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文常有，雷骇之盛况，寓于人间沸貌，若说京畿之中，处处可摘得明光骤现，那是夸大，但喧闹常有，轰轰阗阗，车马轮转，有长坊艳魁、高侯族女、贵庭将相与奢金王孙，这如我所见，皆是血口饕餮。】
【于是身至街上，反向行之，不与为伍，更志不相同，可仔细想想，那些描诗瘦、著梅歇的酸斋，不都是端着这样的劲儿，我同这样的文馊，也不尽相同。虽然很矛盾，但同时又很自在，就好比眼下我与同窗道别，任由他们去猜谜摇骰，拥声嬉笑，频频入耳余音，到头来，好似天玄地坤，他人尝甜，留我一味苦方熬尽。】
【其实——倒也未必。】
【正对着的，像是个刚刚拔出头儿的小芽，抬着头，与我四目相对。今日是刚下了学，先生留有功课，这才手握文豪鉴墨，此时也不论手里头是太白墓，还是唐人愁，卷了卷书册，往后一背，躬身问道。】
走丢了吧，你哪家府上的。
【若我这么大的时候，族中也无人看拂，漫山遍野慷慨留影，街头巷尾常有英名，可他估摸不大相同，许是我没曾见过他，又许是他有点让人觉得熟悉，这种熟悉感偏偏又极为荒唐地张口就来。】
怎么不说话？
【鹤烟蓄城，是谓太平象，回头可见，便是一缕助威，搅得我无法深追，到底是为何。只得定睛一看，哦——原是个蒸包的摊子。】
肚子饿了？你想吃吗，我可以买给你。
@爱新觉罗崧都-

【夫有论天之国事，莫于疆土，再举才名。一朝金科恩榜，取民取氏族才绝者，居中驭外，以四方顺轨而央正统秩。榜出单起，各有明世者，挑花赐轿，游自浮于京畿，引各中人启观。】
【太觉喧嚣，皱着眉，自人潮手下过，逆行不多时，已与侍从相离，早与他们叮嘱，若是离散，便于王府后街候等，再有三声蛐蛐叫，我便与他们聚合复府。背行几街，人潮便寥寥，迈着小敦步，踏过街行巷道，突然脚步骤停。侧身摊位似有高手出没，几次翻手转腕间，有白色泥软物随之变换，忽长又短，纵圆契扁，一套功法叫他舞的虎虎生风，威风十足。不由得，就停的久了些。】
【有声乍起，脆生得像一竿细竹，再一眼他便俯身而来，不由退了半步，却绝不妥，右脚撤后撑在了原处，教重心未移。一双漆目硬是落入他眼中，显了型。】
【风乍起，将他衣角吹的翻飞，却敌不住他又架着竹声测来相询。适才反应作来，便是大隐于城的入世高人，也必不喜如此显眼于世，是我心急，差点暴露他了。半步退后，反将这人自上而下细细打量，形骸然有洒脱，衣冠却仅称的一句整洁，于京都评的一句中下，都有些夸则。心中忖度片刻，踏着小靴，走至摊前，从袖中摸出了一片金叶子。】

【书堂点墨，无疑不是孔孟老庄，今志通逍遥，大鹏蜉蝣，雄奇怪诞，而我却思绪飞得没边儿。自我所思中，筋骨络脉，如通天灏漫之势，呈凡胎鬼心，得狂气断疆之勇，亦有百步捏算之谋。更见过厅中大大小小的窘态，是个人物，或不是个角色，都大有观之，都敬畏命数，想偷换几日，透悟个结论，那就是坐在一张四平八稳的雕木方凳上，都能饮汤吃苦。】
【自己看得很透，所以也对人没什么琢磨，一双眼里，见平平而为平平，眉头不扬半点儿，吝啬给予半分的关照，哪怕家中打着行善救人的名号，也独道而为。我族世代悬壶济世，高术仁心之辈，大有人在，何须我再扶株寄柳，强出风头。】
【更何况，得恩惠的病客，在我小小年岁里，一只手也能数得过来；比如寺庙前机缘巧合的来福、药庐旁折翅跌泥的落雀，再就是那位平日里虎虎生风，饮酒啖肉的莽汉。而如今，又多加了一个，便是面前这位瞧着虽矮上半头，但眉目清隽，衣袍得体，仅碍于垂髫小儿的一世英名，而不愿启齿求助的金叶子小弟。】
【目光触及他手中的金叶子，一言不发递出去的时候，摊主像是得了一尊活佛，满面谄媚，但鄙人不才，平日里不是采买一家人的伙食，便是百无聊赖，跟自己的亲叔叔采购药材，什么阵仗没见过。】
【于是眼疾手快，电光火石间，自己就捉住了他的手腕子。】
你干嘛，没吃过梅菜包子啊？【没半分的苛责，自然而然一问后，又看向摊主，语气里头带着点儿笑音，张口就是一顿磕碜。】他给你也敢要，那叶子都是刻了码儿的，你以为街头巷尾的人家散功德呢？这小子非富即贵，你因这一枚叶子坑他，保不齐人家爹妈派人砸了你的摊。
【面色如常，坦然自若，说的可谓是有板有眼，全然拿出了在药铺里自己连哄带骗，叫人一口闷下喝药的手段，唬得老板连连退败，豆大一滴汗顺势落下时，已自顾自垫了铺纸，还是捡包子。】
两个梅菜，两个肉，还有这个萝卜虾皮，南瓜桂花，别藏了我都看见了，快，装起装起。
【一同吆喝后，极是沟满壕平之态，于是心满意足，低头看向小豆丁。】
你叫什么，让老板记个账，下回你再来吃也不必拿钱了，吃几个直接搁你名后头划上几笔就是了。

【惯以高门世家的教养法，不曾忧惮于用度，自也不够清明每分度量衡的意义。目之所及处，常以金绦银锭易义，便只知金银，小厮离身后，便如误入尘世的僧，不得其法，只凭旧日印记，依刻来学。正当金叶子翻在手中准备与隐士高人换两个梅菜包子时，被人劈手夺来，一个晃神间手已在那人手中。】
【虽已跟寻师傅探讨身法拳脚几月有余，却碍着如今年岁，华岁间气力就是天堑鸿沟，教那人捉的分毫都夺不开。金叶于手指间，有些微颤。不可思议的看向他，却见他拂风似柳的一笑，再复是与隐士高人唇舌相战，丝毫不心怯，更有压倒之势。幼年寸心间，蓦然起了慕强之意。再看那隐士高人，隐也不甚隐了，点头哈腰间，高也不成高，一刻晦暗。】
【绕着架子似的手腕翻覆，油纸两层手心中一错，成花端坐，白皙的指插入滚烟的屉间，不多时捏起六七个包子，依他所言，应是有数种口味，先前被他往前一带，离得笼屉极近，此刻雾气蒸面而来，莫名就觉珍馐皆尽于此了。随后他将满包的包子团了过来，就抱了个满怀，热气有腾入衣襟，惹得片刻慌乱。囫囵的应了来。】
嗯嗯。
【六七个大包于怀中当属好大一怀，手环着松不开，便在最上处用嘴撕了个口子，扯的极大，满怀的递了出去。】
我叫......崧崧，......哥哥和我一起吃。

【脖颈后一紧，便双脚离地，远了锅台几许。便是身幼，也知自己冠着爱新觉罗的姓氏，阿玛额娘端着派式，其余人多恭敬，甚少有如此亲昵之景，遑论如此近密。这感觉着实奇妙，不由地眼眶圆了圆，一个晃神，教他沾着包子味的手，伸出来应着脸好一顿揉搓。怀中却有温热相抱，遮挡不及，只得用肩避了避。】
城东敬王府。
【下意识应道，却在意识到后，有些惴惴。不以常度，只怕他碍着这一层关系对我另有忌惮，有些担忧的望着他，由热包腾起的烟雾笼着，一双眼略有迷蒙。】
太渊哥哥，你叫我崧崧就好了。
【抱着怀中物，点了点头。】我记下了，卢家哥哥的医馆，我往后便去那里寻你。

【得，我算是明白了，自己眼下是命里带富，不论早先的阿稷，如今眼前的，又是位一秤掂起斤两来，那是真金璿弁不足贵。我说为何如此出手阔绰，原是个发悬玉缨，袖通周云的小王孙了。】
【二人心满意足地离开包子铺，唯独一卷科恩功名梦，落在锅台边。这厢闻说是城东，本想回药铺歇歇脚，便又一提溜着，打同对面折回去。】
没想到小兄弟是位人物，真是失敬失敬。
【今日算是市集热闹一日，他估摸也是得迅前来，只不过没什么经验，人小个头也不足，才跌跌撞撞，叫保母也跟丢，只不过他府中的人，指不定这会儿急得跳脚，心中怯慑，满头汗涔。】
【想到这里，又觉得此刻善举着实是不对，于是又拐了个弯儿，领他逗留片刻，再当活佛。】
你是第一回来这儿吗，不应当吧。【听闻他唤为兄长，点点头，很是受用道。】既然你叫我一声哥哥，那我就得给你安排安排，走，咱们去喝糖水，不过崧崧，你金叶子带够了吗。

【诚然，遇如云聚，来散皆是缘，但幼年的相遇哪有什么浪漫可言，你一言我一语，都被这人间鹤烟，烘出几分诙谐来。我这般神采朝前走，身后跟着位天家王孙贵侯，属实是气派，于是想让他去见一见我的另一位好兄弟，只不过好兄弟不会言语，唯有声吠，你若定睛细辨，那是一位——黄毛哮天神者了。】
【两手空空，没什么能回赠他的，只得出此下策，将他往家提去，更或是因他口中的“头一次”，而心生恻隐，想只只身陪他逛玩罢了。】
那你平日里岂不是很无聊？
【打趣几句，没想到竟然当真，两手托起的全副身家，可谓教自己有些震惊，当然面色八风不动，仅抬手往回推，笑道。】
我同你说笑的，既然你认我做大哥，我自然要安排你的，走，去我家吃药膳。

这两个崽该死的甜美，我单方面宣布我是他们干妈

【一双手伸出将眼前新大哥惊了一惊，随机春风化雨地一笑，将我伸出的手推了回来。他原地立了片刻，长身如玉趁着风起，有十分的高人宝相。瞪着一双眼，相候他的指示，片刻后由他择疑问起，映入耳后，忙与他立正相付。】
无聊么，不曾有。我平日要温书习拳，满满一日就要占去多半，再有些与家眷访言，反而休息是比较少的。
【应许身处深山而不知，若他不提无趣，也不觉此刻当隶属无趣，但他这样一提，又瞧见他恣意挥扬的气派，却像当胸挨了师傅一记闷锤，生起寸寸犹豫，虽硬着口气承下那言，却认同了过往生活皆无趣的定论。心里有些怅然。但后言又如春风烈烈，乍然便将浮起的藤蔓吹走，直面起他来。似是知道自己双眼一亮，伸手便捉住他的袖子，下意识的摇了摇。】
真的吗？我想吃糖醋排骨，哥哥能安排吗？

那你岂不是很无聊。
【眉刃一皱，颇为不解，许因我三代单传，即使是庶出，馆里头也多少有几分偏袒，老爷子岁至天命时，便不求多，唯有子孙绕膝，得一方洪福。不过他自然不一样，身为天家嗣脉，生者父母宗亲，育则天下万民，有一个算一个，眼珠子盯在王府的匾额上，那一撇一捺，都算是托付了。】
【到此处，心里头不免想起阿稷，阿稷与我同岁，什么事情都要周到、精准，我本以为这是拿架子，可越往后越觉着，不是自己心觉太过苛刻，而是他本身所成，父母所寄，便是如此。】
【低头看了眼他，也心生些同情。】
那得问我姑姑会不会做，走吧，我们先去买排骨，有个排骨，她怎么都会做了。

【他本是笑意懒懒，此刻眉峰略紧，清波明漾眼中聚合再流出的，便是几分不多见的真心。他可见地一阵沉默，心中一滞，便又开了口，却在口舌间笨拙，竟是打算宽慰于他。】
我不无聊的，哥哥，真的。
【他提及家中人，言谈间烟火气极盛，燃得胸腔里热烈而坦荡，往日旧年的虚寂都一簇一簇烬化。不觉间，平日紧抿住的也翘了一翘，随即便是孩童难以控制的，开怀起来。满心欢喜地，被牵引着，走向城西。】