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镜 / 电视剧《白堕春醪》 / 角色 周绛霜
身为俗羁,故不敢任性。我亦曾向往那片好山好水,白鹤展翅、翱翔万丈青云,单凭丹青绢纸、屏风丝绣,足以心驰神往。
自小学儒,一向把这释道看作虚妄。但是事到临头,却还是忍不住临时抱佛脚,厚颜去恳求浮屠的慈悲。我不忍卒视苑内每日来往的宫羽,以及煌煌灯下似血的官袍。殷红的血,黯淡的血,粘稠的血和凝固的血,湫漻月光会无一例外地照在它们身上,光同尘和而后变得暧昧污浊。我知春明门外有我不曾见过的大好风光,我知口中的蜀中山河锦绣,然而——
酝酿多时的话语出口,余下话语譬如开闸,倘若棋局盖顶,再争时机渺茫无望,老师不得独善,拖得孱躯跪地争辩。但已招致圣容愠怒,引蕃一事难与朝堂明言,五伦至亲不过君父,没有什么不能说清。老师之意全系儒道行德,但谈谋论略,君在父前,调军心思已不可明言。自己背靠周家倚支,泾渭隐画,更怀璧自罪,无论如何解释,终究落不脱嫌疑。这般拙劣手法偏能盖棺定罪,便是最好证明。
——爹爹赏罚比对。想诛得,是儿臣这颗心吗?
无心干涉抉择国策,单单是、我很害怕。
——生机一线,唯有老师提点,赌舐犊之情,直言不讳。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战战栗栗,谨言慎行为君所行,固举步维艰,不得不行。战事将起,老师致仕归故里,帮扶至亲俱去,我负重担累累,招忌惮若斯,所系亦为万人期待,举行俱为万众瞩目,不敢辜负分毫。
:人生在世几十年,家族上百年,朝廷更迭,何有尽头,狡兔死,走狗烹,地下的死人睡得不安慰,地上的活人怎么能睡得安慰呢?
窗外风雪交加,瑟瑟寒风入骨。案上烛火忽明忽暗垂垂危矣,不任它如此煎熬起身吹灭。昔做锦绣衣,金为阶下囚,抬手推开窗雪水狭着风迎面打来,入目皆是萧条景色。
缓缓阖目,辗转难眠、空耗一宿催得身躯疲惫不堪,小臂伤口隐隐作痛,牵扯眼前阵阵晕眩,眼前遽然闪逝射柳之时画面,新锻箭簇寒芒正对额心,死亡近在咫尺,扪心自问。难道我不曾稍有害怕吗?老师、盼秋、臣工,寄以厚望众人,还有父亲。箭簇直指时不及害怕,更未心寒,玉带另赐,盼秋在侧一番辨语。君王诸般考量,不是不明。但狼毫蘸墨砸地,亲耳听得一句"不会后悔",砸得手足无措,我真正才尝到跪伏雪地连日夜的寒彻心扉。若为保全刺史、保全自己,便唯有舍弃。
抬眸向铜镜中那朦胧倒影,若即若离,熟悉的面容竟是这般陌生——眼底凝滞的是一片不知冷暖,眉目间不再洋溢当年的婉转灵动。
未生华发,却显沧桑。
或许,连同周绛霜的天真烂漫早已被埋在数仞的朱红萧墙之下,被葬在皇城的诡谲云涌之中。夜色浓沉,堪不过愁深。一柸清雪怎可了一往情深?皇宫是安静的,我知道那里不是我的家,只是遮风避雨的居所,那处处都是杀人不见血的骗局,是困在这宫里每个人的墓碑。
没人会再在夜里钻进抵着前额欢喜地私语,禁不住要想着,若是从前。是梦里,是夜里心寄远。
寒钟三响,幽然难解愁肠。与郎君经历凄雨哀霜,却不能与同喜逢东风浩荡、襟怀得偿,步月登丹墀。此中刀笔剑咒之事,无非一歙一纵于方罫之间,一如观弈默坐,岂将失以力之不逮?凫无以襄君此业,宁寄薄身与月伶仃抱影,换他心安展颜。
劳神案牍日久,绸缎凋落,藏香烟雾浓,点燃本就不亮的佛骨相,她的叹息掩进石窟昼夜更迭的裂隙中,绸缎凋落,那抹青灰色静静流淌进暗淡的眸光,余烬挑风暴。古旧经书记载着何为万物生,万物死。菩提下涅槃重生,步入前尘也奈何不了命尽魂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