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东华山上，众圣见猪八戒与白莲花迟迟未回，心急如焚，独镇元子气定神闲，他遥遥望着天际，忽然回首向众圣辞行。三藏等皆是一怔，却是不好挽留，只以礼相送。临行前，镇元子面色凝重地在三藏耳边嘱托几句。三藏叹着气，颔首应承。
镇元子离开后，三藏观音等再坐不住，纷纷站在院中翘首以待。忽然，身后的小白龙用手指着近海高叫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只见昏黄的海面上波光粼粼，一个巨大的旋涡飞快地旋转着，越转越急，旋涡轰隆一声，迸出了一道百丈巨浪，巨浪驮着一条其状如山的鲲鱼冲出海面，鲲鱼之上站着几个人，正是孙悟空、猪八戒与白莲花。
众圣齐声欢呼，三藏观音等迎了上来，将孙悟空几人围在中央。见孙悟空安然无恙，三藏激动得热泪盈眶，“莲花，八戒，这次多亏你们。”八戒上来见过师父，得意洋洋：“老猪此次可是不辱使命！”众人尽夸八戒英勇。
孙悟空与白莲花相视一笑，转身对鲲鱼道：“这才叫脚踏实地。彭离兄弟多谢你了，你只在此歇息便了。”鲲鱼点头，退回水中。

观音道：“悟空，无天此番失败，必定会卷土重来抓你回去，炼出舍利。咱们定要想出个办法。”孙悟空点头，带众圣回到大殿，商讨计策。
三藏道：“离佛祖回归只有两天时间。这两天是决定性时刻，只要我们能保舍利子不失，灵童就不会有生命危险，无天的阴谋就不能得逞。但是，但是……”孙悟空道：“师父尽管直说。”
三藏点了点头：“如果我们在两天后的子时不能将舍利子注入灵童的体内，那么，无天就将再统治三界三十三年！”
众人一听，尽皆火色。孙悟空道：“也就是说，两天后的子时之前，我们必须攻上灵山，救出灵童！”三藏点头。
孙悟空扫视众圣，叹道：“以我们现有的力量来看，攻入重兵把守的灵山是根本不可能的。”众人忙问那如何是好？孙悟空道：“去天庭请援。”
众圣听罢，面色各异，赞同的与不赞同的分成两派，吵嚷不停。
白莲花皱眉，轻声说道：“难怪无天如此淡定。”离她最近的东华帝君听到，也是不停叹气。眼见诸位佛陀菩萨吵个没完，白莲花失了耐心，抱着剑走出大殿，飞身跃到一块巨石上静坐调息。

孙悟空坐在大殿上座，自是看到白莲花已离场，想着，他一巴掌拍在左手边打瞌睡的猪八戒身上。八戒差点跳起来，刚要骂出口，一看是孙悟空，气势便弱了几分，嘴里抱怨道：“我说猴哥啊，你这是干什么？老猪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你从那火炉里救出来，这会腰也酸背也乏，好容易睡着，又被你拍醒。”
孙悟空道：“八戒，把你和白莲花这一路上的经历给老孙详细说说。”
八戒一听，立即来了精神，手舞足蹈添油加醋说了好一通。孙悟空的神情始终淡淡的，只在听到白莲花可渡弱水之时才有了波动，他一把抓住猪八戒，神情凝重，“你说的可是真的？”八戒不满道：“老猪骗你做什么？若不信，只管去问莲花姑娘。”
孙悟空表情变了又变，他松开猪八戒，拔下一根毫毛变出一个分身，从后门悄悄离开。
月光下，白莲花娇小皎白的身形格外显眼，孙悟空忽然想到白日里她眼中的泪光，心下一暖，脚尖轻点跃上巨石，在她身旁坐下。白莲花睁开眼睛，问道：“他们吵完了？”
孙悟空笑道：“没这么快。待着也是待着，有没有兴趣跟我去地府走一遭？”
“地府？”白莲花怔了怔。
孙悟空笑起来：“放心，老孙可不是那黑白无常。”

白莲花初次踏足幽冥界还是跟随三藏去解救佛门众人那次，因为是去救人，他们一行人直奔幽冥隧道尽头的荒芜之地，路上更是无心关注其他，所以白莲花对幽冥界认知有限。路上，孙悟空告诉她，幽冥界即是凡人所谓的阴间，又叫黄泉九幽之地，地府只是幽冥界一隅，由十殿阎王掌管，十殿阎王之上是地藏王菩萨，而主掌整个幽冥界的，是酆都大帝。早些年阴间的大小事务都是由酆都大帝及手下的判官、阴帅负责，后来天庭在阴间设置了地府，专司凡世生灵轮转投胎、惩治奸邪恶人鬼魂等事务，分担了酆都大帝的部分职责，也正因如此，如今凡尘之人知地狱十殿阎王者多，知阴司酆都大帝者少。
白莲花听得明白，又问孙悟空那如今的酆都大帝又负责些什么呢。孙悟空道，酆都大帝主管手下判官及阴帅，这些人杂务繁多，一则管理意外死亡、阳寿未尽之人的魂魄，二则调查处理凡间诉冤者所历冤屈主持公道，三则巡视阴间，视察鬼差鬼吏之流，四则规范指引在罗酆山六天宫修行的一众鬼仙，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说话间，二人已踏入幽冥界。厚重的铅云，空旷的原野，乱石嶙峋的山岗，时不时闪过的鬼火，各种暗青色的怪树及纠缠得千奇百怪的老藤，无一不诉说着阴间的压抑、恐怖、鬼气森森。
尽管已经习得一身术法，但作为一个凡人，白莲花对地狱地府之类的地方还是充满恐惧的。况且越是接近地府，黑暗就越是浓稠，气氛也愈加诡异可怖。初入幽冥界的时候，四周安静异常，白莲花只感觉到空旷悲凉，然而越深入便越觉毛骨悚然，特别是逐渐接近地府时，怨愤的鬼哭声与阴毒的鬼笑声若有似无夹杂在一起，令人头皮发麻四肢发软。
白莲花脸色苍白，紧抿着唇，手心已渗出一层汗水，不自觉地运起了护体神光。孙悟空觉察到，懊恼地拍了拍脑门，“是老孙粗心了。这地府怨气深重，最是腐蚀消耗修士的法力，你收了那光罩，老孙为你保驾护航。”说着，张开手结出一道袈裟一般的金色流光护体法阵，不由分说将其披笼在白莲花身上。

令人窒息的压抑感顿时一扫而光，白莲花道了声谢，气色好了很多。孙悟空道：“不要害怕，那些鬼魂只是看着吓人，实则都是纸老虎。”白莲花点点头。
说话间，二人穿过一道横在深谷之上的石梁，刚踩到悬崖对面的平地上，四周便‘呼’‘呼’地亮起几盏散发着惨绿色光芒的大灯笼，几个凶神恶煞的鬼差举着斧钺跳出来，喝问道：“来者何人，胆敢擅闯地府？！”话音刚落便看清孙悟空的样貌，忙又吓得鞠躬赔罪：“小人不知大圣等造访，罪过罪过！”
孙悟空只摆摆手，“退下吧，我有事找你们家大王。”众鬼差唱诺，瞬间消失无踪。白莲花抬头，只见黑沉沉的山崖上，嵌着一道巨大城门，城门上方有道匾额，提着‘地狱’两个大字，颜色血一般红得刺目。随即，漆黑如墨的大门缓缓打开，孙悟空靠近白莲花，轻声道：“走吧。”
TBC

第二十四章 疑云
地狱中，一众鬼魂的哭叫声比之外面更加尖厉刺耳，白莲花却不再感到恐惧。孙悟空已觉察到她的变化，却依旧紧挨在她身侧。
秦广王早得到消息，这会慌慌张张迎过来，见了孙悟空便躬身行礼：“小王不知大圣造访，有失远迎。”
“不必客套，秦广王，只管把你生死簿子拿来我看。”
秦广王唬了一跳，哆哆嗦嗦道：“大、大圣，可是又要勾了什么人？”
孙悟空摇头，“我要查一干人等阳寿。”
秦广王松了一口气，摆摆手叫来判官，指挥着他按照孙悟空的要求去取簿子。原本无所事事的白莲花在听到所查诸人与乔家庄那件事有关时忽然绷紧了身体。孙悟空轻轻拍了拍她肩头，示意她不要紧张。
很快，判官抱来一本大册子放在案台上。孙悟空坐到椅子上，亲自检阅，翻了一会便找到乔家庄一众人等，他皱眉看着这几页平整干净的字迹，摆摆手叫来秦广王，指着页面问道：“我且问你，这是何意？”

秦广王和白莲花都凑过去看了看，白莲花不懂这些事，秦广王则不懂孙悟空是什么意思，两个人对视一眼，秦广王恭谨道：“大圣，小王不明白，可是这簿子有何不妥之处？”
孙悟空道：“不妥，不妥。这些人已被妖魔害死，怎么这里还同活人的标记一样？”
白莲花怔了怔，一双手不自觉攥紧衣角。秦广王有些懵，“大圣，您是不是弄错了？若是枉死之人，名册之上一定会有标记。”
孙悟空拧眉：“你的意思是，这些人还活着？”
秦广王道：“正是。”
孙悟空一双火眼金睛盯住他，“倘若有所欺瞒……”秦广王慌道：“大圣明察，小王不敢！”
孙悟空不置可否，表情愈发凝重。秦广王偷偷瞄他，大气也不敢出。白莲花呆立在一旁，脑内纷乱如麻：乔家庄的人没死，怎么会呢，明明那晚她亲眼看到……
“我们回去吧。”孙悟空淡淡开口，打断了白莲花纷乱的思绪。白莲花怔怔看向孙悟空，“你——”
孙悟空笑了，“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我们路上再说。”白莲花点点头，二人当即辞别秦广王，离开地府。

出了幽冥界，孙悟空叹了口气，“无天这个人，比我想的还要复杂。”
白莲花满腹疑问，只喃喃道：“我不明白，乔家庄那些人明明被黑袍屠杀殆尽，为什么秦广王却说他们还活着呢？”
孙悟空道：“法力高强者，可令亡魂起死回生。”
“你是说，他们被人复活了？”
孙悟空点头，“有此修为者，三界内不过寥寥数人，连老孙也办不到。”他说完，定定望向白莲花。白莲花心中一颤，“你的意思是，复活他们的人是无天？”
“这只是我的猜测。”
白莲花疑惑起来：“无天为什么要这样做？”
孙悟空摇摇头，“我也没有头绪。”他想了想，又道：“无天曾问过我，如果我是那时的紧那罗，会怎么做。”白莲花看向他，孙悟空却话锋一转，“莲花，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白莲花思索片刻，摇摇头道：“我有件事一直想不明白，为何入了佛门便不能动情？”孙悟空刚要开口，白莲花就打断他道：“不要和我说什么佛门弟子当摒弃七情六欲、五蕴皆空，你与三藏师父的师徒情份，与八戒等人的兄弟情谊，与哪吒他们的朋友情义，这些就不是情了么？为何单单容不下男女之情？”
孙悟空沉默

白莲花又道：“若要摒弃七情六欲，那么佛陀应当与石头无异，没有任何情感，不是吗？我虽没见过佛祖如来，却见过转世灵童……但他可不是什么没有感情的石头。”
最后那句话，也不知是嘲弄多一些，还是感伤多一些，孙悟空听在耳中，只觉颇为烦心，未及细想脱口而出：“你还放不下灵儿是吗？”
白莲花怔忪一瞬，她的确还放不下灵儿，但也仅仅只是想要弥补往昔的过错，还他恩情罢了，至于男女之情，早在初入东华山的时候就已经消散了七七八八。不过这些小儿女之事也不便对孙悟空提起，白莲花叹道：“灵儿是佛祖转世，我心里明白，我和他注定没有结果的。”
孙悟空皱眉，心内顿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有些闷，有些酸，还有些淡淡的失落，她的意思是，如果灵儿不是佛祖……想着孙悟空抬手抓了抓脑袋，他这是什么鬼念头，白莲花和乔灵儿本就是恩爱夫妻，他不是亲眼见证过么。
白莲花见孙悟空面色阴晴不定，一是吃不准他在想什么，只能沉默以对。好在孙悟空很快平静下来，他轻轻叹气，说道：“情爱一事，我虽不通，却也常听人说情是最能误人的。莲花，当初若不是为情所误，灵儿何至于被妖魔带走？”

白莲花面色陡然生变，她摇摇头，叹息道：“若是轻易为情所误，只能说是人的修为还不够，与情无关，是人的问题。陈官镇一事，是我心性莽撞定力不足，如果是现在的莲花，绝不会犯下那样的错误。修士当摒弃的是心中的魔念，而不是根本的人性。男女情爱，何尝不是这无边修行的一种？”
孙悟空点点头，“只是，师父曾说过，情劫最是难渡。我想，大概是太多的佛门弟子无法堪破，所以才立此清规。”他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想着初见白莲花那会，对她和灵儿的感情的动容，那时甚至现在的他对情关难渡还尚未有什么切身的体会，但却真真实实感受到了情的美好。这种认知与感觉的矛盾，令他在答复白莲花时稍显力不从心，话也说的模棱两可。
白莲花听罢，若有所思。孙悟空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白莲花的身世。
白莲花被他问得一头雾水，却也如实相告，她不记得父母是何模样、姓甚名谁，是一位女侠士给她取名并将她抚养成人的。那女侠士从未提起过白莲花的身世，又在她十四岁那年离开，云游四海杳无音讯。这些年白莲花再没见过她，自然也就不清楚自己的身世了。

孙悟空点点头，心中有了计较。二人很快回到东华山，白莲花见佛门诸人还在争吵，忍不住头痛起来，果然群龙无首行事难，若是她的山寨，万事有她坐镇，何至于纷争至此。她下意识去看身旁的孙悟空，却发现身侧空空如也。白莲花一惊，扫视一周，只见孙悟空抱着手臂坐在上位，心中便有些吃惊，然而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他大概是使了分身术，同自己去幽冥界的不过是分身，一回到东华山，分身术便解除了。
白莲花不知道的是，她只猜对了一半，孙悟空并未解除分身术，而是趁她不注意的时候转身飞向了天庭。在决战开始之前，孙悟空的许多疑问，只能趁着这个时机去查个清楚了。他始终觉得，无天对白莲花的器重不是那么简单的，也许白莲花身上有很多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秘密。眼下，孙悟空还不能确定这些秘密对白莲花本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从始至终并未对她提起这些。
TBC

第二十五章 决战之初
东华山大殿内，正当一众佛陀争辩得越来越激烈时，上座处突然响起一道肃穆的声音：“诸位，距离佛祖回归之期只剩一天零九个时辰了。”孙悟空站起身，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传遍了殿内每一个角落。
争吵不休的众人终于安静下来，时间仿佛停滞在这一刻。
白莲花松了一口气，如今形势危急火烧眉毛，由不得这些人再瞻前顾后了，孙悟空这话一出，结果便已分明。果然，三藏观音等人为首的请援派很快稳住局势，反对者虽心有不甘，却不再强加干预，只默默叹气，缓步退到后方。
三藏看向孙悟空，面色凝重，“悟空，去天庭请援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还望速去速回。”
孙悟空点头，“请师父放心。如今时间紧迫顾不得礼数周全，老孙派个分身前去想来玉帝老官不会计较。”说着，他拔下一根毫毛变出分身，那分身眨眼间已飞向天庭。
三藏双手合十口中诵佛。孙悟空扫视一圈，淡淡说道：“诸位，援兵到来之前，我们要先拟定作战计划。”众圣俯首称善，皆表示愿听调遣。

灵山，乔灵儿坐在密室中的石台上，巨蝎心神不宁地在他身边踱来踱去，她似乎已经感觉到大祝将至。忽然大门打开，一名灵兵飞跑进来大声喊道：“大护法，大事不好了！”巨蝎停住脚步：“出什么事了？”灵兵报告：“孙悟空请来了天界众神，同和尚们一起攻上了灵山！”
“天界的人，怎么会……”巨蝎大惊失色，快步走到大门前，大声对外面命令：“把守的众弟子听着，紧闭宫门，不得有误！”灵兵们答应着冲了出来，赶忙把宫门关上。巨蝎身后的石台上，灵儿睁开眼睛道：“我第一次看到你如此惊慌失措。”
巨蝎闻言一惊，猛地扭回身来。灵儿冷冷地望着她：“你的脸色很不好，是不是知道自己的末日快到了？”巨蝎走到灵儿面前：“你高兴得太早了！这密室是按照九魔之数设立的，每个守宫之人都是法力高强之辈，他们想攻破九门来到这里，势比登天！”
灵儿冷笑一声：“是吗？那你何必如此惊慌呢？”巨蝎语塞。灵儿道：“你是色厉内荏，你的九门不过是你们的心理屏障，只能是让你们的心里稍稍安定一些。我相信孙长老他们很快就会攻进来的。”

巨蝎骂道：“小子，你别得意，就是攻进来，我们也会先杀了你！”灵儿冷笑一声：“你怎么永远也不明白，你们根本杀不了我。死的只能是你们自己！”
巨蝎的脸色陡变。灵儿继续说道：“想当初，你们是多么的不可一世，可现在呢，看看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既可笑，又可怜！”巨蝎气得发抖，大吼一声：“****嘴！”
灵儿冷静地道：“何必动这么大的气呢？我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妖邪永远是妖邪，我还是那句话，邪不胜正。我劝你早些放下屠刀，也许能得到好结果，否则，你的下场就很不妙了！”巨蝎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你要是再说，我就杀了你！”灵儿笑了笑：“那你为什么不再往前走了呢？是怕我的护体神光吧？你记住，刀是永远不能代替真理的，不是所有的人都害怕威胁！”巨蝎气得脸色铁青，但又无可奈何。灵儿面带微笑，静静地望着她。
巨蝎忽然冷静下来，灵山有无天佛祖坐镇，她只要守住灵童就好，若一天后的子时孙悟空等人不能将舍利子注入灵童的体内，那么，无天佛祖就将再统治佛界三十三年。想到这里，她也笑着望向灵儿：“真是****可怜虫，靠着向天庭摇尾乞怜夺回灵山，我真为你感到可悲！”灵儿面不改色，始终微笑着。巨蝎冷哼一声，不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