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一。
之后两天这在中一天跑八趟,韩小公子的窗纸一天换八回,还得接连不断的换茶盅。一来二去也就打听清楚了整个事情的原委,知道了韩庚相亲是被逼无奈,也觉得自己当时的做法过分了,不知道韩庚现下里气成什么样儿了呢,这下才想起来心疼,只想快些见了他,把话儿说开了,但韩庚却是打定了主意不见他,连叫人传的由头也从开始的“小少爷要看书”“小少爷要睡觉”“小少爷说日头晒懒得出屋”直接变成了“小少爷说不想见”最后金在中终于忍不住了也顾不得礼节亲自跑去了韩庚房门口。
“小庚,是——”“我”字还没出来,一件绿莹莹的物事就飞了出来,落在了窗外草地上,在中打眼一看,心里不禁打了个突儿,那绿色的物件儿,可不是韩庚的玉佩么!
在中一见,急忙冲过去,拾起来一看,连连抚着胸口顺气儿,还好没碎。不过——
这边韩庚一听在中的声音,就跟火上泼了碗油似的,一下子就旺了起来,顾不得起身去拿别的,只随手抄起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就扔了出去,手还未放下,就意识到自己扔的是什么了,顿时呆在了那里。想赶快出去看看玉佩怎么样了,又不想见到在中,忽听得外面一声惊呼:“小庚!摔坏了!!!”
韩庚再顾不得别的,一开门就冲了出去,却撞到一个人身上,一抬头是在中痞痞的笑着,手里的是那块玉佩,好好儿的,连道缝儿也没有。韩庚苦笑,怎的又给他骗了呢?
“小庚——是我错了——”金在中立时把手臂收得紧紧的,韩庚再想挣也难了。只是奇怪韩庚却没有挣扎。
“松手。”冷冷的语气,金在中吓了一跳,韩庚从未给他这般的语气说过话,手下意识一松,韩庚已然走到了屋子中央,转过身来,“不知道小王爷的王妃可还好啊?”不是平常生气的样子,而是,眼中都写满了受伤和绝望,那眼神看过来,简直似是要瞅碎了金在中的一颗心。
“小庚,我没有——”金在中头上的汗都急了出来,赶紧将整件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便讲边盯着韩庚看,心里想着见他脸上有一点松动就再冲上去抱住,好好儿哄一通,却见韩庚从头到尾皆是一脸不冷不热的样子,方才慌了神,觉得事情严重了。
“我算什么呢?小王爷犯不上跟我解释这些个。”韩庚冷冷的答道。
“小庚——”
“小王爷说完就请回吧,我……我得想一想,咱们两个算是什么事儿呢?”韩庚轻轻说完,再不看在中一眼,在中看了心疼,却又一直不知道怎样回答,只好回去了,两个人都忘记了,那块玉佩还牢牢攥在在中手里呢。
看着在中离开了,韩庚一阵无力,歪在了床上,几天以来第一次平静的想着整个事情,想着他们之间,这到底算什么?
第一次来到同州城,就遇到了在中,那个时侯自己第一次成功的从家里跑出来正要去买盼了多时的糖人,却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顶着张好看的脸却不做好事儿,该死的居然捡走了自己的玉佩,害自己当时差点儿急死。强被父亲说了去拜访了那个“金伯伯”,却意外再次遇见了那个人,是缘分么?
第一次自己随他去书院,那个什么尚书家的文杰,一个胖胖的结巴,自己那个样儿却偏爱欺负人,只是轻轻的推了自己一下,出了名儿好脾气的在中竟跳将起来就给了那文杰一拳,那文杰迫于他的身份敢怒而不敢言,只那眼圈堪堪青了七八天……
第一次去他家里住,金家上下都是待自己极好的,还专门给自己收拾了一个房间,跟金家的少爷一般无异,可是自己却怎样也睡不着,他怕黑,在家里时总会有人在自己的房间里陪着才睡得着的。终于自己忍不住敲响了隔壁的房间,以为自己定然会被笑话了的,他却只是笑笑得让出半张床来,用并不强壮手臂抱着自己,自己居然想起了娘亲,很久都没睡得那般安心。
第一次喝酒也是他带来的,说是叫什么竹叶青的,酒液金黄碧翠、芳香醇厚、柔和爽口。还有什么“兰羞荐俎,竹酒澄芳”的诗句赞扬,自己耐不过他的絮叨便喝了,当时什么感觉不记得了,只记得三杯之后,自己便不省人事。醒来后倒觉得唇上肿了,问在中时他只支支吾吾说有蚊子,却不知为何红了脸……
第一次放纸鸢,第一次骑马,呵,还有第一次吃花酒……在中,在中,都是在中……韩庚忽然觉得,现在不是他当在中是什么,抑或在中当他是什么,而是,自己同他,便似两根交缠在一块儿得藤蔓,断不得,分不开……若要分开呢?韩庚一想,心里竟似小刀剜了一般的难受……若定要分开,简直像是将自己的命生生切掉一半儿似的……以前他也是这个性儿啊,喜欢这个喜欢那个的,自己不也是随了他去的,他喜欢就明里暗里的帮他得了,怎么这一番儿竟忍不得了呢?
想了不知道多久,韩庚也没得着答案,几番辗转,长庚星已经起了,他方睡得熟了,只那梦中亦不安分,长长得睫毛羽扇一般不断颤动着,似在不住得挣扎着什么……
而这边厢,在中亦不好过,他想不透韩庚这次何以这般得反应,以前不是没有生气过,可是都禁不得自己软磨硬泡,赔罪的东西也送了不老少,终能够最后原谅了他,不过却从未有过这般清冷的口气和神情?难道?他竟真的喜欢那安阳?想到这自己都要苦笑了,自己真的是急晕了头,那小庚可哪里得见安阳的面儿啊……那是因为什么呢?思索中,复又想起韩庚最后说的话:“咱们两个算是什么事儿呢?”
是啊,这算什么呢?见他难过,自己就食不知味,见他高兴,自己就喜上眉梢,他若是喜欢了的,无论如何自己都定要帮他得了,不过是喜欢看他那刚一得见时那吃惊掺着欢喜的眼神,可爱的紧,然后再弯着眼睛一笑,唤一声儿“在中哥哥”,那时便觉得就是赔了自己的一条命都值了!可是却从没有想过,自己待他究竟算什么,是啊,算什么呢?朋友,朋友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兄弟,兄弟有介日里只想抱在一块儿的?那是……心上人么?一想到这三个字儿,在中心就好似空中飘了几个轮回的秋叶终于落了地儿,是了,就是这么回事,明天就去告诉他,小庚啊,我喜欢你,是一辈子想在一起的喜欢呢!
那一边儿,韩庚思而未果,不得安睡;这一边儿,金在中却觅得真心,微笑入眠,所以说,有的人反应慢了就难免得的慢,而有些人思量快了却未必想的透,唉……
门外的雨一刻不停的下着,落在窗纸上,敲在石砖上,发出“唰唰——”的声音,这个雨季,似乎长了一点,也该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