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梦 - 断章 - 此情如水

1950年春，台 湾。中国刚刚解 放，在她们相识十周年零两个月的时候，李宁玉在顾晓梦的怀里安详的离世。
“再帮我梳一次头吧。”李宁玉坐在床上，指了指那把断了齿的红色木梳。
“你记得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拿着木梳在梳头发。我当时一眼就只看到了你那倾泻下来的黑发，亮亮的，还滴着水呢。”
“记得。那是个冬天，挺冷的。”
“是啊，你当时的目光就像天气一样寒冷，但是我却因此而对你生出了一丝好感呢。你说人是不是很奇怪。”
“鬼丫头，是你奇怪。”
“你还是那么好看。”顾晓梦为李宁玉梳好头，端详着她，居然就这样看着，看到泪流满面。
“晓梦，不要哭。”李宁玉低声道，她似乎有些坐不住了，向后倒去。
顾晓梦赶紧过去，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我曾经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在敌人的手上。没想到老天爷还是眷顾我的，让我能在晓梦的怀里离去。”李宁玉笑了笑，举起手试图擦去顾晓梦脸上的泪水，手抬到一半又放下了，放在了晓梦的手上。
“不要瞎说。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小杰和小南已经在路上了，眼见就到了。”
“谢谢你，晓梦。”
顾晓梦紧紧的抱着李宁玉，她必须让她说话，就好像冷天不能让人睡着一样，她要让她意识清醒。
“你最初可是很讨厌我啊。你当时藏的深，也不爱说话，现在跟我说说吧。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那么久的事，不记得了。”
“你耍赖，怎么可能不记得，以你的记性。”
回忆一幕幕出现在李宁玉的眼前，每一幕都有一个亲切的脸，顾晓梦。


一切从1939年的十二月开始。
那天。我洗完头，梳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顺便拿了张报纸来看，刚开看就有人进来了。是钱翼虎领着个新人。想必这就是之前提到过的汪某批了条子的那位。又是个有背景的人啊，但是这个地方，有背景的人多了，我没有必要对她另眼相看。
顾晓梦，这名字还算不错。但是，不过又是个养尊处优的瓷娃娃。这种千金小姐不要来给我惹麻烦就好。
听完钱翼虎热情的介绍，我却只想快点打发他们出去。
“欢迎。”
为什么在我冷眼之后，她的眼突然亮了一下。
“可我感觉到你并不欢迎我啊。”
语气这么冲，看来是个娇蛮型的，越是横的人越少用脑，好对付。我定眼看着她，“我当然不欢迎你，的来头太大了，我这庙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那你对我可要客气点才是喔。”
“工作一会安排，你先出去吧。”
她不动。我生气了，一眼扫过去。她却笑了，“是的，科长！”然后敬个礼出了门口。哎，千金小姐脾气就是怪。
这个顾晓梦一来，搞得电讯、译电、内情三个科都人仰马翻的。
成天跟那些女的买衣服聊化妆，跟男的打打闹闹乱开黄腔。从来都坐不住到处乱窜，搞得办公室乱哄哄的。她这脾气和背景大家只有讨好的，那里有人管，何况她这样成天的派吃派喝，大家也拿了不少好处。
好在我有单独的办公室，不要管她，无视。行政办公区的单间办公室比较安静。而文员办公区是一个大厅，一遇到像顾晓梦这种满场打闹的就会非常喧闹。我的办公室偏偏离的最近。我告诉自己不要受她的影响，继续工作。不行太吵闹了。行政区和文员办公区略有些落差，有小半段的楼梯。我出了门口，刚下了一级台阶就看到顾晓梦在和孙建追打，其他人在一旁起哄。
“顾晓梦！”我厉声呵斥道。“闹够了没。”
她停了下来，转过来看着我，还有些喘气。
我以为她一定会回嘴。谁知她定了一下，竟然乖乖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了，脸红红的不知是因为刚才乱跑还是别的原因。原本想要就此说说她，也让她收敛些，但现在她这样反而让我不好说什么了。算了。


顾家的宅子古朴与现代交叉着，显得气派而且很有生气。
顾晓梦请了全处的军官来家里做客，这种应酬原本不想来的。虽然顾晓梦一副没心没肺的疯丫头样子，但是顾民章与汪伪高层这么密切，说不定能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今天的宴会很洋派，在院子里弄的自助。顾晓梦也是一身洋 装打扮。
我很是无聊，也不想说话，只好随意走走，不然就坐在藤椅上不动。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人在看着我，可是每次回头却看不到什么，倒是总会看到顾晓梦在和不同的人疯闹。
不一会儿，顾民章端着酒杯过来。
“以后我们家晓梦还需要李科长多多照顾。”
“以您的地位，哪里需要我照顾。”
“我希望晓梦能多跟你亲近亲近学习学习。”
“令千金已然结交了很多良朋益友了。”顺势望了一眼顾晓梦的方向，她正和一堆人聊的火热。
“这孩子还没定性，成天的不着调。我是希望她能跟科长这样稳重成熟的人多接触，也好收敛收敛性子。”
“只怕我和令千金，这性格…。”
“还是拜托科长了，我有事先去一下。招呼不周，见谅。”说罢便走了。
今天算是没什么收获。


她果然申请了宿舍，因为我们申请的时间关系，竟也分配了紧挨着的两个屋。
我刚收拾好屋子，顾晓梦就拿着一堆的吃的进来了。
“玉姐，我以后叫你玉姐，你叫我晓梦好了。我现在看你挺顺眼的，别看你冷冷的，但是眼睛特别清澈透亮。不像那些成天热情兮兮的人，眼神却特暗淡。我妈说眼睛亮的人心中必然没有污秽。”
“以前不顺眼吗？”
“不顺。”她说着这话却是用了种夸赞口气。她也算心直口快的人，从不客套讨好谁，从第一天她见我就这样。我原本话少，她这么说我也不好接话。
见我不说话，她凑过来说：“只要你说句话，我替你收拾他。”
“不要乱来！”我知道她说的是谁。
“我这还不是要帮你嘛，不领情呢”晓梦闷闷地道。
“孩子还在那边。”
“知道了，以后你要是又需要说一声。这一片没几个是我们家惹不起的。”
“谢了，我看用不着。”
“玉姐，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不知道。”
“说实话，我喜欢笑，最讨厌冷冰冰端架子不跟别人往来的人了。但是你很认真我很佩服。每次我带吃的你都无动于衷，说些是非和浑话你也不掺和。全科只有你一个人是在认认真真的工作，而且还做得很出色。我就喜欢你只把我当顾晓梦而不是顾家大小姐，该说就说该骂就骂。当然，我最喜欢你的眼神了。人家说杀手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我觉得你就是一眼杀一人，举目不留情”
“敢情顾大小姐是被虐狂啊！”我狠狠地扫了她一眼。
她竟又笑了起来，“对，就是这个眼神，我喜欢。”
“变态。”不理她。
见我不理她了，又恢复了认真的神情，靠过来问，“说是你移情别恋，那个人呢？为什么没在一起。”
“他走了。不要提了。”我不想解释，这原本就是编造的东西，解释了反而有漏洞。
“你身边的男人怎么都这么靠不住啊。明天开始，我们上下班都要一起。我来做你的保镖，这样就没人敢来欺负你了。”晓梦笑笑说，还比划了一下拳头。我突然好想摸一下她的头。
这丫头还真是说做就做，每天都等我一起上下班，有时我工作的晚了她也等在那，安安静静的，并不吵我。但是在路上却极其话多，说她们家相熟的那些人的事，城里的事，处里的事。我到这边时间也不短了，听她说这些却又好像自己是才到这里一般，一切都很新奇。别看她成天一副傻大胆的样子，有天遇到一条狗，却吓得躲到我背后抓着我的衣服直叫。 我突然有些感动，让这样一个人保护居然也很有安全感。

“给你的。好东西！”
看她笑的这么神秘，我接过来。居然是两件小孩的衣服。
“没敢买太高档和华丽的，这年头。”
“你这是？”
“爱屋及乌，你不知道啊。就当我母性爆发好了。你不让我见人，还不让我送点东西表示一下啊。”
晓梦之前说过好几次要跟我去看看两个孩子，都被我拒绝了。我中午名义是去看孩子，实际都是送情报，怎好让她跟去。只好每次都找借口推掉了。好在她后来也不提了，我不喜欢的事情她一般不会做。
“怎么了，这么激动，下次也买给你好了。”
看着这两件童衣，不知是因为觉得自己平时对孩子关爱太少，还是因为晓梦的心意，竟然有点感触起来。好在她又一副不正经的样子，让我立马恢复了。
“家里有钱也别乱花，要是不合身不是浪费，下次不要了。” 我装作厉声责备她。
她也不回话，做了个鬼脸就出去了。
没想到衣服居然很合身。
约莫几天后的一个中午，哥居然在家等我。我想势必有因。
“你怎么在，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没什么”，他支吾了一下，“你一向独来独往的。之前说让你跟顾晓梦保持下距离，你是不是没在意。”
“我不是说过我尽量了吗，为什么又提这事”
“前些天下班发现，顾晓梦的车在附近逗留。你不要露出破绽。我可不想出什么纰漏。”
原来是这样。我想，晓梦是来看这两个孩子的。突然不想跟他解释，我想他是不会懂的。“这事我自有分寸，你无需过虑。她不会再过来，也不会发现你的身份的。”
其实今天我包里除了文件还有晓梦给两个孩子买的糖果。交代了情报，顺便将糖放在桌上，懒得去看哥哥的表情。


“试一下。”我快速的递到了她的手里，我知道我给她她是不会不接的，但是好像还是害怕她会不要似的。
“好漂亮啊”她像个孩子一样，立马将手镯套上，眼睛闪着光亮，像看见好玩的玩具一样。
“那天看到随手买的。”
“定情信物吗。都同床共枕这么久了，现在才送不是有点晚。”
这人就是喜欢不正经，我不理她，“是替两个小鬼送你的。”要是说我特异挑了送她的，不知她又要得意忘形说些什么胡话。再说也是该谢谢她成天里惦记着给两个孩子买了不少好吃好玩的。
“谢谢！”她突然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为什么你每次都会脸红啊，好看死了，好想再亲一下。”又凑过来，被我挡了。
“去，一边玩去。少成天耍流氓。”我是有些不好意思，但不知为何却也不讨厌她这样。可能是因为她那孩子一般单纯的笑脸吧，让人无法拒绝。
第二天她居然给了我一个玉坠子。说是戴在里面没人看见的。她总是这么用心。
     第一次陪她约会之后晓梦每次约会都会叫上我。从知道她叫司机等在门口开始，很多她和简峰的细节都告诉我，她跟这个姓简的性质完全就是掩人耳目。以她们家的势力，何须如此，除非晓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是不是我被她天真的笑容蒙蔽了，她原来也是可以这么有心计。人一旦起了疑心，就忍不住捕风捉影。我尽量回忆她的行径，正发呆却被突然冒出来熟悉的声音打断了。
“玉姐，宋妈给我们做了好吃的，我爸也在家。赏个脸呗。”她在办公室门口探出个头来，“我有事先走，一会小张来接你。”
      她若是有隐瞒不会每次回家都叫我一起。我们这么近，她若有什么不可能不避讳。但是我也成天跟她在一起，却也照样做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我看着她的眼，看到了自己。不可能，一定是我多想了，是我的职业病太多疑了。也许都是巧合，也许只是想用姓简的挡掉一些狂蜂浪蝶。也许是我宁愿她不只是这军机处的文员，因为万一她也有秘密，那我也少些利用她的内疚。
“发什么呆呢，我当你答应了喔。”她也不等我回答直接飘走。
     是不是真像哥哥说的，我跟她走的太近了，该注意保持点距离，不然连判断力都受影响了。今天就不要去了吧。但是不想她失望，最后还是去了。有些事就算你知道不好，却也戒不掉。


晓梦说有重要的事情非让我下了班跟她一起回家，可是到了家她又不说话。
晚上我们穿着睡衣站在阳台上。我看着窗外如水的月色，她在我旁边，背靠着栏杆，侧过脸来对我说：“玉姐。”
“嗯。”
“跟我离开这里吧。你不用当心，孩子我会派人接过来的。眼看汪政丨府这边不能长久，败北近在眼前，我们时间也不多了。但是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不能马上就走。也给你些时间去处理自己的事。只要你答应，其他的事交给我来处理。我们去英国。你和孩子都可以有个全新的开始。我也曾想为国做些事，但是我现在只想过些平淡安宁的日子，和我爸，和你。是不是有点突然吓到你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说的乱七八糟的。”晓梦一口气说了一对的话。我并没有去看她，就这么沉默着。
晓梦啊，就算日本败退了，你我也是走不掉的啊。以你父亲的身份，我们注定是对立的。如果你真是G M D，到时只怕我们的立场更加尴尬。在这个关键时刻我是不能逃的，我不能违背曾经的誓言，“舍弃自己的一切，为了理想和国家”。恐怕我是要让你失望了。
“恐怕，....”
她突然侧转过来，抱着我的腰，把脸埋在我的背上说“不用现在决定，我等你，三个月。”
“晓梦...”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又再沉默
“玉姐”
“嗯？”
“我喜欢你”
“嗯！”
她的泪流在我的背上，直到我的心里，一滴冷一滴热。
这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流泪，我的心像这月色般散开来落了一地，无法收拾，身体却硬的像铁。


那天之后她就像往常一样嘻嘻哈哈，她从不让我为难。但是她越是这样我越觉得为难，拒绝的话怎么说都是伤人的。
“科长！”这个鬼丫头叫的这么甜这么讨好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求我。
“这个你帮我译一下呗。”她将文件放在我的桌上，然后半坐在桌沿上，看着我。
“你怎么一点没长进啊，我看看”，我白了她一眼，笑了笑，打开文件。
这个，不好，情况严重了。这个情报必须今天传出去。我猛地抬起头，不知道为何感觉先前晓梦在看着我微笑，但是我只看见她的后脑勺。她转过头来，“这么快就译出来了，你真是天才我的偶像啊，快告诉我。”
     可能是我的错觉，这个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赶紧把消息发出去，十万火急。
消息很快就顺利得发出去。
     但是，为什么我会有点不安呢，是不是太顺利了？这个密报并不难，为何晓梦要找我替她译？看这个内容，她是在试探我吗，难道她已经在怀疑我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还是说她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故意给我情报的。她说要离开是因为知道了我的身份吗？让她知道更好吧。也许我一直期待她也有隐瞒我的一面，这样我也能更心安理得一些。


晓梦，没想到我还没来得及查明你的真实身份，就有人开始查我的底了。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找好替死鬼了。可能还是不能大意。
吃过午饭回到屋里。晓梦从床上坐起身，狠狠地看着我：“我正要问你呢，怎么还吃得下饭！”
       我过去安慰她：“你太脆弱了，晓梦，咱们身正不怕影斜。”
       晓梦笑道：“我是身正不怕影斜。”
       我也笑了一笑：“所以，饭还是要吃的。”
       她突然又狠盯着我：“可你呢？”
       “我怎么了？”
       她的语气软下来：“玉姐，你别骗我了，我知道。”
     她果然是猜到我的身份了，看来也省却我日后解释了，也有了拒绝的理由。我立马佯装生气道：“你知道什么，难道你怀疑我？荒唐！亏你跟我这么长时间，我还把你当姐妹相看。”说罢拂袖而去。
     走到门口，又回头对晓梦说， “你睁大眼看着吧，终归要水落石出的，我看你到时会怎么想！”
     晓梦，你果然冰雪聪明，原来你一早就看穿了我的身份。原谅我吧，晓梦，我知道你在担心我，你不知道这里都是窃丨听器。你还是太年轻啊，以后要是你也遇到我这种险情怎么办。
      晓梦并没有为白天的事生气。晚上，她一直没睡着。我也只是一动不动地合着眼，她的手搭在我的身上，我也并不动弹。一会儿她低声在我耳边呢喃，“玉姐，就快三个月了，为什么你迟迟不给我答案，也许我该绑架你。 玉姐，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试探你去让你看那电文的。我害了你。”
     我只是不做声。我怎么会怪你呢，做了这个工作就想到有这么一天。其实是我害了你，若不是我，你还是你的大小姐，也不会卷进来的。晓梦，对不起。感谢上天能让我遇见你，才让我这段灰色的生活有了一抹亮色。晓梦，谢谢你。现在我的首要任务是把消息传出去，同志们的命就在我的手上了。我不仅不能保护你可能还会要利用到你。晓梦，对不起。你是顾民章的女儿，像你说的是身正不怕影斜，你一定没事的。


“这是你的吗？”她的手掌中躺着两个药丸壳。
“你从哪里拿的。”我明明是放在哪里给老鳖递消息的，为何会在晓梦这里。我坐下顺手拔了桌底的拔了窃丨听器。
“那你是承认是你的了。”
“你打开看了？”
“你是不是希望我没看，这样你就可以继续演戏。原本我只是想彻底确认一下你的身份就放回去。可是没想到。你把对付吴志国那一套用到我身上了。”我不看也知道她瞪圆了双眼。
“既然你都知道了，你去告发我吧。”不能求她，她不吃那一套。我看你的字最多所以也学的最像。万一字条败露了，白小年和金生火估计比吴志国更不禁拷问，只有你的身份和性格才能为我争取更多的时间。所以，对不起了，晓梦。
“你，我没你那么无情无义。”她的情绪一向很容易波动，而且一生气就会乱，我正好趁机想想对策。这个时候我只能一搏了。
“我们算是打平了。”
“打平什么？”
“你的身份，我也知道。”我用力的盯着她。
“你，你有什么证据。”看来是真的了，不然应该不知道我说什么才对，明显她知道我提的是G M D。太好了，晓梦，我就知道你不会为汉奸做事的，我没有看错你。但是不能让你看出来我在开心和激动。
“你的心虚就是证据。”我得意的看着她，必须反过来压制她的气势。
“在你面前我就是这么不争气”她苦笑了一下，“你想怎么样？要挟我。”
“不是要挟。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也算是一家人，只是想你帮个忙。”我试着将语气变得尽量冷漠些，好让她不要感情用事。她一旦意气就会乱来，但是冷静下来却很有谋略。
“谁跟你是一家人。你接近我也是为了消息吧。”她幽怨的看着我。
“晓梦，我没有想接近你，是你一直来找我的。我……”我不能回答她，没时间解释了。
“是我自找的。我一直以为你对我比对旁人好，没想到竟是我自作多情。太可笑了。”晓梦冷冷的笑着。
“晓梦，你想让我死吗？”
“你何尝不是想置我于死地。”她把药壳扔给我。“情报比我的命重要是不是？我在你心中算什么，我们之间这算什么？”
“现在情报比我的命重要。我知道你也恨日本人，大家同仇敌忾，事关这么无辜的生命，你一定有能力帮我这一次的。”现在肥源一定在监视我，你行动比较方便。晓梦，我们之间的事是玉姐对不起你。
“还指望我帮你，你这人怎么就这么自以为是呢。”
我要再赌一次，“你要是帮我，以你目前的身份和背景是不会有事的。你若是不帮我，我想比起老鬼，肥源应该更愿意看到顾民章的真面目吧。”
晓梦的手挥过来我没有闪躲，只是咬紧了牙。她真的是用了大力，我能感觉到嘴里一丝血腥。果然顾民章也不是汉奸。被打的人是我，可是流泪的人却是她。习惯性的伸了手去拭她的泪。心想，完了，被她看出我心软就不好了。好在她正巧转过了身去。
“我想想答复你。”看来她是答应了。我的手心全是汗。


原来指望老鳖还会再来，到时晓梦去传消息一定没问题，谁知道老鳖却一直没有在出现。没想到吴志国真死了，而且肥源一直在怀疑我。事情进行到这一步，我只能一死才能将消息送出去了。晓梦，我必须见晓梦。这消息要传出去还要倚赖她，我了解她不会拒绝我的。我们现在不在同一个屋，而且上次吵架后，晓梦不再主动来找我。我只好大哭大闹把大家都吸引了，然后一把抱住晓梦，把其他人全骂走。在别人面前我们还是好姐妹，她自然留下陪我。
“保持这个姿势，比较好说话。”我在她耳边轻语。
“你接近我是因为我爸在这儿的地位，我接近你是因为你在译电科的位置。但是后来，”晓梦停了一下，后退看我一眼又俯身到我耳边说，“你最近不要轻举妄动，肥源拿不到证据的。为了孩子们，哪怕也为了我，你一定要活着。”
晓梦，我知道你关心我，我这话说了一定生气不答应，“晓梦，你就像我的妹妹一样，玉姐这次只能靠你了。你必须去揭发我。”
她用力推开我，“你！---- 你这样去洗洗吧。”她转身进了洗手间。我只好跟进去。在洗手间开着水也好说话。
看着她的背影我于心不忍。不等她开口我就先说，“就算你不想听，我现在也要告诉你。”我要告诉她我是个什么样人，我不是以一个欺骗者的身份去跟她往来的。我向晓梦简要讲了我的一生，父母兄弟亡夫孩子，入党和地下工作，所有的事一点不落。讲着讲着我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哭的像个孩子一般。晓梦，也许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敢这么软弱，才敢感怀身世。晓梦，你知道有些事我是必须去做的。
晓梦捧着我的脸，我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怜惜。她亲吻着我的泪水，自己却也泪如泉涌。不行，我要的不是怜惜，我必须推开她。我不该让她在我这边用情太多。
就在我打算推开的时候，晓梦突然用力将我推开。
“你为什么这么心狠呢，你是算准了我，是不是。你为什么不能为你自己想想,为我想想。”晓梦咬着牙，但是脸上的泪还在流。
我不断地告诉自己，李宁玉，你要狠下心，不可以动摇，革命事业最重要。
“我已经决定了。”
“李宁玉，你想死是不是，我成全你。”她狠狠地看着我的眼。
她第一次叫我的全名，我想她是气急了，我知道她不是气我隐瞒她，我知道我可以相信她的。
晓梦，聪明如你自然早已经猜到我赴死的决心。
她擦干泪水认真的听我说完全盘的计划。冷冷的说，“按你说的做。还有，孩子你也不用担心。”
“我知道这样做，你也有风险，你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我靠近她，想最后给她一个拥抱，当是对她的感激也是对我自己的安慰。可是就在我的手碰到她的那一刻，她突然转了头，径直出了门口。可是，我还是看见了她眼底流出的泪。这一刻我才发现自己是那么的不舍。
生逢乱世，我们都不能只做自己。晓梦，玉姐此生只能对不起你了。你恨我吧，这样你后半生会好过些吧。晓梦，希望你能看到和平的那一天，儿孙满堂。我等你，一起转世，下一世好好待你。


“想到什么了？又皱着眉。”顾晓梦将头靠着怀里的李宁玉，顺势亲吻着她的眼角和发线。
“裘庄。”李宁玉轻抚了下顾晓梦的脸。“你说你当时怎么想到的。”
“因为你的心里只想着传消息，想死。而我一心只想着你。”晓梦深情的说。
“晓梦。”
“嗯。”
“谢谢你。”

她没想到我这么快又转回来了。我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意外之外的一丝喜悦，她心里到底还是有我的啊，让我既安慰又心痛。
“玉姐，你不要死。”这是我刚才就一直想说的话。
“我心意已决，你不要再说。”她就是这么固执。
“你必须听我的，不然我就不给你传情报。”
“晓梦，你是不会反悔的。”
“我会。你要死了还管得了我反不反悔？”
“我不信，你不会。”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总是对我很有把握。
“你听我说，”我用力的抓着她的胳膊说，“给我半天时间，我会救你的。明天你让肥源彻底确认你是老鬼，我想你手头是有材料的一定能做的很自然，反正你要让他确信。只要他抓到老鬼，我自然就可以第一时间脱身。你给我一样你的信物，我去跟老鳖接头。审讯的时候你要忍住，你要是不招，他不会很快弄死你的。就算你那边的人不出手，我也会找到人来救你的，你相信我，给我一个白天，我一定会办妥的。”
“晓梦，你这样太冒险了。你和你父亲可能都被牵连。”
“你不是想传消息吗。不管你是死了还是招了，我的嫌疑就没了就可以出去帮你传消息。再说肥源的目标一直是你，根本没怀疑我。你要是死了我还要避嫌继续待在这，你要是被确定是老鬼了，我反而能马上被放。你只要让肥源确定你是老鬼，我就有办法出裘庄。肥源现在重要的是想抓老K，而且他这人很变态喜欢玩心理战，你一定要拖着他的兴趣别让他杀你。你不用担心我，我暂时不会暴露。就算他事后怀疑我了，我明天出去部署一下退路也比被关在这里把握大。”
“我想想。”
“反正你都想死了，怎么都是死，就算是为了我，你试一试吧。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回答。”我几乎是在求她了，但是我必须坚定一些。想要的，我必须争取不能任它失去。
“晓梦。答案其实…”
“什么都别说，还没到最后期限，我会等的。”
于是她将自己的白钢笔给了我。一切都照计划顺利进行着，偏下午时玉姐被带走。肥源说等傍晚审问有结果就让大家回家，但是我可以先走。当然像玉姐说的，为了避嫌我主动请王田香陪我回家，但是他要留下来审问，派了两个兵跟着我。王田香我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两个小兵。我去联络了老鳖，留下消息让他转告老虎去救李宁玉。为了保险，我同时还找了黑道。父亲这几年做生意光靠白道是不行的，因此也结交一些老大。这年头，只要你出得起他开的价，杀人越货随你挑。
终于焦急地等到半夜有人来回话，却说到的时候李宁玉已经死了，尸体被同时去救人的共 C D带走了。肥源因为正巧有事去趟东楼于是避过一劫（他这笔我记下了，迟早要讨回的），但是王田香却伤的不轻。
玉姐，为什么我一点也不难过。因为，我相信你没有死，你答应了我的。
老鳖被抓了，但是其他人都消失了，她家以前的房子当然也人去楼空了。在这个城市，我想打听她的消息，却找不到一丝着手之处。我想她一定到了别的城市。而我不久也离开了这里去了南京。


编辑部那就是思想的战场，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不过这样是不是实现了她想看看书的心愿呢。
过了两天我去编辑部找她。开始门卫还不让进，好在正好经过一个认识潘成刚的，就跟他进去了。
“嫂子这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老潘说让刘玉（这名字说起来好陌生）去家吃饭，让我来跟她说一声。”因为他们做谍报工作而且都改过名，加上潘刚回北平，现在还没人知道他们是兄妹，只道是老乡呢。
“喔，她在二楼，我带你去。”
她坐在那里，低着头，翻看着什么，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暖暖的闪着光。我走很近了她才发觉。这个感觉为什么这么熟悉，仿佛回到了从前，在她抬起头的时候说“玉姐！看的好认真。”，然后过去趴在她的背后看她在看什么。可是现在她抬起头来，我为何却想逃离。
“晚上来家吃饭，你哥说的。”我看到了她颈间隐隐的一条红线，不知觉地握了一下手腕上的玉镯。
她的目光也落在了我的手上，好半天才说了句，“知道了。”
然后两人相对无言。我不知是怎么走回去的，只觉得脑袋里一直在嗡嗡作响。依稀记得刚出门口差点撞到个军装，听到他好像说是来找刘玉，门卫毕恭毕敬的把他领了进去。
她定是怕我们再两人面对面尴尬，故意在她哥下班回家之后才来。
“宁玉。”我不再叫你玉姐了，我不再是你的小妹妹，从今天开始我们平等的从头开始。“你哥等你好久了，饭都已经做好了。”
饭桌上三人谁也不说话，还是潘成刚忍不住了。
“你说你三十七八了，还带着两个孩子，吴师长也不介意。人家吴师长都跟你提好几次了吧。你跟了吴师长，不也可以享享清福。小玉，你不要这么固执了，吴师长这人很好的，你说你到哪找去。”
“有这么逼婚的好人吗？” 我忍不住了，原来军装是这层关系，顿时厌恶。
“照顾首长那也是革命任务。”
“敢情这革命是为了给首长找老婆的。”
他继续对着宁玉说，“现在南京已经解放了，我们也算革命全面胜利了，只等着建国了。这么辛苦闹革命是为什么，就是为了等这一天享受革命成果。自古都是朝中有人好做官，我这边还有些事要求吴师长办的，小玉你也别把人家太冷落。”
我白了他一眼，这人怎么越来越不像样了。
宁玉似乎有些不开心，我夹了她最爱吃的空心菜，轻轻地放到了她面前小虎的碗里。
“晓梦，你这脾气该改改了。现在那是有我在替你说话做担保，你才没事。你也好好想想怎么交代你的情况。”他突然将矛头指向了我。
“要交代你去，我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
“你这态度可不行，改天我给你拟个初步材料的。我这可都是为你好。”
“你是担心我交代不好连累你吧。”我一脸不屑的说。
宁玉一直没说话，只是照看着小虎吃饭。临走了对潘成刚说，“哥，有些事，你就别费那个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