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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戏〗东君聘:醉别西楼醒不记,春梦秋云,聚散真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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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21-05-08 10:14回复
    写在前面,一些没什么营养的话: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第四次晒戏。重启之后,我们迎来了数次大剧情。在剧情里,命运的浪潮似乎裹挟着每一个人往前,从元朔二年到元朔五年,像是真正从万物晴好的春,无可避免地走到了霜凋露白的秋,再一同看一场千里一白的雪。其实人间聚散,就是天边匆匆的云,我们在戏里感同身受到笔下的欢情和悲辛,哪怕有天秋云会絮吹四散去,我们也会珍惜共有每一分每一秒。
    -
    〖晒戏〗东君聘:伤心怕向篷窗见,堆积相思两岸山。
    https://tieba.baidu.com/p/6502982775?pid=130130844552&cid=0&red_tag=0291754852#130130844552
    〖晒戏〗东君聘:拨雪寻春,烧灯续昼。暗香院落梅开后。
    https://tieba.baidu.com/p/6599528939?pid=131298025914&cid=0&red_tag=1616559149#131298025914
    〖晒戏〗东君聘:今宵眼底,明朝心上,后日眉头。
    https://tieba.baidu.com/p/7244611132?pid=138138352220&cid=0&red_tag=3021936290#138138352220


    IP属地:广东2楼2021-05-08 1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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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录:
      Ⅰ《掩屏秋》
      【第一回】薛照菱vs易沅沅:“到底都是凡眼尘躯,谁不盼圆满呢。”
      【第二回】甘草子杀青群像
      【第三回】柳暮浓vs张善怡:“她应在外面好好的活,在塞外,在江南,在蜀北,无论在哪,肆意的挥霍。”
      【第四回】宗豫vs春苔:“连你也知朕近日不喜娇色。”
      【第五回】宗豫vs袭时英:“若高楼已孤寒,我便陪您步下长阶,清避风关。”
      【第六回】刘白桃vs阮缃怡:“白桃啊,我做了十七年没娘的孩子,可现在…三月又十八日过去,又要我做,没孩子的娘…”
      -
      Ⅱ《鹤之冬》
      【第一回】羊珏vs张善怡:“湛嫔,别辜赖陛下对你的偏爱、还有我对你的偏袒。”
      【第二回】关别鹤vs袭时英:“母女之间,是比心相知,灵犀相通,血脉难割,没有任人一声不堪不配,便轻易赋断得了的。”
      【第三回】宗豫vs卞惠清:“儿所尝,所受,所苦,所恨,母亲心知,但母亲——您可曾亲历一二?”
      【第四回】元朔五年·群芳谱


      IP属地:广东4楼2021-05-08 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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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5楼2021-05-08 1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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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Ⅰ《掩屏秋》
          -
          前言:元朔四年的秋,对于周宫的众人来说,似乎显得格外漫长与难挨。随着梅贵嫔的溘然薨逝,那一场在六宫里肆行半年有余的时疫,也成了不可言说的秘辛,被永远尘封在了泥壤之下。然而梅贵嫔的死,并不能带走秋天的霾云,它依旧悬停在每一个人头顶之上,像无从判算的命数、无法捉握的渺渺呼吸和微霭烟光。
          元朔四年的秋,是一幅九叠曲褶的云母屏风,框尽了难期的匆匆聚散,框尽了在恩山爱海里沉浮的人。倘若以喜为笔,以悲为墨,燃嗔痴以照烛,你会看见:秋的情节,就藏在星悬楼上,薛照菱对易沅沅讲起的一则“梨花树雪”的故事;藏在甘草子十六岁前夜,被风吹灭的一盏命灯;藏在百榴多福的帐底,张善怡和柳暮浓密密诉说的心事;藏在小宫女春苔临水自照的两瓣酣红樱唇;藏在帝后登楼送棺时,并肩长立过的紫殿朱楼;藏在宫道之上,阮缃饴被意外揭开痂面的,一道血漓漓的旧疤……


          IP属地:广东6楼2021-05-08 1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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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回】薛照菱vs易沅沅
            “到底都是凡眼尘躯,谁不盼圆满呢。”
            -
            自梅贵嫔去后,与梅贵嫔关系尤为密切的两个人——太后与宝姬,相继卧病在床。前者尚算龄岁已枯,气数将尽;但宝姬的病,却显得有些毫无根由:从八岁到十五岁,她是被帝后视为至珍至宝的唯一特例。她容态天真,不染纤埃,就如她为自己取的名字——甘草子,她是被风从梁地卷来的一粒草种,因宗豫而扎根在周宫。她曾在群芳谱上肆意地晴翠着,却也无可避免地要被十五岁这年的秋风摧减成病容枯黄的模样。
            因着宝姬久不舒愈的病情,宗豫和关昭容登上星悬楼,为她长燃一盏明角福灯。再后来,溶嫔与易才人也在这盏灯下偶遇,借着秋灯说起相思、命缘。口中说旁人,剩水残山的字句里,却都是自己的影子。
            -
            ·元朔四年十月初二·
            溶嫔·薛照菱
            星悬楼
            [寿阳属意今日不必两人侍候只留了卞氏一人,便想往高处去望一望。便净着寡妆雪素的脸,舒轻淡烟的两弯眉,唇枝衔抿着薄朱,并没有什么笑的意味,搭臂凭栏时略略仰头望着,杏花耳钗在鬅云软发间松斜,此际廊檐下悬的一盏六角鎏金錾花的明角灯,靛蓝蝠珮衔四段珠穗,便这样六角抱福地与玉马同听风声。忽玉适时提及说是前儿陛下同昭容娘娘一同悬的,便哦了声,神色也怔怔的]那若一口气不来,往何处安身啊?
            -
            才人·易沅沅
            星悬楼
            [拾级而上,至第三层时脚边落下一枚黄绿而瘦小的柳树叶,弯腰捉入指中,却未做停留,攀行间或与萤娘笑笑]不知是哪位衣香鬓影的姑娘误打误撞带了它上来?[直至上到极顶,起先入眼的并无旁物,仅见溶嫔独倚长栏,随后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奇]哎,怪了。[矮一矮身子,倒是退了一步]天还亮着,灯也灭着,溶嫔怎么一直盯着它看呢?
            -
            溶嫔·薛照菱
            星悬楼
            [斜转宝阶而上的木吱声分明是陈朽的,但能辨出来人的步调轻快,便自在心里随着绣雀踏木轻敲,至第十五声时止已有一角裙琅自暗涉来。云袖下香藕微撑起半边身子,微偏来半边儿玉净的脸,眼却仍瞧着灯笼]人说葫芦阁的榕树能辨情字,我不信它日日谛听相思能够成材,我也听说灯悬高处能引六道迷途之人回来处,但不知当不当信。[雾灵的眼已不那样混沌,望向了她]你信么?
            -
            才人·易沅沅
            星悬楼
            [一面审量四角灯各自垂下的柔顺长穗,一面仰受着带有深秋草叶气息的风擦过耳廓,难有此刻超然舒缓的人与话,因此有一刻明显的出神,回过头方答她]人入世才有七情六欲,享情恨磨折的苦,它?[仅是微低下头小幅地左右摇摇,原想要抬手摸一摸,却不想隔了太远,只是徒然地缩回袖口]不说信不信,只是想一想,这些相思在人,迷途在人,归处也在人……不过是来往的人强赋给它们的。[走近后手伸向空中,撒开拾到的那枚叶,任由它往四方飘]全然要为自己的心事去累它们吗?它们在这儿长、在这儿亮,要是寄托太多凡人的心愿,是长不好也亮不久的。
            -
            溶嫔·薛照菱
            星悬楼
            [东望能见甘棠殿脊飞甍,有鹊翅掠檐而过,分明彰昭生气,却沉伏着秋尾的郁气。因她的话很轻地自唇间溢出声笑]它们没有贪嗔痴妄,不识五蕴六尘,可人为什么偏偏寄情愁祸福于它们——大抵时人苦造化太久了。有人伤时骂世,有人思慕感悼,但到底都是凡眼尘躯,谁不盼圆满呢。[那一只灵巧精造的灯或一颗老迈的榕树是不通人语的,只静看阑干凭愁,悄枕华天镜月,便已释解了多少人的心绪]许也正是这样寄托着,盼着有一日人因灯福,福续灯长。[在片叶脱指香而飘飞后打了几个旋儿便寻不见踪迹了,荔唇又启]从前我邻家有个姐姐等心上人就是这样的,那人在时便看院里的梨树,那人奔赴沙场了,便等他寄来的梨树叶,似乎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梨花树雪不歇,她那时还是开心的,不知那梨树会不会替她开心。
            -
            才人·易沅沅
            星悬楼
            [一截单股圆珠串作的长流苏乖顺地搭在领口的肩窝中,便见光影漏过房檐撒碎于眼前,露出一面询疑]那溶嫔也想要圆满吗?也会和它们说吗?[并不急于得到她的回复,竖耳辨别门牖开合的声、翠减摩挲的响,无奈的耸一耸肩]可惜人生失意倍多如意少呀……[一边低头聆听一边挪向溶嫔左侧,两道人影交叠融合在一起,以脉脉的秋泓望她]那——她等回来了吗?
            -
            溶嫔·薛照菱
            星悬楼
            [杏唇一点醴红教软笑又抿薄了些,妙目浅挪上人山眉水眼,似乎想于一澈镜月里寻见那味真切的疑惑]沅沅不想么?我是俗人,看话本子也喜欢看和美圆满。细细想来,谁人无病无灾?哪家镇日清静?只不过是盼着愈后康泰,闹后复平,能磕碰却安稳地日日炊爨。就如同悬灯之人此时所期盼的一样。[说至那一段往昔故事,语气却轻快了一些]她等的人回来了。我听说后来两人喜结秦晋,举案齐眉,那姐姐便又移了一植幼梨在院中相伴,或许再有三五年,也亭亭如盖了吧。不过我入宫了,可能看不到了。


            IP属地:广东7楼2021-05-08 1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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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人·易沅沅
              星悬楼
              [远处有繁密的殿阁楼宇,近处是舒朗的凌云晴空,眼前见她此情此景却仅像午后浮尘与暖室香灰,是以连起伏呼吸都凝滞须臾]我?我没有想过以后。只是小时候听人说,人是带着神判宿命来的,一辈子要吃的苦和享的福都是有定数的。[实然这样的话并不耐听,拿来搬弄时连自己都逗着了,右手拇指与食指撵着耳旁小小一颗,拂开吹散的发,抿着唇]或许,和你说的那个姐姐一样:吃过了苦、熬过了灾,日后就都是艳阳朗照万里的好日子。[忽然提起一句]这就是他俩良宵短而情意长吧?
              -
              溶嫔·薛照菱
              星悬楼
              [翠尖儿把栏缓缓转身,楚腰罗带轻抵横木,眉心川愁渐渐舒平,似乎是瘦石翻进了沉潭,縠纹平波后便又归复往昔模样了。]不用想来日的时候何尝不是好光景呢。但愿你所言非虚,苦乐皆有定数,也但愿你我心系之人都能苦短福长。[于后话的一问间兰息微顿,便这样钝听了心拍的一、二、三声,方浅吁芳麝]是啊——就像话本传记里写的似的。铸就人间相思错,料当初,费尽人间铁……[只轻垂鹤颈凝了片刻,慢添]甘棠仍需照料,我离不得太久,你自观景吧。[言罢又回望了一眼悬灯方离。]
              -
              才人·易沅沅
              星悬楼
              [目送人离去后才摇着头笑一笑,只是感叹]人有意但天无情:父死母亡,我又该心系谁呢……[又立在楼中吹了许久的风,待到心中一捧莫名的热火凉透后才叫出架后的丫头,转而问她]你们要是有愿,会对着什么说呢?[沿木梯慢慢回旋向下,听她说佛说神,最后讲至“月圆”二字时正巧走出星悬,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隔日做了个四边糊明纸的灯笼,一面写“良宵短”,一面写“情意长”,挂在葫芦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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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照菱:其实对神佛祈愿,祝祷悬灵通通都是不相信的,她从前不信神佛庇佑过傅家,如今也不信悬灯能换回甘草子,但在药石罔顾的时候,除了把一口气寄托在这盏灯上她别无他法,她也无能为力地期盼着事情会有转圜,缓缓编出一个美满的邻家故事自欺欺人,傅长虞和她不美满,那么甘草子能不能续下命来,让她能够美满?
              -
              “那若一口气不来,往何处安身啊?”
              “它们要是寄托太多凡人的心愿,是长不好也亮不久的。”
              “有人伤时骂世,有人思慕感悼,但到底都是凡眼尘躯,谁不盼圆满呢。”
              “可惜人生失意倍多如意少呀……”
              “铸就人间相思错,料当初,费尽人间铁……”


              IP属地:广东8楼2021-05-08 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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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回】甘草子杀青群像
                -
                在甘草子缠绵病榻的两月里,有关御人荀氏夺福的流言却尘嚣日上。荀氏是八月宗豫秋狩时,由花鸟使举荐入宫的。荀氏家世清白,本无多少出挑之处,然而因为一张与初长成的甘草子有七分相似的面容,在甘草子卧疴之时,六宫众人难免都在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光,暗暗打量、窥伺着。
                十月初六,就是甘草子十六岁的生辰。她睡卧银床,看着案头一盏星芒般明灭的秋灯,絮絮说着、畅想着翌日生辰……而这盏稚嫩的命烛,却也无可避免地被吹逝在了瑟瑟离离的秋风里。
                -
                ·元朔四年十月初五·
                宝姬·甘草子
                披香殿
                [层层叠掩的幔子下,病如白纸的颜色依旧打眼,细细瞧来,几绺乌发乖蜷着,一惯张扬的眉目,而今黛色不点,本就显得可怜儿,添着双眼神采寥寥,再动一动不敌素日殷红的两瓣唇,越怕叫人看了心软。再明艳的丫头,也只得在一声“谷雨”后,蔫巴地喘了口气儿,软软喃说]外面有什么动静么?我好似听见了……
                [没再使劲说下去。欲抬手翻出被褥,却连这么丁点也很艰难了,几试之下,眼眶里无端盈了些湿意,谷雨当即垂下身,亦红着眼替人敛着、掖着。一面儿低低哄:外头哪敢儿惹您呢?您呀,是闹天宫的女大圣,待您快些好起来,奴婢还等着您去治一治外头那些个妖怪呢。讲至这里,谷雨徒而一窒,喉中酸涩犯上来,甫然愈低愈遮,只因披香上下皆瞒着一桩“荀氏”,差点儿漏了嘴。往常或有相疑,眼下却只晓得揪着前头的]谷雨,你听不见么?他就在门外,喊我回家呢。
                [咬字轻飘,宛如浮在云上。而这几句近来常念,只是谷雨不知其中内情,便不解其意,却是晓得,主儿又不大好了。于是趁歇神间隙,唤人一径去往青霄,一拨去问太医。彼时不及低首相就,软在榻里的人,沉沉乎了一息,又一息,又哼哼]是豫哥哥吧……
                [或是声调太软太拖,全然不似寻常半点娇蛮,恰又是哼唧唧似的连念,谷雨一时并未听清。眼下她又急,眼眶情不自禁泛上来的湿润和欺红,嘴里碎碎地:什么?奴婢只晓得您的福气还多呢,您还是作威作福的小霸王,老天爷都不敢收您的。您别害怕,倘若惊蛰姐姐知道宝主子如斯,又当如何难受呢。再有万事皆如意,宝主儿应如是罢。]
                [一个儿垂泪絮语,一个儿倒仰在榻。这模样就好似,谷雨若断了声响,人便立时没了意识。接连又是:几更了、几时了这样的问询。一室寂然里,连豆烛都未曾烁灭搅扰,反是一点儿风将它无声的拂得忽明忽暗,这一时,谷雨突然仿若听得十分清楚,因下一刻,她难得十分肯切的答了:子中时分,宝主儿。]
                [两叶刀眉原是费劲蹙成小山,这会儿随着夜色愈浓愈重摊平了开。只较肤色深过一点的唇缓缓一碰,下一时就要阖上眼去,同谷雨置话]待过子时,我便是陛下和殿下嘴里的大丫头了,那时候,千万记得叫我起,万不许闹着起床的脾气。这一回生辰,我当阖宫同庆,我混是泼辣的,也无妨这点儿任性了……[尾音尚含含糊糊地嗫嚅着,眼业已率先阖住,这一觉美梦不知有没有从前,有没有追忆往昔,或是有没有脏伏长街时,有人递来的那一掌,或是和人如昼街市上,蒙于皎容的面具……却是大抵再没有制造以后的千万种了。好在一觉长明,不惹宝儿生前最惧,确实一点儿不疼,也悄无声息。悄无,声熄。]
                [翌日生辰的浩浩荡荡,终究没能在众人眼下,将纤细的五指,轻轻合进一人掌内。今生有憾,来生求果,也不是不好的……宝儿念叨睡的那一刹,谷雨止不住的洪荒,终是疯狂肆意,却压抑无声地,泄了。]
                -
                帝·宗豫
                清霄宫
                [自披香殿回宫后,不曾有过展眉舒意,久在身旁伺候的常静,赵慎二人亦从这一言不发中察觉出了一丝不同寻常,今晚于披香殿恐是凶吉只此一夜之间了,也就因此,两人皆不敢轻易提说什么,只有御前常奉清茶的侍女敢轻将一晚热茶放置案头。]
                [许久,才从沉沉心事中回神,端盏吃茶,也问常静,]你出去那么久,都办了什么,和朕说说罢。
                [常静躬身应是上前,赵慎同御前二人便都乖觉退下,朱门合拢带着清脆扣合响在殿中,一线静心香久久不散,常静如数细秉外去几月所办诸事,不止在楚州,还有崖州,除此之外,乡土人情,逸传风闻也都讲了不少。期间,偶探座中神色,烛光半照,并探不清究竟是细听还是消遣,只能从眉上窥知,此际并不欲言辞。于是殿中有极长一段静默,烛火也在此间几闪。回神再扣碗壁,温凉不堪饮下,]撤了。上一盏浓茶。
                [常静不解,抬眼还未问出口,已从人目光中看出不容拒绝,于是低头应是,端盏行去门边,让人换一盏浓茶。再回里殿时,愿在座中沉目的人,此刻正支脸斜看窗外,]你陪我,有几年了?
                [常静自胶州数起,于今七年。]七年,人生能有几个七年。[但听轻笑,]是身边老了人。
                [常静此刻不敢兀自接话,茶碗奉上,便束手伺候再旁。没有看她,]宝儿在朕身边八年了,朕才将她带在身边时,她才八岁,瘦弱得如同五岁大的孩子,还不知如何规矩用筷子。朕那时在军中,把她养在身侧,也只能当个男孩养着,编发盘发一概不知,一身衣物,也是穿的军中里衬,松垮得,更显她瘦弱。[一声叹息,却有笑,]有不少笑话。不知不觉……[垂眼抽手掂盖,又叹不知不觉,]是十六大的女郎。能,许嫁婚配,为人妻母了。
                [扶案起身,]子时了?
                [忽被提问,常静迅速往沙漏一看,秉道是子时,子时正过了。仿佛得到什么能叫心头一松的回答,一声轻“噢”带着细微的愉悦,]备水吧,烫烫脚,朕便去睡了。
                [只是常静还未来的及应话,宫门外急促的敲门声猛得击碎了一宫寂静,一并碎裂的还有才放下的一颗心。“披香殿不好了。”……“宝姬去了。”一前一后两则消息,不过问话的一点间隔,后一则猛得叫急切吩咐的常静红了眼眶,也闭了嘴。踉跄爬上长阶,伏在门外奏呈时,仿佛有什么随着这带着哽咽的一声宝姬去了一并入了殿中,灯影晃动,扶案又缓缓坐下的人,腮帮紧咬,抑忍着一点悲情未发,只是声音瞒不过殿外人,干涩又生硬,似若从喉中生生挤出的一行字,吩咐着细备丧仪,]朕,等等去看她。
                [常静伏阙呜咽,含悲应是,吩咐起赵慎与三九往甘棠宫操办宝姬后事。至于殿中,无人敢入,也无人敢问一声,只有门外立着内侍数人,且皆屏息垂眉,不敢让殿中察觉一丝声响。]
                [灯影在此刻愈暗,仿佛应情一般,有寒风悄声入隙,扰得灯影不堪,跳动数回,乍然灭在暗室中,只有屏风外一支孤鹤仍衔昏烛,映在丝帛上,一团昏黄的光。似乎回到许多年前,养白了的丫头趴在膝上,抬眼扬眉,指书上一行领头几字:那我就叫它,甘草子。甘草子……甘草子……]永夜西楼…永夜……秋暮……[无声中一笔湿寒轻沾,并续滚烫数数行,掩也掩不住,还有心底那一句,早知……早知……]


                IP属地:广东9楼2021-05-08 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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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溶嫔·薛照菱
                  照画堂
                  [披香殿下的回廊有小丫头正煎盄午间要服的药,上月里还是早晚一剂膳后煎水用下的,如今已改做一日三次顿服了,苦浓的药汁被火煨满了缦回廊腰,稠浓药气蔓进鼻间苦进了唇齿,而晨起时问起匆匆赶去玉山赴命的太医时,已然得到的都是些虚缈的空话了,似乎就如昨日在又见春见到贤妃时她话底的意思一样,禾火燎着石斧草叶,翻不过这个秋字了。]
                  [待那碗药得了,丫头便要趁热往里送,只说着“我来吧”便接来掌中,披香的衔珠门帘早着人提前更了冬日的样式来,宫人虾腰掀开半边雪鹿滚绒海棠风的毡帘,迎头打面的便是室内沉滞久病的闷气。绕山水罦罳而入内室,见得她垂帘三道,只有个朦朦胧胧的虚影卧在玉枕上,妆奁抿子似乎很久不启用了,镜袱也掩着铜镜未揭,唯有一豆案头灯烛不分昼夜地剪了又剪,斑驳着泣红了银托冷蜡。缓缓地分帘唤她宝儿,虽仍是病白透纸的颜色,但今瞧着目色却好有一些,便捱着她坐下哄道]喝药了,我今年做的草梨糖比往年的甜,许是秋梨熟里,熬打出来直腻口,恰好解这药苦了。[她歪着头靠在自个儿肩上,全不似从前一起望月时欢悄的模样,却又仍自提着劲儿同自己笑说诸如“你可不许骗我”“什么时候好了,我还想出去玩儿呢”“今年什么时候去行宫呀”……但往往要歇来几口气才能往下续说,也便一直端着药等她说完,像从前那样笑着揉了揉她耳垂,轻声]明日便十六了,是大姑娘了——我们啊,想怎么玩便怎么玩。去看梅花,去牵一只新的小龟,再拿一斛珠子去逗胭脂瘦的小鱼,让小还做一桌好菜我们围坐着逗梨汁水,还有院里扶的秋千……[话到这里便听到了她绵长的呼吸声,药还未用人已然又睡过去了,腕子早端得酸木了,却便这样怔怔举坐着,直到谷雨接过去要再热一回。轻轻揽着她重新躺回去]你的十五岁,一定要比我过得平稳顺遂,好不好?
                  [又坐在她身侧出了一会儿的神,由下头人提醒了才回往照画,因前宿不得好眠,便被忽玉哄着回里间儿歇个午,这一梦做的很长,恍然间是十五岁那年,傅氏满门葬身火海,小照菱在那棵烧焦的梨树前,轻轻问:“这就是,我的及笄之年吗?”光阴流转,是一个个交错的梦,梨花树下、樱桃架前、楚州的家塾、周宫的甘棠,无论自己怎么追赶,傅长虞和甘草子都越走越远,一句话都没有留,一下也不曾回头,仿佛从来不曾留恋此地,不曾留恋过薛照菱这个人。]
                  ——主子,主子,陛下和娘娘去披香了
                  [被这样一句话惊醒时玉额上覆着薄薄一层水皮,眼瞳里皆是惊色,声犹自带着梦魇住的颤]怎么了?[忽玉强按着担忧,尽量平且慢地道]说是宝主儿这会儿精神头好,能,能下床走动了,下面人就赶紧去禀了。
                  [已不想去看她忖度的神色,更不想去问太医有何说法,再也没有要去披香殿前打扰的意思,只是由她扶着起身说了句]有陛下在,她肯喝药。
                  [叫忽玉将蠲草梨糖的瓮罐拿去案前,又让忍桑来研墨,想书几帖静心,搦管写的是不知哪处寻的帖,指累了便剥一枚糖来吃,便这样从窗外还有光影儿到了烛壁映人,又到圣驾凤鸾离宫,一罐的糖吃尽了俨似今夜便能平静地过去了。时将收墨歇下,披香正殿便乍起了哀呼,而后是满院灯烛辉映,宫人奔忙相报,四下皆起了哭声,而银虬泻水,尚未至子时。]———草子,没了啊。
                  [纸上墨尚未干,泪已夺眶而出,支肘起身向门外走时脑海里回想起很久以前有人曾对自己说:“别哭了,再多一滴我便接不住了。”扯了扯唇,一边以指去擦泪一边又落得更凶,抵着门框时终于不能力持跌坐在地]草子,没了啊……傅长虞留在(我)十五岁那年了,为什么草子也被困在这一年了?[望着秋暮衰草凉阶冷夜,张了张口,是一句没能发出声的话]秋天,过不去了。
                  -
                  婕妤·韦长娇
                  雩风轩
                  [屋内只点了角落里的铜鹤灯,再有便是手边的一盏已经燃到时辰,将灭不灭,只余豆点星火的烛台。而云西就枕在自己的腿上——晚膳后母女俩一齐读了诗,看了两幅画,杀了三盘棋,此刻她已经昏昏沉沉,迷迷糊糊要睡,顺势就躺在了身侧,指尖轻轻抚摸着韦婕妤裙角的一朵海棠花,韦氏垂眉低目,掌风轻柔柔,替她按摩放松。这是这些日子来,两人最亲密的一次。琼敷见状,悄没散了屋内侍奉的宫人,只余两人立在屋外守着。在一片静谧之中,心思沉沉,细观云西眉眼鼻唇,尤是闭眼安静时,仿佛杜氏又活在了自己眼前,唇边漏出一声轻叹]我情愿你,同你父亲再像些。
                  [静不长存,文瑛垫着脚尖快步而来,压着声在自家耳边说道:披香殿不好了……怕扰了云西安睡,立刻便止了文瑛再说下去的话头,从手边捞来一个软枕搁在她颈下,再将薄被盖上,掖实了,方才同文瑛去了屋外。话里有些怪罪]着急忙慌的,是怎么不好了?
                  [想甘草子年岁不大,纵病来汹涌,也不至香消玉损。更何况她生辰就是明日,或许用喜事冲一冲,也就没事了。站在廊下,却看各院都亮起灯来,渐起人声,心里有些慌]说啊?
                  [文瑛回道:宝嫔没了。怔了一会,弯下腰默默的理了理被云西压出褶皱的裙,再直起腰来的时候,神情凝重,往外走两步,又退了回来,好似人被架了起来,上不去,也下不来。轻声道]去唤殿下起来罢。
                  [文瑛先“诶”了一声,等反应过来,搞不懂嫔主的意思,问:唤殿下起身?打鼻腔里落出一声长嗯,口吻越发的冷淡]是!你去唤殿下起身,告诉她,她宝姐姐没了。
                  -
                  小仪·刘白桃
                  宜春阁
                  连月来甘草子的坏症渐次急重,因而心中当是有所准备的。但当这道消息最终真正传入宜春时,仍不免有寒气壅塞、四肢厥冷的一颤。她寻常是伶俐泼辣的,喜乐的唇檀烘日,嗔怒的瞋星攒眉分明皆很鲜活。刘白桃顽嚣随性不及她,似一隅悬檐漏笼的娇雀,有豁达的性子,却没有企踵荡裙的本事。因设想过待她碧玉初成、湛恩已沐,四处同人撚酸争风的光景,而今反倒最叫人吃心。悄叹一声可惜,于稍晚时候支香炉起来,虔爇祈香三柱,俯柳轻环寄弱,心祷太清太宁:仙都宜春,白桃寄弱,不要可惜……
                  窗棂外,夙有濛濛细雨携飔风,衔着豆蔻梢头一丝轻游的草籽,归入微尘中去了。


                  IP属地:广东10楼2021-05-08 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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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仪·姬令月
                    池春馆
                    [孕中早歇浅眠,留一盏银烛摇曳,呵一缕微光安心。故而惊醒不全因着院落里的嘈杂,还有骤然灭去的一豆烛火,一时兰息略重,眉山重重紧锁,还不及提声唤青琅,碧甸便压着脚步扣门后入,低眉相对一霎,业已从她难得的慌乱之中窥见一斑,涩然开口]……什么事,说罢。[碧甸亦是沉重道出“宝嫔主殁了”,抬睫自窗隙望去时,瞳仁里尚且带着懵然和愣怔,摹过窗台泄出的几缕银白月辉,抑或盖因近来敏感多思,又抑或是兼之夜色沉沉压上心头,便已转化成不自知的哀切]她还很小吧?十五?还是十六?[碧甸垂首有答“过了子时便十六了”,继而关切上前,一声嫔主道出千般劝慰,眼风慢慢撤回时,心绪也逐渐平稳下来,雪葱捏住锦衾一角,仍是默然半晌,才低声吩咐下去]给关雎各处都递个话,再让她们注意事宜,莫出差错。
                    -
                    瑶姬·羊珏
                    缀锦楼
                    [彼时屋檐上的烛灯才架起,披香殿的消息传入,筑笔的台研因臂腕的误碰溅洒在宣纸前,从窗口望向披香,眉口微锁又稍稍绽平,将铺平新的一张宣纸,无奈吐息]我记得,左姐姐还曾与她分歧相争,此际再看,也是命运多厄之辈。[再次提笔时,心已不能静了,所写的墨字也显得生涩难看,索性罢笔,看着一盏烛蜡低溅台面,耳畔是抱山说的流言琐碎,阖目静思一番,提声]将那几个下人提去杖责二十,罚禄三月,休要再传到清霄玉山。[再指阿禾,厉声]至于云岚那位,你明日传她过来。[只是静顿半晌]罢了,我亲自去见。
                    [夜里原是无声,尚未是子时,本就难眠,悲鸣便入了缀锦,支肘起卧,愕然]不是早先精神着,如何就…[悲恸尚来不及消化,掀帘着履,粗束一套旧衣便起身往披香殿去,途中听下瑶光的吩咐,回人“娘娘安心,妾自会妥善处置”,便开口]先去支几个人,切莫惹出什么祸端来,宝姬是陛下殿下最是上心的孩子,千万不要有什么差错。
                    甘棠宫
                    [至于甘棠宫,一切照着宫规步骤,先是往照画一趟,以鉴二者吩咐,再有的相互宽慰,再临陛下殿下往来,只是在偏殿歇足,看着下人做事]
                    [这一夜,与星互驻,长长无休眠]
                    -
                    贤妃·裴邈
                    瑶光殿
                    【是夜月晦星稀,宫灯也点得比平日更多些,相照之下,长安自然无困意。一日内,披香那头的消息不时报来,小儿也听了许多,乖伏在膝头轻问:“母妃,宝姬她……会没事吗?”纤指自他软如墨云的发间梳过,另手轻拥在肩头,口吻轻柔地讲】长安,我们都希望宝姬她平平安安度过此关,你父皇尤甚,她是你父皇……很亲很亲的人。【忽感掌下颤意,是长安泫然涕零,泪如珠洒:“母…母妃,长安明白……就,就像长安对长龄妹妹一样,看着妹妹生了好重好重的病,长安真的好难过……父皇也一定很难过……”不能再听,怜惜地将他紧拥在怀里,心口漫出的恸意涌上喉间,无泪也声嘶】长安……我的好孩子……【许是因哭过一场耗了心力,长安终肯露困色,没让红红将他带走,今夜要伴他同睡。折腾过小半会儿,替人掖好被角,望着他犹带残红的眼角,轻勾过其鼻尖,微微嗔笑道】母妃小时候,可没你这么爱哭鼻子——【不料长安却说:“那母妃以后也不要哭,长安会保护母妃!”一怔,登时百感交杂,指腹在他嫩颊抚过,很轻很轻地应下】好。【便转过身去除妆更衣。待将最后一只耳珰取下,回望床帏,见流光含笑颔首,知这心上肉骨中血已然安稳入梦了,遂觉松神无忧思。水钟声声,也助好眠。然而月未中天,好梦未半,流光匆促入内时的伏地一跪,比寥寥永夜的第三更鼓来得更早些,目向稚儿睡颜,横生不忍,草草披衣直往外行去。走至庭中,脚步乍滞,唤流光】你听到了么?【一双愁眉难解,眼底蒙晦】仙都与甘棠离得近,清霄应当,还算远罢……?【流光上前将斗篷披罩,很仔细相慰:“娘娘,您若是忧心陛下……”轻一摇首】不,此时相见,为免彼此伤心,总是多饰悲情,不若容他,自己遣一遣。【继续往正殿去,全无安睡意,冷静吩咐完嫔妃薨逝后仙都宫所需注意的种种,递话瑶姬务必妥善措置,另也拨人协助溶嫔料理余事。话尽才见倦色,招流光近前来,心口微窒】今夜实在冷透了,明儿一早,替我送一盏姜茶,往清霄宫去吧。【满身秋夜凉,不曾再归稚子身畔,独坐一晚。晨曦时分方去将长安唤醒,同他讲】生者如过客,死者如归人,你宝姬姐姐,回她原本的家中去了……


                    IP属地:广东11楼2021-05-08 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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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朔四年十月初六·
                      皇后·袭时英
                      玉山宫
                      [偶有踏声橐橐的讣告传讯,六角八檐的白灯新悬,间来请旨排布的宫侍与女官,自廊道中闱,往送奔走,不歇不绝一卷尘。却皆皆不同于玉山宫内,通殿是噤若寒蝉,而铺拢来着,是冰冷过每一方寸的寂若亡灰。仿佛早将探悉到:这一枚娇瘦苦病的披香芥子,尚不等新冬瑞雪的恩及,便终将在因急因凶的一场白事里,辞去祗承三钗,再不接她,厚重的笄礼。]
                      [闻说离合悲欢是常情——早便有归送心底的此般说辞,替以天命所趋,替以人事务尽,林林总总,坚挺地垫在灵台方寸的沉钝刃痛之下。这一夜的玉山正殿,是凤台无伴,孤枕难眠与辗转,却不致见有泪如倾,也不表显的万分哀酸。所断弃离绝,所埋没成无声的高悲大恸,几乎砭骨亦如是了。但惠姑仅知如此的崩持,便已是一弦紧带上的难忍:“病疴折磨多痛苦,听来人说,宝嫔主去得安静。娘娘,要节哀。”]
                      [因又闻:“桥头青丝待白发,娘娘对宝嫔主……视作何人……实是不能足道,不是寻常。您心里苦,我都知道的”。因才静闭了两个呼吸,吞下两汪泪泡,哀目侧过] 你真的知道吗?
                      [甚至不需一晃的回思:约莫是大成三十二年的又个凉秋,相异无几的那场噩梦,同样一句讣声告起,连子时烛灭、灯昏月黯也照旧。仍是同样的医官跪唱来,一罪不治逆亡,一劝节哀善珍,无不等同于将千百个孑然独惜的五更夜里、尝有廖寄心孤的一叉依枝,生狠地折葬在秋阴霜晚,一庭孟冬凄冷中。确切说来,这是两个凭韧倔与坚心而僵持过的浓浓整夜,不肯合眠的分分、刻刻,霜色似致哀的缟,漏声如杵心的钟,偏要熬磨到五更声毕,在一方鸦默雀静下,卧成殿内一盏不施星烛的美人枯灯。萦鼻的指尖药气丝藕难歇,而腕落新垂,有一串终见包浆开色的菩提根珠,停滞在即将曳地的裙腰侧。约莫一盏千两茶后,才披衣起身,挺着僵麻的两颗膝头,虚浮着步履掠去南厢,自屏门之侧,并榻而上,看在眼里的一双甜睡。就这样捉揽在怀中,尤是睡姿收敛那半边,从臂弯里珍捧着,轻吹着] 棘心……宝儿。
                      [糯团般的一面软背,半溜齐耳的乳花香,在轻缓柔和的拍哄力道下,仍旧沉实匀息。只有不堪见的湿泪,颗颗埋入枕面中] 其实母亲,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你了,我以为我忘了。宝儿,只是你也走了,我好难过。[没有呜咽,没有溃不成军,余剩长久后地气音里挣扎] 好好地去吧,好好地过。
                      [世无天长地久,终亦雨打风吹,我的宝儿,会到桥头寻花案,三间作神仙,来生求辰光静好,心事清盈,无灾亦无痛。明年等春天,不堪寂寞时,娘娘再为你,折翠微与根芽。]
                      -
                      帝·宗豫
                      清霄宫
                      [辰时散朝回来,几道旨意已经颁下,殿中赵慎、三九不在,独常静陪在身边,怔怔出神中仍不能尽信一夜无眠里所听、所闻、所见,甚至于要静心去思去想时,脑海中没来由一阵风啸,掀起暗暗逆反心思,扰得头疼。狠揉额一顿,仰靠椅上,灵台又如唱戏登场,一出一出旧事衡来闪去,狠狠闭眼要屏,一拳砸向扶手,猛得一声惊彻室内。]
                      [常静吓得一颤伏在阶下屏息。久久没见案后动静,抬眼悄看,只见人锁眉抿唇,脸色痛苦变换,叫他心底一沉,又将头低低伏下,不敢声言。]
                      [握扶木的手青筋凸显,脑海混乱,欲睁眼又睁不来眼,一心要压下反复的景象,越见眉拢越见咬牙也越见低头欲要合一双手按住额角、拢住眉棱,终猛然起身在掀翻桌案后,身形不稳,粗喘带着强忍着什么的声音,眼中涣散不定,不消几时,又红了,连带着鼻尖也热,别身似乎回了神,捂面向后殿去,殿中狼藉不顾。]都殉了吧。去吧。都送去,陪她。
                      [常静久久琢磨出是什么,那些生辰贺礼,龟、马、鱼、鸟,都殉予宝儿,于是鼻头也酸,合袖深深应是,提袍亲去办下。回来时遇裴氏送的一盏姜茶,未敢奉进内殿,连带自己,也不敢踏后殿半步,只是守在门外,等着,听着。]
                      -
                      卞家小姐·卞玉婵
                      寿阳宫
                      [这一日莫名醒得早些,支起身子时,便扫过枕畔新换的一张山水小屏,却也只是短短一眼,并不多停,就要起身。绛云听见响动,入内伺候时,才在妆台前梳发的间隙,轻轻说道:宝嫔主昨夜去了]
                      [在自己入宫之时,披香便已卧病不出,因此对这位宝嫔主,仅仅是有所听闻,却素未谋面。是以头一个想起的念头,竟是近日来传得沸沸扬扬的,所谓夺福的语句,而后才骤然想起小屏上的一抹草色,正是青翠娇艳,然而窗外庭中,却已在深秋了,于是也悄然静默下来,直至玉梳到尾,被绛云搁在案上时,才有一声低低的叹息]她尚且比我还小个几岁罢。
                      [在说过这句之后,便没有再开口,是在收拾停当,从宫人手中接过微热的瓷碗时,才稍稍缓和神色,如往常一样入内侍奉姑母了]


                      IP属地:广东12楼2021-05-08 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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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容·关别鹤
                        群玉殿
                        [浅梦太虚里恰得一声突兀的瘦枝摧折之声,然后张目清醒,了无睡意。正拥厚衾而起,带起床帷内的一阵窸窸窣窣,榻下值守的侍女立时挑起两层帘幔,挂归银勾,虽行动如常,其间绷紧的面色却无一不把异常昭彰。这头将绒披搭覆肩头,一壁淡声起问]有心事?[她犹疑未决,得逢锦娘进门,知情识趣的手利宫女一眼识破其中僵局,便接了要递奉的热水、巾帕,一应搁上床头一支红漆梨花木的小几,再将自家肩头的厚披拢一拢,适才绞了热帕,来替自家擦拭,中间不乏探询地睇目相看,张口时眉也沉沉、目也沉沉:“昨日夜中,宝姬殁了。”锦娘心知肚明,自家的主子曾对这一位薄命红颜如何关切,刻下不再赘言,只捧了这一双手细细摩挲。这一句沉缓之词不算尖锐,之于心头是阴翳浓云诡谲变幻,又自其中滚出一阵沉闷厚重的雷,历久不散。因这厢凝滞无言,即便锦娘料知如此,也全无办法,只能默守座前。]
                        [恍惚间又想到醒梦幻实交替难分的一霎,当是真有一枝娇瘦红茸孟冬初寒的更深时分,教骤降风霜覆折,零落香烧。原来合众皆不过三尺微命,不知命途几多长短,以为春昼可永,芳事绵长,却难抵过毫无征兆的无常灾殃,断折于凛凛天地之间,像圆满玉圭上忽生了一株珍惜瑶草,却在某日萎去,青葱鲜翠不见,目之所及,惟裂痕铺爬。留下昏昏灯火寂寥夜,杯盘草草谁与共,将合了那句“唯有潜离与暗别,甘心彼此无后期。”两刻的僵持静坐,哪怕有添衣防寒,奈何一具衰败孱弱,血不归经,是时四肢已生寒凉之意,喉间气息也有不稳,锦娘便再等不得,直将被褥裹覆,一并栓住了游离神思,再切切劝慰,诸如“保重自身”、“不要再添伤心”之类。]
                        [深抿过白淡发干的两瓣唇,声息缓缓]我一向以为芝兰之侧,不当生萧艾。宁为兰摧玉折,固有风骨之美,但令人受剜心之痛,又有什么好?就做一株萧艾,即便没有向荣之貌,寄生在旁,就已经很好了。锦娘,我明白的。[明白曾以为孑然无绊,来来去去不过瑀瑀独行,无可惦念,无可挂怀,而今哪处都是不舍,哪处都是不安,不舍是十丈软红里的烟火七情,不安是七情牵动的枕边、膝下与促膝。洛京不差庙宇,金铎未止,梵呗不休,修行尘外,割爱离恨者众,再不需自家这一缕轻絮薄身,还是留待年年兰丛丰茂、松醪怀香最好。]
                        [眉结将释,下卧一双静湖平和,只是凄恻难收,能间眼里的殷殷丝缕还未褪去]我知道死生妄谈无用,已是圭璧不圆,玦环难扣。死者去矣,生者留之,都是命盘谱定,就像日归虞渊,终不可追,空余悲切。我今日,也并非为此而生“兔死狐悲”。[终于抒怀]锦娘,她是对陛下那样重要的一个人呐…
                        [当大宫女锦娘折出四季锦屏,一旁的荷衣登时上前跟随,一路相问:“娘娘尚好?”锦娘轻叹一记,拣出几句关要告诉,再三嘱咐小心谨慎,适才离开此处。荷衣转身看向内殿,却心生疑窦,先时梅贵嫔骤然离世,她不曾看到关昭容生出丝毫的悲悯感怀,而今却因也是一样毫无交集的宝姬大恸…她忽然想到那时的蜚短流长,原来,哪怕揣有一颗慈心,也不是万般如一的宽明弘润,或是一捧绵软风,或是一匕薄利刃,不过是在一念之间。]
                        -
                        小仪·陈白露
                        饶霜阁
                        [入宫两载,仍旧夜里睡的安稳,是以正在梦里被几个走动声并惊叫声吵醒,睫毛微微颤了颤,连眼都未睁开,在水红绣缠枝的锦被里小小的动了一下,鬓边蹭着软枕上一朵昙花]吵什么?几时了?[丫头半拂来如意纹细纱帐:小主吵醒您了?才刚寅时,有消息说披香殿的宝妃娘娘殁了。]
                        [许久没反应过来,在浓浓一片墨色里,挣来两眼,屋里漆黑黑的,正是将明前最暗的那段天色,慢慢的坐起来,困倦的靠着软枕,两枚轮廓分明的蝴蝶骨倚着梨花木床栏杆]宝妃,娘娘?谁殁了?[点漆似的眸子在落在不分明的暖帐里,也在这四下无人孤绝的宫中生出丝丝缕缕的不可置信和悲悯]她还是个孩子呢……这宫里谁不是端着温柔面具,比那福娃娃的脸还假,平日里练氏多温柔软和的人,骤然得宠,便纵着下人去抢姬氏的布料,实则几匹布罢了,是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无非是要彰显她的恩宠,可问题是当真叫她抢得了手,宫里这些跟红顶白的奴才,呵,姬氏还怀着孩子呢。[撑一把腰,将散下垂腰的长长青丝拢一把在手里]不怪人厌烦那些温柔皮,可她,好像是宫里唯一一点真实的模样,任性妄为娇纵跋扈的一个混不吝,陛下就愿意宠着她,宫里谁也不敢说什么,她才像个活人,可小小的怎么就,没了——[夜越来越浅,启明星就要把浓重的墨色撕开一角,透出些墨蓝墨蓝色颜色,只屋里还是灰蒙蒙的,却睡不着了,让临书在床头点了一盏烛,静静地,许久才想起,十月初六才是宝妃的生辰,她终究没能走到她的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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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周宫的姑娘们来说,甘草子的死,仿佛是昭示着闺阁岁月的一段疾逝。她虽为宝姬,死时却仍是完璧身,未曾有过妃嫔之实。她至情至性,从不加矫饰,爱恨都轰轰烈烈。于是她活成了众人心头一株绿得骄恣肆意的野草,幼草枯死之时,也彻底带走了周宫里的一帘人间好春意。
                        -
                        薛照菱:傅长虞留在(我)十五岁那年了,为什么草子也被困在这一年了?……秋天,过不去了。
                        袭时英:明年等春天,不堪寂寞时,娘娘再为你,折翠微与根芽。
                        裴邈:生者如过客,死者如归人,你宝姬姐姐,回她原本的家中去了……
                        韦长娇:你去唤殿下起身,告诉她,她宝姐姐没了。
                        刘白桃:仙都宜春,白桃寄弱,不要可惜……
                        姬令月:她还很小吧?十五?还是十六?
                        羊珏:宝姬是陛下殿下最是上心的孩子,千万不要有什么差错。
                        卞玉婵:她尚且比我还小个几岁罢。
                        关别鹤:就做一株萧艾,即便没有向荣之貌,寄生在旁,就已经很好了。
                        陈白露:可她,好像是宫里唯一一点真实的模样,任性妄为娇纵跋扈的一个混不吝,陛下就愿意宠着她,宫里谁也不敢说什么,她才像个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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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草子》
                        宝儿旧昔,事事皆好与人争高下。记得曾有一回,朕钓得三斤肥鲤,让她予小还做鱼汤来食,概为朕口中数声小还,竟得她痴语“口口小还,也无一个宝儿。”笑她丫头心性,尚未长大,竟又得她强言无赖,谓朕“年年岁岁,宝儿皆是小于陛下的,便要年年岁岁,皆缠陛下,要陛下叫宝儿宝儿。”又以数声陛下,扰朕耳边。当时无奈也好笑,斥她总有一日,要叫她这两字陛下听到麻木。竟不知,元朔四年后,再不曾听声声叠来的陛下二字。


                        IP属地:广东14楼2021-05-08 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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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回】柳暮浓vs张善怡
                          “她应在外面好好的活,在塞外,在江南,在蜀北,无论在哪,肆意的挥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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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暮浓和张善怡的情谊,始自闺阁岁月,如今逾近周宫的第三年,依旧情挚未改。九月时,因张善怡有孕,柳暮浓自请迁宫至蕊珠相陪。于是甘草子病逝这夜,她们能做的事情很少,此刻唯有共枕而眠,在秋夜的红榴帐底,拥近彼此间一点弥足珍贵的温度,絮絮讲起了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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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朔四年十月初六·
                          嫔·柳暮浓
                          湘月馆
                          [正好眠,闭窗暗室悄悄静静地走夜,约摸是踯躅的轻微响落到帐内塌前,依稀隐约的星星点点伴女儿咿呀的惊呼,燃起湘月的热闹。只是这意料之中又使人措手不及的哀事只让底下的小奴们错乱了手脚,十三已是大管事,此计她秉烛入室,支使几个近身丫头点烛开窗,再由她进到前,款手约开红幔帐,只觉似是天明又似窗明,未转个身,十三弯身柔语着,是听见“甘棠”“宝嫔主”“殁了”的句子,睡眼懵憕欲睁却被耀地又闭上了,哑着声是带着极浓的困与倦意。在回想这样的话是何意,在渐苏醒起来的神智里猛地撞开,一把懒骨酥身托起,凝神中漾股悲怜愁态。想起宝姬仍记她纵情肆意的模样,张喜怒常挂的脸,看着她笑也罢怒也罢,好似未出阁的自己,有着千娇万宠,专横跋扈的资本,再巧地取乖很轻易被人原谅和袒护,但甘棠走水,疫病缠身种种件件,始终昭示着她的难,不安稳。]
                          [记起胶州时日,爹爹得到一株南方水乡的兰草,贩花小厮笑称不骄横很是易养,爹爹偏信了他,只当做不甚名贵的草木浇灌,三月后草败死了,自根下早早的烂开,几月间慢慢地熬的烂断衰透,自此后才知水乡的兰草在故地最为泼辣,可远出千里做了异乡客是怎么也留不住的。甘草子便是那错栽洛州的异地花草,以为长久的命数,最为难救。]
                          [悲怆算不得,只是拢在窗外冷月间的股寒愁,渐入了来涌进心中,念及己身如意胜过磕绊,事事尚且顺遂安逸,应是前世万笔功德换就,荣华享尽还能有平安喜乐。一言不发的安然模样只是斜偎在攒金丝抱香软枕之中,未着粉黛未饰钗环,没有情态的小小粉面让十三放心,而转头间榻上人竟扑籁籁掉下泪,替甘棠悲着:“我只是怕,又有点伤,不知道她走的时候冷不冷。”]
                          [拥着豆大弱灯行在苦夜,寒风呼啸酿成一声又一声的哭嚎,远望去东面,能见一片连一片的朦胧灯亮,耳边虽然是静悄的,却从始而终感觉有人在哭在发狠地抽泣,是吓又是惊,只想见一见绛雪,临门缓着颤的轻扣]善怡,你在吗?我想看看你。
                          -
                          湛嫔·张善怡
                          绛雪轩
                          [当夜云板叩过四下,偎在床边值夜的素云便听见自帐内传来一声绵长叹息,接着这幅百榴多福的帐子便由内揭开,素云连忙秉烛来照,将帐挽挂在金钩上,听言]是…披香殿吧?[这话音并不如意料中那样惊讶、无措,听着外间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划过夤夜中这片浓稠的寂静,素云沉默地点头,无声应是。屏官进内恰将主仆二人静默相对的场面收入眼底,犹豫了又犹豫,还是对素云打了个眼色,而后走近床前,躬身替湛嫔垫高引枕掖实被角:嫔主,是柳嫔来了…听说陛下与娘娘现在都在披香殿,宝主儿…她想必去得也安详。帐外点起的两盏明灯照见湛嫔脸上的平静]去拿那只绣了双鸭的枕头来吧,今晚就不必让素云值夜了,留床头前这盏灯就好,让我和暮浓好好说一说体己话,[又道]白鹭馆那边…?[见屏官摇头,便点点头]交给你了,[很快柳嫔就由琥珀领进,走近时正见面上斑驳未干的泪痕,湛嫔眼底就划过一丝心疼,轻轻向她伸出手,并向内侧让去]来,今晚就跟我一起躺会儿,[宫人依照吩咐做完,轻手轻脚地退去次间,留两人在重新放下的帐帘内静对,脚底、怀中、身畔暖融融地放着几只汤婆子,却仍难以忘却方才在柳嫔掌心里触到是夜寒凉,仿佛依稀是从前历经过多次难捱的夜晚,关氏的难产、尹氏的病去、杜氏的急症、甘棠的失火,或是,此夜的甘草子…周宫的夜晚总是承载了太多伤心,冰冷冷,寒彻骨,而今才堪堪能分舍几缕温暖与身边人,没有松手]还冷么?
                          -
                          嫔·柳暮浓
                          绛雪轩
                          [卸拆藏簪,黛眉未浓,素衣外尚裹厚氅一行一顿,镶兔绒搔到弱颈淹入斜襟内,十三周到周全,两盏十六雀棱宫灯开道,昏且暗的一团吞进长夜悲啼。深秋寒彻,苦风长作,行的辛苦,披着束若有还无的暖光入内,算灯烛照与。早已轻门熟路,今日惴惴之态全然表于行迹之内,似只失伴孤雀归巢,一步捱一步向人近,触到温暖指尖再攀上可温存的只掌,孤影成双。]外面好冷,但你这却是暖的,和缓的。[偎在极深的平和舒缓中,贪刻暖热,一路行来经受冷寒凄风苦雨的长寂,卸掉半身的知觉,现下正一点一点地回温,心下压住的悲戚也同周深的暖顿而复苏着,于是渐去环她的腰,已然不可尽抱满,盈盈一环,如获至宝。人黏上,声也闷闷,]我有些唏嘘,那...那毕竟是和我们一同簪花小聚,点灯守岁,共乞巧斗蛛的女孩儿,她还那么鲜活快意,怎么就是这样的结尾呢?


                          IP属地:广东15楼2021-05-08 1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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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湛嫔·张善怡
                            绛雪轩
                            [默叹一息,合捂在胸前的一只手才越过薄肩,转伸去她背后轻轻拍抚着]你身上本就不禁风吹,深夜这样走过来,我很担心你…好在是湘月不远,往后就让十三过来找我去,啊?[实则纵对今事早有预料,却很难不因此话而再度唏嘘,亦难抹去此间寄上眉头的绵绵哀思,湛嫔静静感知着腰腹里陡然温热的一环,顺此心绪,语势便如帘帐外独伫的微渺烛光,轻而又缓地斟酌词句,摹出动容]也许这便是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吧?只是宝儿她,既没有与生俱来的厚底子,又不似我们这样,能够自小百般讲究地供养大。这场病势来得凶险,其实前段时候我常托问照菱,直至听觉是药石罔效后,我反倒不再提心吊胆了…[艰涩地提了提唇角]暮浓,我不瞒你,甚至今夜听讯后,我觉得是草子解脱了:兴许这世间仍有她不能够、未完成的遗憾,但草子…她本是飘蓬,原就不该困囿深宫,我们便当她鲜活快意的十六岁,此刻正在宫外那个原本属于她的天地延续,好不好?[拍势渐而沉缓,似在佐证释然,慰她心安,然而短暂的静默后,轻轻缓拍在柳嫔脊后的动作还是渐渐凝滞了,伴之一声轻息]我只是担心陛下…[目光越过帐外薄光,投汇在窗外虚无缥缈的一点,微微的颤声]他为草子安家立命,视若珍宝,甚至兴致满满为她操办十六岁生辰,却来不及对她说生辰喜乐,此刻远在披香殿…霜风寒露,他该有多冷、多难过啊?
                            -
                            嫔·柳暮浓
                            绛雪轩
                            [圆且轻柔的环住,只有如此作为才可教不安宁的心渐而善地清静下来,是温热和暖,冰的寒的手脚自去抵住汤婆儿,偷眼错看,远在天边的月痕似也悲怆至极,只一抹淡淡好一阵东风即可抚散,星也未见,如若并非内室秉烛燃灯才换来微明,怕就要被愁苦哀戚没过去。]我很挂念你,便一直想着你,就是想看看你,十三不是我,我来见你抱抱你,她终究替不得我,所以我就在这儿了。
                            [一双杏目未泣珠,莹在灯下添新色,只是静的依偎,思绪不免飘散出去,是想在疫病之时的伤痛与苦楚,只独一人闭门不见,杂乱无序的焦急神态都隔着层玉屏,离着门窗。那时应也料是人数将尽,心中却偏含住期许祈愿,医药不绝,是妄想念着父亲母亲膝前寂寥无人,熬着气,三生长梦硬生生与阎罗抢回的命。今夜不得不回想起关月受灾的时日,暗无天日的时光,连细微中飘浮的点尘都是草药涩苦气息。只记当时除昏睡外,凝望帐前细蕊嫣丽的樱共小燕既是唯一能做的事儿,偷下来一笔一划地刻在心头,现轻闭着眼也能无误地再绘出。是怕是惧长睡不醒一梦千秋,就强撑精神清醒着,似只有这样喘着气才算得赢才是活下来了。而草子,将闭未闭期,是不是也记下帐前锦绣纹理,枕上珍丝宝线。不止诉她,亦在念自己。]草子...下辈子,不要再来周宫,不要再恋宫闱内拥雪迎春,她应在外面好好的活,在塞外,在江南,在蜀北,无论在哪,肆意的挥霍,将余下的八十岁九十岁日月,都尽数活回来,这样才不违,平白来一生。我时常在后怕,善怡...如若我在那场大疫中未能挺下来,是不是也似今天的草子一般,轻飘飘的就去了。我现已感我的每一日都是幸事,每一刻都可做美谈。可她没有了,往后的所有事,她都不会知道了。
                            [豆灯昏暗中捂着手,相互间汲暖,只片刻静默已感伤。]草子殁了,我能与你诉说一二,也能唤来十三她们相陪一夜,亦或我们共祭守灵哭送她一程,往后佳节团圆记她一炷香,圆满美事也可以不忘给她捎个信,多少我们都可以外表于行,可...陛下,不可以,他是帝王,周朝的天不可以有悲喜,不可以哭,善怡,你明白吗?
                            -
                            湛嫔·张善怡
                            绛雪轩
                            [几乎是在那句“未能挺下来”刚出口时,便收紧肩臂,声音亦紧紧绷成一线,刻下斩钉截铁]不会!不会的。[四年初的那种茫然、慌乱的心绪已不想再历经第二回,亦是从那时起,神灵才真正走近心间,成为那段艰难时日的倚仗。在柳嫔此刻话下,湛嫔不由又想到了佛,想到十方殿的佛便是这样,金身端坐着,似永无悲喜。因就下意识拥紧臂下这双瘦弱肩头,难以自抑地生出一种悲切的恼火:凭什么?难道他便不能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鲜活的人么!帐外那孔微光在这一眼里几乎要被盯穿,片晌儿才伴着渐而松弛的肩淡化作茫白一片]暮浓啊,我明白的,也正因如此...[轻轻抿住唇瓣,嗓音变得平静]今岁我的庆幸、感慨,又何尝与你不同呢?我虽没有亲历,却确实感同身受,记得尹贵人走的时候,那也是个极冷的冬天,她竟什么也没留下…暮浓,我想人们病痛时总会祷告上天,以期好转势态,抑或留下什么,以供亲朋缅怀。也正是因此,我心里非常感念:幸好你和草子都不曾放弃。我们对她的心意,倘若泉下有知,她定然也是希望我们安好,盼你此夜可以安睡的。[轻缓续拍]心里会好受一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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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嫔·柳暮浓
                            绛雪轩
                            [累人事,由拿在心头任其一点再磨住思绪,吊上精神,再一点的坠。无光摄纳,驱握一掌温春与暖絮,渡在人后虚搭在素衣之上的三指又枕实。多事之秋已然未曾似今夜般提起往事,既痛又疼的病萦萦,尚在己身,只是闲看卷经,除去浮花,消磨事态修养弱体。而更多的时乖运浊共参杂的委屈心境,休启于齿。都在人这慰藉心疼爱敬的紧怀中,消卸去。]我明白了.....我不该不应满载风月,还让你暖还也伤。[在耳边,在心上,烁烁寒光荧荧残腊断绝于外,不可及不可见雾帐云屏,何奈外明内暗,却因携手时,抚去落絮泥沾,雨过残花。再说,轻轻又缓缓。]我是极庆幸的了吧,不是吗?我还温还暖着,还共你持手夜话,悲悯着,善意呀,我应是有前世洪福未享,尽数累到今生了,才算有惊无险平平安安的。
                            [由是一顿,分破离怀扰扰愁闷悲苦,顿开眉山惯的连环。替她也为自己,收整翠被温卧,要共安枕。]夜深灯难明,明日我们再一起送送她吧。
                            [便好安寝,待不思量时也不算的安宁,霎儿间心中空落,纵有梦也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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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张善怡的挚友,柳暮浓当下最牵心的自然是她的安危。而张善怡同时更是皇帝的“湛嫔”。湛,是明镜妙湛,她是宗豫的明镜台,澄莹之至,也纯粹至极。从最开始的满眼婉善,到拥有希冀与喜欢,向往和娇羞,她无可避免地一步步向宗豫走近。因而甘草子病逝这日,她最牵心的,自然是宗豫的心情——
                            “凭什么?难道他便不能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鲜活的人么!“她这样想着,却像喑哑的火焰,一星一点地坠黯下去。终究不会说出口。
                            -
                            “外面好冷,但你这却是暖的,和缓的。”
                            “那毕竟是和我们一同簪花小聚,点灯守岁,共乞巧斗蛛的女孩儿,她还那么鲜活快意,怎么就是这样的结尾呢?”
                            “我们便当她鲜活快意的十六岁,此刻正在宫外那个原本属于她的天地延续,好不好?”
                            ……
                            “霜风寒露,他该有多冷、多难过啊?”
                            “下辈子,不要再来周宫,不要再恋宫闱内拥雪迎春,她应在外面好好的活,在塞外,在江南,在蜀北,无论在哪,肆意的挥霍。”
                            ……
                            “多少我们都可以外表于行,可...陛下,不可以,他是帝王,周朝的天不可以有悲喜,不可以哭,善怡,你明白吗?”
                            凭什么?难道他便不能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鲜活的人么!


                            IP属地:广东16楼2021-05-08 1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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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回】宗豫vs春苔
                              “连你也知朕近日不喜娇色。”
                              -
                              春苔,是宗豫在胶州时候买进府里的小丫头,后来又跟随宗豫回到了洛京,现今在清霄宫侍奉花草、笔墨与籍册。甘草子逝后,周宫的一钓秋霾,终于也垮降在宗豫肩头,令他身染微疾。宗豫因甘草子病逝而久郁难销的心情,恰好撞上了春苔头一回侍药御前的“良机”。
                              -
                              ·元朔四年十月初七·
                              帝·宗豫
                              十方殿至清霄宫
                              [郊祀回来,在十方殿中燃一祝香,天际阴云不散,层层叠叠,压在殿顶屋脊上。凉风不起,寒意催人,白幡与烛影交错,心绪沉沉。良久,转身行去殿外,和常静说道,]回宫。
                              [扶人登辇时,闷在胸中的郁气冲腾,猛咳几声后,才稳稳坐下,倦眼轻合时,常静正让起驾。]放帘。
                              -
                              小宫女·春苔
                              清霄宫
                              [自宝妃去后,清霄宫内暂歇了炉鼎香事,但凭宝槅间、屏山后、御案头,有绿蒲茸茸,盘果清馥,未曾辜负秋信。御驾甫临殿前,左右丫鬟已升起宝帘,一行屧声比穿堂的晚风还要匆匆,及屏后伏侍天子更袍时,春苔已跪捧药碗在屏前。而眼前的六曲围屏上,西山暮雪,寂寂柴门,唯有空庭中半笔江梅瘦韵,可彰此景之鲜灵,正像药碗后的丹脸玉质,棱唇中一点檀心娇;又像十几岁的秀稚姑娘,天生难以遮敛的春动。直至袍衣渐近,她愈发将脸儿恭垂下去,但见盘托之上,除却一剂新煎的乌浓汤药,竟还有一小碟饯果,是蜜渍荔枝、盐收梅子,泛绿生红的甘酸两色,在人眼底溜圆待攫。]
                              -
                              帝·宗豫
                              清霄宫
                              [御辇停在鉴池前,常静赶在人起身时掀帘,一路未掩咳喘。入殿中展臂,便有宫人上前更袍,腰金佩玉后,又兼奉帕。指压眉棱,用热意暂驱疲累,掷帕回手间,悬手碗边一滞,尔后拿汤如常,只是要饮时,忽而问到,]今日的妆容,是谁在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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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宫女·春苔
                              清霄宫
                              [未曾想过会有这一问,仍抻腰瘦亭亭如风柳,奉盘未动]回陛下,是春苔……自作主张。因月前见窗廊上几盆要撤换的斗雪红尚有馀香,于是将花瓣澄净作花汁,分与宫人们梳头敷面。[唯有盘缘下十只修圆的月牙尖隐犯霜冷,说话时,堆青的睫毛微微翕颤,会让人莫名想起:因秋夜里霜肃露重而歇在屋檐上的,一只无名胡蝶。]想来……这样既不似胭脂鲜妍招眼,也不至于脸上一色素白,少了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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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宗豫
                              清霄宫
                              月前……[拎来两字,暂无后话,在饮尽掌中药汤,转身放碗之际,腕劲压着碗底也压着托盘,生生降至眉下,静凝片刻,又若无其事,展眉偏手,捡蜜饯在手,]胶州旧岁,朕记得你,曾在庭中莳花弄草,后调廊下饲养雀鸟,如今给朕奉汤递盏,[斜眼觑看,]常静讲你勤谨奉事,且不呆板迂腐,灵性逼人。
                              [不急尝吃,]如今看,是有三分。但要做朕贴身,三分太少。你再想想,朕问你,是喜还是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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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宫女·春苔
                              清霄宫
                              [碗口一朵开得虔诚的卧水青莲,因此番睡在了睑下。仿佛是在隔帷远屏的灯昏背后,帘中深坐的人,不觉要将明皎皎的两点漆珠抬起,才能成就这一秒的眼眉相接。这一瞬,几乎要令人弦思瑟动、心筝愁弹了,可惜,唯有一秒——两眨之后,春苔已悄避秋水,]是,承蒙(常静)公公时时点拨,才有奴婢今日,奉盏君前。[实则心事困缚时候,才会推齿在唇肉。一记香息轻纳浅授后,唇上即隐约可见几点米粒大小的印子,尤胜秋棠俏红]那……陛下容奴婢斗胆一解:从胶州至周宫,胭脂岁月如流迈,唯独今时,奴婢用花汁拙妆容色,才有陛下一声停问。春苔不敢称“喜”,能得您一回留意,已是奴婢未曾想之大幸。[哪怕不施脂润,更有别样丰致。垂压的颈,又似好玉贞白]奴婢浑说的,您只作一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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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宗豫
                              清霄宫
                              [哂笑未话,直将蜜饯咽下腹中,回身坐搭椅扶相看,人已跪良久,方虚虚一指,讲]你在胶州伺候过,不会不知宝儿,[又讲,]你有意不去鲜妍招眼,但又怕有失庄重,便不会不知朕近日心绪,
                              [斜肘半靠,喜怒未辨,眼风向人,]你将矛头自咽,不去论朕喜或不喜,是怕朕不喜,还是已知朕不喜?[一息之顿,目光收移,]是后者。
                              [视线落定在右侧高挽的垂帐之后,一扇书墙,常闲以自娱处,两分出神,]你下去,将妆容洗净。今冬不许在殿中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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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宫女·春苔
                              清霄宫
                              [在最末一字掷地时,已深跪下去。今日春苔身上所著,是与寻常女侍无二的水浅葱,因而在人眼底,俨然又成了风催雨懒之下,亭柳萧疏,弱絮堪怜]皆因奴婢自作聪明,惹您不快。春苔……知罪。[再伏腰磕下三个头,即由一位肃面青袍的宫人引去了殿外。]
                              十月初七 宫女厢房
                              [铜盆里一汪水,冷得好似银灿灿的蟾光……借当中一笔冻凝了的月晕,她在琉璃水鉴里看见自己的唇:千擦万拭,仍不夺山茶绛蜡、丹砂红香。平生头一回,她居然厌恨这样的红。哪怕往日,她最爱的、抑或说是有些许自得的,正是镜里的樱唇红满,菱圆笑涡——那是她唯一一点聊以自慰的,天生风流的凭证。银鉴乍碎,掷破琉璃,盆底滚落一粒缘该纳在女使耳洞里的小小珍珠,她抬头,正看见杜鹃春娇含笑的面庞,听见她说不清道不明的尖刻口吻:“前儿你才教我一句话,我想着,现下更该念与你听:人世风灯,草头珠露——嗯?”
                              在这阵回音袅长的俏声里,她再度掬起水,将脸深深地埋进盥盆。乱纷纷的鸦浓自冷鬓两边分亸下来,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今日的玉砖霜冷,兼时时顽钻在鼻尖不去的,一味药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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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宗豫
                              清霄宫
                              [宫人去后,常静琢磨着要上前告罪,却听人讲,]开春后,让可人带她。朕记得,侍女廿五,可恩准出宫,若可人有意,就准了。
                              [常静称是,片刻,忍不住又问到那近来春苔,要安排在哪里。]从哪里来,就哪里去。清霄宫花木不少,划远一点的地方,让她专管。
                              [常静不解,抬眼讶看后,方低了脑袋应是。]你不要这样看朕。剥去殿中伺候,是朕对她的罚;让她待位御前,便是朕看好她的才能。罚不可免,能用也当用。
                              [回头看他,]尚需打磨。朕身边有你一个处事迟钝的已然足够。何况——[磨指腹节,叹声,]连你也知朕近日不喜娇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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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草子尚在时,宗豫或许会笑见春风娇俏的女儿家,嘴唇上生来的一朵樱桃花。但胭脂本无罪,甘草子被枯杀万物的秋风带走以后,哪怕是无心之举,宗豫也不能、也不容许这样的檀口风流,在眼底艳红地招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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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的妆容,是谁在教你?”
                              “想来……这样既不似胭脂鲜妍招眼,也不至于脸上一色素白,少了庄重。”
                              “你再想想,朕问你,是喜还是不喜。”
                              ……
                              “我想着,现下更该念与你听:人世风灯,草头珠露——嗯?”
                              “连你也知朕近日不喜娇色。”


                              IP属地:广东17楼2021-05-08 1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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