乱阵营，但也不排除偏向守序阵营的存在。）

Part2：徐世芳——一个真正的“守序善良”者
现在，让我们回到第一个问题，何谓真正的“人”？经过以上的铺垫，我们容易想到，此处的“人”，多半可以落在九大阵营中的某一格之中。故答案呼之欲出：“人”即“守序善良”之人。虽说瓦岗人物大多难以简单地凭九宫格区分阵营，但瓦岗有名有姓的角色之中，却有一位最可体现“守序善良”精神之人——是的，没有之一。
他出生的时候，大概隋王朝还处于早期的治世之中，杨坚仍是励精图治的开国之君。他从小饱读诗书，以天下为己任。可贵的是，他没有成为腐儒或伪君子——读书人中最可鄙的两类人。对隋朝江山社稷的忠诚不贰，对天下黎民百姓的仁爱之心，构建起了他“守序善良”的坚定信念。后来，学而优则仕的他在科举中脱颖而出，成为了一名隋朝官员。此时的他相信，凭借自己与自己的同类人的努力，能够创造一个国家长治久安、百姓安居乐业的盛世。他的妻子婉莹亦为他这种天真却高尚的理想所吸引，一生对其忠贞不渝。

然而，此刻在这个年轻国家的根部，腐朽和动乱的种子已然不合时宜地种下。朝纲混乱、官逼民反、绿林活跃——这些本该在王朝的末年才出现的。他当然也看到了，只是他始终坚信，经过他自己和其他守序善良官员、将领的努力，错误可以被纠正，隋可以回归正轨；至于绿林人？他并非不能和“响马”们共情，但在他看来，“响马”们首先是反贼，是流寇，而后才是所谓为民请命的义士。绿林人主持的公道，岂能代替国法？于是，他放弃了升迁的机会，留在历城县力图将这伙绿林好汉一网打尽。

可惜似乎天不佑隋，在绿林人的奋战和宇文化及派系的倾轧之下，他与杨素功亏一篑。绿林人反出济南城，越王杨素身死，一时之间，他在官场和战场上同时一败涂地，所幸尚有发妻不离不弃。他来到泗水县投奔同为越王门生故吏的总兵左天成，希望能重振旗鼓。殊不知，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成为泗水县令的他很快发现，这位曾经的金刀帅贪墨过亿，泗水百姓深受其荼毒。作为一位有才能、有理想的官员，他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管。只是，左天成党羽遍布全县，他一切努力的结果，是左的稳如泰山和自己的深受排挤。
在众人的排挤和打压下，婉莹终究病倒了，此刻的他却连给妻子治病的钱都拿不出……与妻子诀别后，那个魔头再度出现，使用妖法将其操控——那是不可能的。亡妻的遗言犹在耳畔回荡，他是个“真正的人”，会将“守序善良”者的信念贯彻到底。

假装被控制就意味着得假装同流合污，就意味着不得不做一些违背本心的、自己最厌恶的事情。也许，这是为了以合法手段惩处左天成，并利用其军事才能守土戡乱所必须作出的妥协。

面对卷土重来的“瓦岗反贼”，他亦尽自己作为隋朝臣子的职责，殚精竭虑地辅佐那个他恨之入骨的恶魔。只是，历史大势、人心向背终究不是一个或几个忠臣所左右得了的。深知自己所拥护的秩序已无力回天的他，挥剑向那个恶魔——至少在生命的最后，他能够做回那个善良的人。

向曾经的老对头留下“建立一个没有贪墨，没有愚弄的太平盛世”的遗愿后，他溘然长逝——他叫徐世芳，是一位有良心的读书人，也是一位忠心耿耿的隋朝官员，更是一位真正的守序善良者。而“守序善良”，终究成了守序善良者的墓志铭。

Part 3：徐世芳之死——“守序”和“善良”的矛盾
至此，我们已经回答了第一个问题。那么第二个问题又作何解？为何天下没有徐世芳这样的“守序善良”者的容身之所呢？其实答案很简单——在那个时代，“守序”和“善良”根本就是彼此矛盾的。
我们先来下面一幅图：

大家注意柴绍的前半句话：“凭半生的义愤捣毁暴隋的江山”。想想看，一个令其治下的臣民义愤填膺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王朝？而义愤之盛、义愤者之众，这样一个王朝究竟腐朽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很遗憾，故事中的隋就是这样一个烂到骨子的帝国。隋的国家机器，隋代表的秩序，不再是人民的庇佑，而沦为了昏君和污吏欺压百姓的工具。

朝政越黑暗，社会越动荡，大部分臣民的思潮就越不可能倾向“守序善良”——至少越善良，就越不太会偏向朝廷、偏向“守序”。代表“混乱”的所谓“魔道”成了恢复治世的希望，扰乱“秩序”的土匪们成了老百姓们眼中的救星：

身为凤毛麟角的“守序善良”者的徐世芳，只得为时代的洪流所裹挟，一方面被义军指责“助纣为虐”，另一方面又被同僚嘲弄为“卑微可笑”。


甚至这都不算最糟糕的——“没有容身之地”，不仅是物质和社会层面，更是精神上的。中立善良者如管毅、谢科，或可归隐山林、洁身自好，或可加入起义大军，为百姓而战；守序中立者如杨林、殷岳，大可心无旁骛地当一个隋朝的忠臣奋战到底。这些人无论成功或失败，至少做了他们想做的事，成为了他们希望成为的自己。而守序善良者如徐世芳，却一生在“守序”和“善良”、“为社稷”和“为百姓”的矛盾中承受人性的拷问。徐世芳之死，正是那个时代守序善良者的一阕挽歌。

徐世芳是一个小人物，也是一个悲剧人物。如若他生在一个政治清明的太平盛世，想必能一展胸中抱负，百世流芳；如若他不那么执着于为隋室尽忠，或许可成为新的时代的能臣良吏。只是这些已无从假设。管毅和李世民，都提出过“理想之世”的构思。我希望，无论这个新时代是管毅还是李世民建立的，至少应是一个“守序善良”者能够实现理想的时代，一个“真正的人”可有一席之地的时代。

呼~好久没写过这么长的文章了。吧友有想法欢迎分享。以及还是那句话，文中引入阵营九宫格只是辅助分析，瓦岗大多数人物都不可能轻易地归入其中某一阵营，更不可能以一个九宫格就将他们的形象完整表现出来。

不知道说什么，直接来句“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