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由为之狂笑,手提起他的衣角,一碾,那粗布扎得指腹发痒。)
张大人多吃了这许多年的饭,原来就只有这点本事。(在他的嗤笑声中,我亦微微地流露出一个微笑。拎着那些薄纸,一张张,把它们有条不紊地叠起来,四角对齐,折好,再塞回信封里,做这些事的时候我心无旁骛,话说得轻飘飘)
我跟你说实话吧(张大人)
你头一次见我,说我做事说话,无一处不像我阿玛。其实我上头还有三个哥哥,个顶个都比我有本事,文韬武略,无所不精。他们读书比我勤勉,做事比我稳当,出生时我阿玛仕途又正值得意,与先帝亦君亦臣亦父亦子,可谓人臣人子之极,你若有像这样的儿子,你会不会格外疼他、器重他?
(天色凝滞,铁窗外游过一朵乌云,将这牢中的铁器镀上一层湿漉漉的水汽,我站起身,踢开墙角摆着的半个小碗,稻草们重重叠叠,一下就把碗的尸体给裹住了。)
这很好,可惜(我就顺着这些稻草的意,一脚向匍匐的瓷片踩去,瓷硌着地发出吱吱的摩擦声,像有人拿石头在搓人的牙齿,我开口要说话,第一下,却一点没有声音)
我迟到了。
(于是我便又转回身来,背着手,半阖着眼,低声地告诉他)三军阵前,迟一分,即是死罪当诛。
(死罪当诛。好吧,我长长地出了口气。——好吧,颜济里。该跟他好好说话的,“他”是个模糊的代名词,张大人,或者爱新觉罗效风,原谅我如此无礼地直呼其名,我们该好好说话的,但现在都太迟了。)
......你不相信我,却去相信区区一个颜济里?
(我为之失笑,哑笑。那些口供太多,挤在一只信封之内,鼓胀而壅塞的,好像有满腔心事难言。我把它们更往里塞了塞,重新揣回袖中。其实我最恨袖子里藏东西,总觉得会掉,又容易丢,平日夹带,多是揣在信口,以为如此保险,——可我怎能将我父亲的死罪与迟来揣之在心上呢?!)
他能救你?——他不过是我爱新觉罗氏的一个奴才!你问我凭什么?告诉你,就凭我阿玛!你是他的门生,可我是他的儿子!我不信,可又不能不信,他做不了我的主,这茫茫四海,天下兆亿苍生黎粟,只能有一个主!只有一个人能做主!
你打着他的旗号做了些什么事,真以为我不知道。
(我朝他走过去,轻轻伸手,蒙住了他的眼睛。这一刻真有心扭断他的脖子,他的动脉激跳,是很有生机,很努力活下去的样子。)
我给过你机会了,咎由自取,不必怨怪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